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檢泰斗賈玉文破案實錄（二）

曉夢失蹤

人們書寫漢字時，由于神經系統動力定型的作用，會逐漸形成一種本人獨有的書寫特征。就如人的手紋、面貌特征一樣，人的書寫特征也是獨一無二的，這為筆跡鑒定提供了基礎。

但是，一些犯罪分子通過各種手段偽裝筆跡，試圖混淆視聽，蒙混過關。其中，左手偽裝筆跡就是犯罪分子較為常用的一種伎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幾十年的文檢鑒定實踐中，賈玉文積累了豐富的鑒別偽裝筆跡的經驗——再狡猾的狐貍也會露出尾巴！

省廳緊急求助

1993年6月11日上午，賈玉文上完頭兩節課，收拾好教案，正要離開教室。這時，突然有人走進教室，沖賈玉文說：“賈教授，您上完課了？我是省廳技術處的張宏奎?！?/p>

“你找我有事嗎？”

“有一件案子，向您求助來了。這起案子特別急，我們想請您出現場，到現場去做一次文檢鑒定。”

“是什么案子？”

“十幾天前，鎮遠縣發生一起綁架勒索案，一個八歲的小男孩被綁架，除三封勒索信之外，沒有別的破案線索，所以要做文件鑒定。但鑒定的難度很大，我們的專家用了很多時間，也確定不了犯罪嫌疑人，所以來請您去?！?/p>

賈玉文以前曾見過張宏奎，他是省廳技術處的副處長，負責刑事物證的鑒定工作。

賈玉文匆匆走回辦公室，放下教案，又把辦公桌上的放大鏡放進公文包，就走下樓來。

省公安廳的車就在樓下等著，賈玉文上了車，警車疾馳著奔向遠方。

外孫失蹤

1993年5月23日早上，在鎮遠縣寧山鎮的小溝村，李桂英領著八歲的兒子金曉夢到同村的娘家去。因為是周日，不用去上學，金曉夢很高興，蹦蹦跳跳地走在母親前面。

李桂英因為有事，把兒子留在娘家之后，就離開辦事情去了。

下午四點多，李桂英到娘家接兒子回家，但在娘家沒見到兒子，曉夢的姥姥也不知道外孫跑到哪兒去了。

當時李桂英并沒有在意，以為兒子跑到村里哪個胡同跟小孩玩去了。

到晚飯時，李桂英還沒有見到兒子的身影，就有些著急了，和曉夢的姥姥在村里到處找，但仍然沒有找到。

晚上七點，天都快黑了，曉夢仍然沒有回家，曉夢的爺爺、奶奶、姥爺、爸爸，同村的小姨、姨父等親屬都加入到找人隊伍中來，并把找人的范圍擴大到野外。

晚上八點多，曉夢的姥爺、姥姥回家看看時，在家門前的臺階上發現了一個信封，信封沒有寫姓名、地址，兩個老人感到很奇怪。他們拆開一看，大吃一驚。信的內容如下：

要孩子用八千塊錢來換吧，這點錢你能拿出來的，不拿可以，但后果你應該明白。

想孩子明天晚上8點把錢放到電廠大橋下、大壩側，放下就走，不許看。收到錢后，就送你孩子（三天后）

想報案可以，只是后果

不許聲張。

曉夢的姥爺、姥姥一看，壞了出事了，立即大喊著叫人把曉夢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姨、姨父等親屬叫到家里來。

大家看完信后，都知道曉夢被綁架了。

下一步怎么辦呢？大家七嘴八舌地出著主意。有人說，千萬不能報案，如果報案的話小孩的命就沒有了，錢還可以掙，應該送八千元錢去；有人說，應該報案，還是相信公安能夠把小孩救出來；有人說，說不定小孩早就被害了，如果送錢去，就會人財兩空；還有人說，說不定小孩自己就能夠跑回來……

曉夢的爸媽也沒有什么主意，他們兩個只會在家里種地，哪碰到過這種事情？再說，他們一年的收入只有千把塊錢，一年除掉花銷之外，也沒有什么積蓄，手里也根本沒有八千元錢。

曉夢的姥爺、姥姥說，他們手里剛好有八千元錢——這可是他們一輩子的積蓄，可先拿去應應急。

曉夢的爸爸金正材后來又覺得，先去看看再說，說不定還能抓住案犯。

大家商量來商量去，到5月24日凌晨，才最后決定先不報案。按照信里的要求，晚上八點，由金正材先去跟案犯“接頭”，看看案犯到底是什么人。

他們覺得這樣更能保住小孩的性命。

金家人一夜無眠。

5月24日晚上六點多，正當曉夢的父親準備去跟案犯“接頭”時，曉夢的姥姥在院子里發現一個包著一塊石頭的小紙團，把紙團展開一看，發現上面寫著幾句話：

錢準備得怎么樣了？別擺花樣，再寬限你們一天，明天晚上八點半把錢放到電廠大橋下，放下就走，一定要帶錢來。收到錢后，一天后就送你孩子。千萬不要糊弄我們，后果你們知道。

