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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

2012-04-29 00:00:00馬康健
伊犁河 2012年5期

“嘟……”

休息的哨聲終于響了。我扔掉手中的鐵鍬,一屁股坐在剛剛新翻的松軟的土上,動都不想動了。兩只手上磨起的血泡一陣陣鉆心的疼,我試著想把手攥起來,可十個指頭僵硬的不聽使喚。這雙手已經(jīng)不屬于我了。它是屬于青年突擊隊的,是屬于工作組李組長的,是屬于我們村的,對,也是屬于革命的。我費了很大勁想站起來,但身子卻一個勁兒地往下陷,仿佛要沉到地底下去。我真想大聲喊:阿媽,我撐不住了。剛剛進入四月,天氣還涼呢,一陣風吹來,渾身不停地顫抖著,我不禁雙手緊緊地抱住肩,不料因用力過大,只聽“嚓”一聲衣袖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我用手下意識地摸著衣服上的幾處補釘,心里一陣酸楚,眼淚便掉下來了。這是阿媽每天晚上在油燈下,一針一線給我縫補的衣服,因為布頭少,這件仿軍衣上的補釘有好幾種顏色。我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朝四下看,發(fā)現(xiàn)隊員們大都和我一樣,橫七豎八地坐在地上。唯有我表哥,就是青年突擊隊隊長沙福貴雙手叉在腰上,像個統(tǒng)帥似的走來走去,還有副隊長丁玲也威風地站著。我開始罵表哥了。都是你,要不我咋能受這份苦。把青年突擊隊夸得這么好那么好,簡直進了青年突擊隊就好比進了天堂一樣。沒想到你是安了歹心害我呢。哼,往后我不認你這個親戚了。這時,太陽像個紅蘋果輕輕地從遠處的山峰上跳出來,田野的霧氣開始慢慢地散去,也許是心理作用的原因,我身上有了一絲的暖。我看見不遠處的表哥把那種綴著無數(shù)個補釘?shù)姆萝娨屡谏砩希詈诘哪樕铣霈F(xiàn)了一絲難以言狀的痛苦表情,旋即便又轉換成微笑狀,他很有分寸地用眼掃著丁玲。說句真心話,我非常崇拜表哥,在心里不止一次地默默發(fā)誓:等我長大后要像表哥那樣,贏得村里人尊敬的目光。表哥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還沒有成家。如果論長相的話,表哥可是一表人才,但卻沒有人家愿意把女兒嫁給他。他家太窮。雖說在那個年代農村沒有富裕戶,但父母們總想著把女兒嫁給一個日子寬裕的人家,免得女兒像自己一樣過苦日子。我表哥的阿大在我懂事的時候就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了十年后去世了,他們家是村里有名的困難戶。表哥從未穿過一件新衣服,一年四季身上都是補釘摞補釘?shù)囊路K簧系蕉昙壘屯藢W成了生產(chǎn)隊的一名小社員。記得有一年過爾德節(jié),阿大要帶我進城去姨姨家拜節(jié),我高興地把這件事告訴了表哥。他聽后垂下頭哽咽地說:“我阿大要好的話,也會帶我進城呢。”我的心像揪一樣地疼。我央求阿大把表哥也帶上,阿大用手摸摸我的頭答應了。當我把進城的事告訴表哥后,他激動地一時不知該怎樣表達內心的沖動,猛地抱起我不停地轉圈。雖然進城他沒有新衣服,但絲毫抑制不住他內心的快樂,在城里平坦的馬路上跑著跳著,在花花綠綠的商店里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樣喊著叫著。一盤五毛錢的炒面令他難以忘懷,幾個月后他還提起那盤炒面,說時還不停地咂吧著嘴。

俗話說,窮日子能養(yǎng)人,這話或許有道理。艱難的生活并沒有讓表哥長得瘦弱,反而像是一個吃足奶的小牛犢,奇跡般地長成了一個五大三粗、渾身有使不完勁的莊稼漢。在村里他有好幾個第一:摔跤第一,打架第一,扳手腕第一,割麥子第一(一天能割七畝地),當然吃飯也第一。那時候,在農忙季節(jié)生產(chǎn)隊都設有地頭食堂,這也是表哥最開心的時候,因為他不用像平時那樣在家里吃個半飽,可以放開肚子去吃。他一頓吃掉八個大餅子如同吃掉一個蘋果那樣輕松,當然,他干活照樣也能頂好幾個人。表哥是個實心眼的人,只要隊長夸他幾句,那么干活就會像發(fā)瘋一樣,若是姑娘們多看上幾眼,或是跟她說上一句話,那他準會豁出命同任何人較量。許多年以后,當我成了家有了孩子,每次回到鄉(xiāng)下我都會給表哥上墳,跪在墳前回憶著表哥留給我的許多難忘的記憶,便不禁會淚水漣漣。

“嘟……”隨著刺耳的哨子聲,表哥的大嗓門也響起來了:“干活哩!”

