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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之疽

2012-04-29 00:00:00泠歌
最推理 2012年19期

“他是研究室的負責人,這一次開發新產品香水就是他提出來的,所以,他最為看重這項工作。

“那天,或者說,那段時間他很疲勞。就像我剛才跟你說的,他的身體不好,再加上過度勞累,他出錯了,不知道把什么古怪的東西混入試劑里,造成了一種有毒氣體。他昏倒了,心臟病突發,還沒送到醫院人就不行了。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不相信他會在研究室里出錯。他做這一行已經快五十年了,從來沒出過錯。所以,我懷疑,他的死并不像其他人告訴我的那樣?!?/p>

委托人忽然登門拜訪,語無倫次地說了快兩個小時,時駿才確定這人想要的是什么。但是,距離那次事故已經過了半年的時間,并不好查。不過,這家伙看上去糟糕透了!這小子幾天沒睡覺了?眼圈都是黑的。

這一回,他仔細打量眼前的人。三十多歲的年紀,得體的衣著,舉手投足之間彰顯著與眾不同的高雅氣質。不得不承認,這位白海外回來的孝子,是個能給你好感的人。

“譚先生,你最近才回來嗎?”時駿問道。

“叫我夜楓吧?!彼銖姷匦πΓ拔乙恢痹趪夤ぷ?,得知父親的死訊才回來。我的假期快到了,我必須在回去之前得到真相?!?/p>

時駿幫譚夜楓換了一杯加過冰塊的純凈水,希望這個看上去很失落的男人能夠精神一些。

既然答應譚夜楓,又拿了人家預付了一半的委托金,時駿干勁十足。首先,他準備找到知情者,也就是譚夜楓的父親,譚健的那兩個同事“姜敏”和“趙輝陽”,詢問當時的情況。

今天的天氣很熱,姑娘們穿著涼爽的衣裙打著遮陽傘,帶著一股一股的香氣走過他們身邊。時駿討厭香水,捂著鼻子嘀咕:“夏天一到鼻子就遭殃,女孩們就不能少噴點那玩意兒?”

余光看到時駿不耐煩的神色,譚夜楓還以為他后悔了,急忙說:“抱歉,這么熱的天氣還拖累你到處跑。”

“我是無所謂?!闭f著,時駿請譚夜楓上了車,“放心,我對工作一向認真。那什么,你再跟我說說你父親那兩個助手的事。”

“他們不是助手,是同事,同為研究人員。只不過我父親去得最早,他們都叫他老師。”

這話倒是不假。譚健在公司剛剛落成的時候,就被聘用了。姜敏和趙輝陽則是晚了兩年才去的。說到業務水平,他們兩個后輩只有望其頸背的份兒。

根據公司的董事長反饋給譚夜楓的信息,開發新產品香水的提案是譚健交上去的,姜敏和趙輝陽只是被編入了新產品開發小組而已。這項工作的主要負責人還是譚健。

距離最后幾個步驟的研發工作還剩下十來天的時間,偏偏出了事故,這對公司來說可是巨大的打擊。沒有了譚健,這次的新產品只能擱淺,僅憑姜敏和趙輝陽是無法完成這次開發工作的。

“為什么?”時駿問道,“既然他們倆也是研究人員,為什么沒有你父親的支持就歇菜了?”

譚夜楓說:“我父親一直在研究古老的香料配方,這次的新產品也是根據這個延伸出來的。他太重視那些古老的配方了,平時是不給別人看的,所以,怎么說呢?”

聽到這里,時駿明白了。想要進一步研究那個新產品必須要有譚健手里那個古老的配方。很顯然,譚健沒有給任何人看過,他忽然過世,沒人知道那個配方在哪里。所以,這項工作只有被擱淺的份兒。

相對姜敏那個早就放棄的女人來說,趙輝陽卻是心急如焚。眼看著就要完成的研究工作卡在了最后一關上,他就不信缺了譚健的那個配方就進行不下去。

所以,一月前,他搬到了公司的單身公寓,沒日沒夜地琢磨這事。

根據譚夜楓對趙輝陽的了解,這人還算是老實人,平日里也跟其他研究人員一樣,整日地泡在研究室里。譚健可以說是他的老師,彼此之間雖說不上默契十足,也有著一定的信任。相比姜敏來說,趙輝陽跟譚健的關系更好些。所以,時駿才決定從他下手。

“只是,在性格方面趙輝陽有些古怪?!弊T夜楓說。

“古怪?”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譚夜楓淡淡地笑著:“可能所有搞研究的人都有些奇怪的習慣吧。我父親就是這樣,小時候,我還在國內跟他一起生活,他經常為了某件事在半夜興奮地把我叫醒,用幾塊餅干和一瓶啤酒來慶祝他的新發現。第二天再因為拖累我無法早起上學而困擾一整天。”他的目光深邃起來,喃喃自語地說,“他是最好的父親。”

“你一定很愛他?!?/p>

“是的。”譚夜楓說,“他不像其他父親一樣對孩子很嚴厲。高一那時候我還在國內,學習成績不大好,他被老師找到學校去。他一個博士居然告訴老師考試都是屁!”一聲淺笑后,譚夜楓的眼神黯淡了下來。時駿看得出他很悲傷。他能理解他的感受,子欲養而親不待。

公司的辦公樓是在郊外,為了上下班方便,不少沒結婚的人都住在這里。單身公寓就在辦公樓的后面,是棟四層高的回字形小樓。時駿把車停在大門口,跟著譚夜楓走到門衛室,聽他和保安說了幾句話,就朝著自己招招手,示意可以進去了。

看來,譚夜楓經常出入這里,保安已經跟他熟了。

趙輝陽住在三樓的302房間,上了樓朝左邊轉第四個房間就是。他們倆走到二樓半的時候,就聽見一個女人極不耐煩的聲音:“趙老師,你聽見沒有?快起來,今天你有很多事呢。”

也是找趙輝陽的?在時駿琢磨的時候,譚夜楓低聲告訴他:“這位小姐是趙輝陽的助手,我只知道她姓‘謝’??磥?,謝小姐的性格很開朗?!?/p>

譚夜楓的風趣引來時駿的淺笑聲。

拐過走廊,一眼瞧見身穿職業裝的女人一臉的暴躁,踩著至少有十厘米的高跟鞋,單手掐著腰,大有去踹門的氣勢。譚夜楓急忙走過去,距離她有幾步的時候,溫雅一笑:“你好,謝小姐。”

謝小姐是見過譚夜楓的,對他的印象極好。

“譚先生,你怎么在這兒?”謝小姐表現得很大方,好像剛才那副女俠氣勢不是她散發出來的。

時駿也走過去,聽到譚夜楓說:“我來找趙先生?!?/p>

“這家伙又睡過頭了?!敝x小姐不耐煩地冷哼一聲,“肯定是昨晚忙著那點讓人作嘔的惡劣興趣,今早睡過頭了。”

令人作嘔的惡劣興趣?那是什么?時駿上前一步,站在譚夜楓身邊,說:“趙先生有什么興趣?”

“他還能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覺,往樓下扔東西,都打在我的窗戶上了?!?/p>

聞言,時駿不禁有些奇怪,就問她:“你也住在這里?”

謝小姐點點頭,說:“我住在A樓,窗戶和趙老師的窗戶對著。”

他倆在說話的時候,譚夜楓一直都在敲門。但是兩三分鐘過去了,里面沒半點回應。他不禁懷疑,趙輝陽是不是已經走了。但是謝小姐堅持地表示,趙輝陽一向工作到很晚才休息,沒有她敲門提醒,這人是不會起床的。這種工作模式已經延續了一年之久。

“你們倆讓開?!币苍S是出于本能的直覺,時駿的神經緊繃了起來。他蹲下身子用隨身攜帶的小工具,三下兩下就解決了門鎖。謝小姐驚訝地看著譚夜楓,那意思是問“這樣做好嗎”。

譚夜楓似乎被時駿感染了,禮貌地朝著謝小姐點點頭,低聲道:“請相信他?!?/p>

門被打開了,但是開到一半之后就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時駿眉間一緊,側著身子擠了進去。站在外面的兩個人不明所以,只能等著。忽然,譚夜楓聽到時駿在里面說:“死者是位男性,名叫趙輝陽。是蘭海香水公司的研究人員。死因看上去很明顯,一刀致命,致命傷在肺部。地址是南郊蘭海香水公司的宿舍樓,具體位置你知道吧?盡快來?!?/p>

譚夜楓瞬間臉色煞白,急忙問道:“趙先生,死、死了?”

“是啊。”時駿探出半個頭來,表情嚴肅,“這里是案發現場,你們別進來,在門口等著。”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尸體周圍觀察著。趙輝陽的尸體側躺在玄關,腳上穿著拖鞋,死者臉上的表情很痛苦,右手對著房門直伸著,看來臨死前有過一些類似自救的行為。時駿轉回頭走進房間,看到里面的擺設并不雜亂,室燈和臺燈都沒亮著,床鋪也很整潔,一條毛巾被疊得好好地壓在枕頭上面。

時駿再轉眼看看辦公桌,上面有幾本書,電腦關著,旁邊有一個煙灰缸,里面有一根煙蒂。在窗戶下面,有一個腳踏,應該跟沙發是一組的。

從初步對案發現場的觀察來看,極有可能是熟人作案。

時駿不經意地低頭看著辦公桌上的那幾本書,發現其中一本夾著什么東西。應該是一張紙,他隨手抽了一張紙巾墊著,把紙抽出來,上面寫著:羥基香草醇5吲哚(10%溶液)2;桂酸戊酯4醋酸芐酯4;松油醇8;異丁子香酚17;鄰氨基苯甲酸甲酯3……

他回頭喊了一聲:“譚先生,麻煩你進來一下。啊,要小心別碰到任何東西?!?/p>

譚夜楓走進來,沒去接那張紙,靠近時駿看了一會,才說:“看上去像是香水的配方,不完整?!?/p>

“是新產品的配方嗎?”

譚夜楓搖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沒看過新產品的配方,那可是商業機密。”言罷,他回頭指了指外面,“也許,謝小姐知道?!?/p>

時駿喊著讓謝小姐進來,但對方的態度很明確:“不要,死都不要進去!”無奈之下,時駿只好拿著配方出去,讓她看。隨后,她說這不是新產品的配方,但到底是什么,她也無法確定。

謝小姐本意是要走的,但時駿說她必須留下來。面對謝小姐非常氣惱的態度,時駿全然不去在意。他回頭看兩眼譚夜楓,發現對方已經離開了辦公桌前,站在尸體旁邊一臉的不解和困惑。事實上,時駿也有些困惑,趙輝陽的死跟譚健有關系嗎?