5月25日晚上七點半，金正材按勒索信中規定的地點去送錢。他找了一個斗笠戴在頭上，肩上扛了一個鋤頭，又穿了一件寬大的襯衣，把從岳父家借的八千元錢揣在懷里，往電廠大橋走去。

他把裝著八千元現金的提包放在電廠大橋下，然后躲到一邊，看到底誰來取錢。但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也沒有人來取錢。他又把錢取回來，拿著回到了岳父家。

金正材回到岳父家后，親屬們都還在家里等他。

下一步該怎么辦呢？大家又七嘴八舌地商量，觀點還是集中在報不報案的問題上，曉夢的姥爺、爺爺等人認為應該報案，相信公安能把孩子救回來；曉夢的姥姥、姨父孫長水等人認為不應該報案，破財消災，給案犯錢后能夠把孩子救回來。曉夢的爸媽金正材、李桂英的意見也傾向于報案，因此最后決定報案，但要求公安秘密辦案，防止案犯殺人滅口。

金家報案

5月26日早晨，金正材到當地派出所報了案。

當地派出所轄區內多年來還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刑事案件，他們立即上報縣公安局?？h刑警隊當天立即組織精干警力，穿便衣前往寧山鎮小溝村，但除了兩封勒索信外，他們也沒有找到其他有價值的線索。

5月27日早晨六點多，金曉夢的姥姥又在院子里發現一個小紙團，上面寫著：

你們擺陣勢、擺花樣，我們差點兒上你們的當。今天晚上十點你們把八千元錢給放到村西面山口的大柿子樹下，千萬別再跟我們?；?，不聽我們的話就弄死孩子。

不準孩子的爸爸、爺爺、姥爺來送錢，他們不聽話。

收到錢后五個小時放孩子。

金正材立即趕到派出所，將第三封勒索信交到辦案民警手中。

縣公安局將此案定名為鎮遠“5·23綁架勒索案”，并成立由縣公安局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為組長的專案組。

5月27日上午，“5·23綁架勒索案”專案組召開案情分析會，通過對三封勒索信以及相關情況的分析，專案組認為：案犯熟悉曉夢家情況，并連續幾次往其姥姥家投擲勒索信，應該是熟人作案，摸排的重點就在小溝村。

專案組同時決定，向市局請求技術支援，對三封勒索信進行筆跡鑒定。

針對第三封勒索信的情況，專案組決定采取順藤摸瓜的策略，按勒索信的要求為案犯送錢，沿途監控，找機會將其抓獲。

5月27日下午，專案組成員到了曉夢姥姥家里，具體研究晚上送錢、監控、抓捕等細節。

專案組決定從小溝村到村西面山口設置五個監控點，其中第五個監控點就在村西面山口的大柿子樹附近。

在討論送錢的人選時，由于勒索信中說不讓曉夢的爺爺、爸爸、姥爺去送錢，曉夢的姨父孫長水自告奮勇，說他去送錢。

5月27日晚上10點，孫長水帶了八千元前去送錢。這一天是陰歷的四月初七，沒有月光，村外黑黢黢的一片，出了村口、過了第三個監控點后不久，孫長水就消失在黑黢黢的夜色中。第五個監控點的民警沒有聽到柿子樹周圍有動靜。

孫長水十二點多返回曉夢的姥姥家，他說天太黑，他害怕一個人走夜路，所以到村西面山口的大柿子樹下把錢放下就跑了回來，也沒有見到案犯的影兒。

專案組的民警連夜帶著孫長水到村西面大柿子樹下，那里哪還有八千元錢的影兒？

專案組民警對孫長水送錢的經歷表示懷疑，還就此訊問他；但孫長水總說，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見。而且他心里也實在害怕，所以找了一棵樹，扔下錢就跑了——他自己也說不準，他放錢的那棵樹，是不是案犯所說的大柿子樹——但孫長水帶著民警找遍大柿子樹周圍的樹木，也沒有八千元錢的影兒。

5月28日，曉夢沒有回家。

金家人覺得，曉夢已經兇多吉少了。孩子沒有找到，又損失了八千元錢，金家人欲哭無淚。

專案組決定，將此案的偵破工作從相對秘密轉為公開。

市局的文檢專家也來到小溝村，他們在專案組民警的協助下，用了兩天時間收集了近四百個人的筆跡樣本，與三封勒索信（檢材）進行比對，但由于勒索信經過偽裝，檢驗難度大，沒有鑒定結論。

“5·23綁架勒索案”的偵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姨父的眼淚

5月31日，有一位放羊人在小溝村東北的小水庫里發現一具男童的尸體。經金家人辨認，死者正是失蹤多天的曉夢。

尸體在水庫里浸泡得已經嚴重變形。

經法醫鑒定，曉夢系扼頸窒息致死，死亡時間是5月23日中午。

也就是說，曉夢失蹤的當天中午，就被案犯殘忍地掐死，之后案犯寫出三封勒索信，勒索錢財，何其殘毒！

曉夢的姨父也哭得非常傷心，邊哭還邊喊著曉夢的名字。

親戚們說，曉夢平時與孫長水關系很好，孫長水經常逗曉夢玩樂，還給他買東西吃——孫長水哭得這么傷心，真是一位好姨父。

由于金正材、李桂英夫婦非常傷心，無法為兒子入殮，孫長水就不顧尸臭，為曉夢穿上了一身新衣服，將其抱入一個小棺材中，同村里人一起把曉夢埋到了墳地里。

發現了曉夢的尸體，對金家人打擊沉重。

金正材、李桂英跪在專案組民警面前，求民警早日破案，為他們的兒子報仇雪恨！

金家人和村民都聯名上書縣公安局，要求嚴懲兇手。

兇手在哪里呢？怎么才能抓到兇手呢？專案組民警苦苦思索，來辦案的市局的文檢專家還在反復比對檢材與樣本，他們希望盡早確定犯罪嫌疑人。

6月10日，專案組決定向省公安廳求助，請省里、部里的專家來做鑒定。

“火眼金睛”