我鼓起全身的勁站了起來,不想右腿一陣發(fā)麻,身子失去了平衡,“撲嗵”一聲便倒在了地上。“玉奴斯,你咋哩,病了嗎?”不知什么時候丁玲過來了,她一邊扶我一邊關切地問。如果換成是表哥的話,我準會說幾句難聽話,把憋在心里的悶氣發(fā)泄出來。當然,還不能大嗓門說,要是傳到工作組李組長那兒,可就倒楣了。昨天,黑旦休息時說了一句:“這樣干不是把咱們當牛使喚嗎!”不知誰把這話傳給了李組長,晚上開會時,李組長把黑旦狠狠批評了一頓:“解放前,地主老財把我們勞動人民當牛使,今天我們是國家的主人,說這種話你的立場站到那邊去了。革命就得加拼命,不然共產(chǎn)主義怎么能實現(xiàn)!”然后還讓他在臺上作了檢查。我看見黑旦說完最后一句話后流了眼淚。“我沒病,就是腳有點發(fā)麻,沒事。”我咬著牙站了起來輕聲說道。丁玲從地上拎起鐵鍬遞給我:“有病就多緩一會兒,別硬撐著。”我望著丁玲疲憊而又溫情的眼睛,心里頓時有了一絲暖意。丁玲家跟我們家是鄰居,她大我三歲,從老一輩人開始我們兩家的關系就很好,院子中間也沒有隔墻,就像一大家子人生活著。不論誰家做了飯,都給對方端來一碗,而每次送飯的事就由我和丁玲承擔,常常我和她端著飯在半道相遇,于是就笑著把碗互換一下,各自端著對方的碗返回。那時年齡還小,天真爛漫,無所顧及地在一起玩。阿媽常逼著我叫丁玲姐姐,可我就是叫不出來,還挨過阿媽打呢。仿佛是一夜之間的變化,還未等我們繼續(xù)童年的快樂,我和丁玲便長大了。這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丁玲長得很美呢,特別是她的眼睛就像我們村南邊的馬蹄泉,不知不覺你就會被吸進去。可是小時候的那種快樂已經(jīng)沒有了,我們兩人見面總顯得很別扭,想說話可又不知說什么,丁玲似乎老是躲著我,除非面對面碰上的時候,她會不自然地笑笑,或者干脆低著頭快步走過去。自然了,村里的小伙子們的眼睛也像是聚光燈一樣,都齊刷刷地射在丁玲身上。每逢這時,不知為什么我心里便會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真想把那些眼神中透露著邪念的家伙打一頓。事后我又嘲諷自己:她是我啥人?我心里有啥別扭的,難道我把她當成姐姐了。本來我心里沒有啥想法,再說丁玲比我還大呢,可有一天丁玲阿媽跟我阿媽的對話還真讓我心里產(chǎn)生了一點想法。那天中午我在里屋炕上躺著,我阿媽跟丁玲阿媽在大院的榆樹下東家長西家短地拉家常。“你們家阿依舍(丁玲的經(jīng)名)今年二十一了吧,也該有婆家了。”我阿媽說道。“就是嘛,我也為這丫頭的事犯愁呢,可她一點也不著急。哎,要是你們家玉奴斯歲數(shù)再大點,咱們兩家結個親家多好,玉奴斯是個好娃娃。”丁玲阿媽一邊嘆氣一邊說。我阿媽接著說道:“你們家阿依舍我打小就喜歡,現(xiàn)在長大了更出息了,人長得俊不說,家務活也做得好,誰家娶了她是個福氣。”我阿媽停頓了一會兒又說:“阿依舍比玉奴斯就大了三歲,也沒有啥,老一輩人不是說女大三抱金磚嘛,我也想跟你攀個親家呢,都是知根知底的。”接著出現(xiàn)了短暫的寂靜,只有樹上的麻雀“嘰嘰喳喳”的叫聲,我的心也開始加速跳動,而且一種莫名的沖動讓我渾身發(fā)熱,滿腦子裝的全是丁玲。這時我聽到丁玲阿媽說:“結親就是要知根知底,只是玉奴斯的歲數(shù)……唉,咱們也只有聽從胡大的定奪了。看,一坐就是這半天,我也該回去做飯了。”我聽到阿媽也“唉”了一聲,哪唉聲中有一種遺憾和惋惜。

自從這一天起,我的心便亂了。一會兒想著娶丁玲的事,一會兒又罵自己沒出息,覺得這樣想太卑鄙,是對丁玲的羞辱。就在我為自己的相思之情折磨時,我發(fā)現(xiàn)表哥也暗暗地愛著丁玲,這讓我的心里很不舒坦,表哥咋能配得上丁玲呢。平時,表哥隔三岔五到我們家來坐坐,可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來,碰上飯他就吃上一碗,碰不上便喝上一碗茶。他每次來都坐在榆樹下的木凳上,眼睛老是往丁玲家那邊瞅,我阿大阿媽跟他說話時,他也總是前言不搭后語。開始時,我沒在意,想表哥來是安慰我給我打氣,怕我產(chǎn)生退出青年突擊隊的念頭。但慢慢我發(fā)現(xiàn),表哥每每看到丁玲,眼睛便放射出一種興奮的光芒,而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丁玲。見他那癡心的樣子,我生氣的同時又可憐他,因為每次表哥來,丁玲都知道,但她從未注意過表哥,更不用說同表哥打招呼了。有一天,我實在忍不住了,就問他:“表哥,你是不是喜歡丁玲,要是喜歡就對她說嘛,為啥要偷偷摸摸呢。”表哥一下子漲紅了臉:“你……你胡說啥呢。”但他仍頻繁地來我們家,坐在榆樹下,眼神中守候著一個美麗而永恒的企盼。

“沒事,我壯得像一頭牛呢。”我微笑著對丁玲說。可是,當我每次把鐵鍬踩進土里,接著用力翻土時,便感到自己已經(jīng)到了生命的極限,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玉奴斯,你咋哩,你可要挺住呀。”不知啥時候表哥來到了我身旁。本來丁玲的話讓我的心剛剛有了一絲的溫暖,也平靜了許多,但一見到表哥我又變得煩躁起來,都是因為他的攛掇我才稀里糊涂地參加了青年突擊隊。本來生產(chǎn)隊長安排我去趕牛車,這可是生產(chǎn)隊最好的差事,別人想干還挨不上呢,可偏偏表哥的幾句好話把我的耳朵根子說軟了。那天上午,我正在倉庫大院里拾掇牛車,表哥急匆匆地跑來了,他一臉神秘地說:“玉奴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先不要對別人講,工作組李組長今天早晨跟我談了話,大隊要成立青年突擊隊,李組長說讓我當青年突擊隊隊長。你說,這不是好事嗎?”

表哥興奮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把我抱起來轉了幾圈。表哥憑著有一身力氣在村里很有名聲,但同時他又常常是人們取笑的對象,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用幾句好話把他哄得團團轉。現(xiàn)在李組長看中了他,又讓他擔任青年突擊隊隊長,表哥能不騰云駕霧嗎?

“咋樣,玉奴斯你也參加吧。”表哥像當官的拍手下肩膀那樣拍著我的肩膀說。

我沒有馬上表態(tài),表哥的秉性我知道,他總以為自己的所作作為是對的,如果你提出相反的意見,他就會即刻拉長臉。再說,我喜歡趕牛車,不但掙工分多,還能借著喂牛給家里拉些草料。見表哥瞪著眼睛等著我答復,我便耍了個滑頭:“表哥,你是村里的大力士,當然可以加入青年突擊隊,我這單薄的身子骨,那能行呢,我還是趕牛車吧。”

我想,夸獎幾句表哥會放我過去,可誰知他不吃這一套,繃著臉沖著我說道:“不行!你一定要參加。知道嗎?全大隊才挑三十個,有人想?yún)⒓舆€不夠格呢。再說你不是寫了入團申請書嗎,只要參加了青年突擊隊,入團還少了你!怎么樣,這不比趕牛車光榮嗎。”

“一天記幾個工分?”我突然想起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表哥臉上掠過一絲的不滿:“工分還能少了你。”爾后便小聲對我說:“一天記八個工分,你先不要傳出去,知道嗎?”

