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們的女兒也許已經離開了人士(世),請你們不要責怪女兒無情,要怪就怪女兒不孝吧……”今年6月16日下午,留守女孩劉洋的奶奶下地回家,看到孫女留在桌上的一封遺書,大驚失色。手拿遺書,驚慌之余她有些茫然:孫女不缺吃不缺穿,家里人都視她為掌上明珠,好好的為何會萌生自殺的念頭呢?
是誰剝奪了她快樂的權利
今年12歲的劉洋出生在山東臨沂。在她6歲的時候,父母為了還蓋房子欠的債,將劉洋托付給爺爺奶奶,跟著村里的建筑隊,去了幾百里外的青島打工。
撫養教育劉洋的重擔落在了爺爺奶奶身上。爺爺體弱多病,自己照顧自己都困難,所以平時都是奶奶在操心劉洋的飲食起居。因為憐惜劉洋小小年紀就離開了父母,奶奶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為了讓劉洋與那些父母在身邊的孩子一樣,得到好的照顧,奶奶不顧家里的經濟狀況和自己日漸衰弱的身體,盡量滿足劉洋的要求。劉洋喜歡什么,奶奶不惜借錢也給她買。劉洋想上哪兒玩,奶奶不論多忙都要放下手中的活計,滿足她的愿望。兒子兒媳寄來的錢,先給孫女買新衣服。不管是去串門還是下地干活,總是將她背在背上。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掌心怕摔著”。
然而,奶奶和爺爺的百般呵護,并沒有讓劉洋感到快樂。在劉洋心里,爺爺奶奶的愛,代替不了來自父母的溫暖。因為日常生活中缺失父母的關愛,劉洋的性格變得自卑而敏感。幼小的她渴望母愛父愛,但現實的殘酷,卻讓小小的她過早地品嘗了生活的苦澀。看著同齡孩子在父母懷里盡情地撒嬌,劉洋除了羨慕就是心酸。在這個母愛父愛缺席的家里,她內心感到很孤單。她覺得家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房子是冰冷的,床是冰冷的,晚上一個人躺進被窩里感到徹骨的寒心,甚至連奶奶看她的眼神,她都覺得是冰冷的。渴望媽媽溫暖的懷抱、爸爸親情撫慰的劉洋,覺得自己被父母拋棄了。父母為了生存,將她一個人拋棄在這個冰冷的家里,任她自生自滅。一想到這些,她的心里就會充滿悲傷。
在父母外出打工第三年的一個夏天,劉洋因為淋雨生了一場重病。奶奶見劉洋燒得直說胡話,驚慌之下給兒子兒媳打了電話,希望他們能回來看看劉洋。但電話里兒子兒媳卻說工作忙老板不給假不能回去看女兒,讓奶奶將劉洋趕快送醫院。
那天,發著高燒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望眼欲穿的劉洋沒有盼來父母。當奶奶對劉洋說爸媽因為工作忙不能趕回來時,內心極度失望的她蒙著被子哭得昏天黑地。
寫給媽媽的一百二十封信
那次病愈后,原本就內向的劉洋變得更沉默了。在學校里,同學們一起嬉戲的時候,她躲在一邊發呆。放學回到家,面對爺爺奶奶,她也很少說話,除了默默幫爺爺奶奶做事外,就是躲在自己的房間寫日記。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不會用手機,給劉洋的爸媽打電話,他們也是去村委辦公室打。平常的時候,考慮到長途話費太貴,他們很少給劉洋的父母通電話,而每次他們去打電話的時候,劉洋都跟著他們,希望能借此機會跟爸媽說幾句話,但爺爺奶奶怕浪費電話費,總是說不了幾句就掛了,她想跟爸媽說話的要求,總是被他們拒絕。為此,劉洋既失望又傷心。