6月11日中午，賈玉文到達鎮遠縣公安局。簡單的午餐之后，賈玉文和張宏奎即聽取了市局文檢人員以及專案組民警的匯報。

賈玉文聽完匯報后，仔細推敲了三封勒索信的內容，他認為：案犯熟知金家的事情，肯定是熟人作案。這個熟人肯定和金家關系非同一般，他勒索的金額是八千元，而曉夢姥姥家剛好有八千元錢；他把勒索信都投在曉夢的姥姥家，時間或早或晚，試想一下，曉夢被綁架后，金家的親戚都集中在曉夢的姥姥家，早、晚之間金家人走動會頻繁一些，有誰能夠如此輕易地投放信件呢？他知道金家人在解救曉夢時意見有分歧，知道曉夢的爸爸、爺爺、姥爺“不聽話”；而在金家的親戚中，除了曉夢的爸爸、爺爺、姥爺三位男性，還有誰能夠去給案犯送錢呢？那就只有曉夢的姨父孫長水了，孫長水去送錢，結果錢還丟失了，真有如此的巧合嗎？上面所有的線索，都指向一個人，那就是曉夢的姨父孫長水。

市局文檢人員聽了賈玉文的分析后說，他們也曾重點懷疑過孫長水。他們也曾分析：發現三封信時，孫長水都在場；孫一直參與找孩子、策劃送錢等活動，知道公安局要采取的措施，作案使用的信封、田字格紙，孫長水均有機會占有；尤其是孫長水自己主動要求去送錢，竟把錢送丟了……他們曾經把孫長水列為重點嫌疑人，但沒有確切的證據，他們對孫長水的筆跡也曾進行鑒定，但他們覺得差異點太大，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后來也就沒有再做下去。

賈玉文把三封勒索信擺在桌上，對大家說：“這三封勒索信，第一封信和第二封信均有左高右低、結構松散、轉折生硬、起收筆有拖筆等特點，是典型的左手偽裝筆跡；而第三封信則是右手執筆隨意性偽裝，案犯在寫勒索信時可謂是煞費苦心。但這三封信總體看來，內容一致，用語習慣相同，書寫水平較高，筆跡特征并沒有根本性的差別，是同一人的筆跡。因此，可將孫長水列為重點嫌疑人，重點進行筆跡檢驗?！?/p>

專案組人員與市局文檢人員茅塞頓開，對賈玉文的意見深表贊同。他們覺得賈玉文的分析擊中該案的要害，正是破案的關鍵所在。

他們稱贊賈玉文真是“火眼金睛”，能夠識破“白骨精”的千般變化。

市局文檢人員已經收集了一些孫長水的筆跡樣本，賈玉文又從孫長水的記賬本、一些登記材料中找了一些特征較為明顯的筆跡樣本，制作了比對表。

經過一天一夜的緊張工作，6月12日下午，賈玉文做出了鑒定結論：三封勒索信（檢材）與孫長水筆跡樣本相比較，二者在字的形體寫法、搭配比例、筆順、運筆特征等方面，都相符合，個別差異是偽裝變化所致，因此，三封勒索信均是孫長水本人書寫。

專案組根據賈玉文的鑒定報告，立即將嫌疑人孫長水抓捕歸案。

金家所有人，看到孫長水被警察帶走，感到非常詫異。孫長水平時的為人并不壞，親戚們之間相處也還可以，并沒有什么大的矛盾，所以，他們都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孫長水竟然是掐死外甥的罪犯？

審訊

經過初步審訊，孫長水拒不認罪。

因為6月12日是周末，賈玉文沒有著急返回刑警學院，他想了解一下孫長水這個人。

在鎮遠縣公安局的審訊室里，賈玉文問孫長水：“你以前練過書法嗎？”

“沒有……也算練過，上學的時候自己練過?！?/p>

“你左手寫的字還可以啊，也練過嗎？”

“我左手不會寫字啊，沒有練過。”

“真的？那你覺得我們是抓錯人了？”

“抓錯了，我又沒有犯罪?！?/p>

“我是專門研究筆跡的，已經研究好幾十年了。人們都習慣于用右手寫字，你平常是用右手寫字吧？”