我動心了。想著表哥平時對我的關照,還有在別人欺負我時,他總是不顧一切地護著我,要是不答應,表哥心里會難過,往后也不會理我了。可以說,我完全是為了表哥,為了早日成為光榮的共青團員,放棄了趕牛車的美差,加入了青年突擊隊。剛開始那會兒,青年突擊隊可招人眼了,每天出工收工都是排著隊唱著歌,引來無數(shù)雙羨慕和贊嘆的目光,每個隊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我在青年突擊隊里年齡最小,在那些與我同歲的伙伴們面前,我儼然大人一般,成了他們的中心,我打心眼里感激表哥對我的關懷。“才修的茅廁還新三天呢”,這是村里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是用來比喻那些剛過門的新媳婦,與婆婆和睦相處,但時間久了婆媳之間難免會產(chǎn)生矛盾。剛加入青年突擊隊那陣子,大伙還處在興奮之中,不論干多重多累的活都不在乎,而且縣里的領導還到村里看望了青年突擊隊全體隊員,城里的報紙上也刊登了青年突擊隊的事和照片。你說,受到這樣的待遇,我們能不自豪和拼命干嗎!表哥更是像打了強心針一樣,興奮得手舞足蹈,而且點子也一個跟著一個出來了,什么夜戰(zhàn)啦,苦戰(zhàn)啦,現(xiàn)在又提出人工翻地,還說什么要同馬拉犁鏵競賽,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可是,李組長卻對表哥的建議大加贊賞:“沙福貴同志以樸素的階級感情,把毛澤東思想活學活用到具體生產(chǎn)實踐中,敢想敢干,這是什么精神?這不就是人定勝天的精神嗎!有了這種大無畏的革命精神,我們就能夠創(chuàng)造出人間奇跡的!”當然了,表哥的勁頭更足了,有時太陽落山了,天上有了星星他還不吹收工的哨子。本來我就對表哥憋著一肚子氣,這會兒他不但沒一句安慰的話,還要讓我挺住,我還能挺下去嗎?便沒好氣地頂了他一句:“我能不能挺住,用不著你操心。”見我漲紅了臉,他怔了怔,想說什么但沒有說出來,轉身朝丁玲走去。望著表哥的背影,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是怨是恨是愛,我也無法判定,我只是擔心這樣瘋狂地干下去,表哥的身體會垮掉的。因為他干活從不偷奸耍滑,總是實實在在的,加之頭上有青年突擊隊隊長的帽子,他每天要比別人出力大,流汗多。我時常想勸表哥要把握住自己,可我又怕表哥聽不進去,再說天天聽李組長的表揚,表哥會聽別人的話嗎?

“嘟……”表哥終于吹響了救命的哨聲,吃早飯的時間到了。

我拖著沉重的雙腿走進大院時,隱約聽到弟弟和妹妹的哭聲,接著便傳來阿媽的大嗓門聲:“這兩個娃娃咋不聽話,哼哼嘰嘰干啥呢,不是說了嗎,這荷苞蛋是給你們大哥的,等明兒個攢下雞蛋再給你們吃。聽話,趕快吃完去上學。”

我站在門外,心里酸楚楚的。我知道,阿媽是心疼我。自從加入青年突擊隊,阿媽是既高興又犯愁,高興的是,我成為青年突擊隊隊員,她臉上也光彩;犯愁的是每天看到我回到家一灘泥似地倒在炕上,擔心我身體撐不住,畢竟我才十八歲呀。于是阿媽就把本來積攢下來換茶葉和鹽的雞蛋給我補身子。起初,我不愿意:阿媽,雞蛋我吃了,那家里的茶葉用啥買呢。阿媽疼愛地摸著我的臉說:“這些事,不用你操心。”但我發(fā)現(xiàn)弟弟和妹妹的嘴老是噘得高高的,有時嘴里還嘀嘀咕咕的。每逢這時,阿媽總是說:“等你們像哥哥一樣能勞動掙工分了,我也天天煮雞蛋給你們吃。”阿大也幫著阿媽說話:“小娃娃吃啥雞蛋呢,你們能像哥哥一樣扛坎土鏝嗎!”

“玉奴斯,玉奴斯。”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轉過身發(fā)現(xiàn)黑旦和馬福林不知什么時候進到院里。

“有事嗎?”我輕聲問道。

黑旦走近我壓低聲音:“有重要的事。”

他倆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心里想著,也許跟青年突擊隊有關。我瞥了一眼丁玲家的大院,招呼道:“咱們去倉房。”如果他倆說的是青年突擊隊的事,我怕話傳到丁玲耳朵里。

黑旦和馬福林都是青年突擊隊隊員。黑旦大我一歲,他五歲時,阿大在龍口堵水時,被水淹死了,他阿媽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一直未改嫁。黑旦打小身體就弱,在生產(chǎn)隊他都是干一些輕活。當我被表哥拉進青年突擊隊后,黑旦覺得加入青年突擊隊是很光彩的事,就找我表哥要求加入青年突擊隊,表哥沒同意。于是他就拉著我一起找表哥。最終在我的糾纏下表哥點了頭,不過表哥提出要求:“黑旦,我把丑話說在前面,青年突擊隊可是專挑重活干,你要是挺不住,我可要把你從青年突擊隊除名呢。”黑旦滿口答應:“行呢。”挖渠、平整土地、打埂子、翻地、運肥料,青年突擊隊干的是最重的農活,而且每天都是早出晚歸,黑旦哪里干過這么重的活,幾天工夫他的身體就吃不住了,但為了不落下從青年突擊隊除名的名聲,他是硬撐著呢。這幾天連續(xù)苦戰(zhàn)翻地,我看到黑旦已經(jīng)到了最后的極限了。馬福林比我大三歲,他妹妹馬福珍跟我是同學,由于他阿大是富農成份,馬福林中學也沒有上成。可能是家庭成份這個包袱的緣故,馬福林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也很少大聲說話,做事也非常謹慎。在青年突擊隊成立時,我表哥對馬福林加入持反對意見:“他是富農的子女,咋能加入青年突擊隊呢!”可李組長有他的大道理:“咱們共產(chǎn)黨的最終目標就是解放全人類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地主富農的子女我們可以把他們改造過來,成為無產(chǎn)階級的一分子,這才能顯示出共產(chǎn)黨人的氣魄和胸懷。”就這樣,馬福林成為青年突擊隊的一員。

“有啥重要的事情,快說,一會兒就要出工呢。”我催著黑旦。

黑旦掃了一眼馬福林,望著我說:“玉奴斯,我跟馬福林想退出青年突擊隊,你也退出吧。咱們再這么干下去,會把命搭上呢。李組長說不定那一天就走了,可受累的是咱們。”

“退出青年突擊隊?”我被黑旦說出來的話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黑旦的緣故,他身體弱,說一些泄氣話可以理解。我是覺得馬福林不該在這個時候退出青年突擊隊。本來李組長就是拿他來樹立一個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榜樣,這個時候你卻要退出青年突擊隊,那不是給李組長難堪嗎!說實在的,我也曾有過退出青年突擊隊的念頭,也在心里罵過表哥,但最終未能下這個決心。因為我覺得退出青年突擊隊不光彩,很丟人,所以我一直咬著牙堅持著。黑旦你做事也太慫了,自己退不說,還拉上個馬福林,你這不是害人家嗎!他可不能跟你比。見馬福林一直低著頭不說話,我便問道:“馬福林,你說,你是真要退出青年突擊隊嗎?”

