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爾德的《癡男怨女》:笑談風流扇底風

電影《癡男怨女》是由大名鼎鼎的英國劇作家王爾德的四幕戲劇《溫夫人的扇子》改編而成，由美國當紅性感明星斯嘉麗?約翰遜、老牌女星海倫?亨特聯袂主演。寫下“大名鼎鼎王爾德”時，我心里還是敲了幾聲疑問的小鼓，但隨后又樂觀地相信，即使不知道王爾德的人，也總會聽說過“婚前睜大眼睛，婚后閉上眼睛”、“人們往往清楚價格，但不清楚價值”、“女人不需要別人明白，只需要別人愛”這樣的經典語錄，這些話就是出自“人精”王爾德之口。《溫夫人的扇子》當初在倫敦演出的盛況如同梅蘭芳的《貴妃醉酒》或者老舍先生的《茶館》，人們趨之若鶩，成為城市生活最時髦和熱鬧的文化事件，甚至尊為久經不衰的經典。就戲劇而言，人們會觀看不止一遍，即使知道情節，也會再次欣賞，反復享受演員的現場和其中自己也能背誦幾句的臺詞。這樣的盛況讓王爾德賺了很多錢，同時也惹了不少事，這個最后再講。

改編電影的原名是《A good woman》，中譯名《癡男怨女》有點莫名其妙，沒有譯出電影原名的嘲諷意味，這嘲諷意味與王爾德寫作《溫夫人的扇子》的初衷暗暗相扣。王爾德的初衷是想講良家婦女和蕩婦的區別，一方面，他有點刻薄地認為兩者沒有本質區別，良家婦女就是未經足夠誘惑的蕩婦前史；另一方面，他覺得很多良家婦女對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一種緊張的捍衛姿態，對他人的道德更加苛刻，而蕩婦對人性有足夠的了解反倒容易待人寬容。因此，我倒希望這個譯名是《蕩婦和淑女》、《誰也別跟我提“好女人”》或者干脆叫《好女人壞女人》，或許此類譯名會吸引更多的觀眾走進影院欣賞這部佳作，不至于像幾年前，當我偶爾路經東方廣場的影院，只因偶爾的決定性一瞥，瞥到王爾德的名字才狐疑又興奮地沖進去，幾乎包場地與友人邊笑邊聊地看完了全劇。

電影尊重了劇本原作的故事脈絡，沒有做特別的調整，只是讓音樂場景、服裝更加美輪美奐、賞心悅目。故事從新婚燕爾的溫德米爾夫婦現身意大利風景如畫的海濱小鎮開始，同時現身的還有這個鎮子上的貴族圈子，以及神秘的流言隨行的艾琳夫人。艾琳夫人年紀不輕了，曾是一個活躍在美國上層社會的女混子，人們議論她與許多男人有瓜葛，多到什么程度呢？她在一個餐館里吃飯，餐館里所有女人的丈夫都跟她有染。

不幸的是，美國三十年代的大蕭條來了，經濟持續惡化，丈夫們沒有了閑情逸致，都在苦撐苦捱，她無法混下去了。她端詳著鏡中的自己，那是“快要老但還沒有完全老去”的容顏，還有這個年齡女性特有的智慧，這兩件行李讓她重新打起精神。新大陸的勵志口號，她還是會說上幾句的，她邊說：“上帝會給你打開另外一扇窗，在你不留意的地方”，邊毫不氣餒地、美艷艷地、一點兒也不暴露落魄姿態地坐船回到了歐洲。

到了小鎮，她以美貌和聰慧迅速征服了富有的老勛爵，有人對老勛爵說：“她更喜歡你的錢。”老勛爵答道：“有何不妥？那是我擁有的最好的東西，又老又胖又傻，只有一大疊鈔票。”她不失矜持地交往著老勛爵，但人們感覺她似乎對年輕的溫德米爾先生更感興趣，在路遇正為妻子挑選生日禮物的溫先生時，她給年輕人上了一課：“丈夫從不給妻子買珠寶，他們只應給情人買。”年輕的溫先生竟因此鬼使神差地為妻子買了一把扇子，緊接著他們頻繁來往并迅速流言紛飛。人們看到溫先生從艾琳夫人住處氣哼哼地跑出來，并不止一次地開支票給她，這多么像一場被女人控制了的感情事件？！

與此同時，溫德米爾的妻子溫夫人，也因為美貌、天真、涉世未深等“好女人”的特質，深受大家的喜愛，并挑起了花花公子道林頓勛爵抑制不住的興趣。他使出勾引女人的渾身解數：“女人不應分好女人和壞女人，只能分可愛和討厭的女人”、“我可以抵制一切，除了誘惑”、“婚姻早就應該過時了，太太們拿著王牌，可往往輸掉最后的變局”“我從沒想做過什么事，直到遇見你”、“溫夫人，無論改造任何人都是場冒險” ……這些話潤物細無聲地瓦解著溫夫人的心，尤其在各種證據表明丈夫有背叛行為的時候，向往忠誠和犧牲之愛的“好女人”漸漸決定去追求另一場愛情，眼見一場無法避免的“壞女人”私奔行為箭在弦上，溫夫人的扇子正成為丑聞的證據。

幸運的是，這一切都被艾琳夫人看在眼里。如果說花花公子是“好女人”的天敵，那么“壞女人”也可以是花花公子的終結者。艾琳夫人巧妙地掉包了溫夫人的扇子，不僅擊退了一場走向深淵的私奔，為溫夫人挽救了婚姻和名聲，也為自己迎來了衣食無憂的喜劇大結局，“壞女人”的前史在戲劇沖突中也慢慢水落石出。

影片與這部百年戲劇的效果一樣，最出挑的依然是妙語連珠的對白和對現實不留情面的洞察，你仿佛置身一群久經情場和婚姻的過來人之中，聽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真知灼見”，資產階級的婚姻觀不動聲色地暴露出來。之前的引文只是管中窺豹，“一個人如果知道周圍人對他的評價，那他的朋友不超過四個！”、“圣人有過去，罪人有未來”、“要想活得好，除了健康，還要愚蠢”……這樣的珠璣之言隨處濺落。看過影片之后，一樣值得把劇作《溫夫人的扇子》再欣賞一遍，有喝茶回甘之效。

王爾德對婚姻中的人性有深了于心的世故，也有無可奈何的接受；有憐憫寬容，也有尖刻譏諷，女主角的扮演者斯嘉麗?約翰遜說，此片對人性的洞察讓她在拍攝中有一種心理上的恐懼。

讓我們再說回王爾德。俗話說淹死的都是水性好的，如此精明世事的“人精”卻也栽在感情上，這一切源于他與道格拉斯·波西伯爵的一場相遇，他絕望地愛上了他，為此不僅錢財散盡，還背負罪名入獄，兩個兒子隨妻子遠走他鄉，并改了姓氏。他曾感喟：“真愛就像傳說中的鬼，誰都在談論，誰都沒有見過”，我們無法得知讓他妻離子散的事件是否是傳說中的鬼，但我們相信有一些無法控制的狂熱，在洞悉人生的荒誕世故虛無之后，依然會讓我們付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