這個問題,慢慢研究吧。把心思收斂回來,時駿問謝小姐,昨晚趙輝陽為什么要拿東西打她的窗戶。

“他就這樣,有很多奇怪的毛病,像個變態似的。”

“嗨!”時駿低喝了一聲,“死者為大,不要亂說話。”

謝小姐一時語塞,慍怒地瞪著時駿。

很快,霍剛帶著一群人趕到。走廊里一眼就看到時駿靠著墻壁抽悶煙,霍剛無奈地嘆息一聲,走過去。他讓鑒證組和法醫開始勘察現場,轉而跟時駿面對面地站著,不知道從何說起。

長久以來的默契,讓時駿察覺到霍剛有心事。不禁納悶地問:“你怎么了?”

霍剛摘下眼鏡,低聲說:“梁局長住院了,現在是副局主事兒。”

那個橫看豎看都看不慣霍剛的劉胖子?時駿冷哼一聲,嬉皮笑臉地湊到霍剛耳邊:“給你施壓了?”

“光是施壓就好了。他單獨找我談話,嚴令禁止今后再讓你參與刑事案件的偵破工作。你還真會給我應景兒,昨天我才跟他談完,今天你就搞出一具尸體來?!毖粤T,他的眼神掃過另一邊,問時駿那個陌生男人是誰。

“我的委托人。他讓我調查的事跟死者有關。”

委托案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末了,指了指正在錄口供的謝小姐,提到了關于昨晚她看到的情況。

昨天是11號,晚上23:20謝小姐忽然聽見有什么東西打在她的窗戶上。她走到窗前,打開窗簾,看到對面的趙輝陽剛剛關上窗戶的動作,料定就是他干的!謝小姐惱火地喊了一聲,趙輝陽似乎沒聽到她的聲音,站在窗前點燃一根香煙抽起來,好像在看她的熱鬧。

說到趙輝陽這個人,謝小姐是一肚子的怨氣。這人壓根就不正常,經常做出令人費解的事情。聽上去的確是有些“特別”,所以,扔東西打她的窗戶這種行為,完全能干得出來。

霍剛思考問題的觀點很獨到,他問時駿,所謂的“完全能干得出來”是時駿的觀點,還是謝小姐的觀點?時駿笑著聳聳肩,說:“當然是她的。我并不了解死者的任何情況。”

老王屁顛屁顛地跑過來,看了看時駿和自家隊長,說:“根據謝小姐提供的線索,昨天晚上死者跟一個叫姜敏的同事約會。還有就是……”

“就是什么?”時駿見老王吞吞吐吐的,就知道準沒好事。

老王困擾地撓撓頭,說:“副局安排到咱們隊里那小子,馬上就要過來了。隊長,你可小心點。”

聞言,霍剛無可奈何地笑著,拍拍時駿的胳膊:“姜敏那邊我去調查。時駿,你還有二十分鐘?!?/p>

時駿暗惱地咂舌,抱怨一句:“真他媽的會添亂?!毖粤T,他揚聲招呼譚夜楓,“我在樓下等你。”

時駿利用僅剩的二十分鐘抓著門口的保安進行突審。當然了,他也付出了一盒好煙的代價。詢問了關于昨晚趙輝陽幾點回來的情況后,保安還真提供了一些線索。

“我記得他。昨晚我出去買宵夜,回來的時候剛好跟趙老師走了個對頭碰。其實吧,趙老師那人挺好的,不像那些丫頭說的那樣。我就覺著,有能耐的人肯定都有點怪毛病,這有啥,人家有能耐就行唄。”

“你對他印象不錯?”時駿問道。

“不錯不錯。每次見著了,趙老師都跟我們打招呼,一點架子沒有。就說昨晚吧,他在門口還跟我聊了幾句,還給我一根煙?!?/p>

“那時候是幾點?”

“我想想啊,好像是11點15分?!?/p>

時駿想到了現場煙灰缸里的那個煙蒂,就問:“當時他抽煙了沒有?”

“抽了?!北0玻八约狐c了一根,給我一根?!?/p>

“味道呢?我是說,他身上有酒味嗎?”

這個問題可難住了保安,他琢磨好半天也只能搖頭說沒注意。這點情況都說完了,大院門口就有輛警車駛入,時駿不想給霍剛找麻煩,就躲在保安室里,等車里的人進了樓,他才出去。

大約等了有半個小時的功夫,譚夜楓也出來了。他們做了初步的推論。首先,趙輝陽在昨晚23:20的時候還活著,在23:15回到公寓樓。這種情況看上去很像入室搶劫的犯人遇到忽然返回的被害人,而發生的一起謀殺。但時駿始終認為,是熟人作案。

譚夜楓雖然也有這種感覺,但卻想不出什么根據。他問了時駿幾句,對方也沒說出個子午卯酉,只說:“姜敏那邊我暫時不能接觸。走吧,去附近的酒吧問問?!?/p>

“為什么是附近的酒吧?”譚夜楓納悶地問,“如果出去約會,也許會走的遠一點?!?/p>

“別逗了你?!睍r駿笑道,“趙輝陽那種技術宅,就算出門也不可能走遠?;蛘哒f,他們那種類型的,絕對不會選擇步行會超過二十分鐘的地方去約會。”

對時駿的分析,譚夜楓不置可否。時駿見他不吭聲,就問他有其他的看法嗎?譚夜楓淡淡一笑:“出于禮貌,我不習慣打擊合作伙伴?!?/p>

靠,這小子的嘴比自己還損!時駿一撇嘴:“咱來打賭吧,如果不是附近的酒吧,剩下的委托費我一分不要?!?/p>

“好?!弊T夜楓含笑看著他,“如果我輸了,委托案結束我給你一個驚喜。”

“我都開始期待了。”

最后結果,譚夜楓慘??!當他們問到第二家酒吧的時候,調酒師就認出了時駿從死者家順出來的照片,證實趙輝陽是跟一個美女過來的。時駿沖著譚夜楓揚揚眉,對方哭笑不得地舉起手,作投降狀。

調酒師提供的線索很清晰。昨晚大約十點,趙輝陽和一個女人來了,他們就坐在距離吧臺很近的位子上。調酒師偶爾看了幾眼,趙輝陽和女人談得很愉快,但他們并不像情侶。

“你說他們不是情侶?”時駿問道。

“我可以肯定不是?!闭{酒師對自己的眼光還是很自信的,“我天天站在這里觀察顧客們,他們是什么關系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不管是情人、婚外情、朋友還是同性戀,我都能辨認出來。昨晚那位趙先生和那個女人的關系,表面上很像朋友,但我看關系并不好。他們只是在假裝對對方親切罷了?!?/p>

時駿覺得,以后有機會要跟調酒師先生多接觸接觸。

“他們什么時候離開的?”

“大約在10點50分走的,一起走的。”

跟趙輝陽一起去酒吧的女人估計就是姜敏。時駿氣得直磨牙,那個死胖子阻撓他查案,詛咒他肥胖致死!

離開了酒吧,又去不得姜敏家,時駿只好提議去公司看看。譚夜楓也是個爽快人,半路上聯系了公司的董事長,田海玲。

作為香水公司的法人代表,田海玲的確是年輕了些,今年只有三十四歲。這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完全看不出過了三十的年紀。接人待物也有著良好的素養,給時駿的第一印象很不錯。

因為譚健的關系,譚夜楓跟田海玲接觸頻繁,好像已經成了朋友。譚夜楓紳士的表現很得田海玲的賞識。

說了幾句客套話之后,時駿終于提到了剛才發生的事。聽聞趙輝陽被殺,田海玲本來紅潤的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驚愕不已地看著他,無意識地嘀咕著:“這,這怎么,這怎么可能?”

譚夜楓也收斂了淡淡的笑意,嚴肅地說:“我們剛從案發現場過來。很抱歉,帶來這么不幸的消息。海玲,我們需要你的幫忙。最近,我是說,嗯……”他想了又想,最后無奈地看著時駿,“還是你問吧?!?/p>

一時半會兒,田海玲都無法從震驚中解脫出來。回答時駿的問題也是前言不搭后語,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時駿只好把問題拆分開來,一個一個地問,最后還得總結一下。

自從譚健死后,趙輝陽執著地繼續研究工作,甚至田海玲勸說他放棄也都置若罔聞。他好像著了魔一般研究著譚健留下來的一些資料,不分晝夜。曾經,他邀請姜敏一起研究,但姜敏卻回絕了這個建議。沒有姜敏的支持,趙輝陽的工作舉步維艱,本來就有些怪異的性格變本加厲,時間久了,田海玲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離開了公司之后,譚夜楓忽然問時駿對田海玲有什么看法。時駿一笑,反問:“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

似乎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回答,譚夜楓短暫地驚訝后,苦笑了出來。說:“故作對他人熱情,并不是什么好品德。盡管在社交時大家都在偽裝,但對于跟父親的死有關的人,我還是覺得很吃力。我不相信田海玲,這個女人城府太深。”

“哦?這話怎么說?”

“首先。開發一項新產品,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資金也會消耗很大。父親死后,這項工作可以說是沒有希望完成了,趙輝陽堅持自己做下去,就需要田海玲繼續給他研究資金。作為一個公司的決策人,不會把資金放在毫無希望的研究者身上。所以,她說對趙輝陽放任自流,完全不合理?!?/p>

時駿也跟著在意起來。田海玲為什么繼續撥款讓趙輝陽研究?姜敏為什么不肯參加研究工作?昨晚,她跟趙輝陽又談了些什么?

疑惑之時,口袋里的電話響了。他打開短信,發現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是內容和口氣卻不陌生——除了霍剛那廝還有誰能把這么重要的事,說得如此云淡風輕?

找個別人的電話發短信很不習慣,我還是比較喜歡用自己的手機。我連你的號碼都記不住,手機電話本功能在削弱記憶力。昨晚干媽給我打電話,抱怨你已經很久沒回家了,你小子想死是不是?趕緊的,有時間回家看看。PS:姜敏死了。死因不詳,尸體在浴室。

時駿帶著一肚子怨氣,回復短信:你大爺的,霍剛!你敢不敢多說幾句姜敏的事?想辦法讓我去現場!

