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故事（二）

卡爾蒂姆被稱為“東方之珠”的歷史，比這座城市里面所有還活著的人都要久遠。在每個夜晚，燈火通明下的市集中都能看到琳瑯滿目的商品，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操著不同的口音，兜售著來自遠方花花世界的所謂傳奇。

初見艾蓮娜

東西不論好壞貴賤，都需要慧眼識金的判斷，卡爾蒂姆偌大的市場，養活了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少不了我們這些靠鑒定吃飯的。我跟著師傅學了十一年，出師后自己做了四年。今年三十歲的我，可以說半輩子都在和真品與贗品的博弈里生活。東西有真假，人也一樣。

一個人，是不是說了真話，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管他隱藏的如何好，總會有一些細節，例如飄忽的視線，不時搓著的手指，這些不經意間的小動作，是無法掩飾的。我從未懷疑過我這套理論的可靠性。直到眼前這個奇特的女孩出現。我無法通過細節分辨她的性情，她就像游離于眼前的世界一樣。帶著一種虛無的不真實感。

她梳著一頭馬尾，但是那頭秀發的燦爛是我從未見過的，即使最健碩的純種馬的尾鬃也比不上。而她的眼睛也很特別，比我見過的最璀璨的碧璽還要更加深邃。皮膚和卡爾蒂姆飽受風沙侵蝕的女人們截然不同，是一種泛著珍珠色的象牙白。讓人有一種她是古董娃娃的感覺。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看見她，前天晚上，我收工在酒館的時候，就見過她。當時幾個醉醺醺的流氓見她孤身一人，面容俏麗。于是圍上去動手動腳，然后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推倒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然后正當眾人哄笑的時候，她也失去了蹤影。就好像潑在沙漠里的水，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眼前的她，也會消失嗎？我忍不住帶著這樣的念頭打量她。

神秘的古鏡

“請您為我鑒定下這個。”她在店里轉了一圈之后，遞給我一面鏡子。

我接過鏡子，是一面黃金制的古鏡，帶著一些常年累月不處理所必然積累的沉垢，但是絲毫沒有掩飾這面鏡子本身做工的精良和華美，相比鏡體，鏡面倒是異常干凈，而且材質非常特別，把面孔照的很清楚，這是任何鏡子都能辦到的。但是除此之外，鏡面的反射弧度、手感、光感，都是衡量一面鏡子是否精致的標準。這面鏡子的鏡面，像是幾種金屬的混合，軟硬皆有，讓我無法形容。

“小姐。請問這面鏡子是你的嗎？”我敲了敲鏡面，有一種波紋似的發散感。

“叫我艾蓮娜好了。”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艾蓮娜小姐，你是要我幫你鑒定它是否古董？還是它的來歷呢？”我對眼前的人和這面鏡子同樣的好奇。

“隨便說說好了，這些事情，或許對我來說，挺重要的。”她露出了剎那的茫然。我很少在店里看見有人會露出這種表情。因為來到這里的人，無論帶著什么，或是來買什么，往往都對自己很有信心。而她的這種眼神，就好像在懷疑什么東西。

“如果你要問，它是否一面古董的話，我可以很負責的說，即使不用進一步的鑒別，它也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物，至少有一千年，不，我太保守了，很可能是一千五百年的歷史了。我不知道這是艾蓮娜小姐你家傳的寶物也好，還是哪個你的傾慕者送給你的禮物也罷。如果你想賣掉它，那么那筆錢足夠讓你很長一段日子，過著貴族般的生活。因為從鏡子本身，來說，做工無可挑剔，雕花巧奪天工，用料十足。所以千年之后，還有這樣的保存度。”我其實很不喜歡騙人，但是很多時候，還是為了生意，要說些違心話，低買高賣，但是對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孩，我一點也不愿意用上那些輕車熟路的伎倆。因為我覺得，她是個有趣的人，非常有趣，認識一個這樣的人，比騙來一件古董對我來說更有價值。

“還有呢，還有更多的嗎？”她皺緊了眉頭。

“還有，恐怕就是不負責任的言論了。”我攤攤手。

“不負責？”她眨著美麗的眼睛望向我。

“對。因為不是從我的專業角度，只是一種感覺。”我又輕輕按了按鏡面。有一種按在海綿上的松潤感。

“請。”她顯得很期待。

破碎的記憶

“恕我直言，我對這面鏡子，以及你，都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怎么說呢，我成天跟古董打交道，或許這個感覺不能作準，但是我對歲月和時間這些虛無縹緲的概念，有一種似乎觸手可及的感覺，所以我常常一般都能很好的分辨出古董的真偽，因為哪怕工藝模仿的再相似，那種歲月的沉淀感也是無法作假的。

然而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在艾蓮娜小姐你的身上，我也感受到了這種感覺。”我把心中的感覺，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她似乎被我這番說辭給震驚了，但是馬上露出了一種豁然微笑。這是在一個老朋友面前才會露出的微笑。

“您真是個敏銳的人呢。的確是，您猜到了一些關鍵的地方。不過更多的，我恐怕不能跟您說。因為，我有一個使命，但是我目前還在尋找能讓我完成使命的那個人。而且，有很多記憶，在我的腦海里還是模糊而紊亂的。這也是為什么我會來您這里，因為您的店是卡爾蒂姆口碑最好的，我希望通過這面鏡子，得到更多的信息。”艾蓮娜指了指我手中的鏡子。

“真可惜，我只‘知道’這么多了。沒幫上你什么忙，很遺憾。”我無奈攤了攤手。

“不，很足夠了。至少，我還不是真的如同沙漠里那些遙不可及的海市蜃樓一般，這就足夠了。我一度在想，我在這個世界是否真的存在，我要尋覓的那個人是否存在。”她撫摸著店里的一只孔雀尾巴做成的簪子說。

“呵，我想你現在應該順著你心里想的去做。答案一定會有的。”

她笑了，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說話。當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又消失了，但是鏡子卻還在我的手里，天黑了，我點了蠟燭，蠟燭的光照在鏡面上，如同星光耀眼。

結語

幾個月以后，卡爾蒂姆從地獄魔王比列的手中解放的時候，我擠在人群里，想要看見那個打敗惡魔的英雄。但是人太多了，我無法擠進前排，只是在一晃眼的時候，我看見了艾蓮娜的背影，她緊緊的跟著那個英雄，堅定不移。我想她已經找到了她的路了。不管她到底來自何處，又將去向何方，我衷心的祝福她一路順風，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