“我……我……”馬福林結巴著說不出話來。

黑旦趕忙插上說:“馬福林跟我的想法一樣,退出青年突擊隊。”

“黑旦!”我有點生氣了:“我不會退出青年隊,要退你一個人退,也不要拉扯上馬福林,他跟你不一樣。馬福林,一個大男人你咋沒個主意呢。你們兩個再想想,先不要急著做決定。行了,趕快回家去喝茶,一會兒就出工了。”

送走黑旦和馬福林,我剛進屋阿媽就迎上來:“玉奴斯,快來吃雞蛋,我又熱了一遍。”弟弟和妹妹上學走了,阿大坐在炕上卷著莫合煙,我坐在炕沿邊上,望著碗里的荷苞蛋,心里的滋味很難受。“阿媽,我身體好著呢,雞蛋以后就給弟弟和妹妹吃吧。”我做出很精神的樣子說道。阿媽拿起一雙筷子遞到我手里:“小娃娃家稀里糊涂地就長大哩。你現(xiàn)在干那么重的活,天天都是粗茶淡飯,可不行。再說,你以后還要成家呢,身體垮了可咋辦呢。”見阿大一口一口地抽著煙,阿媽的聲音又升高了:“抽,抽,把那個哈拉木東西往死里抽。上回咱們家念索爾時,楊阿訇給你把抽煙的后果都說哩,你給楊阿訇是咋答應的,才幾天就忘到腦勺子背后哩!”阿大最怕阿媽提楊阿訇說過的話,見阿媽又說到了楊阿訇,便趕忙滅了煙跳下炕出去了。

吃完荷苞蛋我就躺在了炕上,想在出工前睡一會兒,可說啥也閉不上眼睛,心里老是想著馬福林的事。于是我翻起身,穿上衣服出了門,走到大院門口,見馬福林站在門前的榆樹下。我上前問道:“馬福林,你咋還沒回。”馬福林見到我便急切地說:“玉奴斯,我不想退出青年突擊隊,是黑旦硬拉著我來的,你不要把這事告訴你表哥。我回家喝完茶剛過來,我說的是真心話。”我握了握馬福林的手說:“我相信你,也不會把今天的事告訴我表哥,你放心。快出工了,你先回去吧。”馬福林臉上緊繃的肌肉這才松弛下來,腳步輕靈地走了。

望著馬福林瘦弱的背影,想著青年突擊隊今后還將承擔怎樣的重活苦活,以及自己能否支撐下來,心里不免滋生出一股寒意,緊接著便打了一個冷顫。

太陽終于落山了,濃重的霧氣從伊犁河方向慢慢地移過來,一群燕子像幽靈般穿梭著,忽低忽高,冷不防會從你的頭頂“嗖”地擦過去,常引來女隊員們一聲驚叫。不遠處大渠埂上的草像綠寶石一樣發(fā)著光,似乎那里在發(fā)生著一些我們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事。我不時地盯著表哥,確切地說是盯著表哥上衣口袋里的哨子。表哥總是處在一種精神亢奮的狀態(tài),仿佛是一部不停轉動的機器,也許這就是表哥身上的一種魅力吧。表哥終于停下了揮動鐵鍬的手,走過去與丁玲說了幾句話,手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哨子,并大聲說:“晚上九點在大隊辦公室開會,青年突擊隊全體隊員都參加。”

我們排著隊回家,但每個人都像打了敗仗的兵,無精打采,連手中的鐵鍬都成了多余的東西。黑旦沒有把鐵鍬扛在肩上,而只是握住鐵鍬把,將鐵鍬拖在地上,發(fā)出一陣陣刺耳的聲音。“黑旦,你搗亂啥呢,把鐵鍬扛在肩膀上。”表哥不滿地說道。黑旦斜了表哥一眼:“我沒有力氣了,扛不起來,要不你幫我扛上。”表哥一下子沖到黑旦跟前,氣得脖子上的筋都繃起來了:“黑旦,你少說怪話。”“我說的是實話,你不愛聽就不要聽。”黑旦不依不饒。“你們這是干啥,就不會好好說話?黑旦,你要是拿不動,來,鐵鍬給我。”丁玲繃著臉走到黑旦跟前伸出了手。黑旦做了個鬼臉,趕忙把鐵鍬扛到了肩上:“丁玲姐,我能行,這不是說笑嗎,你咋當真呢。”表哥一臉的怒氣,但又發(fā)作不出來,便猛地吹了一聲哨子,然后大聲說道:“快進村了,大家都精神點,步子走整齊。”

回到家我連衣服都顧不上脫,就爬在了炕上。“玉奴斯,快起來吃飯,吃完了再睡。”阿媽喊道。我動都不想動:“阿媽,讓我先躺一會兒。”阿媽嘆了口氣:“再這樣下去,我的娃呀,你會病倒呢。再過幾天就到齋月了,天天干這么重的活,咋封齋呢。”我突然想起開會的事,便一骨碌翻起身:“阿媽,飯在那兒,我得快點吃,要不開會就遲到了。”

我稀里糊涂吃完飯,抓起衣服就往外走。阿媽急忙拉住我:“你這娃,穿好衣服再出去,小心涼著。”我穿好衣服剛出了門,就聽有人叫我:“玉奴斯,玉奴斯。”我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發(fā)現(xiàn)是丁玲在叫我。“她找我干什么?是不是黑旦跟馬福林的事她知道了?不會吧,那……”我心里七上八下地走到她跟前問道:“丁……有事嗎?”丁玲把我拉到她家院子里的棚下,輕聲說:“玉奴斯,我問你一件事,昨天黑旦跟馬福林找你干啥,馬福林在你們家大門口一直等著你。你們是不是要干什么事,這兩天我看黑旦有點反常。”

丁玲雖然大我三歲,但在心里從未覺得她比我小,這可能是喜歡她的緣故。我和丁玲還是第一次面對面離得這么近,她身上散發(fā)出的味道很特別,一個勁兒地往我鼻子里鉆,使我的心里一陣恍恍忽忽。“你咋不說話?”丁玲本能地往后挪了一步,又問道。“啊?”我猛地回過神來,趕忙說:“我們沒干啥。”“少說謊,收工不回家,找你干啥!難道是偷了誰家雞一塊解饞嗎。玉奴斯,全都說出來吧。”丁玲往前跨了一步提高了嗓門。我有點心慌了,也許是面對一個你喜歡的姑娘,男人都會選擇投其所好吧。于是,我便把事情的經(jīng)過告訴了丁玲:“我都說了,你可不能傳出去,讓我表哥和李組長知道。”丁玲這時笑出了聲:“玉奴斯,你就這么相信我,為啥?”“我……”丁玲這么一問,真把我給問住了,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為啥?那還不是為了討好你,還能為啥呢。不對,我不能說出來,也許她是試探我呢。我便很隨意地說道:“我也不知道為啥,反正我相信你。”丁玲望著我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停了一會兒說:“咱們走,開會的時間快到了。”

