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抖著報紙對老婆說,快來看啊,他明明是經理,怎么成了車間的技術員呢?真他媽的無恥!老婆一邊疑惑地看著我,一邊快速地拿過報紙掃了一眼,然后說了一句:神經病!
你才神經病呢!我憤憤不平地搶過那張報紙,明明是他們在弄虛作假,變相地爭勞模,你卻說我。不說你說誰?老婆厭煩地看著我,你就不能長點出息,自己的事還管不過來呢,你還有閑心管這些事?我說,我就是看不慣這種行為,還經理呢,真他媽的丟公司的臉。
看著老婆離去的身影,我多少有些失落,但我并不甘心。我把報紙拿到單位上給同事們看,開始大家還你一言我一語地義憤填膺,后來就沒人感興趣了。我說,你們都太麻木了。這樣不公平的事情,就沒有人敢站出來嗎?他們說,你去吧,這樣的事情只有你合適。看著同事們的表情,我的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浩然之氣,既然大家看得起我,那我就去反映一下。
我去找單位的工會主席,因為勞模是工會評出來的。我抖著那張報紙說,白紙黑字,我想問問經理什么時候成了車間的技術員的?工會主席拿過報紙很認真地看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可能是印錯了吧,報紙上常有的事情。我說,不會這么簡單吧,你工會主席可不能做欺騙職工的事情啊!工會主席的臉色一下子暗下來,他說,這是工作時間,你脫崗是違反勞動紀律的。我說,弄虛作假就不是違反紀律嗎?我不怕。工會主席說,你不要無理取鬧。我說,我鬧什么了,我只不過想知道事實的真相。我沒時間回答你!工會主席重重地關上了房門。
我無奈地回到班組,同事們聽完結果都對我豎起了大拇指,說我是敢吃螃蟹的第一人。我受到了鼓舞,決心一定要討個說法。
有一天,工會主席忽然找到我,他語重心長地說,老張,經理已經生氣了,你已經給他造成了很壞的影響,我建議你先休息幾天,什么時候來上班等通知。我一聽就火了,你怕他的名譽受到影響,公司的名譽受到影響你怎么不怕呢,你至于這么拍馬屁嗎?工會主席的臉色一下子就紅了,后來他拍了桌子說,老張,我都是為你好,你要是這么不識抬舉,那咱們就走著瞧。
我說,走著瞧就走著瞧,誰怕誰啊。
本以為工會主席一定是害怕了,可是事情根本沒我想象的這么簡單。
先是老婆的態度惡劣之極,她說,你在家里丟人不行,還要丟到單位上去嗎?我真是瞎眼找了你這么個窩囊廢!我說我窩囊嗎,我據理力爭恰恰說明我光明正大。老婆繼續厭惡地說,你爭這些東西有用嗎?能管飽嗎?我說,雖然管不了飽,但最起碼說明我還是個有良知的人。老婆撇撇嘴,還良知呢,要不是我給你求情,人家早就給你顏色看看了。我拍拍胸脯,讓他們來,老子的血也不是白流的。老婆飛快地卷起鋪蓋,跑到隔壁,咣當,門狠狠地關上了。
我轉而想求得同事們的支持,沒想到大家都像躲瘟疫似的,看見我一來,就呼啦全散開了,有個同事干脆邊走邊唱: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我心里冷極了,我決定找一下經理,也許這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了。但經理很難找,去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但我并不死心,我開始盯經理的梢,我想早晚會碰到他的。功夫不負有心人,幾天之后的一個夜晚,我終于在他家樓門口喊住了他。他滿嘴的酒氣,走路一搖一晃,顯然是喝多了。他看見我一點也不慌亂,他說,你就是那個老張啊。我點點頭。他說,你找我有事嗎?我說,我只是想問問你是哪個車間的技術員。經理忽然笑了,笑得很輕蔑,他說,我有必要告訴你嗎,你是老幾啊?我說,真不要臉。他說,你說什么,不要臉的人多了,我算什么,有本事你也不要臉啊,荒唐!他甩下我匆匆地上樓了。
隨后的很多天,我都等不到經理了,即便是等到夜里十點多,也看不到他的蹤影了,我想這小子一定是改變策略了,但是我不怕,我就是要問個究竟。我雖然沒等到他,但還是有了不少的收獲,我看見單位里的一個科長曾鬼鬼祟祟地從經理家里出來:還看見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大包小包地敲了經理的房門,更讓我驚訝的是工會主席竟然也敲了經理家的房門。那幾夜我很失落,我生命中的一些東西仿佛都被抽走了。
有一天,我在家里看電視,忽然就看見了正在講話的經理,他西服革履,頭發锃亮,看上去很精神。如果經理講一些生產經營的事情也就罷了,可是他講的卻是反腐倡廉的事情。那一刻,我的腦子一下子就空了,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我拉了老婆來看,她只看了幾秒鐘就說,姓張的,你再這樣下去,我就和你離婚!
我沒有和老婆離婚,單位卻不讓我去上班了,他們說,工資獎金一分錢也不少你的,你就在家里養老吧。
我果真就在家養老了,不過他們都說我病了,而且病入膏肓。
責任編輯/何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