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一個出版抱負,或者說一種文化傳承和弘揚的抱負,出版集團只是一個利益團體,甚至只是一個政績工程。
現在出版集團多起來了,有的以地域相近而聯合;有的以業務相近而聯合;有的以上市愿景而聯合;有的以主管單位相同或相近而聯合;當然還有些聯合的秘密外人不易揣摩 。筆者作為這些集團的外人,想知道的是:究竟哪些聯合是出于出版社發展需求而主動尋求的聯合?這些聯合是否是基于出版抱負的重大舉措?
追求大,一直是政績工程的標志,只需要協調相關領導的職位就可以搞定。但如果做大之后要做強,僅靠行政手段就不那么好使了。在出版集團林立的時候,要做強,筆者以為該做做減法了。
首先應該從管理上做減法。出版業有一定的行業特殊性,其科學化管理無疑需要一定的專業素養和經驗積累,并不是誰都可以領導出版。出版業的領導遴選,不應該是主管部門拍腦門的事情。主渠道和民營渠道書業最大的差異,就在于管理。主渠道負擔累累,要養活幾個階層的領導不說,用人成本也非常高昂。主管出版人才引進的人大概不會否認:出版業的行業感召力在下降。新近涌入出版業的很多年輕人,帶著諸多這樣那樣的背景,出版業樂于納進他們往往是為了維護領導的某些關系。不少出版新人不適合做編輯,也不愿意賣力做發行,于是涌入了出版業的管理部門,然后熬到管理層。管理部門的龐大,只是使領導出門很風光,但圖書成本因此急劇增高,有的出版百年老店寧愿把出版業務外包,來增加效益。非常多的出版社管理部門人數都超過了其核心業務的編輯部門,這嚴重削弱了編輯的積極性——一個人干活,有幾個人看著;外行管理內行,出版社管理被變為圓形監獄管理,這樣讓編輯多窩在單位,出版創意無從產生。即使有一個好的出版創意產生,也會被層層審批消磨掉其本身的激情,更致命的是:拖慢了出版節奏,延誤了最佳出版時機。管理部門龐大還有一個潛在惡果:出版的專業特征逐步喪失,出版社陷入尾大不掉。
第二,并非其次,要從選題上做減法,減少重復出版和跟風出版。如果說,以前各個小出版單位各自為戰,為了生存,或者趨利(都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不存在順暢的溝通機制,重復出版在所難免;那么現在在同一個集團的領導下,不同兄弟單位的重復選題無疑是管理高層的失職。其實,集團化對選題管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哪位或者哪些集團領導有責任有能力來規劃選題,協調選題,優化選題?毋庸諱言,管理高層是目前出版的瓶頸。我們必須統一認識:重復出版是對自然環境的犯罪。浪費人才倒在其次,浪費紙張,浪費木材,垃圾圖書涌入市場又形成環境污染,大大污損了出版的行業形象。
第三,并非最后,要從圖書質量角度做減法。出版集團高管層應該對所屬各單位的優勢,各編輯的專業背景和優勢有清晰的認識,并不是每個出版社都可以做國學讀物,也不是每個編輯都可以做學術書,更不是每個編輯都可以做青少讀物。即便是門檻較低的教輔也需要其特殊的素質,起碼應該明白,目前社會對老師、家長和學生的新要求,好的教輔策劃編輯還應該能夠把握未來教育的動向,做出符合時代潮流的創意來。
我們承認:集團化有集團化的優勢,除了優化選題外,還可以集中力量優化圖書質量。統一集團下,也許甲出版社提出一個好的策劃,但其編輯實現這個策劃有難度;是不是可以聯合乙出版社來完成?也許乙出版社的發行渠道限制了一些圖書的銷售,是不是可以借助丙出版社的渠道?當然,這里面有名分問題,也有利益分成問題,集團管理層能不能協調好?另有一些攢稿和資助圖書,質量非常低劣,被甲出版社拒掉以后,能不能被同一集團下的乙出版社也拒掉?出版業不該盲目助長學術界浮華逐利的風氣。特別是一些國字頭,“人民”和“教育”字樣的出版集團應該有這個責任來擔當,出版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企業,不管怎么說,它還屬于國家意識形態的范疇,還沒有專門的法律做保障。就是在這種有些亂無象的時代,抱負才顯得尤為可貴。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才是真正的道義所在。
出版集團內部資源最好要帶有互補性,而不是富人俱樂部。早些年,某核心大城市為了打造文化品牌,成立出版集團,先把一些效益比較好的大社網羅為一家,摒棄了該地最有歷史也最有古籍專業性的一家出版社的理由竟然是:它效益不好。沒有一個出版抱負,或者說一種文化傳承和弘揚的抱負,出版集團只是一個利益團體,甚至只是一個政績工程。出版業好歹算個文化業,如果在古代,起碼是一個代表一種清議和輿情,它能否堅守底線,別主動湊近某些領導的政績工程而自殘。做大,并不是做強。做強也并非非大不可,大而弱實在是一種恥辱。現在有些民營渠道成長很快,前幾代投機性書商逐漸淡出市場,這里涌現了很多不僅懂市場還有抱負有理想的人,例如青豆書坊的蘇元提出:“市場之上擁抱理想”,例如啟蒙編譯所的汪宇堅持做高端學術圖書策劃。他們的公司都不超過10人,創造的圖書品種也寥寥,但實現的圖書碼洋很驚人。這些在市場中尋求理想的出版人代表了中國出版的未來。
出版集團應該學學那些優質的民營渠道,看看他們如何打造產品,如何壓縮管理成本的。當然,也有不少效益可觀的大書商靠套出版社的錢,出版社靠套納稅人積攢起來的國家的錢,甚至上市套股民的錢。這個惡性循環鏈,出版集團是不是應該警惕,應該努力掐斷這個鏈條?我并不認為出版集團把錢拿出來做別的事業有什么過錯,畢竟出版業因為其相對的穩定性和比較長臉,也匯集了其他行業的錢,但這一切終非正途。出版集團的錢能夠被限定在投資狹義的文化產業上?做出版和房地產、買鹽賣鹽終究不同,能夠在幾個領域縱橫馳騁的不是天才就是騙子。特別是上市公司,股民把錢投進出版集團,是基于對文化產業的信任,希望相關管理者別毀了股民的信任,別毀了出版的行業形象。
出版集團應該從做“減法”的角度想想,如何擴大這個行業的吸引力,還有很多的事可以做:能否壓縮成本給讀者提供一些優質低價圖書,在國民教育方面貢獻點力量?書業的一個頑疾是價格的不平衡。就成本而言,中國圖書定價太低了,甚至養不起一個高水平的作者,稿費多年原地踏步;但就國民平均消費能力講,中國圖書定價還是太高了,這就給大量盜版書提供了廣闊的舞臺。例如四書、前四史、四大名著,中國市場需要一個經典又廉價而適應于普及的本子。能否從選題角度協力掐斷投機攢書的生路,不要只瞄著那點贊助費或者書號費甚至好處費,為書業的健康做點貢獻?能否避免惡性競爭,哄抬引進圖書的價碼,客觀上形成外人對我們中國書業的歧視?哪怕引進一些收藏界的買賣規則也好,應該杜絕讓同一種引進版圖書的各種形態和似是而非的各種原本或者修訂版本充斥中國市場。
該是認真想一想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