很快短信回來:抱歉,我不是小叮當。

發完后,霍剛把短信都刪除了。這時候,那位被安排進來的“欽差”站在他身后,笑問:“干嗎呢?笑成這樣,是不是跟女朋友請假?。俊?/p>

霍剛不慌不忙地把手機揣進口袋里,說:“嗯,家里那位脾氣不好,我得及時溝通?!?/p>

一旁的老王憋著笑,心說這要是被時駿知道了,又要跟隊長急紅眼。為了不被發現隊長的小動作,他一本正經地說:“隊長,你來看看這個?!?/p>

老王發現的東西是一個袋子,里面裝著一包紙巾、一包一次性的紙杯和幾支油性筆?;魟傔€在里面翻出了超市的發票??吹缴厦娴臅r間和日期,他不禁蹙眉。

日期就是昨天,時間是晚上的23:30。也就是說,姜敏在昨晚去過超市買東西。本來僅是這點線索并不奇怪,問題在于,姜敏家和趙輝陽所住的公寓并不遠,步行也就是二十多分鐘的事兒。根據剛才去酒吧詢問情況的下屬所言,姜敏和趙輝陽在22:50離開酒吧,很有可能姜敏并沒有回家,而是去超市買東西。關鍵在于,這個超市在什么位置。

“老王,你去查一下這個超市。最好能帶回當時的監控錄像。好好查,盡量多詢問些情況再回來。”

在霍剛手下干活,都得多幾個心眼。為什么老王能得到重用,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這人非常聰明。他聽得出霍剛的言下之意,不露聲色地接下任務,急匆匆離開案發現場。

霍剛臉上的笑意漸漸散去,他看著浴室里的尸體心緒萬千。本該是一樁很簡單的委托案,卻由于時駿的行動牽引出兩起兇殺案。姜敏與趙輝陽的死必定跟譚健有關,但是,從剛才法醫給出的初步判斷死亡時間上來看,兩名死者的死亡時間極為相近,難道會有兩個兇手?

姜敏的案發現場與趙輝陽的有些不同,趙輝陽的死看似是入室搶劫,但很可能是熟人作案。也就是說,那位兇手是臨時起意殺了趙輝陽。那么,反觀姜敏的案發現場,很明確地能察覺到這是一起蓄意謀殺。至少,現場勘察到了現在,也不知道致死的“毒”究竟在什么地方。

客廳、廚房、臥室、書房一切正常。杯子和純凈水一類的飲食,器皿也被帶回去化驗。浴室里,也不見任何異常,尸體在浴屏里,一絲不掛。浴缸里還有水,非常清澈。顯然,從超市回到家的姜敏先走進浴屏淋浴,然后才會去浴缸里泡澡。但是,她死在了浴屏里面。走進浴室的時候,門是開著的,里面的浴屏門并不是關得嚴絲合縫,還欠著一點縫隙,毒氣很有可能是從外面進去的。

是從空調進入的?不,不會是空調。進來的時候空調還開著,門窗也都是封閉的,如果空調里面有毒氣,自己也能察覺到。該死的,到底從什么地方進來的?

就在霍剛鬧心的時候,時駿正坐在西餐館里跟譚夜楓品嘗美味。

他對西餐并沒什么特殊的喜好,只是譚夜楓點的這些菜色太合他的口味,一時間連委托案的事都拋之腦后了。但是,他對面的譚夜楓卻食不下咽,始終若有所思地說:“我沒想到連續出了這么多事,我擔心,回去之前父親的真相查不出來了?!?/p>

“你還有多少時間?”

“四天?!?/p>

時駿想了想,繼續低頭跟牛排較勁,只是隨口一句:“四天內,我給你結案?!弊屪T夜楓震驚不已。他不知道時駿這種盲目的自信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忍不住問他:“你,有把握嗎?”

“當然?!睍r駿勾唇一笑,“如果不是我哥們那邊出了點岔子,三天內我就能給你結案?!?/p>

譚夜楓想到了那位親自找他錄口供的霍警官,看來他和時駿之間果然是有關系的,難怪當時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古怪。不過,所謂的“岔子”又是怎么回事?

最后的甜點上來了,時駿對甜的沒興趣,就推給了譚夜楓,并說:“現在我們不能介入警方的調查工作,這不代表我們無事可做。趙輝陽有個助手,姜敏是不是也有?”見譚夜楓點了頭,時駿接著說,“等一會我們要趕在警察之前去見姜敏的助手,如果你有門路,最好能把人約出來?!?/p>

“那我現在就約她出來。”

“不。再等等。”

譚夜楓貌似有些著急,不明白既然時駿都立下了軍令狀,怎么還能這么老神在在地等下去。對此,時駿但笑不語。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西餐廳門口那邊進來一個人,時駿眼尖,起身招招手,那人疾步跑了過來。

譚夜楓見過這個人,知道他是警察,這才明白,時駿等的是什么。老王謝過譚夜楓的好意,說現在太忙,沒時間坐下來吃東西,轉而告訴時駿關于姜敏的情況和在那家超市得來的線索。

“我看過監控錄像了,在昨晚23:30姜敏的確去買過東西,這個時間是她結賬的時間。推算一下,她走進超市的時間應該是23:25?!?/p>

忽然,時駿抬手打斷了老王的話頭,他把手里的紙張翻過去沖著老王,點著上面的簡略地圖,問道:“姜敏的家和趙輝陽的家這么近,你知道步行需要多少時間嗎?”

老王說:“隊長估計過,二十分鐘左右?!?/p>

聽罷,時駿撓撓頭,似乎對如此簡單的問題頗為困惑。一邊的譚夜楓張張嘴,看上去想問點什么,看到時駿沉思的模樣,沒敢去打擾他。

須臾,時駿又問:“田海玲這個通話記錄有問題。她在23:19呼叫了一個號碼,這個號碼是誰?”

老王苦笑一聲:“查不到。這個號碼已經關機,我們只能查出在案發之前這個號碼至少有四個人使用過。最后一次就是跟姜敏通話,通話時間有一分十五秒。”

白高興一場,屁用沒有!

老王走了之后,時駿一掃之前的悠閑,急急忙忙上了車,告訴譚夜楓:“你先回去吧,我得單獨行動了?!?/p>

“不是說要約見姜敏的助手嗎?”

時駿落下車窗,告訴他:“你先約著,時間定在晚上吧。我請她吃飯?!?/p>

譚夜楓一笑:“輪不到你,我來請好了。”說完,他有些憂心,“時駿,雖然你說四天內結案,但是,如果真的很困難,就算不能結案也沒關系。大不了,我回去之后再辦次簽證?!?/p>

還行,譚夜楓不是那種刻薄的雇主。時駿覺得欣慰,笑著擺擺手:“放心,我說四天就四天。你不用擔心,讓你走,是因為很少有人能跟上我?!?/p>

很明顯,譚夜楓不明白時駿最后一句話的意思。他苦笑一聲,說:“好吧,我現在只能聽你的。等結了案,我給你個驚喜。”

時駿擺擺手,發動汽車離去。

他甩開譚夜楓的意圖很簡單。非法進入刑事案案發現場的人只有他一個就夠了。

站在玄關,他低頭看著腳下有一雙斜倒著的高跟鞋,另外幾雙運動鞋和拖鞋都整齊地碼在一邊。一只高跟鞋的鞋頭是沖著屋內的,和另外一只相距有些遠。他在去之前,用在路上買的鞋套、浴帽包住了鞋和頭發,又戴上了手套。

房間里很整潔,沙發上有膠帶勾勒出的一個不大的正方形,時駿估計,應該是女士的手包,已經被帶走了。好吧,先去看看浴室的情況。

看浴屏里用膠帶勾勒出來的尸體形狀,能聯想出尸體的姿勢。她坐在浴屏的底部,頭靠在一邊,雙手垂在身側的地上,一條腿的小腿向后彎曲,另一條腿因為浴屏不夠寬敞而曲了起來。

時駿就這樣蹲在浴屏前看著,仿佛要看穿純物質背后的真相。

忽然,房門響了,兩個人說著話走進來,一眼瞧見了蹲在浴室門口的時駿,一瞬間怔住。其中一個時駿不認識,心里頓時覺得不妙。這哥們八成就是死胖子安插在霍剛身邊的“欽差”。

果然,這位面生的警察就差沒上手銬,一臉怒氣地把時駿塞進了警車里。時駿被審問了,但從頭至尾一句話沒說。

正在時駿設法擺脫的時候,忽然有人敲響了車窗。車里的人一看,時駿頓時覺得詫異了,田海玲怎么在這里?

不止田海玲來了,她還帶來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子。那位男子不知道跟“欽差”大人說了什么,這哥們陰沉著臉返回車邊,警告時駿再有下次,絕不姑息。

這算什么?美女救英雄?時駿也沒多言,他樂得撿個便宜,可惜的是,這個便宜并不好撿。他看著田海玲望著自己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頗為頭疼。

關鍵在于,田海玲為什么會出現?

“謝了?!睍r駿看到田海玲那位西裝律師離開后,向她道謝,并問,“你怎么來了?”

“來找你的?!碧锖A岷Φ溃拔衣犝f,譚先生雇你調查譚老師的事,是不是真的?”

這對她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吧,干嗎一副很感激的模樣?時駿聳聳肩,拿出香煙點上,抽了一口才問:“你想說什么?”

“我有個不情之請?!碧锖A嵘钗豢跉?,正色道,“其實,就在一小時之前,警方找我去警察局了。”

哦,難怪會隨身攜帶律師。

“時先生,我能感覺出來,他們,在懷疑我?!?/p>

好家伙,霍剛下手夠快的!他是不是查到什么線索了,居然走到了自己的前面??刺锖A岬臉幼?,肯定是被為難了一番。時駿笑道:“你不會是想雇用我吧?”

“就是這樣的,時先生。”她肯定地說。

時駿回絕得很爽快:“你都被警方盯上了,我再白癡也不會自找麻煩?!?/p>

被拒絕得如此干脆,田海玲的面子自然過不去,況且,她剛才還幫了他。她咬著嘴唇,似乎在忍耐著什么,但時駿把臉扭到一邊,徹底無視了她的存在。這讓田海玲格外地尷尬。

忽然,時駿“噗嗤”一聲笑出來,看著田海玲:“我挺混蛋的吧?”

