17年后,夜訪俄城大爆炸現場

來俄克拉荷馬城已經5個月了，很早就聽說這里最著名的紀念館就是俄克拉荷馬大爆炸紀念館，4月19日就是大爆炸17周年紀念，于是決定和見證過這一起事件的美國醫生助理艾琳女士一起夜訪大爆炸現場。晚上8點，我們開車到了市中心，把車子停在馬路邊，走近這個曾經造成168人死亡，853人受傷的大爆炸原址。

平靜的湖面，肅穆的紀念牌，3月的梨花在蒼白的燈光下顯得憔悴，白色的耶穌雕像背對著紀念碑掩面哭泣，還有那靜靜立在夜空下的168張椅子。這里的每張椅上都刻著死者的名字，代表著所有在這次事件中喪生的人們，男人，女人，小孩，讓人看了有些揪心。耳邊回想起里爾克的《杜伊諾哀歌》：如果我哭喊，各級天使中間有誰會在垂聽？哪怕有一位天使讓我貼近他的心懷，他無法抗拒的存在也會讓我消逝喪亡。

的確，是什么原因會讓一個美國士兵成為殺死168人的罪魁禍首？又是什么到令9層樓高的聯邦大樓在7秒鐘內變為瓦礫？這一切又和1993年4月19日FBI（美國聯邦調查局）對大衛教總部的清剿有何聯系？這些問題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令我在歸來的這個夜晚徹夜未眠。

致命7秒鐘

作為“9·11事件”前最為慘烈的恐怖襲擊事件，俄克拉荷馬大爆炸是美國人民永遠難忘的一道傷疤。1995年4月19日上午9時01分，美國俄克拉荷馬州政府機關的莫瑞聯邦大樓遭遇重磅炸彈襲擊，隨著轟的一聲巨響，聯邦大樓在7秒鐘內從9層樓坍塌成2層高的瓦礫，爆炸造成了168人死亡，853人受傷。其中5%的死者，69%的傷者是被飛散的玻璃碎片殺傷。死者中包括19名兒童，最小的只有3個月，這還沒有包括3名孕婦。

爆炸發生時，約有500名政府官員和職員在這里上班，2樓設有一個兒童看護所，不少職員在上班時把孩子托放在那里。炸彈爆炸后，大樓周圍停滿的汽車也出開始著火，有的人沒來得及下車便被炸死或燒死。爆炸還波及到周圍的樓房和住宅，也造成不同程度的損傷。26公里外的俄克拉荷馬大學的地震儀記錄到里氏3級的地震。

“我當時在離聯邦大樓6英里外的一個醫院工作，可我依然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連地都震動了，就像是地震，非常恐怖，半個小時后我才知道發生什么，那一天我們醫院非常忙，來了很多遭遇大爆炸的病人，他們傷勢嚴重，有些甚至血肉模糊，急診室的醫生更是一整晚都沒能合眼。”艾琳回憶說。

200名FBI官員現場破案

這是美國歷史上針對聯邦政府的最大恐怖襲擊，當天上午9點45分，營救人員趕到了現場，在廢墟中搜尋和營救幸存者。同時200名FBI官員來到現場破案，在一片狼藉中尋找線索，很快，他們在聯邦大樓前方道路上發現一個坑洞，爆炸坑洞有6米深，30米寬。軍方破爆專家通過坑洞的大小來估計炸藥大約是4000磅的TNT，這相當于美國軍方在廣島投下的原子彈3/4的重量，并確定顆炸彈就是用硝酸銨和燃油混合制成。

他們首先想到了此案是中東恐怖分子所為，因為FBI幾年前處理過類似的爆炸事件，一些中東恐怖分子，在世貿大樓下面的停車場引爆的一顆炸彈也是用同樣的成分。不過調查員很快就意識到，兇手可能是美國本土的組織，因為這與爆炸案日期“4月19日”有關。

兩年前的同一天，震驚全美的維克海案發生。1993年4月19日，FBI對邪教大衛教的總部——駱駝山莊，進行了武力清剿，FBI探員在行動中，曾經朝山莊內投射催淚彈，那里居住著大量兒童和大衛教徒，隨后，大衛教總部突然起火，一共有75人喪生，其中包括25名兒童。這次悲劇事件引起了人們廣泛的關注，很多人認為是FBI放的火而不是大衛教徒。FBI猜測此次事件是本土某個恐怖組織對美國政府的報復。

兇手是一個出色的美國士兵

在大爆炸發生3個小時后，FBI探員就鎖定了犯罪嫌疑人詹姆斯·麥克維，美國司法部長珍尼特·雷諾20日宣布，政府懸賞200萬美元將嫌疑人捉拿歸案。在爆炸后不久，當麥克維在I-35公路上駕駛的時候，被高速公路巡警截停，理由是車子沒有車牌及非法攜帶槍支。1995年8月10日，麥克維被控11項罪名，并于2001年6月11日接受注射死刑，這是38年來美國聯邦政府執行的首宗聯邦層次的死刑，距離他的土制炸彈導致168人死亡一共74個月。

