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膝蓋
我的膝蓋和我的頭顱
是同樣重要的身體部位
56年過去了,我的膝蓋
依然保持著完整的堅硬和堅強
因為我的膝蓋屬于我
屬于我的母親和我靈魂所在的黃河源頭
我的膝蓋不會蛻化馮家本質
膝蓋里依然是心臟的領地
就是我的身體在爐膛里融化
膝蓋也會如同一對火鳳凰
飄逸在烈火中
舞之 蹈之
月亮每年都有12次的破缺
我的膝蓋一輩子都不會破缺
膝蓋里永駐著父輩的豐富鈣質
它拒絕著流失不讓我貧血
拒絕著無謂的財富不讓我淪陷
它說歌喉可以磨損
它說腳板可以磨損
它說膝蓋不會磨損
即使彎曲也決不超過90度
那是為了少年時定下的目標而在奔跑 行走
它更說——我的精神編號
就編寫在膝蓋上
懼怕和戰栗不能潛入我的膝蓋
休想讓我的膝蓋屈服
權力淫威的大棒以及黑木耳般的裙邊
即使權力和裙邊絞在一起
壓上膝蓋
于我,都如遠程途中沾上的塵泥
膝蓋——不會軟化
不會破裂
我的膝蓋如同巴顏喀拉山上的石壁
鐫刻著我光輝的名字
東山墻上的水漬
我們村的每一戶人家
沒有一面東山墻
能夠拒絕由水而洇開的圖案
淤積的水漬凝固的水紋
使老宅變得很詭秘也很豐富
似乎干死的水
還在不斷地扭動軀體
試圖復活
我知道不分季節的雨水雪水和水氣水霧
從東山墻外
一年又一年地滲透進來
一百年又一百年地積攢水漬
水漬,霸居在老宅上不脫落
脫落的,只是爺爺奶奶沒有水漬的牙齒
東山墻上的水漬圖案
原以為都像我家的一樣
如涌動的瀑布懸掛屋檐下
后來與玩伴打賭,才知
每面墻上的形狀都不一樣
像虎 像兔 像山 像樹
有的水漬圖案說什么就像什么
有的什么都不像
我賭輸了
但還是不明白
為什么這些千奇百怪的圖案
都發生在東山墻上
順 從
有風從春秋冬夏吹來的時候
也是風從各個方向吹來的時候
這時我的長發
會順從地沿著風的方向撩起來
使之凌亂。發梢
也會抽打我看路的眼睛
各種枝頭也會順從地在春天發芽開花
各種枝頭也會順從地在秋天結果飄香
田地里的麥子以及后來的稻子
也會順從地拔節抽穗和灌漿
這時的風
都是屬于和煦的范疇
如果風達到瘋狂的地步
新芽就會枯萎果實就會落地
麥子稻子就會千篇一律地倒伏
它們都會順從這種瘋狂
它們只能夠順從這種瘋狂
順從死亡的瘋狂
我不愿這種順從
看著我的頭發在風中煩人地撩動
就在風中剪光了頭發
光頭在風中
就沒有了頭發在風中順從的姿態
可是,瘋狂的風和風的瘋狂
時常將我行進中的身體吹彎
時常我的后背對著我前行的目標
未料,我擯棄了一種順從
又滋生另一種順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