田海玲緊蹙著眉頭,說:“時先生真是、真是爽快的人。”

這樣言不由衷的贊美讓時駿哈哈大笑起來,解釋道:“跟你開玩笑呢。放心,我查明真相,也就能還你個清白。問題是,警方因為什么找上你?”

許是時駿這幾句話說得很坦率,田海玲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跟著回答:“趙輝陽被殺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家,他們說我有作案時間;姜敏被殺的時候,怎么說呢,好像跟趙輝陽的時間差不多?!?/p>

就是說,既然田海玲有謀殺趙輝陽的時間,也就有了謀殺姜敏的時間。這么白癡的推論是誰搞出來的?打死他也不相信是霍剛的想法。

“僅僅是作案時間,他們不至于把你帶到警察局去吧?是不是還有其他事?”

“嗯?!彪S后,田海玲竟然不吭聲了,時駿也不催她。他們就這樣各自沉默了很久,久到田海玲渾身不自在了,才又開口,“其實,這一次的新產品開發我的損失最大。我投入了大量的資金,結果卻血本無歸。譚老師死后,我是打算從國外請專家來繼續研究的,但新產品的數據和配方都在趙輝陽手里,他拒絕交給我。這就是所謂的殺人動機吧?!?/p>

別說,霍剛還真查到了一點新的東西??磥恚覀兊亩麻L小姐,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時駿把香煙熄滅,扔進了垃圾桶,貌似準備離開了。田海玲急忙喊住他,“我,我能幫上你什么忙嗎?”

這么一說,時駿還真想起件事來,就說想去當初譚健出事的那間研究室看看。

三十分鐘后,他們推開了研究室透明的玻璃門。里面的一切都很整潔,靠著墻和屋子中間,擺放著長方形的桌子,上面滿是試劑瓶和一些他看不明白的瓶瓶罐罐,還有一些儀器。田海玲指著屋子中間的桌子,說:“當時,譚老師就是在這里把試劑搞錯了,導致昏迷。他的心臟一直不好,我們沒能及時發現,還沒到醫院呢,人就不行了?!?/p>

“發現他是幾點?”時駿問道。

“晚上九點?!?/p>

“誰發現的?”

“趙輝陽和姜敏?!?/p>

根據田海玲所說,當天下午下班之后,譚健并沒有離開研究室,而是繼續工作。姜敏和趙輝陽出去吃了晚飯,約好晚上陪著譚健一起加班。他們九點到了研究室門口,看到譚健昏倒在地上,手里還抓著試劑和一本書。

時駿安安靜靜地聽完了田海玲的講述,最后問道:“這些情況都是姜敏和趙輝陽告訴你的?”

田海玲點點頭,抹去眼角的一滴眼淚:“譚老師是我見過最敬業的人?!?/p>

面對冷清的研究室,時駿只嘆了一口氣,轉身出去。

在公司門口,時駿謝過田海玲的幫忙,準備去找譚夜楓再談談。豈知,田海玲居然要求同行。時駿也是嘴快了,直接問:“你跟著我一個大老爺們干什么?”

被他這么一說,田海玲頓時面紅過耳,站在車邊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趁著這個機會,他一腳油門踩下去,溜之大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駿的態度過于惡劣,田海玲的眼睛里有了點點淚光。她愁眉不展地走上幾步臺階,卻又轉身下去,上了車離開公司。而已經開溜的時駿兜了一個圈又回來了,摸摸干癟的肚子,準備去香水公司的食堂嘗嘗鮮。

一邊吃飯一邊跟霍剛通電話,他說:“幫個忙,查查案發時間譚夜楓在干什么。”

“你懷疑他?”霍剛低聲問道。

“也說不上是懷疑,謹慎起見吧。啊,不說了,我找的人來了?!?/p>

三個小時后,時駿一個電話把譚夜楓勾了出來。集合地點就在姜敏和趙輝陽約會的那家酒吧門口。兩人見了面,時駿先發了幾句牢騷,都是關于田海玲的。譚夜楓聽罷,忍不住笑出來,說:“我想,她應該不是對你有好感。她也算是女強人了,這種時候她分得清孰輕孰重,就算是想勾搭你,也該等到案子完結再說?!?/p>

“喂!”時駿揚揚眉,“你好歹也是在國外住了十來年的人,別用‘勾搭’這個詞。”

“那要怎么說?誘惑?”

“STOP!說正事吧,你幫我做個試驗?!闭f著,他把姜敏家的地址給了譚夜楓,“等一會,你步行走過去,不要快也不能太慢,手機上有計時器吧?”

“有?!?/p>

“好,計時?,F在是下午5點11分。咱倆一起出發,我去趙輝陽家。”

同時按下手機上的計時器,他們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時駿接到霍剛的電話,對方告訴他趙輝陽的死亡時間是l 1號晚上23:00——23:40之間;姜敏的死亡時間是12號凌晨00:30——01:00之間。兩個人的死亡時間很接近,暫時無法判斷是不是一個人做的。還有就是導致姜敏死亡的毒氣。

“打住。別跟我說那些化學術語,你就直接說這些東西能隨便找到嗎?”

“當然不能,你白癡啊你?不過,毒氣可以配,我需要告訴你的是,在香水公司的研究室里完全能做得出來。所以,我才同意請田海玲過來喝茶?!?/p>

時駿翻了個白眼,說:“咱倆誰白癡?田海玲是董事長,不是研究員。她懂個毛啊?”

“很不幸時駿,田海玲是化學系研究生畢業,這點玩意兒對她來說小意思。”

他咂舌,案子開始朝著詭異的方向發展了。

走到了趙輝陽的公寓樓下,他用時十五分鐘。如果從案發趙輝陽離開酒吧的22:50開始算起,死者走到樓下的時間應該是23:05分。但是保安卻說是在23:15分遇到了死者。中間的十分鐘哪去了?

他撥了電話給譚夜楓,問他耗時多久。對方說,走到姜敏家樓下用了二十三分鐘。那么,排除姜敏去超市的時間,姜敏到家的時間應該是23:13。

“夜楓,你休息吧。晚上我會直接去飯店找你們。”

不等譚夜楓再說什么,時駿掛斷電話,跑了起來。不一會,他就跑到了姜敏去過的那家超市。他誠懇地請求店長拿出那段監控錄像看看,并為此買了一大堆的東西。店長在結款的時候,樂得屁顛屁顛的,也很慶幸,自己有復制監控的好習慣。

在小小的休息室里,不大的顯示屏上出現了姜敏的身影。她貌似很隨便地逛來逛去,最后選了幾樣東西去結賬。一邊陪著時駿的店長,很熱情地說:“你看你看,這個顧客走的時候正好是23:30?!?/p>

“這不是關鍵?!睍r駿隨口一說,就起了身,“我得出去看看。”

他來到姜敏停留最久的貨架前面,發現上面擺放的都是兒童用品,蠟筆、玩具、奶嘴和奶瓶一類的東西。而姜敏買的那些東西,需要走到臨近收款臺那邊才能拿到。

在超市里,他并沒有逗留很久的時間。但上了車的時候,還是收到了譚夜楓催他準時赴約的短信。

當天晚上七點。他見到了姜敏的助手,一個很靦腆的女孩。時駿不想耽擱太久,索性開門見山地問她關于姜敏的一些情況。

助手顯然不愿意多說,也許是看在譚夜楓的面子上,她在時駿幾乎失去耐心的時候,才肯回答一些問題。

事實上,姜敏和趙輝陽的關系并不好。特別是在譚健死前,兩人幾乎是勢如水火。不知道為什么,自從譚健出了事后,他們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除了上班不會在一起,其他時間里幾乎形影不離。但是,這種情況只持續了半個月的時間,他們又恢復了普通同事的關系。

“我覺得姜老師在前段時間很奇怪。”助手這樣說。

大約在一個月前,有一天姜敏忽然興奮地跑進自己的工作室。手里拿著幾張復印紙,她叫助手趕緊穩妥地收進保險箱里,問題是,她的辦公室并沒有保險箱。

助手很為難,難道要因為這幾張復印紙特意去買個保險箱嗎?這幾張紙到底是什么寶貝,值得姜老師這么看重?接過那幾張紙的時候,助手掃了一眼,發現上面有很多熟悉的東西,比方說,新香水配方中的某種香料名稱;比方說,手寫字體是屬于譚健老師的。

也許是助手猶豫的神情讓姜敏覺得不妥,她把復印紙搶了回去,打發助手離開。助手在臨關門的時候,似乎聽到她得意洋洋地自語:“還以為是多么聰明的人,還不是被我拿到了?!?/p>

“你確定她是這么說的?”譚夜楓有些激動地問。

助手點點頭:“應該沒有聽錯?!?/p>

“怎么了?”時駿覺得譚夜楓的神色不對。

“這不可能。”譚夜楓嘀咕著,看著助手,“如果你說的是真的,姜敏手里的復印紙很可能是我父親的工作筆記。見鬼,那是他的生命,他不會給任何人看的。姜敏是怎么搞到手的?”

時駿連忙按住譚夜楓的肩膀,提醒他別嚇著姑娘。譚夜楓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向對方道了歉。時駿問譚夜楓,譚健的工作筆記是否還在?

“在我酒店的房間里?!?/p>

轉過頭,時駿問助手:“你知道姜敏把那幾張復印紙放在哪里了嗎?”

助手搖搖頭,說:“很可能在她家里。上午警察去公司調查情況,當時我也在場,沒發現那些復印紙。”

看來,必須再聯絡一次霍剛了。時駿讓他們稍等片刻,起身去洗手間給霍剛打電話。對方直接拒接,但很快,就用另外一個號碼打了回來。

“別廢話了?!睍r駿說,“你在姜敏家有沒有發現幾張寫著香水配方的復印紙?”

“沒有。我搜查得很仔細,沒有那東西。不過,在趙輝陽家里我倒是找出幾張來。放在臥室床頭柜的一本書里。你要看嗎?”

“問題是我怎么拿到手?我還想看看其他資料?!?/p>

最后,時駿跟霍剛約好,在警察局附近見面,由老王把資料給他。

好像時駿想要什么的時候,往往有人會給他制造些麻煩。老王身后跟著那個“欽差”,不是大大方方地跟著,而是鬼鬼祟祟地跟著。明擺著是在監視老王。這是針對誰的?明眼人都知道。

有些時候,時駿的脾氣并不好。當他馬上就要拿到資料的時候殺出個程咬金來,他頓時火冒三丈,冷言冷語地問候對方:“哥們,你閑得沒邊兒了吧?不去查案跟著老王干屁?”