“是，我用右手寫字?！?/p>

“人們大都習慣于用右手寫字。但是，有些時候，人們為了某種目的，也會用左手寫字。由于人們已經習慣了用右手寫字，改用左手寫字的時候，寫出來的字會和用右手寫的很不一樣，但是，一些基本的特點還是能夠體現出來。用一句罵人的話說，‘狗改不了吃屎’，所以呢，還是可以反映出用右手寫字的特點來。比如晚上的‘晚’這個字，你用右手寫一遍，再用左手寫一遍?！?/p>

賈玉文找出一張紙和一支筆，讓孫長水分別用右手和左手寫了一遍“晚”字。

“再比如意思的‘意’這個字，你用左手寫一遍，再用右手寫一遍?！?/p>

孫長水又用右手和左手分別寫了一個“意”字。

“你覺得寫得怎么樣？用左手寫字是不是和用右手寫不一樣？”

“是不一樣?！睂O長水額頭出現了細密的汗珠。

“你知道我為什么讓你寫字嗎？”

“知道……”

“我是研究筆跡的，從事筆跡的鑒定工作。我這里有一個比對表，你對照著你剛才寫的‘晚’、‘意’，看看它們有區別嗎？”賈玉文把自己做的比對表遞給孫長水，讓他對照著看一下。

孫長水接過來看了一眼，說：“挺像的，真像一個人寫的?！?/p>

“不是像，就是一個人寫的——都是你寫的。這一邊是以前你寫的字，這一邊是三封勒索信上的字。你還有什么話說嗎？”

“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既然寫的字都被你們看出來了，我是自作孽，不可活?！?/p>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較量，孫長水終于交代了自己綁架并掐死曉夢、勒索錢財的犯罪事實。

生兒生女

金正材和孫長水都是小溝村的農民，他們都被同村的老李家看中，大女兒李桂英嫁給了金正材，小女兒李桂娥嫁給了孫長水。

婚后，李桂英給金家生了一個兒子，李桂娥給孫家生了一個女兒。根據計劃生育政策，幾年之后，李桂娥又生了第二胎，又是一個千金。孫長水總覺得美中不足，因為他是孫家的獨苗，他若不生兒子，他們孫家的香火不就斷了嗎？

有一次，孫長水與金正材一起喝酒。金正材不停地夸自己的兒子，說自己要努力掙錢，將來給兒子娶媳婦、生孫子，把他們金家的香火傳下去。同時又替孫長水感到惋惜，說他只生了兩個女兒，斷了香火。

孫長水聽得很窩火，但他又不好說什么。

他們的岳父、岳母也好像特別喜歡外孫子，曉夢經常在姥姥家待著。

孫長水總覺得岳父一家也是重男輕女，對自己的兩個女兒不太好。因此，他一直盤算著再生第三胎，但鎮上控制得很嚴，至少要罰五千元錢。

孫長水沒有錢，因此他想多弄些錢，好實現自己生兒子的愿望。

1993年初的一天，一個偶然的機會，孫長水聽老婆李桂娥說岳父家還有八千元錢的積蓄，他心中一動，想把這八千元錢弄到手。

孫長水心中在盤算著一個又一個的計劃。

后來，孫長水覺得曉夢是岳父母的寶貝疙瘩，只有他才能撬出老兩口兒的八千元來。于是，他開始在曉夢身上打起主意。

他覺得弄死曉夢，既可以弄出岳父母的八千元錢，又可以滅滅金正材的“氣焰”，讓他也嘗嘗絕后的滋味，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這個想法漸漸在他心中生了根，他開始計劃“綁架”曉夢的每一個細節。

5月23日這一天中午，孫長水見曉夢一個人在岳父家門口玩兒，他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他上前叫住曉夢，說要帶他到村東北面的水庫里去捉魚。他平常和曉夢的關系很好，經常給曉夢買東西吃、買東西玩兒，所以他一喊曉夢，曉夢就跟他走了。

他很慶幸，因為他領著曉夢走時，沒有人看到他們。

到了水庫邊上之后，他給曉夢吃了兩塊糖，然后就活活掐死了曉夢。

孫長水用事先準備好的袋子把曉夢的尸體裝起來，沉入水中。

他回到家中，用小塑料袋套在手上，用左手寫了第一封勒索信。然后，他就在家里，等著金家人到他家里來找孩子。

果然，因為曉夢沒有回家吃晚飯，金家人到他家里來找。他表現得很關心，也跟金家人一起去尋找。在經過岳父家門口時，他順手把勒索信扔到了岳父家門前的臺階上。

在同金家人討論救人的方案時，他極力主張給錢、不報警，并說出了一些理由。

為使金家人快一點兒送錢，他又用左手寫了第二封勒索信。5月24日下午將信弄成一個紙團兒，里面包上了一塊小石頭——防止紙團被風吹走，偷偷地放在了岳父家的院子里。

金正材第一次送錢時，他了解到金家有抓案犯的想法，為了安全起見，他干脆就沒有去取錢。

他本來想阻止金家報案，但金家人還是報了案。

他心里開始有些害怕，怎樣才能取到錢呢？他覺得警察已經介入，增加了取錢的難度。經考慮再三，他決定由自己送錢，順便把錢占為己有，警察問時，編個理由就可以應付過去。于是，5月26日夜，他故意改變筆跡，用右手寫了第三封勒索信，并在當天夜里偷偷放到岳父家里。根據他在信中設計的送錢人的條件，金家的親戚當中就他一個人合適。

