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暇時在家里翻看老照片,突然覺得這分明就是我和弟弟的成長紀念冊:從嬰兒到少年再到青年,從出生到幼兒園再到求學時期……這些珍貴的照片依照時間順序一一排列在相冊里??砂謰尩恼掌瑓s寥寥無幾,讓相冊中的主次顯得格外分明。遺憾的是,相冊中,竟沒有一張全家福!
記得弟弟大學畢業時,我曾向父親提起過,希望全家能在一起照張全家福??筛赣H支支吾吾,很不情愿。我想,父親是個思想傳統的人,也許他認為我和弟弟還沒成家,沒有兒媳女婿,里孫外孫,照全家福還不是時候。
如今,我和弟弟都各自成家,為人父為人母,家里的相冊新添了不少我們小家庭的合照,卻仍沒有一張與父母的合影。
兒子百天的時候,我帶他去相館拍照,恰巧遇到一個家庭在拍全家福,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媽媽爸爸,還有小孫女,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他們其樂融融、幸福和睦的樣子,看得我十分羨慕。我在心里默默決定,無論如何,今年一定要照張全家福!
周末,難得我和弟弟都有空,各自帶著愛人和孩子來父母家吃飯。擇日不如撞日,我摟著母親的脖子嬌嗔:“媽,趁我和弟弟今天都有空,咱們去照張全家福吧,順便給你和爸補拍一套婚紗照。”
“我們都這么大把年紀了,臉上全是褶子,還照什么婚紗照呀!就照張全家福好了?!?/p>
母親的提議得到弟弟迅速響應,他試探地問父親:“爸,待會兒您別去干活了成嗎?咱們一家人去相館照相去!”
父親停下手中的活,憨直地笑:“照相?你們和你媽去吧,我這樣子就不去了。”
“沒有您在,還叫什么全家福呀?”弟弟大聲嚷道,語氣里帶著不滿。父親沒有理會他的情緒,自顧自地憨笑,然后繼續低頭做工。
被父親潑了一頭冷水,吃飯的時候,我和弟弟都悶頭不語。父親也不吭聲,母親忙打圓場:“今天臨時說著就去照全家福確實有點倉促,等過段時間跟你爹一起去買套新衣服,咱們再去照?!闭煞蛞哺胶椭f:“對對,今天確實太倉促?!?/p>
吃過飯,我和丈夫帶著孩子準備回家,父親跑出來叫住了我:“圓圓,你生爸的氣了?”
“爸,我真不明白您為什么不愿意照相,不就是一張全家福么?多喜慶開心的事兒啊,為什么您卻這么抗拒?”
父親嘆口氣說:“我心里有疙瘩,說出來你們別笑我。你還記得咱鄰院的小林嗎?”
“是在省城工作的小林哥么?”小林比我大兩歲,是我小時候的玩伴。我更加不解,照全家福和別人有什么關系?
“你記不記得,小林大學畢業那年,大年初六照完全家福,小林爸爸第二天就出車禍去世了。咱老家有一種說法,沒事不照相,那相片是留給后人看的,人還在,時刻都能見到,還照什么相!”
我目瞪口呆,父親竟然還如此迷信,那只不過是一次意外,誰會將它跟全家福聯想到一塊兒?
“等你弟弟的房貸還完再照吧,好歹我身體還強壯,還能干幾年,能替你弟弟減輕點生活壓力?!备赣H幽幽地說。
聽完父親的話,我咯咯地笑起來,父親真是幼稚啊 !笑著笑著卻忍不住哭了。
父親那顆卑微的心啊,拒絕的是拍一張照片,給予的卻是一份厚重如山的父愛。父親文化不高,他相信那些沒影的讖語,他用自己看似愚昧的方式默默守護著我們的平安,也盡量去滿足兒女們的愿望,哪怕那個愿望會“威脅”他的生命??峙?,只有父母才有這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