“你怎么說話呢?”

“站著說話?!?/p>

老王一看這架勢,趕緊拉開兩人。一邊說著勸架的話,一邊把資料袋子塞進懷里,可別被欽差逮著證據。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那位田海玲董事長又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田海玲面對氣焰囂張的警察,厲聲道:“時先生只是跟朋友在這里碰到而已,你憑什么說他們之間有問題?我警告你警官先生,如果你繼續蠻橫下去,我會找你的上級投訴!”

另一邊,老王推搡著“欽差大人”趕緊離開是非之地,他可不想被群眾圍觀。這一場頗有些喜感的鬧劇,才算是落下帷幕。

時駿憋了一肚子火氣,但還知道發短信跟霍剛承認錯誤。短信如石沉大海,他有點后悔剛才的沖動,轉頭看看微笑不語的田海玲,更加郁悶。

“你怎么總跟著我?”他不客氣地說。

“幸虧有我跟著,要不然你麻煩大了。”

這都哪跟哪???時駿毫不客氣地白了一眼田海玲,對方卻從包里抽出一個牛皮紙包來,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樣對待我好嗎?剛才那個警官留下的東西,不想要了?”

是老王塞給她的。時駿一個高蹦起來,搶過她手里的袋子,嘿嘿一笑:“這回得謝謝你。但是,里面的東西不能給你看。”

田海玲很大方地表示,不看就不看。只希望,今后不要視她如猛虎就好。

坐在車里,打開袋子,發現里面并沒有書面文件,而是十來張現場照片。他翻了一會,最后拿著其中一張看了很久很久。照片上是一個煙灰缸,他見過的。煙灰缸里只有一個煙蒂和一些煙灰,但對于時駿這種老煙槍來說,疑點太大了!

這一天,他幾乎跑斷了腿。還有些事沒做完,他必須趕到譚夜楓的酒店,看看譚健的那個工作筆記。

當譚夜楓打開房門的時候嚇了一跳,趕忙拉著時駿進來,并問他:“你怎么了?”

“累的?!彼麩o精打采地說。

本來還想立刻展開討論的譚夜楓有點不好意思了,就推著他往浴室走:“先洗個澡解解乏吧。”

泡在溫熱的水里,他的身體終于得到了緩解,但大腦卻仍在不停地快速運轉著。

纏繞在他腦子里的有兩個疑問:

1,為什么應該在23:05回到家里的趙輝陽,23:15才到家?那十分鐘他哪去了?

2,姜敏為什么要到兩家之間的超市去買東西,而不是在住宅小區里的商店里買?

當晚,時駿留在了譚夜楓的房間里,原本是打算徹夜研究譚健的那本工作筆記,怎奈看了幾頁就昏昏欲睡。事實上,這一本算不得是什么工作筆記,里面還記載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躺在沙發上,他昏昏沉沉地想著,姜敏手里那幾張復印紙是什么時候拿到的呢?

又怎么會出現在趙輝陽的家里?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他跟譚夜楓兩人去餐廳吃了些東西,正琢磨今天該做些什么,居然看見霍剛從門外走了進來。

時駿還納悶,他怎么來了?等霍剛走到跟前,冷著臉死死地盯著他,時駿頓時感到緊張不已,正想著把霍剛拉到一邊去說話,譚夜楓也察覺到霍剛是來者不善,起了身,說:“你們談?!北愠T外走。

沒了外人,霍剛坐在時駿的對面,責問:“你最近是不是皮癢了?”

“哈?”

白了一眼裝傻充愣的家伙,霍剛直言:“昨天你跟老鄭發生沖突的事,實在欠考慮。三十的人了,越來越沖動。”

好吧,他承認那事的確是不該發生的。可誰沒個脾氣?泥人還有三分性子,火氣沖頭的時候肯定是控制不住的。只是,因此而讓霍剛受到牽連,心里還真有些過意不去。

最近諸事不順的霍剛數落完后,心情好了很多。他告訴時駿:“案發當晚,譚夜楓在酒店房間里,十一點半叫了宵夜。23:00到00:30都在跟國外通電話,我請人靜忙調查核實過,他的確是在跟助理通話,說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好了,今天你給我老老實實呆著,哪都不能去。明天我再想辦法給你些線索資料。時駿,你得答應我,哪都不能去?!?/p>

敢不答應嗎?霍剛真是急了!時駿知道好歹,連聲保證絕對不會再出去闖禍了。但是,如果霍剛發現什么新的情況,必須告訴他。就這樣,兩人算是把昨天那一篇兒翻了過去。

相比時駿的隨性,霍剛一向穩重老練。他走出餐廳的時候,告訴隨行的老王說:“找人跟蹤田海玲,如果她再找時駿,馬上告訴我。”還沒等老王跑出去,霍剛一把抓住他的肩頭,在耳邊低語了幾句。老王詫異地回頭看著他。

“隊長,這個可不好查啊?!?/p>

霍剛沒跟他多言,用力推了他一把。

不讓出門就乖乖在家呆著吧。時駿跟譚夜楓打過招呼,帶走了譚健的工作筆記?;氐郊遥麘醒笱蟮靥稍诖采希@一回可以認真研究了。

到了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工作筆記已經通看了兩遍。但現在沒有姜敏那份復印紙做對比,他也不知道究竟少的是工作筆記中的哪幾頁。

查看筆記期間,他多少能拼出譚健這個人的脾氣秉性,這是個很有道德規范的老人。從不議論他人,從不評論他人,本本分分地做自己的工作。最后一篇筆記是死亡前兩天的。上面寫了一些工作心得,主要是說新香水開發的工作已經進入尾聲。最后有幾段話。

也許是老了吧,很多事力不從心。小姜和小趙都是好同志,最后的工作我想交給他們。這是我作為一名研究人員的最后一項工作了。很期待去跟兒子團聚。

這么說,譚健是打算把最后的一些工作交給姜敏和趙輝陽,等到新產品完成之后去國外找兒子。

正尋思著,門鈴響了。他還以為是譚夜楓,開門一看,不禁有些煩躁。他不知道田海玲是怎么掌握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話說,這女人也太黏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時駿也只好請她進來。田海玲放下手中的東西,直言不諱:“我來是想問問你,關于姜敏的事。”

“無可奉告?!彼仓毖圆恢M。

田海玲似乎已經習慣了時駿的冷漠,淡淡一笑,說:“時先生是不是對我有什么誤會?”

“誤會倒是談不上,不過,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睍r駿從桌上拿起香煙,點燃一支,說,“在警察局,是誰負責詢問你?”

“一位姓鄭的警官?!?/p>

哦,那個欠抽的。

既然不是霍剛,就有必要重新問過了。時駿說:“案發當晚,你說一個人在家。23:20——00:30之間,在干什么?”

“看電視?!?/p>

“什么節目?”

聞言,田海玲一愣。隨即,時駿輕笑一聲:“那位鄭警官沒問過你這事嗎?”

她搖搖頭,說:“沒問過。晚上我一直在轉臺,什么節目都看看。看得最多的是購物頻道?!?/p>

“巧了,我也喜歡看購物頻道。你看我這個凈水機和空氣凈化器都是在購物頻道買的?!?/p>

田海玲扭頭看看,頓時來了興趣:“跟我家一個牌子啊。真看不出時先生也喜歡電視購物?!?/p>

時駿似乎很喜歡這個話題,就問她看的是哪家的購物頻道。田海玲說:“宜家的,你呢?”

“我也是。”

說著,二人還頗有興致地分享了一下網購體驗。

等田海玲走了之后,時駿的臉上盡是陰險的笑。他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詢問宜家購物的客服,在11號晚上有沒有播放過出售“紅寶石首飾”的節目。對方很明確地回答他,完全沒有。

他又接連撥打了幾家購物頻道的客服電話,反饋回來的信息都是一樣的。那么,田海玲所謂的11號晚上看了很久的紅寶石首飾,是外星電視臺播的?

剛放下電話,門鈴又響了。他打開門看著霍剛那張慍怒的臉,直接送出一記白眼?;魟偩褪菃柼锖A醽砀墒裁吹?,時駿也明白警方已經開始監視田海玲,把剛剛查到的問題跟他說了,末了,又補充:“田海玲的時間問題上肯定有疑點,關鍵在于動機。假設她是兇手,那么,動機是什么?譚健一死,趙輝陽掌握了所有的數據資料,就算田海玲外聘專家來繼續研究,也需要趙輝陽的參與支持。她沒理由殺了趙輝陽?!?/p>

霍剛沉默了一會,問他有什么想法。時駿陷入了沉默的思索中。他幾乎忘記了霍剛還坐在身邊,起身直接走到書房,打開電腦,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擊起來?;魟傄膊蝗査烤瓜氲搅耸裁?,看著他旁若無人的樣子,悄悄離開。

第二天天還沒亮時駿就出了門。趕到趙輝陽所住的公寓院內后,趴在地上不知道搞些什么。等到了上班時間,不少人打量著這個奇怪的家伙,甚至有人琢磨著是不是該報警或者聯系精神病院什么的。

上午十點多,負責打掃衛生的大姐大嬸們出動了,時駿攔在大門口花了兩百塊錢把所有的垃圾都買了下來,帶著四口袋垃圾絕塵而去。

自家是舍不得禍害,好在他有霍剛家的鑰匙。把車停好之后,時駿帶著垃圾進了客廳后面的小院子,開始檢查垃圾袋里的東西。這是一項又臟又累的活兒,但是他不能找人幫忙。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四點,最后,他撿出了三十多個白色過濾嘴煙蒂出來。又累又餓地坐在院子里,摘掉了手套給霍剛打電話:“我在你家后院,你最好回來一趟拿點東西。”

庭院里的氣味和雜亂,讓霍剛想狠抽一頓時駿??墒强此鄢赡菢?,又覺得非常無奈,只好問他這是折騰什么呢。時駿把裝在塑料袋里的煙蒂遞給他,說:“都拿回去化驗一下吧。別的不要問,老子快吐了?!毖粤T,起身沖進浴室!

一天就這么過去了。時駿知道案子已經不像當初想得那么簡單,就算譚夜楓這一天里沒聯系過他,他也知道結案迫在眉睫。問題是,沒證據!