當專案組策劃讓人給案犯送錢、順藤摸瓜抓捕罪犯時，他順理成章地成了送錢人。而他知道專案組的計劃，所以他很輕易地避開了警方的監控，將錢裝入自己的囊中。

警察詢問他時，他說的理由警察也沒有辦法不相信。

金正材的兒子死了，而他又得了八千元錢，他覺得事情很圓滿。

沒有想到，5月31日，曉夢的尸體竟然從水庫里漂了起來，被人發現了。

他看到曉夢的尸體時，心里很害怕，他哭得很傷心。

他盤算著，過個一兩年讓妻子生個第三胎，生個兒子，續他們孫家的香火——但他卻走上了斷頭臺，他們孫家的香火是永遠續不上了！

賈玉文聽完孫長水的口供，不由得一聲嘆息。

人竟然能如此的貪婪！如此的狠毒！如此的愚昧！

“雙簧戲”背后的陰謀

中國有句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但人心到底能“吞”下多大的象呢？大概誰也不知道。在賈玉文經辦的案件中，經濟糾紛、經濟詐騙等案件占著相當大的比例。這些案件都涉及到金錢的問題。

金錢可給人帶來榮譽，帶來地位，帶來人生的成就與滿足；但它也是一把雙刃劍，給人帶來罪惡，帶來羞恥，帶來牢房的陰暗與冰冷。

1999年1月13日上午8點，賈玉文剛到辦公室坐下，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賈玉文打開門，見門口站著兩個人。

“賈老師，您好！我是您的學生王忠誠，您對我還有印象嗎？”來人說。

“王忠誠？哦，有印象，請進。”

王忠誠握著賈玉文的手，說：“賈老師，我現在在丹東市公安局工作，這是我們刑偵支隊潘明大隊長。”

賈玉文請他們坐下。

王忠誠向賈玉文介紹自己的同事后說：“賈老師，我們丹東最近發生了一起大案，我們的鑒識能力、技術水平無法完成鑒定，只好跑來請您進行鑒定?！?/p>

“非常愿意效勞。”賈玉文幽默地說。他讓王忠誠先介紹一下案情。

王忠誠把案件的卷宗遞給賈老師，然后把案件的來龍去脈仔細說了起來……

離奇的債務糾紛案

在丹東市，有一家永立集團有限公司，曾經榮膺全國民營企業“五百強”之列，可以說是丹東市名噪一時的企業。而該公司董事長張一立，則更是丹東家喻戶曉的人物。

1979年，靠推板車為生的張一立，突發奇想，把家里僅有的一百元錢拿出來，推著板車到市場批來一車蒜苔，第二天早上自己帶著桿秤到農貿市場擺攤，賣完蒜苔后一算賬竟然掙了二十多元錢，抵得上他半個月的工資，張一立喜出望外。于是，他當即決定辦停薪留職，下海經商，在農貿市場里租下了兩個攤位。

張一立頭腦靈活，膽大心細，再加上由利益驅動激發出來的本能，他起早貪黑，帶領一家人從賣青菜到賣干果再到做水產品生意，從零售到批發，小生意越做越紅火。到20世紀80年代末，又趕上丹東市政府大力扶持個體經濟，張一立的事業更是急劇膨脹，在地方商業銀行的大力支持下，他進一步組建了自己的股份制民營企業——丹東永立集團有限公司。就這樣，這個連高中都沒畢業的個體戶，發展成為丹東市首屈一指的企業家，在當地創造了財富的神話。而隨著他的身價不斷提升，張一立也成為丹東市政協常委、遼寧省政協常委，身上有了更為耀眼的光環。

丹東永立集團有限公司是一個純粹的家族式企業，張一立擔任董事長及總經理，胞弟張一生、女婿宋殿雷為集團的副總經理，妻子、兒子、女兒也都是董事會成員。該公司下屬八個分公司，業務涉及廣泛，呈現一種極度擴張的勢頭。

個體戶的生意經實在與管理現代化的企業集團有天壤之別。張一立雖雄心勃勃，但卻缺乏對企業集團的管理和駕馭能力。在永立集團風光的同時，一些深層次矛盾也漸漸顯露出來，集團的經營狀況開始每況愈下，虧損嚴重，進而債臺高筑。這時，有些人向張一立提出忠告，希望他加強企業管理，集約發展。但此時的張一立，早已是利令智昏，難聽逆耳之言了，他曾經說過：“雖然現在困難不少，但從市委書記、市長到區委書記、區長，各級領導都支持我，我沒有什么困難不能克服。”

正因為覺得自己沒有不能克服的困難，這位永立集團“掌舵者”，又進一步擴大投資，上馬修建永立大廈和星級大酒店，建立集團的儲運倉庫，并將永立大酒店的設計標準從三星級提到了四星級。但投資擴張的資金從哪里來呢？銀行貸款。從1992年到1997年，永立集團及其下屬公司先后在丹東市商業銀行貸款六十三筆，累計貸款額為一億多元，利息五千余萬元，本息合計已超過一億五千萬元！根據與銀行的約定，永立集團以在建的四星級大酒店、永立大廈以及公司的倉庫、車輛為抵押，貸款期限為1998年9月1日。