會議室里的煤油燈有氣無力地閃著,隊員們一個人橫七豎八地坐著,沒有人說話,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空氣。表哥見丁玲來了,走上前說:“時間到了,李組長還沒來,要不派個人去看看。”丁玲掃了一眼會議室里沒精打采的隊員們,慢騰騰地說:“不用,李組長會準時來。”丁玲的話音剛落,李組長就推門進來了。大伙趕忙打起了精神,整齊地坐在座位上。李組長走到會議桌前,習慣地背著手一動不動地站著,用那雙瞇著一條細縫的眼睛幾乎把每個隊員都看了一遍后,清了清嗓子說道:“過幾天就是穆斯林群眾的齋月,那么,青年突擊隊員中有沒有人會封齋?封齋是封建迷信落后的產(chǎn)物,作為毛澤東時代的青年,要同一切封建落后的傳統(tǒng)和思想徹底決裂。我們只有一個信仰,那就是共產(chǎn)主義。青年突擊隊里有不少人都寫了入團申請書,現(xiàn)在就是考驗你們的時候。我希望每個隊員都能經(jīng)得起考驗,成為破‘四舊’的模范。”他講完話后又囑咐表哥和丁玲,如發(fā)現(xiàn)青年突擊隊里有人封齋,要及時向他匯報。

因為是鄰居,每次晚上開完會丁玲都和我一起走,但我們很少說話,要說也是你問一句,我答一句。可今天卻破了例,丁玲在路上一個勁兒地跟我說話:“玉奴斯,要是你不封齋,你阿大阿媽愿意嗎?”我想了想說:“從心里肯定是不情愿的,可現(xiàn)在這個形勢,要是硬碰硬,那不是自找倒霉嗎。”丁玲點點頭:“聽你這么一說,我心里的疙瘩也解開了。玉奴斯,你還有頭腦呢。”我還是頭一次聽到丁玲當面夸我,心里頭熱乎乎的,也有了精神,想乘這個機會跟她多說幾句話。可我不知該怎么稱呼她,直接叫名字?稱丁隊長?還是叫姐姐?可我又叫不出口,最后我決定什么稱呼也不叫直接說話好了。“我有啥頭腦呢,那都是聽阿媽的一點話把子。你也是這么想的嗎?”我問道,丁玲用手捋了捋頭發(fā)說:“有些事情我也說不明白,日子苦咬咬牙也能挺過去,可心里總是憋著壓著,實在讓人難受。有時候我想,人要是長不大多好,天天背著書包去上學,一輩子都是在學校里,該有多快樂呀。”

夜很靜,天空一片銀輝,不時從村子周圍傳來一陣狗叫聲,片刻間又寧靜下來。看來丁玲心里裝著不少解不開的事呢,她白天的笑臉和笑聲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我心里這么想著便說道:“我也是,每天躺在炕上就這么想,要是長不大,天天圍著阿媽多開心呀,可是我們誰也做不到,我很喜歡上學,語文算術每次考試都得一百分,教語文的老師還說我將來會考上大學。唉,誰知道小學還沒上完學校就停課了。現(xiàn)在長大了,不但沒有了快樂,心里頭也空空的。有時想,要是沒有白天就好了。”丁玲也許是因為我說出了心里話而感動,用力揮著手說:“我也跟你一樣,心里頭像是被人掏了。我每天看到阿大按時做乃麻孜,很羨慕,他的心里一定是滿滿的。”她說完后沉思了許久,換了個話題:“玉奴斯,你表哥跟你說過些什么沒有?”我知道她想問什么,便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沒說過什么,你是說……”丁玲側過臉輕聲說:“就是他個人的事。”丁玲是想知道表哥在我面前提沒提她的名字。我心里想著,要不要把表哥說喜歡她的事說出來,還是不說出來,想到表哥對丁玲的一往深情以及他對我的關照,我干脆就說了出來:“我表哥他……他說過你,他好像很喜歡你。”丁玲仿佛早就預料到一樣,聽我說完后,她平靜地說:“你表哥是個好人,也是個老實人,可是他太愚了,我跟他性格上合不來,也不可能搭上關系。”聽她這么一說,我心里一陣欣喜,覺得有了盼頭。當然我也為表哥擔心,他那么喜歡丁玲,如果知道丁玲這樣看他,對表哥打擊一定不小。

不知不覺走到了丁玲家門口,丁玲說:“玉奴斯,你就別往前走了,從我們院里過去。”我跟著丁玲進了她家院里。在分手時,丁玲突然問了我一句:“玉奴斯,你會唱《山楂樹》嗎?”我一下愣住了:這是一首蘇聯(lián)歌曲,我是從城里姨夫那里學的,平時都是在背地里唱上幾句。要是讓工宣隊知道唱了蘇聯(lián)修正主義的歌曲,那可是要挨批的。丁玲問這干啥,是不是……不會吧。見我愣神,丁玲笑著說:“看把你嚇的,我很喜歡這首歌,可只會一兩句詞,你要會給我把詞寫下來。”我松了一口氣:“《山楂樹》有三段,我不一定記全。要是能去城里一趟,讓姨夫給抄下來就好了,他會許多蘇聯(lián)歌曲呢。”“這樣吧。”丁玲走近我小聲說:“明天晚上你過來,咱們把詞對一遍。”我爽快地答應道:“行!”

平時,我躺在炕上半天睡不著,老是想這想那。可今天躺在炕上,想著丁玲說的話,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和興奮,還有了企盼和想象,于是很快便有了睡意。

村子南邊的小河旁,丁玲上身穿著白襯衣,一條紅色的裙子像一團燃燒的火焰,長發(fā)隨風飄擺著。我從來沒見過丁玲這樣打扮過,心里涌起一陣莫明的沖動。她叫我來這里干啥呢,我疑惑地走到她跟前。“玉奴斯。”丁玲轉過身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望著我說:“我知道你阿媽想讓我給你做媳婦,可我阿媽說你比我小,心里頭不踏實,你知道嗎?”我被丁玲這么直接的發(fā)問給怔住了,半天不知該怎樣回答,但見丁玲有點害羞的樣子,我壯起膽子說:“丁玲,我……我真的打心里喜歡你。”說完這句話,我趕忙轉過身,我怕她拒絕我笑話我。“玉奴斯。”丁玲聲音柔和地問道:“這是你的心里話嗎,你不嫌棄我比你大嗎?”我慢慢地轉過來,望著丁玲紅紅的臉龐,上前一步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不嫌棄,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玉奴斯,玉奴斯。”突然我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便趕忙松開了丁玲的手,睜開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炕上,是阿媽叫我起來呢,原來剛才是做了一個夢。

這一天我心里感到很快樂,一會兒想著夢里的情形,一會兒想著晚上跟丁玲一塊學歌的事。當我一次次地偷偷用眼掃著丁玲時,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注意我,全神貫注地揮動著鐵鍬,這多少讓我有點失落。不過,想到晚上就可以在一起時我心里頭暖暖的。于是便一邊邊搜腸刮肚地回憶著《山楂樹》的歌詞,結果卻回憶起了一首蘇聯(lián)歌曲《紅莓花兒開》。