不能再拖了。時駿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就算再怎么著急,現在也做不了什么。既然無事能做,就去庭院里抽煙。

他之所以沒離開霍剛家,是因為想要在第一時間得到化驗結果。其實,他能理解霍剛的難處,那么多煙蒂都拿去化驗,鑒證組的人非活吞了他不可。想必,現在他也跟自己一樣,焦急地等待著。

天色微明,霍剛終于回家。時駿看著手里的化驗單,臉上的表情更加凝重?;魟偵钪渲械墓殴?,沉嘆一聲,說:“為什么煙蒂上會有姜敏的唾液?根據我們的調查姜敏并不吸煙,但是這個煙蒂,看上去跟趙輝陽抽的是同一個牌子。時駿,說說你的想法。”

想法啊,他懶散地窩在沙發上,晃了晃手里的鑒定書,說:“你不要總是問我想什么。”

聞言,霍剛不禁失笑:“好吧,都告訴你。我把姜敏家里所有的刀具化驗了一遍,其中一把有血跡反應,結果是……”

“趙輝陽。”他絲毫不驚訝地說,“其實你也明白是姜敏殺了趙輝陽。案發當晚趙輝陽在公寓樓下遇到保安,他們閑聊了幾句,趙輝陽在當時點燃一根煙進了電梯,從時間上推算他回到屋里那根煙不可能抽完,煙蒂和少量煙灰會留在煙灰缸里。23:20他的助手看到他站在窗前吸煙,那么,煙灰缸里就應該有第二根煙蒂。但是,現場內只有一根,垃圾桶和屋子里也找不出第二根來。可想而知,那根煙蒂被帶走了。為什么呢?”

“因為抽煙的人不是趙輝陽?!被魟偩o跟著說,“我們在窗戶下面發現腳踏,因為姜敏的身高比趙輝陽矮,她需要找東西墊腳。姜敏本來就是短發,晚上隔著層窗簾也看不清楚。所以,助手以為23:20抽煙的人就是趙輝陽?!?/p>

躺在沙發上的人含笑不語,對著霍剛鉤鉤手指,對方走去坐在他腳邊拿過他手中的鑒定書:“姜敏需要制造不在場證明,所以,才要混淆死亡時間,讓我們誤以為在23:20趙輝陽還活著,隨后她去兩家之間的超市買東西,故意讓攝像機拍到她。因此,我們在初步的調查時間時,都以為她沒有作案時間。”

“對。但案件還是沒有到尾聲。姜敏殺了趙輝陽,又是誰殺了姜敏?”

距離自己許諾結案的時間只差一天了。時駿給田海玲打個電話,請她幫忙想辦法進姜敏家。

田海玲以有重要的東西在姜敏家為由,獲得了警方也就是霍剛的同意。事實上,霍剛也明白這是時駿的主意,索性順著田海玲的說法去辦了。慶幸的是,姓鄭的不在,他趁機調開守著現場的兩名下屬。

上午九點,時駿和田海玲推開了姜敏的家門。站在客廳里,時駿瞥了眼拭目以待的田海玲,說:“我要洗澡,你是不是回避一下?”

“洗澡?”田海玲覺得,時駿絕對不可能因為沒地方洗澡才跑來這里。但她明顯能感覺到,真正的原因,時駿是不會說的。

“真的,不是開玩笑。咱倆孤男寡女的,好說不好聽?;仡^我再謝你吧,麻煩你回避一會兒?!?/p>

顯然,田海玲有不同的意見。她試圖說服時駿不要做任何給她惹麻煩的事,可已經到了這里的時駿態度比她要堅決得多。田海玲這種女人是不會跟他撕破臉皮吵鬧的,最后一臉怒氣地說去門口等著。

“不,麻煩你去樓下?!睍r駿說,“你那車不是停在那嗎,車里等我吧。”

田海玲勉強地笑了笑,轉身走出姜敏家。時駿看得出來,她臉色不好。緊跟著走到門口,時駿聽到她腳步聲消失了,才把房門反鎖。想了想,時駿又打開了門鎖,這才走進浴室。

脫了衣服,進了浴屏,時駿慢慢地就著控制龍頭原來的位置,慢慢抬起,打開花灑的一瞬間,溫熱的水傾瀉下來。他忍不住憋了一口氣,心說:姜敏洗澡都用這么熱的水嗎?褪豬毛?。?/p>

漸漸的,浴屏里面產生了水蒸氣,因為只把拉門拉開一條小小的縫隙,水蒸氣彌漫在里面,好像悶熱的桑拿房。他坐了下來,任由熱水沖刷著身體,在心里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三分鐘……五分鐘,差不多有七分鐘的時候,時駿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水蒸氣太多了,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

當霍剛得知時駿因中毒而入院的時候,他在會議中途就離開了警察局,匆匆忙忙趕到醫院,時駿還沒有醒來。病房里只有譚夜楓守著,見到霍剛面色不悅地走進來,他急忙起身。

看了眼病床上還戴著呼吸罩的人,霍剛沉沉地嘆了口氣。對面的譚夜楓幫忙拿過一把椅子,禮貌地說:“請坐下吧,我告訴你詳細情況?!?/p>

就在時駿打發了田海玲離開之后,這位董事長并沒有在車里乖乖地等著,因為她還有公司的業務要處理,所以就跟譚夜楓取得了聯系。田海玲的意思很簡單,時駿這人不但沒有紳士風度,還不近人情。這一次,是她出面跟警局打的招呼,萬一有什么意外發生,她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她請譚夜楓過來看著時駿。

哪知道,當譚夜楓急忙趕到姜敏家后,驚見時駿暈倒在浴屏里。這才叫了救護車,把人送到醫院。經過一番急救之后,醫生說是吸入了少量的毒氣導致暈厥,并無生命危險。譚夜楓左思右想,還是從時駿的電話里找到了霍剛的號碼。

“時駿為什么要去姜敏家洗澡?”霍剛問道。

他的話音剛落,忽聽床上的人有氣無力地說:“我找到了,霍剛?!?/p>

看到他蘇醒過來,霍剛伸手按住他:“別摘,再戴一會兒?!?/p>

時駿搖搖頭,呼吸罩太難受,妨礙他說話。不顧霍剛的反對,他把呼吸罩扔到一旁,先是對譚夜楓說了幾句感謝的話,隨即,才說到正題上。

“我一直想不通毒氣到底是從哪里進入浴室的。”

真巧,這個問題也是霍剛想不通的。

“霍剛,你趕緊讓人檢查一下姜敏家的那個浴屏吧?!?/p>

聞言,譚夜楓一怔,插嘴問道:“毒氣在浴屏里?不可能啊。氣體怎么會在無封閉狀態下保存到現在?”

對譚夜楓提出的疑問,時駿解釋道:“她那個浴屏有蒸氣功能。也就是說,浴屏有三根入水管。普通的是一根冷水,一根熱水。但是那個浴屏的第三根管子,是直接注入蒸汽閥的。我想,毒氣很可能是被提煉為某種物質,涂抹在第三根入水管里,水通入水管進入蒸汽閥,毒混在蒸汽里充滿了整個浴屏,所以,姜敏才中毒。但是毒質并沒有完全被水沖干凈,所以,我再去洗澡的時候,也吸到了少量的毒氣。”

霍剛二話不說,就急著去姜敏家。時駿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說:“讓別人去,我告訴你,整件事的真相?!?/p>

為此,霍剛更加疑惑不解。但他仍舊留了下來,細聽時駿口中的真相。一旁的譚夜楓也格外吃驚,趕忙拿了椅子坐在床邊,神情嚴肅地望著時駿。

毒氣還有少許殘留在他的體內,他的精神狀態并不好。勉強坐了起來,喘了幾口氣,時駿才說:“從趙輝陽和姜敏離開酒吧之后說起吧。我們都知道,他們倆是在11號晚上22:50離開的酒吧。我跟夜楓做過實驗,從酒吧到趙輝陽家需要十五分鐘;到姜敏家需要二十三分鐘。趙輝陽到家的正確時間應該是23:05,但是保安遇到他的時間確實是23:15,中間的十分鐘哪去了?這是其一?!?/p>

其二,就是姜敏。關于她,時駿并沒有過多地糾結時間問題,而是把重點放在她的行為上。首先,姜敏的住宅小區里有很不錯的商店,她為什么不直接回家去商店買東西,反而繞路去另一家超市買?若是在白天,這種行為很正常,換做是晚上快凌晨的時候,就很違和了。

對此,譚夜楓提出反駁意見:“也許她想要的東西,小區里的商店沒有。”

時駿搖搖頭:“夜楓,我知道你的疑問很多,想問的也很多,但哥們現在沒那個精神了,咱長話短說行吧?其實姜敏買的那些東西是很奇怪的。誰會在大半夜的繞遠路只為了買紙巾和一次性紙杯這類東西?這些東西在小區的商店里也有出售。況且,我在看超市的監控錄像時發現,她根本不是為了買東西而特意去地超市。她到處亂逛,甚至還看了了好一會的嬰兒用品專柜,就像打發時間一樣?!?/p>

“你的意思是,姜敏去超市是為了浪費時間?”譚夜楓萬般不解地問道。

說是浪費時間也不準確。其實,姜敏是在制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這一回,譚夜楓聽明白了,只是他流露出更加疑惑的表情,甚至脫口就問:“你說是姜敏殺了趙輝陽?這不可能,姜敏死了,又是誰殺了她?”

坐在床上的人有些疲憊地擺擺手,說:“一個一個來,你別著急。先想想酒吧到趙輝陽家需要多久時間?”