為能使永立大酒店開業，至少還需要三千萬元的巨額資金，張一立又提出向丹東市商業銀行貸款。這次，他的如意算盤還能實現嗎？

按照規定，銀行對私營企業的借款不能超過其自有資產的百分之十，而永立集團的貸款額高達一億多元，已遠遠超出了這個比例。1998年5月，中國人民銀行和遼寧省分行向丹東市商業銀行發出風險通報，并限期整改，同時罰款十萬元。丹東市商業銀行新一屆領導班子上臺后，專門研究永立集團的貸款問題，提出了“不貸款、不展期、不擔?！钡摹叭徽摺?，并于1998年8月18日緊急約見張一立，張一生、宋殿雷也參加了約見。張一立提出的貸款要求不僅沒有得到滿足，反而被要求如期還款。對此，張一立非常生氣，同商業銀行的領導發生激烈爭吵。

但爭吵歸爭吵，沒有商業銀行的貸款，永立集團大廈將傾。對此，張一立寢食難安。

沒過多久，有人開始“趁火打劫”，向遼寧省高等人民法院起訴永立集團公司董事長張一立。

據1998年10月30日遼寧省高等法院起訴書稱，張一立在1992年12月6日同原告宋殿雷簽訂借款二千一百萬元的協議書，在1996年2月18日又與原告張一生簽訂借款二千二百八十萬元的協議書，年息均為20%。宋殿雷、張一生先后二十余次將總額四千三百八十萬元的巨款借給了張一立。在法庭上，原告宋殿雷、張一生出示了幾十份借款協議、收款收據、催款回復等證據，要求張一立及永立集團歸還本金和利息九千一百一十九萬元。

在法庭上，被告張一立及原告宋殿雷、張一生沒有任何爭議，很快達成了還款協議。遼寧省高院10月30日當即下達了“（1998）遼經初字第58號《民事協調書》”，要求張一立及永立集閉公司在1998年11月底償還宋殿雷、張一生借款本金及利息九千一百一十九萬元。

1998年12月初，宋殿雷、張一生以張一立拒不履行協議為由，到遼寧省高等法院申請強制執行。遼寧省高等法院在12月15日派人到丹東強制執行。同一天，張一立與宋殿雷、張一生達成《強制執行協議書》，約定將永立集團公司的十一層四星級永立大酒店九千多萬元的資產執行給債權人宋殿雷和張一生。隨即，遼寧省高等法院下達“（1998）遼法執字第82號《協助執行通知書》”，予以執行。

這樣，永立集閉公司價值近億元的資產就堂而皇之地“執行”給了宋殿雷、張一生。

絕密調查

王忠誠最后說，丹東市商業銀行得知永立集團公司近億元資產被“強制執行”給宋殿雷、張一生后，大為震驚，因為該銀行屬于地方銀行，資金全部來自地方的儲蓄存款，一旦儲戶得知此消息來擠兌銀行，勢必引發金融動蕩，引發社會危機。鑒于此，丹東市商業銀行立即向市委、市政府匯報。丹東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立即指示丹東市公安局進行偵查，并要求偵查過程絕對保密。

丹東市公安局抽調精銳力量成立專案組，由公安局局長王保治親自掛帥。他們已在丹東市某賓館開展了一些工作，現在想請賈玉文對永立集團公司債權債務糾紛案涉及的借款協議、收款收據形成時間予以鑒定。

賈玉文仔細聽了王忠誠的介紹，略一沉思，對丹東市公安局提出的偵辦思路予以贊許。他說：“從案情來分析，這很可能是一起偽造證據案。案件的關鍵就是要對借款協議、收款收據予以鑒定，看它們到底是什么時間形成的。如果形成時間有問題，這些證據就是假造的，案子就可水落石出?！?/p>

賈玉文頓了一下，仔細翻看了一下王忠誠遞給他的卷宗說：“這起案子我們可以進行鑒定，但現在的問題是，你帶來的樣本材料還不夠充分，需要進一步收集樣本?！?/p>

賈玉文又進一步解釋說：“你們帶來的兩份《借款協議》、21張《專用收款收據》，從表面上看，是沒有問題的，你無法判定它們是假的。犯罪嫌疑人肯定是經過了周密的謀劃，他們自己肯定是認為非?！昝馈?，無懈可擊。但再狡猾的狐貍有時也會露出自己的尾巴，從心理學角度講，越是追求‘完美’，則越容易產生‘瑕疵’，我們就是要尋求蛛絲馬跡，把他們的‘瑕疵’找出來。我們雖是在做鑒定，但同刑偵人員的思維方法是一致的，就是要找他們的漏洞，揪住他們的‘尾巴’。你們現在提供的樣本太少，憑我的經驗來判斷，肯定還有一些該收集的樣本沒收集到。”

潘明大隊長接口說：“我們辦的這樣的案子比較少，樣本我們再收集一些。要不，我先打個電話問一下我們技術處的人。”