吃過晚飯,我對阿媽謊稱青年突擊隊要開會從屋里溜了出來。當我剛越過兩家的界限時,丁玲便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我跟著她走進了她的房間。這是我第一次走進姑娘的閨房,非常興奮,特別是撲鼻而來的清香味令人陶醉。等我定下神來時,發(fā)現(xiàn)屋里除了丁玲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牛玉珍,一個是馬秀蘭,都是青年突擊隊的隊員。丁玲一臉嚴肅地說:“玉奴斯,學歌這事你可不能說出去,就是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說,就咱們幾個知道。”我點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對你表哥也不說?”牛玉珍問道。“肯定不會說。”我假裝不高興地說:“你們不相信我,為啥還叫我呢。”這時,丁玲笑盈盈地對我說:“跟你耍笑呢,一個男子漢心眼還那么小。咱們現(xiàn)在開始吧。”我們先小聲唱《山楂樹》,因為只會一段詞,很快就唱熟了。我把自己記起的《紅莓花兒開》唱了一遍,丁玲高興的幾乎要跳起來:“太好聽了,玉奴斯,你把會唱的都教給我們,但在外面可不能唱。”這是我第一次和姑娘們在一起待這么長時間,她們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讓人非常喜歡的味道,在我的心里激蕩著。特別是丁玲所表現(xiàn)出的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心情和表情,使我突然間感到自己再也不是個小毛頭小伙子了,而是一個能夠吸引姑娘們的男子漢了。見牛玉珍接連打著哈欠,丁玲說:“咱們早點休息吧,明兒個還早起呢。再過幾天就是齋月了,齋月里不能彈唱作樂,咱們還能學唱幾天呢。都記好,一點風聲都不能漏出去了。”

雖然那是一個夢,但丁玲說的那句“你不嫌棄我比你大嗎”每天都是那么真切地在我耳旁回響,加之每天在她屋里學唱歌時,她總是坐在我旁邊,這讓我的心飄蕩起來,滿腦子想的都是丁玲。可是,神圣的齋月到了,我們不能唱歌了,我不能近距離地聞丁玲身上所散發(fā)出的讓人心動的味道了,心里不免有一種失去什么東西后的空蕩感。不過,丁玲對我表現(xiàn)出來的親近感,使我的心里充滿了一種美好的期待。

天氣一天天暖和了,可大伙的心都熱不起來,因為在神圣的齋月里,我們都沒有封齋,雖然同往常一樣,每天起早貪黑地勞動著,但卻少了平常的歡歌笑語,每個人的心里都承受著一種折磨和愧疚。除了表哥的哨子聲和平常一樣刺耳外,那種沉寂有時像一塊石頭壓在胸口,讓人喘不過氣來。

“嘟……”那天下午表哥在吹完刺耳的收工哨后,沉著臉說:“李組長說了,青年突擊隊這幾天死氣沉沉,缺少了革命者和年輕人的朝氣。他現(xiàn)在可能在村口等著,要看看青年突擊隊的精神面貌,咱們今天排好隊走,都拿出點勁,唱著歌進村。丁玲,你選一首歌吧。”表哥的話音剛落,便招來一片反對聲。又是黑旦先開了腔:“咱們沒有封齋就是罪過了,還要大聲地唱歌,就不怕胡大降罪嗎!”“累得連路都走不動,哪還有勁唱歌呢。”“齋月里不能尋歡作樂,阿訇講過了……”

黑旦的話引來許多人的附和聲。本來表哥就對黑旦看不慣,兩個人還經(jīng)常嗑嗑碰碰,現(xiàn)在黑旦又當著全體隊員和他對著干,表哥無法忍受了,他覺得黑旦的行為是對他威信的挑戰(zhàn),他不能容忍黑旦這種人說三道四。“黑旦,你干活不出力,說怪話咋這么有勁頭。你是有意渙散人心,給青年突擊隊抹黑呢。”表哥沖著黑旦嚴厲地說道。黑旦不理表哥的茬:“有些人呀,為了得到一句夸獎的話,把別人當槍使呢,心眼兒都長歪了。”表哥最忌諱別人說他心眼不好,聽黑旦陰陽怪氣地這么說,他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黑旦跟前,伸出右手推了一把黑旦,由于用力大了一點,黑旦一個趔趄差點跌倒,表哥脖子到臉全都漲紅了:“你滿嘴胡說啥呢,黑旦,你不想干了可以退出青年突擊隊,不要一只老鼠害了一鍋湯。”黑旦是吃軟不吃硬,見表哥來真的,臭脾氣也上來了,他一步跨到表哥跟前,伸手就揪住了表哥的衣領:“你要打人嗎!打給我看看!”“我豁出這個隊長不當了,今天也要教訓你一頓!”表哥也擰住了黑旦的衣領,兩個人撕打在一起。“快把兩人拉開。”“打傷了咋辦。”隊伍一下子亂成一團。我本來想上前拉架,因為要是打起來,黑旦遠不是表哥的對手,萬一把黑旦打重了,對表哥也不好,可我又不敢拉,怕別人說拉偏架。這時,“咚”的一聲,黑旦被表哥摔在了地上。“快拉開,要出人命呢。”牛玉珍尖聲喊道。也許是被表哥的兇相震住了,沒有一個拉架的。“沙福貴,我……我日你八輩子!”被表哥按在地上的黑旦扯著嗓子罵著。“你們是二流子嗎!你們是沒人教養(yǎng)的叫花子嗎!”丁玲撥開圍觀的人走過來,她極力壓住心中的憤怒,朝著表哥和黑旦大聲說道:“看看你們兩人,像個啥?難道一點羞恥感都沒有嗎!你們兩人力氣大是不是,勁沒有地方使是不是?那好,你們兩人打吧,咱們走!”丁玲說完扛起鐵鍬便走。大伙兒先是一愣,突然間一切都變得那么安靜。見丁玲真的走了,“咱們也走吧。”不知是誰說了聲,大伙像沒發(fā)生什么似的,全都急匆匆地去追趕丁玲。我朝前走了幾步,回頭看表哥和黑旦時,見兩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一邊拍打著身上的土,一邊還在爭吵著什么。

幸好李組長沒有出現(xiàn)在村頭,這件事就像煙囪里冒出的青煙,瞬間便無影無蹤無聲無息了。

齋月在不知不覺中到了最后一天,爾德節(jié)來臨了,李組長給青年突擊隊放了一天假。爾德節(jié)的早晨要到清真寺舉行聚禮,可村里的清真寺被當成了倉庫。吃過晚飯,阿大去了楊阿訇家,過了一會兒阿大回來了,他郁悶地說:“爾德節(jié)的乃麻孜選在了村南邊的河灘上。”阿媽嘆了口氣說:“日子啥時候能變好呢,早些年過爾德節(jié),要炸馓子,做糖饃饃(點心),炸油果子,還能吃上肉吃上粉湯,可現(xiàn)在只能做兩摞摞馓子,娃娃們連新衣服也穿不上。進寺有啥不對呢,咱們穆民祖祖輩輩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嗎。”阿大長長地嘆了口氣垂下了頭。我感到有點困了,就對阿媽說:“我先睡了,明兒個早點叫我。”我下了炕準備出去解個手,表哥開門進來了。