“十五分鐘?!?/p>

“對。那么,趙輝陽有十分鐘去向不明,也就是說他晚到家十分鐘,又在樓下跟保安聊了幾句,算上聊天的三分鐘,趙輝陽推開家門的時間就是23:17?!?/p>

譚夜楓覺得這種時間推算很不準確,因為謝小姐在23:20看到趙輝陽站在窗口吸煙。對此,時駿提醒他:“別忘了,所有人在說時間的時候,都是‘這個時間左右、大概是哪個時間’,也就是說,沒人能給你精確到哪一分哪一秒。我們只能根據線索推算時間。況且,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在案發過程中,哪怕是十秒鐘都有可能改變一切?!毖粤T,他揉了揉疼痛的額頭,繼續說,“還記得調酒師說的嗎?姜敏和趙輝陽只是在裝作跟對方很親切,想想看,本來抱有敵意的兩個人為什么要那么做?都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姜敏約見趙輝陽肯定另有目的,這個目的就是為了離開酒吧后,讓趙輝陽晚一些回家。不要問我為什么是那天晚上,因為白天保安人多,太招搖。而晚上,姜敏通過幾天的觀察,掌握了那個保安會在深夜出去買宵夜的習慣和時間,這樣,姜敏才能趕在趙輝陽之前進入他的公寓。等到趙輝陽回家,在客廳里掐滅了第一根香煙的時候意外地看到姜敏。那時候,姜敏沒想到趙輝陽會提早回來,情急之下,才殺了他。”

“理由呢?姜敏為什么要去趙輝陽家?為什么要殺他?”譚夜楓急切地問。

時駿提出了兩點作案動機。一,是因為姜敏手里的那幾張復印紙,明顯被趙輝陽拿到了,她要想辦法拿回去。這無疑會涉及到今后的個人利益,而且還是不小的利益;二,就是譚健。

“我父親?”

“對?!睍r駿說,“既然你雇用我的本意是查清譚老先生的真正死因,那么,我就得給你一個交代。事實上,譚老師的死的確不簡單?!?/p>

“STOP!”譚夜楓激動地低喝了一聲,猛地站起身來,“千萬不要告訴我,是他們倆謀殺了我父親。”一

“不不不,你想歪了?!睍r駿才說了這幾句話,就咳了起來。霍剛拿過床頭的水,讓他喝上幾口壓一壓。譚夜楓也不好再緊逼著問下文,只好等著時駿恢復一些。

壓住了胸口的一股火辣辣地痛,時駿皺皺眉,繼續說:“譚老先生出事,是姜敏和趙輝陽發現了他。事后,他們跟田海玲描述了老先生的狀態: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試劑瓶,倒在地上。我們都有一些心臟病方面的常識,當一個心臟病人發病的時候,只會有兩種姿態。一種是緊緊抓著胸口,一種是蜷曲著身體,不管是哪種可能性,因為心臟病而死亡的人都不可能還在手里抓著書跟試劑瓶。所以,姜敏和趙輝陽在說謊?!?/p>

當天晚上九點多,姜敏和趙輝陽出去吃晚飯,只有譚健一人留在研究室里工作。時駿曾經在公司的食堂打聽過,當天,姜敏和趙輝陽在晚上八點半就走了。而叫救護車的時間是九點。

來還原一下真相吧。八點半,兩個人回到研究室,不知因為什么發生了沖突。也許還有推推搡搡的情況,無意間,打翻了一些試劑,這些化學液體混合在一起變成了有害氣體,導致譚健昏迷,猝發心臟病。

姜敏和趙輝陽也昏迷了,是田海玲發現了他們。這算是事故,作為當事者是要負刑事責任的,至少田海玲有這個責任。為了即將問世的新產品,為了三個人的將來,他們統一好了說辭,隱瞞了譚健真正的死因。

“夜楓,我知道你找過搶救譚老先生的醫生,但你找他是沒用的?!?/p>

“那應該找誰?”譚夜楓急切地問。

時駿說:“找當時跟救護車一起去現場的醫生。只有那個人才見過真正的現場是什么樣子。當時的姜敏和趙輝陽是否昏迷?如果不是,他們的健康狀態是否正常等等情況。”

霍剛看到譚夜楓的身子在微微發抖,臉色蒼白。這個舉止高雅,儀表斯文的男人在極力控制著什么。最終,他坐回椅子上,正色回看著霍剛:“請問,我父親的事情可以立案嗎?”

霍剛想了想,說:“如果能找到那個急救醫生,確定當時姜敏和趙輝陽的狀態不尋常,就完全可以?!?/p>

譚夜楓咬著牙:“我會找到他?!?/p>

也許應該勸勸譚夜楓不要做違法的事,但這時候時駿沒這個心思。他繼續說:“這樣一來,姜敏、趙輝陽就成了一條繩上的螞蚱,誰也別想甩掉誰。他們相互牽制,又相互忌諱。尤其是你來到這里之后,他們都會想‘啊,如果天底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真相該多好,那樣就不用擔驚受怕了’,這樣負面的想法造成了他們對彼此的怨恨。姜敏比趙輝陽精明,她疏遠趙輝陽,擔心會被人發現什么端倪。但趙輝陽一直在催眠自己,譚健的死跟他無關,他終于有機會成為新產品的主要研究人員,甚至成為它的創造者。這種微妙的平衡被姜敏打破了,她不知道從哪里搞到了譚健的工作筆記,里面有新產品最后幾項的重要數據配方。

“但是,其他的,或者說所有的數據等等資料都在趙輝陽手中,他拒絕交出來。他們各自掌握著一部分,當然會窺伺對方的另一部分。這就像一個惡性循環,趙輝陽索要復印紙不成,就去偷。姜敏為了拿回復印紙,也去偷。他們都知道,一旦被對方發現,就是撕破了最后一層臉皮?!?/p>

“相對于姜敏來說,趙輝陽的謀殺手法更高一些。他配制了毒氣并提煉成物質狀態,涂抹在姜敏的浴屏入水管里面;而姜敏只是帶了一把自衛的刀,約趙輝陽出來?!?/p>

“你這個環節有疏漏?!被魟偨K于開口,“首先說,姜敏是在突發狀態下殺了趙輝陽。但趙輝陽想殺姜敏卻是蓄謀已久。趙輝陽的作案動機呢?僅僅是因為前兩點?”

時駿白了霍剛一眼:“我想,浴屏里的那些有毒物質,并不是在11號晚上被趙輝陽涂進去的。趙輝陽丟失的十分鐘,很可能是中了姜敏的圈套,而姜敏就趁機去了趙輝陽的家。”

在時駿的腦子里不斷重復著當時的畫面:姜敏正在四處翻找復印紙,忽聽房門有開鎖的聲音,握緊了匕首隱藏在門后,等趙輝陽一進屋還沒打開燈,就一刀捅了下去。其實,姜敏并不想殺了趙輝陽,她只是恨他,也怕被抓到。但是那一刀,卻要了趙輝陽的命。也許,這是姜敏萬萬沒有想到的事,然而,還有她更加無法想象的。

為了制造無作案時間的假象,姜敏開了燈,拿起一個筆筒,打開窗戶用力地打在對面的窗戶上,引起了謝小姐的注意。緊跟著,姜敏把窗戶關好,拉上窗簾,裝作是趙輝陽,站著吸煙。在那之后,她離開了趙輝陽的家,直接去超市,給自己尋找有力的人證。

從看到煙灰缸那刻起,時駿就覺得古怪。為什么明明是兩根香煙的煙灰量,卻只有一根煙蒂?他耗盡一整天的時間翻找公寓里外所有的垃圾,終于找到了那個本該存在的煙蒂。經過化驗,上面有姜敏的唾液。

“只是因為煙灰缸嗎?”譚夜楓問他。

“當然不是。你還記得趙輝陽現場的情況嗎?窗戶下面有一個腳踏,跟沙發配套的那個。我當時就納悶,腳踏那種東西為什么單獨被擺放在窗戶下面?現在明白了,因為姜敏的身高不夠,她需要墊高。而且,她本來就是短發,胖瘦跟趙輝陽也差不多,隔著窗簾是看不清的?!?/p>

霍剛明白時駿為什么因為這起案件而郁悶了,沒有兇手,兇手都死了。

他們的談話被醫生很惱火地打斷了,并指揮著護士們把時駿推進了檢查室。

那位很會控制情緒的譚夜楓離開了,霍剛坐在走廊里安安靜靜地等著。期間,他打電話回隊里,讓人去姜敏家檢查浴屏,又讓老王去找那個私人診所的醫生。謹防譚夜楓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最后,老王問道:“田海玲呢?要不要找她回局里?”

想了想,霍剛說:“不,你再等等。有些問題我跟時駿還需要進一步商量。別管副局的嘴臉了,這時候他沒任何立場阻止我?!?/p>

焦躁地掛斷電話,霍剛理順不清現在的情緒。明明已經結案了,為什么還會如此焦躁不安?發現煙蒂上有姜敏的唾液時,他也知道是姜敏殺了趙輝陽,但還有很多疑問無法解釋。

兩個小時后,時駿被送回了病房。霍剛早就等得有些焦急,看著醫生護士們都撤出去,急忙問他:“雖然可以結案,但還有問題無法解釋。在23:19姜敏呼叫的那個陌生的號碼是誰?他們倆是怎么拿到了對方的家門鑰匙?既然姜敏懂得偽造現場,制造不在場證明,為什么沒有及時處理兇器?”

剛剛被醫生折磨了一番的時駿因為身體不適而遲鈍了一些,他揉著腦袋擺擺手:“慢慢來,你讓我緩緩。媽的,頭暈!”

一見他這般摸樣,霍剛趕緊用冷水浸濕了毛巾給他敷在額頭上,口氣也緩和了下來:“咱們從頭說起,首先,你到底是怎么分析趙輝陽的作案動機?”

時駿說:“研究工作只差一步,趙輝陽不想放棄。想想當時的局面,田海玲準備請國外專家回來繼續研究,姜敏手中有譚健的工作筆記。一旦姜敏和田海玲合作,他狗屁都得不到。他以為偷到的復印紙是被姜敏做過手腳的,以為姜敏早料到他會去偷,甚至懷疑這是田海玲和姜敏合謀算計他。萬一兩個女人真的聯手了,萬一譚健的死亡真相被揭穿了,只要兩個女人一起指證他,他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所以,利益、名譽、安全,這三樣對趙輝陽來說最重要的東西就是動機。別忘了,趙輝陽的性格很偏激,他的思維方式也跟普通人不一樣?!?/p>

聽罷他的分析,霍剛總結:“你的意思就是說趙輝陽就是個小心眼兒。那么,你既然從一開始就懷疑姜敏是兇手為什么沒告訴我?”

時駿理所當然地說,“我是在事后才知道的。我還納悶呢,那么明顯的線索,你怎么沒看出來?”

“看出什么?”

“那個煙灰缸的照片啊?!?/p>

“現場照片里沒那個?!?/p>

“哈?”

“我騙你干什么?真的沒有!證物搜集回去之后直接到了鑒證組,我這三天忙得根本沒時間去看,只是不斷接到鑒證組的鑒證結果報告而已。煙灰缸照片,根本沒這東西?!?/p>

時駿呆了,猛地坐起來,拉著霍剛:“你再仔細想想,真的沒有?”