爸媽外出打工幾年,只回家過過一次春節。那年春節,他們也只待了三天就走了。劉洋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對媽媽傾訴,但忙著走親訪友的媽媽連坐下來聽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給她。春節過后,望著爸媽離去的背影,劉洋的心里一片荒涼。她覺得自己雖然父母雙全,但事實上已成了有父母的孤兒,成了一個沒人管沒人教的“野孩子”。爸媽一走便是好幾年,將她丟給了爺爺奶奶。她的冷暖,她的喜怒哀樂,他們全然不放在心上。他們所在乎的,只是生存和金錢。爺爺奶奶年邁,平常除了管她吃穿外,從不與她交流,她心里的憂愁和煩惱,只能壓在心底。
但心里有愛的期盼,有愛的失落,總得說出來啊!于是劉洋便想到了給爸媽寫信,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所思所想,找回失落的親情。但傾注了滿滿的希望給爸媽寄了幾封信后,劉洋就堅持不下去了。劉洋給媽媽寫信的事情讓奶奶知道后,奶奶嫌她既浪費錢又耽誤學習,罵了她。被奶奶罵過之后,深感無奈的劉洋便以日記的方式給媽媽寫信。在日記中,她向媽媽傾訴自己成長的煩惱,傾訴自己對親情的渴望,將自己全部的情感都傾注到了筆端……她以每個月五封信的速度堅持給媽媽寫信,在兩年的時間里,她給媽媽寫了120封信,用了整整兩個大筆記本。平常,思念媽媽了,她便拿出這些信來看。看到傷感處,她常常潸然淚下。
考試失利少女相約自殺
鄉村學校教學質量差,加上長期的親情缺失,導致劉洋心理負擔太重,上課常常走神,所以她的學習成績一直不理想。升入初中后,隨著環境的改變和學習任務的加重,劉洋的學習成績更加不如人意,每次考試成績都排在班里后幾名。奶奶為此很是著急,但奶奶文化低,一輩子沒有走出過鄉村,她教育劉洋的辦法,除了嘮叨,就是打罵。但這一切,對于處在青春叛逆期的劉洋一點用也沒有,相反,奶奶的打罵還給她的心理留下了陰影。
2012年,劉洋在初中一年級下學期期中考試中又一次失利。這一次,劉洋考了個全班倒數第一。瞅著排名表上那令人沮喪的名次,劉洋失望地趴在桌上哭了。
這時,班上一名男生看到劉洋哭泣,便陰陽怪氣地譏諷她:“劉洋,你考了‘第一’應該高興啊,怎么哭了呢?是不是對成績不滿意啊?其實你考這樣的成績已經很不錯了啊,不要對自己要求太高!”
他的話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在同學們的笑聲中,劉洋與那名男生發生了沖突。沖突中劉洋抓傷了那名男生的臉,而她的臉上也挨了兩拳。之后,老師將他們訓了一頓,然后讓他們兩個回去請家長。
從學校出來,劉洋沒敢回家。她怕回家后奶奶問起請家長的原因,又會招來奶奶的打罵。于是,她背起書包走進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網吧。在網吧,她遇到了與她同年級且同樣是留守孩子的同村女孩小美。小美見她衣服上有泥土,半邊臉又青又腫,便問她發生了什么事情。
小美的關心,讓劉洋的眼淚又一次流了下來。她戴上耳機,假裝聽音樂來掩飾自己的傷感,但強勁的音樂難以壓住心頭的憂傷。扔了耳機,她趴在電腦桌上又一次失聲痛哭。
被小美勸離網吧后,劉洋對小美說:“活著太沒意思了,真的不想活了。爸媽像扔垃圾一樣將我扔給了爺爺奶奶,完全不在意我的死活,我跟孤兒沒多大區別。我基礎差,成績上不去,老是被人奚落。這樣的生活我真的過夠了,還不如死來得痛快。”
劉洋的話,觸動了小美的心事。小美說:“我跟你一樣,爸媽只顧忙著打工,從不管我。看著別的孩子被父母寵,被父母愛,我只有羨慕、嫉妒的份兒。與你一樣,我也感覺生活特沒勁,想想挺辛酸的。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咱這樣的孩子跟沒媽的孩子沒什么兩樣,就像一棵草,無人管無人問,自生自滅。”
