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

做完這張唱片，我的生活已經非常慘啦。那是2001年，我已經有了一些名氣，一些媒體隔三差五地對我也有報道，也有一群年輕人很喜歡我的音樂。可是我的生活出了問題，連房子都租不起了，那種感覺很奇怪，如果朋友找到你，覺得你出名了，“請我吃個飯吧。”我要說我沒錢，人肯定覺得我摳門兒，要是我主動告訴別人我沒錢，那你想借錢？而且我很多的好朋友都不敢來找我了，他們覺得我已經做得很好了，買了洋房，過著優越的生活。其實根本不是這樣的，但是我不能找到他們去說我的情況。這或許是我寫下一張專輯《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的原因吧，這種事情是沒辦法說的。

這年的夏天，我的兄弟王土把我帶到了青島。我每過兩三個月就會回一次北京，因為我很喜歡北京，而且這兒還有我很多朋友，我走了，他們也覺得很失落。離開北京之前，我就寫了《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和《平安大道的延伸》這兩首歌，在青島，我把《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里的歌全部寫完，同時開始讀《圣經》。

這本《圣經》在我手上已經好幾年了。1999年的一天，我在一個酒吧演出，演完之后，一個姑娘跟我說外面有人找我，我出去之后，看見一個老太太，給了我一本《圣經》，我現在也沒弄清楚這是怎么回事兒。之后，我的政治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轉變，我覺得一個優秀的政治家，可以造福很多人，但是一個農民，一個工人無論多么有本事，他能做的事情都非常有限。我把我的很多想法都寫進了這張專輯，比如《恩惠》中的“盡管你說過多五百元，你也不會富……盡管你說過少五百元，你也不會窮”。

“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其實就是概括那幾年整個社會現狀的一句話。那時候一些藝術家忽然不吃肉了，有的干脆遁入了佛門，神神叨叨地開始不做藝術了；搖滾圈里有很多人開始玩起了民謠。那時有相當一大群人迷失了，他們可能忽然發現西藏很有魅力，然后就去了西藏，最后掛著佛珠回來了，成了另一個人。還有很多本來很喜歡文學、喜歡搖滾樂的年輕人開始離棄這些，去干其他的了。CD沒有人買了，DVD也沒有人看了，所有的東西都太容易得到了，信息面一下子擴大了。信息泛濫的作用已經開始徹底地顯露出來，好多人開始在這么一鍋信息的濃湯里失去了方向，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扭的感覺。但是，“那里沒有他們說的實用階梯”，沒有人幫得了你。

2003年我回到了北京，決定錄制《我不能悲傷地坐在你身旁》。這次我知道我抓了一把好牌，要找一張好的賭桌，這次可不能再搞砸了啊。有了前面幾張專輯的失敗，歌詞被閹，聲音被蓋，印刷偏色，我沒辦法再跟唱片公司玩兒了，這樣栽贓也不對，實際上唱片公司也玩不轉了。于是我決定自己做張唱片。在唱片公司發行唱片，可以先拿到預付的極少的版稅，再去錄制唱片。但是如果我自己做唱片，請的樂手、錄音師，我都要付給他們錢。這意味著在我做唱片的這段時間內，有一群人有煙抽有酒喝了。但是不管怎么樣，我還是要賭，賭輸了也沒什么，我甚至以為賭輸了才是牛逼的，因為這個賭局是我親自參與的，這個過程無論如何都是歸我所有的，而不是別人在替我玩兒。我之所以決定這么干，還有一個原因—當時的唱片產業就像拉雙眼皮手術失敗了，慘不忍睹，先前與我合作的臺灣方無行的“直接流行”也都沒錢給我出唱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