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詩八章

城之書聲

鞭炮聲聲。正月初一。細雨濛濛。

拆開漢字，走出寓言，也許是蝙蝠冒充鳥類中的野獸，也許是餓得半死的促織，能更早修成正果。

也許是哪個小心眼的老太婆殺雞取蛋不全是貪心。

也許守株待兔的那個漢子雖懶卻傻冒。

窗外，大街上閃現名詞、動詞、副詞。

或是伊索寓言，或是中國寓言，都成為考古學家手中一枚骨針。

哦！形容詞最蒼白，表現力最癡呆。

我不愿自己的個性輕易地為一個預言溶成一片水。

一章書，一頁又一頁來回催促心音律呂

一杯酒，一滴又一滴沖散一張張壓歲錢

一支煙，一縷又一縷連綿又甜又酸的往事

突然，我興奮的潮汐，在書桌前統領書房的抽象，走出城市的沼澤地。

居家之城

在城市平面圖上，有一個小墨點，也許就是我的家。

我匆匆忙忙橫過馬路，突然發現自己居住的城市，最不長記性。

擁擠的路段閃耀著壽山石專賣店，“田黃”、“煨紅”、“荔枝洞”、“大紅袍石”價位快速沖刺。

以街為生活的中心，樓宇簇簇，人影幢幢。身陷樓宇中，對四季輪回的感受很抽象，對四周的聲浪很敏感。

午夜時分，獨上大廈的頂樓平臺，失眠的雙眼凝視長空，我只覺得城之上空的月芽發出的亮白如霜，滲透全城的肌體神經。

許多生靈目不暇接。

在眾多的封閉的立體中，誰與誰要分出高低眉目。

陌生之城

拖著行李箱，走進陌生的城市。

穿過十字路口。聳立的高樓，從天而降的投影，令我的皮膚和神經察覺到都市的溫度。

我不是旅行家，都市的賓館躺著會議的微笑，一轉身，她伸出橄欖枝——歡迎我？！

會議在延續，大廳高高的椅背上挺起幾個睡人，我也開始打哈欠。大樓前豪華的噴泉飛濺的警示之聲——我不能忙著入眠。

無法驚醒夜生活的疲憊。

我忙，我為會議而忙，我為生存的秩序而忙。

這是一種無奈！

別無選擇！

夕陽下，我悄立陽臺上，凝視巨大的陰影。剎那間，一道痕跡劃過自己的心扉。

明天我要離開這座城市——

帶走了什么？

城之源

兒童樂園的小孩蹦來蹦去，留下家的感覺。

拔節，成長，成熟，“富二代”接班序幕拉開了——

富豪們為接班人的問號，調理呼吸！

這是一種史詩般的磅礴嗎？

城之一隅有亮麗如織錦的草坪，我突然發現衣著時髦的人輕快地往里吐痰，一瞬間，我的胸口蠕動刺痛之感。

唉！？誰該無地自容呢？

平頭百姓在繁忙中丟失了自我，街角的教堂跳動人性脈搏。

一張張名片在不斷創意，家族企業之興盛如春筍拔節，令都市透不過來。

通脹的滋味，令許許多多人口感苦澀。腐敗之魔上竄下跳，變本加厲。城市開始七竅閉塞，要立即服藥了……

望盡高樓

霞光妝飾都市沉悶的長空。

樓內的電梯在空氣中上竄下跳，掀動清晨的潛質。在等待的片刻里，腦海一片空白，暫時忘掉塵世。

挺刺長空的高度壓抑著豐盈的內心，夕陽下，巨幅的玻璃墻，反光如血如注。

我仿佛被二氧化碳劫持，當了人質。

好不容易掠過一兩只小鳥，令陽臺上的小男孩拍手歡呼。

走在狹窄的樓梯上，如履薄冰，散亂的長發遮蔽了誰人的雙眼？

心靈的荒原俗念叢生。

月亮露臉了，李商隱的唐裝身影閃過，高樓沒有丁點詩情畫意。

入夜，在斑斕的燈光與五彩的噴泉中，我迷失了。

好幾座數十層的高樓猶如好幾道上諭。

我就是御駕親征的王者，

與高樓對陣，無言、無奈。

一出電梯

迎著早霞，登上摩天大樓的平臺，朝陽猶如舞臺追光燈，追隨我。

只覺得自己的魂兒正在凌空飛翔，與白云共舞。天風洗濯心態，我被特別透亮了。

奪目的是閃爍的靈性。

下樓——

一出電梯，擊云翱翔的感覺頓失。焦慮漫上身心，失卻一種可以改變記憶的力量。

在灰濛濛的空間，我的行走如蝸牛。

是被都市生存的負載壓制著？

這是我的存在嗎？

又是誰的人生之路呢？

路上的行人匆匆又匆匆。

無人追問。

酒樓如性感之女，我和大家都去宵夜，

歸途，我又成為一只小迷羊……

在都市

佇立在高樓的屋頂平臺上，我發現晚霞正在偷偷地吻走夕陽。老態龍鐘的大榕樹卻口涎淚珠，期期艾艾地說相思，是思戀冶城之悠久，還是左海之宏闊？開閘沖水后的護城河猶如長笛，橫在我的唇底，是在傾訴都市的變化？

我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尋尋覓覓……

一縷縷柔媚的光影投射都市的廣場，把噴泉的塑像點綴得美輪美奐，產生聲光效果，刺擊來來往往的行人之感官，卻無法令人離開賺錢的旋渦。

我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喘著氣……

從平臺上居高臨下凝視，看到暗灰色侵占綠色的野蠻，線條縱橫交錯出汽車尾燈的廢氣，滿街的裝飾燈閃爍得令人有點炫暈，產生了鄉下人首次進城的錯位感覺。

我在自己居住的城市，認真解讀……

人啊人！城啊城！每當不能互相欣賞時就應該互相遺忘，千萬不要互相敵視。

城之目光

合上疲憊的課本，打開好奇的思絮——

我凝視晶亮晶亮的露珠后，沖到媽媽身邊發問：“小小的露珠，為什么喜歡笑對朝陽？”

媽媽撫摩著我的頭，笑答：“因為它就像你的眼睛。”

露珠在陽光中飄逝了，我失望地問最敬佩的班主任：“為什么晶瑩的露珠消失得那么快？”

老師按著我的肩頭說：“它是夸父的魂靈，向著太陽飛去。”

而今我已走出媽媽和老師的目光。

都市正用一種特殊目光凝視著我，

嘈雜、喧嘩、刺耳的聲音共振我的耳膜，我祈求此時此地能擁有一瞬間的失聲時空。

滯呆的色光籠罩著軀體，我無沖出合圍的目光，我無奈地搖搖頭。

繼續存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