兩個孩子說到傷心處,便抱在一起痛哭起來。哭了一會兒,劉洋忽然說:“活著沒意思,不如咱們去死吧。”
劉洋的話,讓小美吃了一驚。但稍稍猶豫了一下,仗義的小美還是同意了劉洋的提議。因為作為留守孩子,她也很不快樂,感覺自己活著挺悲哀的,不如一了百了,省卻了許多煩惱。
于是,兩個孩子便開始商量自殺的方式。最后兩個人商定以割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做了這個決定后,兩個人便在路邊寫起了遺書。劉洋在給爸媽的遺書中寫道:“爸爸,媽媽,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你們的女兒也許已經離開了人士(世),請你們不要責怪女兒無情,要怪就怪女兒不孝吧。我知道就是我死了你們也不會在意的,但我想作為女兒,還是給你們說一聲吧。如果有選擇,下輩子我不會再做你們的孩子。”
各自寫好遺書后,中午12點,劉洋和小美將兩封遺書壓在劉洋家餐桌上的茶壺下,然后便離開了村子,向鎮的方向走去。
下午4點,劉洋的爺爺奶奶下地回來,奶奶去拿茶壺泡茶,看到了劉洋和小美的遺書,大驚失色,隨即趕到派出所報了案。
在派出所的幫助下,劉洋的爺爺、奶奶和村里人一起外出尋找。晚上12點,在鎮子東頭的橋上,派出所民警發現了已割腕處于昏迷狀態的劉洋和小美。
民警火速將她們送到醫院。經過醫生的全力搶救,兩個孩子有驚無險,保住了性命。
給留守孩子多一些關愛
得知女兒自殺的消息,劉洋的父母趕了回來。在病床前瞅著劉洋冷漠的眼神,媽媽的心里又痛又悔。然而,就在媽媽為疏于照顧女兒而自責的時候,醫生告訴她一個更殘酷的事實,說劉洋因長期抑郁,已患上了抑郁癥。
這個消息,讓媽媽崩潰了。回到家里,在整理劉洋房間的時候,媽媽發現了劉洋寫給她的120封信。讀著一封封傾注著女兒渴望母愛的信,媽媽哭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后,她決定為了照顧病中的女兒,彌補對女兒愛的虧欠,與劉洋的父親一起辭工回老家發展。未來的日子,他們要守著女兒過,他們要將欠女兒的親情還給女兒。
留守女孩劉洋的悲劇引起人們對家庭關懷的沉重反思。其實,這樣的悲劇,在留守孩子當中并不鮮見。如今,隨著城市化進程的推進,大批農民離開家園到城市尋求發展,從而讓眾多農村孩子淪為留守兒童。一直以來,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應該引起全社會的關注。教育專家表示,不管是學校,還是家長,都要給留守孩子多一些關愛,培養他們樂觀的生活態度和良好的人格。處在青春期的孩子,敏感而脆弱,作為留守孩子,缺少親情的撫慰,再加上學業及人際關系等多方面的壓力,處理不好就會出現問題。對此,專家建議,學校在加強學生教育管理的同時,要密切關注學生的思想動態,尤其要關注和加強未成年人的心理健康,強化心理疏導,以進一步緩解他們的壓力,從而培養學生健康向上的心態。
“心病還須心藥醫”,讓留守孩子心靈不孤獨的最好良方就是給孩子足夠的關懷與愛。所以,留守孩子的父母應該認真思考一下,如何處理好打工與子女情感需求的關系。孩子的健康成長,離不開物質和精神,二者缺一不可。某種情況下,孩子更需要的是父母的親情關懷,如果親情缺失,將會嚴重影響孩子的心靈成長,會給孩子的心里留下無法抹去的陰影,影響孩子的一生。所以,留守孩子的家長在外出謀生時,要切實加強和孩子的交流,并與學校保持溝通,密切關注孩子的思想動態。學校也要定期邀請心理學專家,對在校學生展開心理輔導,防患于未然,使他們健康成長。【編輯:花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