潘明借用賈玉文桌上的電話，給丹東市局技術處的人打電話。

經過一番簡單交流，潘明大隊長對賈玉文說：“賈老師，我們技術處的人說，他們在這方面也缺少經驗。由于這起案件涉及上億元資金，對我們丹東影響實在是太大，因此，他們想請賈老師到丹東去一趟，幫助我們進一步搜集證據，不知賈老師有沒有時間？”

賈玉文低頭考慮了一下，雖然手頭的工作挺多，但覺得這個案子案情實在巨大，自己有責任幫他們盡快破案，于是就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幾個小時后，賈玉文一行乘車來到丹東。但他們并沒有直接到市公安局，而是在一家賓館門前停了下來。永立集團公司債權債務專案組就設在該賓館的一個房間里。

在專案組現場，賈玉文顧不上休息，立即提出要閱讀與該案有關的材料。一名偵察員向他匯報說：他們查閱永立集團公司1994年12月18日給宋殿雷開具的一份《催款回復》時，發現了永立集團公司一個七位數的電話號碼，而經查實，1994年丹東市的電話號碼是六位數，1995年1月15日才改為七位數。還有永立集團公司1996年12月6日給宋殿雷開具的另一份《催款回復》，底部電話號碼是“281”打頭的七位數，而經查實，丹東市“281”打頭的七位數號碼是1997年1月1日由“294”改過來的，由此他們推定，宋殿雷和張一生在法庭上出具的證據都是偽造的，永立集團公司近億元的債務全部是假的，也就是說，經過一場債權債務官司后，近億元的資產又回到了張氏集團手中，而丹東市商業銀行的貸款協議就成了一張廢紙！

賈玉文聽完后說：“好一個‘瞞天過?！?！從法律的角度來說，張一立在1992年12月同宋殿雷簽訂的借款兩千一百萬元的協議書，已超出了法律訴訟時效，于是就炮制1994年和1996年兩份催款函及催款回復，但聰明反被聰明誤，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偵察員接著說：“但現在的問題是，這兩份《催款回復》是復印在永立集團公司信紙上的，不好用來做鑒定。所以，我們只把兩份《借款協議》和21張《專用收款收據》拿到警院去做鑒定了?！?/p>

賈玉文說：“你們發現的這個問題很重要，為破案提供了線索。你們提供的檢材，我已經簡單看過了，我們現在應在印文的形成時間方面下工夫，我需要更多的永立集團公司的印文?！?/p>

在丹東市局偵查和技術人員的通力配合下，賈玉文收集了永立集團公司大量的印文，第二天即返回沈陽。

以假亂真的協議書

賈玉文回到刑警學院后，立即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

丹東市局送檢的兩份協議書都是用圓珠筆復寫在永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永立集團公司前身）的信紙上。

在顯微鏡下，賈玉文仔細地研究著協議書上的一個個漢字。在他的眼里，這些美麗的方塊字，像是一個個邪惡的精靈在跟他捉著迷藏。兩份協議書的字數雖不多。但這牽涉到近億元的國有資產?。≠Z玉文的心里沉甸甸的。

最后，賈玉文的視線停留在“丹東市永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印章上。他拿起紅筆，開始在協議書的復印件上一個個做著標記。

兩份協議書的“漏洞”開始一個個呈現出來：

既然稱為“協議”，就發生在甲方、乙方或者多方之間，而兩份協議書落款單位只有“丹東市永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永立集團有限公司）一家，印章也只有“丹東市永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永立集團有限公司）一家，對于涉及幾千萬元的協議書，這既不符合協議的一般格式，也不符合常理。

在顯微鏡下發現，1992年的協議書是在事先蓋有“丹東市永立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印章的該公司的空白信紙上寫成，是先有印后有文，對于這種重要的協議是違反行文規則的。

1992年、1996年兩份協議書，經薄層掃描測定圓珠筆油墨的相對提取率，均與1998年樣本相當。

1996年的協議書，書寫人雖變換了一種字體，但從筆畫特征、筆順特征、筆力分布等方面分析，與1992年的協議書是同一人的書寫筆跡。

根據印章印跡變化的規律，經與永立集團有限公司印章比對，1996年協議所蓋印章與1996年永立集團有限公司樣本印章有別，而與1998年4月及其以后的印章樣本有不同程度的符合。

……

隨著這些證據一個個顯露出來，賈玉文判定，1992年和1996年兩份協議書均不是1992年或1996年書寫，而是1998年形成的。

二十一枚印章的玄機

丹東市局送檢的21張《專用收款收據》，交款人為宋殿雷的兩張，交款人為張一生的19張，蓋有“丹東永立（集團）有限公司綜合服務樓籌備處”的印章，時間分別相隔一個月、二個月或三個月不等。

賈玉文將21張《專用收款收據》全部復印了，將上面的21枚印章剪切下來，按其原先的傾斜角度、印文的方位貼在一張白紙上。

賈玉文在顯微鏡下仔細看著這些印章，不由得輕聲笑了出來。他在紙上寫道：

二十一張《專用收款收據》編號從0407205～0407225。時間跨度從1995年7月30日至1998年6月30日，近三年時間，如此連續編號是不合常理的，難道該公司在三年時間里沒有其他類似的業務往來？