他給阿大和阿媽道了聲賽倆目后坐在炕沿上問道:“爾德的乃麻孜在……”話還沒說完,表哥就一陣陣地咳嗽起來,阿媽趕忙給他倒了一碗茶遞過去:“快喝點茶,你是不是著涼了,爾布都,看你的臉色也不正。”爾布都是表哥的經(jīng)名,老人們習慣稱呼經(jīng)名,年輕人之間都叫學名。阿大也關切地說:“爾不都,你這樣咳嗽不是好事,趕緊喝點藥。”表哥喝了一口茶,緩了一會兒說:“不打緊,明兒個就好了,我身體抗得住。爾德乃麻孜是幾點,在哪里做呢?”阿大嘆了口氣說:“寺不讓開,楊阿訇說爾德乃麻孜在村子南邊的河灘上做呢,時間是八點鐘。”表哥點了點頭起身道:“那我回去早點睡,不要把爾德乃麻孜耽誤了。”

按常理,爾德節(jié)要過三天,人們要相互到家里拜節(jié),當然,最開心的是孩子們,東家進西家出,衣袋里被糖和油果塞得滿滿的。三天后,又輪到女人們相互走動了,今天一群到這家,明天一群到那家,沒有一個月完不了。可現(xiàn)在,家家戶戶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爾德節(jié)也就過得很簡單,到親戚家走走也就算過了節(jié)。弟弟和妹妹因沒有新衣服穿,滿臉的不高興,阿媽把平時積攢的水果糖一人分了一把,并安慰說:“等明年過爾德節(jié)時,阿媽一定給你們做新衣服穿。”說完阿媽又抹起了眼淚:“你們大哥兩年都沒有做新衣服了,那件上衣補了多少個補釘呀。”我拉著弟弟和妹妹的手說:“等大哥有一天掙了錢,給你們買最好的新衣服。”

隨著柳樹的枝條上抽出了新芽,榆樹上的榆錢也在等待著開放,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散發(fā)出來的混合氣味,讓人感到身體里有一種東西在生長。青年突擊隊完成了翻地任務,又接到了清理村子頭大渠淤泥的艱巨任務。聽阿大說,這條大渠有一百多年的時光了,大渠是最早來這里墾荒的先輩們開挖出來的,引來了伊犁河的水。大渠的渠埂很高,那是由于年年加固久而久之形成的。清理大渠的活可不好干,要把沉在渠底的泥沙用鐵鍬扔到渠埂上,不是輕松的事,而且再過半個月就要放水了,時間非常緊迫。李組長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十天內完成清理大渠淤泥的任務。表哥又開始興奮了,青年突擊隊在“五四”青年節(jié)那天召開了動員大會,表哥在會上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一定要按時完成這個光榮的任務,全村的人都在看著我們,再苦再累也要咬緊牙關。從明天起,青年突擊隊每天提前一小時出工,推后一小時收工。”

表哥的話音剛落,大伙就議論開了,當然全是埋怨聲。我擔心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而是表哥的身體能不能扛下來。我只有在心里默默地祈禱著:胡大呀,給表哥賜給平安吧。

從明天起又要苦戰(zhàn)了,吃過晚飯,我想早點休息,可丁玲的影子總是在眼前晃動,攪得心里很亂,便從屋里溜了出來。我站在院里還沒吸幾口氣,突然一只手伸過來把我拽到了院外。我定眼一看是黑旦,氣就上來了:“你打聲招呼行不行!嚇了我一大跳,差點跌倒。”黑旦連忙說:“你不要生氣,我給你說一件事。”這時我發(fā)現(xiàn)除了黑旦,還有依斯麻、牛玉珍和馬蓮芳。“你們這是……”還沒等我說完話,黑旦搶過了話頭:“我們四個要退出青年突擊隊,作為朋友先給你說一聲,你要是想退,咱們一起去告訴丁玲。”我怔了半天,然后口氣堅定地說:“我不退,你們也再想想,不要沖動。”黑旦用手拍了拍我的背,轉身對三人說:“咱們走。”

等他們進了丁玲家大院,我突然想到了表哥,要盡快把這件事告訴表哥,他是青年突擊隊隊長呀。于是,我拔腿往表哥家方向飛跑,等到了表哥家院里時,我已累得直不起腰。緩了一會兒我進了屋,見表哥躺在炕上,姑姑正在嘮叨:“你這個娃一點也不惜疼自己,把身子掙壞了,哪個多哪個少?我還等著你娶媳婦呢。”看到我,表哥快速坐起來:“玉奴斯,快坐。”我給姑姑道了賽倆目,姑姑拉著我的手笑道:“玉奴斯是稀客呢,快炕上坐,姑姑給你沏個茶。”我趕忙說:“姑姑,不要沏茶了,我找表哥有急事呢。”表哥看到我額頭上的汗,知道是有急事,從炕上跳下來我們到了外面,表哥急切地問:“玉奴斯,出了啥事?”我便把剛才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這個黑旦,凈鬧事呢,當初就不該讓他進青年突擊隊。走,玉奴斯,咱們現(xiàn)在趕快去丁玲家。”我們倆一路小跑,我聽到表哥一陣一陣地咳嗽,到了丁玲家大門口,表哥便蹲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好半天才緩過來。我和表哥推開丁玲房門時,屋里只有丁玲一個人。“他們幾個呢?”表哥焦急地問道。丁玲漲紅了臉:“走了。沒啥了不起,離開誰地球都轉呢,青年突擊隊也垮不了。”“你沒有說服他們?這……不行,我得去找他們。”表哥說著就要往外走。丁玲跺著腳說:“我把好話說了一大筐,就差點求他們了,也沒有說通,你現(xiàn)在去就能勸住?像你現(xiàn)在的心情,還不跟人家吵起來。”“那你說咋辦?”表哥又轉過了身。丁玲平靜地說:“我可以看出,他們幾個去意已定。本來加入青年突擊隊就是自愿的,現(xiàn)在退出也很自然,強求別人有啥意思。我們現(xiàn)在要做的是,把這件事盡快報告李組長。”表哥連忙說:“對,對,這件事要報告李組長,咱們現(xiàn)在就去。”丁玲想了一下點點頭:“現(xiàn)在就去報告。玉奴斯你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早起呢。”

“嘟……”天剛蒙蒙亮,表哥的哨子聲就在村子上空回響起來。不等阿媽喊我就起來了,其實我一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大腦亂哄哄的,想得最多的就是黑旦他們四個會不會受到批斗。

在村子東頭,我們剛排好隊,李組長就來了。他背著手,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眼睛直直地看著前方。也許是發(fā)生的事大伙都知道了,一個個都不敢吱聲,靜靜地等待著一種無法預測的結果。“同志們!”李組長終于開了口:“青年突擊隊自成立后,不但為我們大隊而且也為公社和縣上爭得了榮譽,這是我們高舉毛澤思想偉大旗幟的結果。現(xiàn)在有人要退出青年突擊隊,當逃兵,這是可恥的。不過,大浪淘沙,也很正常。但我們不會一棍子把他們打死,通過教育使他們提高思想覺悟,重新回到隊伍里來。越是在這樣的關鍵時刻,越是黨考驗我們的時候,我相信站在這里的每一個同志,無愧于青年突擊隊隊員的稱號,也一定能完成清理大渠淤泥的任務。為保證完成任務,增強青年突擊隊的凝聚力,我宣布一項決定:丁玲同志調任青年突擊隊隊長,沙福貴同志調任青年突擊隊副隊長。希望大家全力支持丁玲同志的工作,也希望沙福貴同志一如既往地干好工作。”

