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生于前“嬰兒潮”期,卒年未定。漢族,但奶奶是回民逃荒者棄嬰——被大財主王家撿回,既長,做了這家少奶奶。在此闊門厚祚之家,我是個“零余人”。都說“母愛無邊”,我偏學齡前喪母。又說“父愛如山”,可我小時爸爸遠漂異國他鄉,等于失怙——我的“山”上,只寫著“國民黨三青團分子”。此“山”和“地主爺爺”這座更長一輩的“大山”一塊兒,“壓”得我多年喘氣不勻。那當兒,“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我老子和老子的老子,統統“反動”了,我即是天定雙重“混蛋”。寄托于學教育出身三爺三奶處過活,雖則猶蒙憐育,我也爭氣,操行優秀飽讀詩書學績突出,卻備受社會學校歧視,連共青團,也不得其門而入。
血氣方剛之時,躬逢國中“階級斗爭年講、月講、日講”和大饑荒歲月,我這身長一百七十五公分,凈重一百四十斤西北好男兒,其身饑腸轆轆,其心戰戰兢兢,躁惱莫名,實為狼狽,連酷愛的文史哲專業都不敢讀、無緣讀,只念了幾年聊感興趣的園林,打算以此終了。
從業京城園林部門期間,設計著名景區櫻桃溝“北京植物園牡丹園圖”,獲好評,但未施建。撥亂反正后,我這“可教子女”是否被“教”好無人評判,總算基本不被眄視。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園林技術員不當了,憑借愛好和文字功,懷微志跳槽至司法部下屬一紙媒,開始了我的報人生涯。
野蠶食葉還成繭,半路出家在媒體的我如魚得水,短期內由普通編輯躍至高編,被拔擢任一小官,為報社斬獲首個“中國新聞獎”,鋒芒蓋過新聞科班出身者,光彩有加。我的邊緣雜文創作,同時起步而綿延于今。每提筆,或趕時髦,或掉書袋,自得其樂,不計他人掩鼻與否,并以《假如記憶可以移植》及《檢察官和她的“試驗田”》兩文分別入選中小學課本為榮。
如今,做一個養老金領取者,宅陋室,鮮交游,含飴弄孫,優哉游哉以度殘日。寫作當玩耍,老來文更拙,卻忌編輯老爺擅改。長相天可憐見,不明底細者,無人以為老漢我業奔古稀之年矣。
眼下奢望——安樂死。死是遲早之事,不必諱言——我歿后,或有友人追悼,沒啥東西為念,可拿這活說事兒,聊勝于無。
是為傳,迷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