二十一張《專用收款收據》用同種藍色復寫紙復寫而成。在顯微鏡下，有印泥覆蓋復寫紙染料、印文在復寫筆畫處不實或間斷等特點，說明是先復寫成文字后蓋印的。

將二十一張收據綜合觀察，可見蓋印時印章的偏斜角度前后一致，表明是右手持印章在不改變印章方位的情況下連續蓋印的。

二十一張收據上的印文，凡編號相鄰的兩張或三張呈深淺、濃淡的次第變化，印文的可變性印跡也呈現依次變化。這就是說，蓋印人每沾一次印泥，總是連續蓋二次或三次，表明其蓋印時間與標稱的相隔一個月、兩個月甚至三個月的情形明顯不符。

從出納的簽名來看，0407205～0407209（五張）收據為“鞏”開具，0407210～407225為“于”開具?！办枴?、“于”二人的字形和書寫速度前后一致，表明開票人是在各自的同一心理狀態和外界環境下書寫的。

綜合上述情況，可以肯定送檢的二十一張收據，不是它所標稱的自1995年7月30日至1998年6月30日陸續開出，而是在短時間內一次性連續形成的。

如何演的“雙簧”

經過幾天的奮戰，賈玉文將兩份鑒定初步意見整理出來。他又同王世全、暴仁等專家進行了探討，幾位專家的鑒定結論是一致的。于是，他們在1月20日出具了中國刑警學院（99）文檢字第14號鑒定書。

當天，王忠誠即趨車來到中國刑警學院，將鑒定書取了回去。

永立集團債權債務糾紛案是一起比較典型的文件鑒定案件，賈玉文經常予以關注：

1999年2月13日，張一立、張一生、宋殿雷三人被依法逮捕。

1999年5月16日，遼寧省高院撤銷了錯誤的《民事調解書》。

1999年7月5日，遼寧省檢察院對張一立、張一生、宋殿雷三人以涉嫌妨害作證罪和幫助偽造證據罪予以被公訴提出異議，認為張一立等人不構成上述罪名。

2000年1月，丹東市檢察院對張等人做出《不起訴決定書》，認為張等人“違法不犯罪”，不符合相關法律規定，張一立等人被“無罪開釋”。此事在丹東乃至全國的新聞界和法學界引起巨大震動，丹東市十一位市人大代表聯名上書省人大，要求關注此案。

2000年7月20日，遼寧省檢察院通知丹東市檢察院，撤銷丹東市檢察院的《不起訴決定書》，認為張一立構成妨害作證罪，張一生、宋殿雷構成幫助偽造證據罪，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

2000年9月20日，張一立等三人受審，丹東市中級人民法院當庭宣判。三人罪名成立，張一立判有期徒刑五年，張一生、宋殿雷各判有期徒刑兩年。

賈玉文看著案情塵埃落定，心里終于松了口氣。其實，這起案件案情并不復雜，證據也很確鑿，但審判過程卻如此曲折，實在讓人想不到。

后來，王忠誠又打電話向賈玉文匯報了案情的原委，并代表他們領導向賈玉文表示感謝。

原來，張一立由于盲目擴張，使永立集團公司陷入經濟危機。銀行不但拒絕了他新增貸款的要求，還責令他如期歸還原先貸款。眼見大勢已去，他便與張一生、宋殿雷密謀，策劃了這起聳人聽聞的虛假訴訟案，三人合演了讓人驚詫莫名的弟告兄、婿告翁的“雙簧戲”。

首先，根據張一立授意，永立集團勞資人事部門炮制了1992年、1996年兩份協議書。由于1992年的協議書時間“過早”，張一立又指示手下分別炮制了兩份催款函及催款回復。

按著，張一立指示永立集團財務人員，用了兩個月時間把公司的賬目重新“做”了一遍，在賬目中體現了張一生、宋殿雷將四千多萬的私人款項，以現金形式分21次“借給”永立集團公司，本息合計為九千一百萬。

接著，張一立便讓兩個“債主”——張一生和宋殿雷來告自己。這樣，假原告、假被告、假證據便堂而皇之地走上了法庭。而且，“被告”張一立還在省城沈陽為“原告”們請了律師，而他則心甘情愿輸掉這場官司。

接著，在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原告、被告同意調解，法院做出并送達了《民事調解書》。

接著，張一生、宋殿雷以永立集團公司“到期拒不執行法院調解，不還欠款”為由，“理直氣壯”地申請法院強制執行。

接著，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來丹東強制執行，將永立集團公司的十一層四星級永立大酒店九千一百萬元的資產執行給宋殿雷和張一生。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賈玉文心中很有感慨。試想一下，當張一立手中只有一百元錢的時候，當他拿著桿秤謹小慎微地賣著青菜的時候，當他為著小買賣四處奔走的時候，他心里肯定連當個“萬元戶”都不敢奢望；當他開一家公司的時候，當他的企業規模不斷擴大的時候，當他手中有了幾十萬甚至幾百萬的時候，他心里肯定開始盤算如何掙得幾千萬甚至上億元的資產。人的欲望總沒有止境，人的野心總是不斷膨脹，到頭來只會把自己推向不歸之路。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華文出版社《文檢泰斗賈玉文破案實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