“黑旦,你等著,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都是你把我表哥害成了這樣。”我在心里罵著黑旦。從威風的隊長降到了副隊長,這對表哥的打擊太大了,也表明了他已不是李組長眼中的英雄和紅人了,這使表哥在大伙面前丟了面子。對于一個把榮譽看得很重的人,內心的痛苦是可想而知的。表哥雖然不吹哨子了,不走在隊伍的前面了,但每天他都是第一個出現(xiàn)在集合點,干活時比以前更賣力氣,到了休息時間,他一個人仍然在干,不論誰勸說他都不理,仿佛是個機器人似的。表哥也明顯地瘦了,那雙大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顴骨高高地突起,那個英俊的表哥再也看不到了。有一次,我實在不忍心表哥再這樣糟賤自己,就勸他說:“表哥,你為啥要這樣呢,難道隊長比生命還重要嗎?”表哥沒有說話,他手扶著鐵鍬把,側著臉看著遠方,許久,我看到他的眼角流下了一顆淚珠。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頭,接著又揮起了鐵鍬。我知道,讓表哥一時轉過彎來是很難的。

隨著離通水時間越來越近,我們的壓力也越來越大,因為按現(xiàn)在每天的進度,在規(guī)定時間內任務肯定完不成。而李組長像催命鬼一樣,要求我們提前完成任務。丁玲急得上了火,嘴上長滿了泡,嗓子也啞了。看到丁玲布滿愁云的臉,我心里也很難過,擔心她再這樣拼命干會累垮。有天在收工的路上,丁玲輕聲對我說,讓我吃過晚飯去找她。我的心頓時加速了跳動,她有什么事呢?于是我又想起了那個夢,會不會是……不會,現(xiàn)在這個時候,誰還有心事說這事,那是啥事呢?雖然心里瞎猜著,但有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在身體里翻騰著。

吃過飯,阿媽叮嚀我早點睡覺,并囑咐弟弟和妹妹不要吵鬧,我借口去解手出了屋。滿天的星星閃閃爍爍,叫人產(chǎn)生無邊的遐想,我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來到了丁玲的小屋。見我進來,丁玲一邊用手抹著臉一邊說:“玉奴斯,來坐下。”我坐在炕沿邊,有點不知所措。丁玲坐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低著頭不說話,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地坐著,像是在等著什么。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丁玲突然哭起來,我很緊張,不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地勸著:“丁玲,你別哭,我……你先不要哭,有啥事說出來,咱們共同想辦法。”丁玲邊擦眼淚邊說:“玉奴斯,我實在撐不下去了。眼看放水的日子就到了,可咱們的任務完成不了,我擔不起這個責任呀。玉奴斯,你說,我該怎么辦呢。”說著她又哭了起來。面對一個傷心的而且是自己喜歡的姑娘,我不知該怎么安慰她,心里一個勁兒責備自己沒用。我站起來在屋里來回走著,突然大腦里冒出了一個念頭:“丁玲,我有一個想法,你看行不行。”丁玲馬上停止了抽泣也站了起來:“你快說,啥想法?”“我的想法是這樣,動員每一個青年突擊隊隊員家里的勞力,每天早晨同我們一起苦戰(zhàn)兩小時,這樣既不耽誤他們的活兒,也幫咱們完成了任務。”“這行嗎?”丁玲睜大眼睛既興奮又疑慮地問道。“肯定行!”我說:“這也是幫自己家里的人少受累嘛,一舉兩得。”丁玲的臉上露出了笑容,這也是我最愛看的笑容。她用手拍了一把我的肩頭:“謝謝你,玉奴斯,明天就開會動員大伙做工作,今晚我可以睡個好覺了。”

一切都出乎預料的順利,每個隊員家都愿意出勞力,而且有的還派出兩名勞力,這也給我們每一個隊員增強了信心,鼓舞了士氣。大伙沒有任何怨言,心里都憋著一股勁,一定要按時完成清渠任務。青年突擊隊當初的雄風又回來了,地頭上笑聲不斷,歌聲飛揚,清渠進度很快。但只有表哥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那樣孤獨沉寂,只是蒙著頭干活,人也更瘦了。大伙輪流地勸他逗他,大人們也不時地說他,可表哥始終如同木頭一樣。只有在干活時,你才能看到他原先的風采。但我看得出,他是硬撐著,是做給別人看的。丁玲也幾次找表哥談話,但他總是用一句“你們不用管我”了事。

清渠任務終于在規(guī)定放水時間前一天完成了。大伙把手中的鐵鍬使勁地扔到田地里,在渠埂上跳躍著,那些女隊員們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表哥孤獨地站在渠埂上一動也不動,我想過去跟表哥說幾句話,可我剛朝前走了兩步,就發(fā)現(xiàn)先是鐵鍬從他手中滑落,接著只見他慢慢地倒了下去。“表哥!表哥!”我一邊大聲喊一邊跑,當我扶起表哥時,他渾身發(fā)軟,呼吸微弱。“表哥,你怎么了。”我哭出了聲。這時,大伙都圍了過來,有人哭出了聲。表哥慢慢地睜開眼,嘴唇翕動著,他想說什么,可沒有力氣說出來。我把耳朵貼在他臉上,隱隱約約聽到他叫丁玲的名字。我趕緊喊道:“丁玲,你快過來。”當丁玲蹲在表哥身旁,握著他的手時,表哥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眼眶里溢滿了淚水,然后閉上了那雙大眼睛……

表哥走了,表哥是為青年突擊隊的榮譽而獻出生命的,是為做人的尊嚴結束了年輕的生命的。在失去表哥的那些日子里,我常常一個人淚流滿面,回憶著表哥短暫的人生,回憶著同他在一起的時光。在表哥去世不久,李組長也調到縣上去了,青年突擊隊也名存實亡。而對我又一個意外打擊是,丁玲要嫁到城里去了,這是阿媽告訴我的。

那天,丁玲把我約到村子南面的小河邊,悲傷地說:“玉奴斯,我的事你知道了吧。”我極力控制著自己的感情,怕眼淚流出來,木訥地點點頭。“玉奴斯。”丁玲擦拭著眼淚說:“我也沒辦法,這是家里大人定的。我知道你喜歡我,你阿媽也想讓我做你的媳婦,我也一直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可……可我……”“丁玲。”我盡力不讓眼淚流出眼眶:“你能把心里話說出來,我很感動。不論今后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會把你記在心里,因為我愛你。”“玉奴斯。”丁玲抽泣著撲進了我懷里,我緊緊地摟住丁玲,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

丁玲先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小河邊,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想著表哥,想著丁玲,想著自己,想著平時從未想過的事,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我猛地站了起來,對著河大聲呼喊道:我要好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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