“我可以發誓,絕對沒有!”

見鬼了!那張照片不是現場拍攝的,那為什么會在檔案袋里?當時經手的只有三個人,自己、田海玲、老王。難道是田海玲?

疑問似乎不止這一個。姜敏一時沖動殺了趙輝陽,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怎么還有心力去考慮制造不在場證明?那個陌生的號碼是誰的?既然趙輝陽已經偷到了譚健的工作筆記復印紙,為什么還要謀殺姜敏?既然得到了那幾張復印紙,為什么沒有立刻展開研究新香水的最后步驟?關鍵在于,那些復印紙,姜敏是怎么得到的?

一連串的問題在腦海中閃過,時駿顧不得身體抱恙,跳下床來把車鑰匙給了霍剛:“我的車還停在姜敏家樓下。手摳箱里就有那張照片。”

事不宜遲,霍剛拿了車鑰匙就走。

獨自一人留在病房里,時駿暈痛的腦袋拒絕工作。他只能用冷水沖洗了一下,這才清醒了些。想來想去,那張照片才是關鍵。接觸過死者、現場的人并不多,用排除法來推論一下,真正有機會的人……

該死的!他忽然低聲咒罵了一句,顧不得換衣服,急急忙忙跑出病房。

他下了計程車,一口氣跑進樓內,氣喘吁吁地沖進電梯。到了八樓,忘記了還有門鈴,他抬起手啪啪地打門。里面的人應聲出來,面對面的時候,那人儒雅地笑著:“剛才我還在想,你需要多久才能來?!?/p>

幾小時前還恨不得沖出去為父親討回公道的人,此刻竟是如此的鎮定和從容,時駿不免怒火沖天。他審視著譚夜楓:“我一直納悶,姜敏和趙輝陽是怎么搞到對方的家門鑰匙的?”

“時駿,我沒辦法給你答案?!彼@樣說。

“姜敏的助手說,她得到那些復印紙的時候,譚健已經死了。那么,工作筆記就應該是在你的手里,姜敏是怎么得到的?是你給她的!你不但給了她,甚至把這件事告訴給趙輝陽,并暗示他去偷那些復印紙。只可惜,那些紙上的內容有很多是假的,所以趙輝陽偷到手之后,以為是姜敏故意給他設下圈套,事實上,姜敏也不知道那東西是真是假。他們都以為只要是譚健的親筆字,就是真的!直到,趙輝陽偷到復印紙后進行了實驗,才知道那是假的?!?/p>

坐在沙發上的譚夜楓露出非常困擾的表情,卻沒反駁,也沒承認。

時駿的心情從沒這么糟糕過,他冷著臉盯著譚夜楓:“如果我沒想錯,你也是在聽過田海玲描述譚健死亡過程的時候意識到那絕對不是普通事故,那個急救醫生你早就找過,因而確定你父親的死不尋常。”

“這一次我可以告訴你。那位急救醫我是見過他,但也僅此而已?!弊T夜楓靠在沙發上,悠然自得,“時駿,這個答案有沒有幫到你什么?”

真他媽的!

氣歸氣,但還留有幾分理智。他說:“你沒有去報警,反而開始醞釀為父親報仇的一系列計劃。案發當晚,是你教給姜敏如何讓趙輝陽晚十幾分鐘回家;姜敏殺了趙輝陽之后,是你教她如何偽裝死者在窗口吸煙。她在23:19分撥打的陌生號碼是你!”

“抱歉,請允許我提問?!弊T夜楓紳士的舉起手,“那位霍警官調查過我的情況,案發當晚從23:00到00:40我都在跟國外的助理通電話,交代那邊的工作問題。而且,我的手機是國外的號碼,似乎并沒有出現在姜敏或者是趙輝陽的通話記錄里?!?/p>

“你真當我是白癡?”時駿冷笑一聲,“現在購買手機卡已經不需要實名制,你隨便買個二手手機就可以。用過之后再扔掉,絲毫不會留下痕跡。”

聽罷時駿的分析,譚夜楓似乎陷入了苦惱的思索中。他自顧自地說:“聽上去很有可能性,但是,你有可以說明這一切的證據嗎?”

混蛋,我要是有證據早送你去豪華小單間了!時駿長吁一聲,避開他的鋒芒,繼而說道:“不用問,趙輝陽謀殺姜敏的手法也是你傳授的。”

他始終保持著坦然的模樣,說:“你看,我們在面對難以證明的事態時可以說很多‘可能、也許、大概’的假設,關鍵在于,是否有證據。無論是趙輝陽還是姜敏,他們死亡的時候我都在這個房間里,既沒有跟他們通過電話,也沒有分身術。況且,我是如何教唆兩個人相互殘殺?又是如何利用一個配方就讓他們不惜冒險去殺人?你想想看,他們都是有頭腦的成年人,僅憑我幾句話就會去殺人嗎?”

事實上,時駿沒有任何依據能說明譚夜楓對姜敏和趙輝陽做過什么,但他能夠確定,兩起案件中,譚夜楓才是主導者!為了給父親報仇,他利用幾張半真半假的復印紙和膨脹的欲望把兩個人引上死路。

惱火之余,時駿沒有放棄。他說:“想要走到現在這一步并不簡單的,你一個人做不來。從你跟我第一次進入趙輝陽案發現場開始,你就在對我布局。你趁著我出去跟謝小姐談話的時候,拍了煙灰缸的照片,又趁機混入警方的資料中?!?/p>

“真是有趣的想象力?!弊T夜楓笑道,

“我并沒有接觸過警方給你的資料,我是怎么把照片混進去的?”

“這就是你的敗筆之處?!睍r駿終于冷靜下來,“你的最后一枚棋子,田海玲!”

聞言,譚夜楓略有玩味似的笑了笑:“時駿,我三個小時后的航班,我希望你能在那之前找到所謂的證據?!?/p>

時駿走出房間的時候,急忙聯絡了霍剛讓他立刻趕往香水公司找田海玲?;魟傄苍陔娫捓镎f明那張照片不是警方印出來的。

兩個人在不同的出發點同時趕往香水公司,但是,還沒等他們趕到目的地,老王來電話通知他們——田海玲自殺了。

忽然而來的噩耗打得時駿措手不及!等他趕到自殺現場的時候,看到的是田海玲服毒后的尸體以及一封遺書。遺書是手寫的,上面還沾滿了淚水。她說公司已經變成了空殼,負債累累,本想利用新產品翻身,卻沒想到譚健因事故死亡。當時,她鬼迷心竅隱瞞了真相,每次面對譚夜楓的時候都愧疚不已?,F在,時駿已經把一切查明,作為公司的法人代表,她不但要負擔巨額債務,還要承擔刑事責任。一切萬念俱灰,她說,渴望解脫。

最后一句話——夜楓,對不起。

“她愛上那個混蛋了!”時駿咬牙切齒地說。

“看來,在你檢查身體的時候,譚夜楓跟田海玲通過電話?!被魟偰弥锖A岬氖謾C,調出里面的通話記錄,有譚夜楓的國外號碼。

“這沒用!就算我們知道譚夜楓給她打過電話,這一點完全不能證明他有罪。那個混蛋,到底跟她說過什么?”時駿失去了冷靜,一把抓住霍剛,“馬上給我聯系一個心理學家,我要……”

“你要什么?”霍剛冷靜地說,“就算分析了譚夜楓的心理戰,就算心理學家能告訴你譚夜楓對幾個死者做過什么,我問你時駿,你有一丁點的證據指證譚夜楓犯罪嗎?跟他有過接觸的三個人都死了,我又憑什么去抓他?事實上,我們拿他毫無辦法?!?/p>

“那就眼睜睜看著他走?”在一旁氣不平的老王跟著叫嚷著,他還沒見過有人能在霍剛和時駿的眼皮子底下搞手腳。

霍剛的話讓時駿冷靜了下來,他用力地搓搓臉,看了眼田海玲的尸體,半晌過后,才跟霍剛說:“我還是要去見見心理學家。譚夜楓做的事已經超出了正常范圍,是真正的高智商犯罪?!?/p>

無可奈何地嘆息了一聲,霍剛拉著他走到角落里,說:“我也是謹慎起見,讓老王去查過譚夜楓以前在國內的情況。他高一那年,因為成績不好老師找過他家長。不久之后,他所在的班級里,所有的學生集體反抗那位老師,甚至鬧到了罷課的地步,只有他貌似與此事無關。那件事以老師辭職為最后的結果。我想,譚夜楓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頭腦敏捷、善于觀察分析、能夠準確掌握他人的心理活動和弱點。如果你真想抓著譚夜楓不放,我可以給你介紹一個人。他是我朋友的搭檔,叫林辰。我想,他一定能幫到我們。”

時駿點點頭,看了眼手表,距離譚夜楓登機還有一個小時。

候機大廳內,霍剛很擔心時駿會發飆,所以一直緊跟在他身邊。他們找到了正在看書的譚夜楓,時駿告訴他田海玲死了。譚夜楓的臉色陰沉了一下,隨即長吁一聲,仿佛在為什么惋惜著。

時駿并沒有再發怒,但是他警告譚夜楓:“別再讓我碰見你干壞事,下一次,我會親自抓住你?!?/p>

譚夜楓始終沒說話,時間到了,他去辦理登機手續。在霍剛和時駿的注視下,消失在另一端。時駿知道,這一次,他輸得一敗涂地。心中的怨氣無處發泄,狠狠揮起一拳打在座位上!

站在他身后的霍剛一直陪著他,等他平靜下來。當手機鈴聲響起,譚夜楓的最后一條短信發來。

時駿,有些人是可笑的。他們反復無常,既想得到又不愿意付出,做了壞事,又標榜自己是無辜的。就像那些聲稱自己是愛貓的人卻在虐待、殘殺他們的寵物。貓咪們的尸體,糞便在房間里堆積的到處都是,但是他們看不到,潛意識里自動屏蔽了。他們覺得自己深愛著它們。你說,那些人會以為自己是劊子手嗎?

人的潛意識是不是很可怕?我記得小時候,父親經常說一句話“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忘了告訴你,委托費我已經打進你的戶頭。時駿,謝謝你為我父親所做的一切。還記得我說過嗎?結案后,我會給你驚喜,希望我沒有讓你失望。我萬分期待著下一次跟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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