兇手麥克維生長在一個父母離異的家庭，他在家中排行老二，還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他一直渴望自己能像英雄一樣生活。高中時期的麥克維勤奮好學，經常拿獎學金。同時，他非常迷戀各種兵器，在他20歲的時候便報名參軍，并表現出一個優秀軍人的氣質。他不抽煙不喝酒，訓練有素，軍裝干凈整潔，總是沖鋒在前，而且最能吃苦，并在兩年時間提升為中士。盡管在海灣戰爭中，麥克維表現非常好，但是這次戰爭給他的心靈帶來巨大創傷：戰場上的槍聲和尸體，美軍轟炸后的廢墟，孩子們衣不蔽體忍受饑餓，伊拉克人頑強不屈誓死不降……曾為麥克維辯護的律師說：“他的一生是支離破碎的，恰恰是他對國家的忠誠最終導致了對國家，對聯邦政府的憎恨。”

麥克維在審判中宣稱，這次大爆炸是為遭到美國政府圍剿的大衛教報仇，以此紀念大衛教集體自焚的兩周年。但赤裸裸的事實仍然存在，要阻止心意已決以無辜平民為目標的恐怖分子，幾乎是束手無策。根據亞拉巴馬州民權組織“南方貧困法律中心”的數據，自奧巴馬當選總統以來，右翼白人至上主義團體和反政府民兵組織已經如雨后春筍般從149個激增至824個……

“我只是想不到，美國人竟然會對美國人做出恐怖分子的行為，并且兇手還曾經是一個出色的美國士兵，或許他的死掩蓋了更大的真相，而這些真相我想政府永遠也不會讓我們知道。”艾琳嘆息說道。

本可避免的災難

災難不會憑空發生，而是關鍵事件的連鎖效應，麥克維承認自己制造炸彈，在桶內導入硝酸氨和液態硝基甲烷，而這些材料是在店鋪能輕易買到的，這3000多公斤的混合物花費不到5000美元。但問題就在此，如此簡單粗糙的自制炸彈，為何能對鋼筋水泥大樓造成如此慘重的損壞并使得整棟大樓在7秒內瓦解？聯邦大樓的設計是否有致命瑕疵，而使辦公室大樓置身于危險之中？況且這棟聯邦大樓曾被認為是當地設計最為嚴謹的建筑物，俄克拉荷馬市位于中西部龍卷風帶的中央位置，聯邦大樓以軍事碉堡的鋼筋水泥建造而成，可承受時速高達160里的風力。麥克維選擇的是炸彈能造成嚴重傷害的地點，也就是大樓后方，在4根支撐上方樓層梁柱的其中一根旁。可是，大樓毀滅性的倒塌是否可以避免的呢？

傷人的不是爆炸物，而是建筑物本身，可怕的事實證明大樓建造時如果再多花10萬美元，其成本不到大樓最初建造預算的1%，就可以避免倒塌。一項新的地震研究評估聯邦大樓，若依照俄克拉荷馬州非必要的加州防震標準建造，電腦模擬顯示多加一根外部支柱，爆炸只對下方樓層造成破壞，整棟建筑物仍然保持完整，絕對不會發生慘痛的連續性倒塌，大約多花10萬美元左右，研究顯示存活率是80%。但是1977年聯邦大樓建造時，沒有人想到這棟建筑會成為恐怖分子攻擊的目標，就如同汶川地區在建造小學時也不會想到有地震突然襲來。

同時，世界各地的辦公大樓和莫瑞聯邦大樓一樣脆弱，假如一顆炸彈在這些辦公大樓內爆炸，其反應會和莫瑞聯邦大樓在1995年致命的7秒鐘一樣慘重。

愿逝者安息

聯邦大樓的廢墟在爆炸發生5個星期之后拆毀，5年后舊址以國家紀念碑的形式開放，曾經停放卡車的道路不見了，并被一個湖取代。2003年，一座新的聯邦大樓竣工，經過4月19日血的教訓，大樓采用最尖端的設計，聯邦大樓入口大廳被2厘米厚的防爆鋼板保護著，玻璃是新一代的防爆材質，目的是為了防止震碎，整棟大樓由防撞護柱包圍著，這樣沒有人可以將車輛停靠在大樓旁。

17年后的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從美國的四面八方來此悼念168名不幸遇難者，人們將遇炸的俄城州政府辦公大樓辟為紀念地，168張別出心裁的紀念椅子大小不一，它們代表著歲數從3個月到73歲的遇難者。而聯邦大樓原來所在的位置上，立起了兩扇象征性的大門，一個大門上寫著9：01，另一扇寫著9：03，這兩分鐘記錄下爆炸發生的開始和結束。

夜晚的大爆炸現場，每一個遇難者的石椅上打著銀白色的亮光，安然地佇立在水邊，靜靜地安息在樹下，微風掠過湖面，樹在風中搖曳。在人們用來掛紀念物的地方，上面系著很多彩帶，花環，還有一些遇難兒童的照片，他們的笑容如同俄克拉荷馬的春花一樣燦爛。艾琳把一個可愛的娃娃寄在了上面，雙手合并在胸前溫柔的祈禱：愿他們安息在天堂。

（孟比薦自《看世界》）

責編：小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