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順開：在演繹悲歡離合中書寫藝術人生

嚴順開是中國唯一一位獲得過“卓別林金手杖獎”的演員。在其長達半個世紀的演藝生涯當中，他塑造過數以百計個性鮮明、貼近生活的喜劇人物形象，把歡樂送到了億萬觀眾的心里……

嚴順開，1937年出生在上海的一個普通市民家庭。他從小就愛表演，尤愛模仿身邊人物的一舉一動，模仿得那叫一個惟妙惟肖，鄰居們都說他天生就是一個當演員的料，而他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的。

“不帥男”矢志不渝踏上藝術路

從小學到高中，嚴順開一直是學校里的文藝骨干。高中畢業時，他毫不猶豫地報考了上海戲屆4學院。考試時，他一路過關斬將，順利地通過了初試和復試。然而，就在他信心滿滿地參加最后一輪考試時，命運卻和他開了個玩笑——他被刷了下來，因為“長得不夠帥”。

長得不夠帥就不能當演員?嚴順開不服：“很多老藝術家長得也不帥，但他們卻可以靠精湛的演技俘獲觀眾的心。他們能夠做到的，我也一樣能夠做到!嚇定決心，他要為實現自己的演員夢，奮力—搏!

從此，只要聽說哪有話劇團、藝術院校招生，嚴順開便會去考，甚至連青海話劇團招生，他都去考了。可是，無論他怎么努力，還是屢考屢敗，原因無他，就是“長得不夠帥”。

1959年，中央戲劇學院到上海招生，嚴順開一得到這個消息就馬上報了名。“久經考驗”的他幾乎用不著做什么準備，就從從容容地走上了考場。那天，他演唱了一首經過他自己加工改造的《真是樂死人》，詼諧幽默，別具一格，逗得考官們開懷大笑……

在接到錄取通知書那天，嚴順開高興得手舞足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越劇小調，慶賀自己向實現夢想邁出了關鍵的一步。

進入中戲以后，嚴順開深知機會來之不易，學習十分刻苦。他期望將來能成為舞臺上的主角。

然而，不久后發生的一件事，使嚴順開重新審視起自己日后的發展之路。那天，他上完一堂表演課，從教學樓出來，忽然聽到有人在他身后議論：“哎，這個美術系的學生跑表演系來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是美術系的?一你看他那長相，表演系怎么能有這樣的學生……”這番話像鋼針一樣扎進了嚴順開的心頭。當天晚上，他失眠了，白天聽到的話縈繞在他的腦海中，久久揮之不去。

思來想去，嚴順開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就形象來講，自己要想當主角恐怕很難。只有在演技上下工夫，才有可能出人頭地。想到此，他豁然開朗。以往，班里排戲，輪到他扮演的凈是一些小配角，他心里很不服氣。可打那兒之后，他不但不再計較，反而覺得這是一件好事。他認為：“形象好、當主角的同學，一學期只能演一部大戲。而我卻因為演配角，一年卻能上幾部戲，這樣一來，我能嘗試的角色自然也就多了。從這個角度講，這是鍛煉自己、提高演技的絕好機會!”

同學們看到過去對總被分配演配角深感不滿的嚴順開一改往日的憤憤不平，樂此不疲地演起配角來，十分疑惑地問他：“難道你就不想演一回主角?”還有同學則在私下議論：“嚴順開這是自卑的表現!”對于當面詢問的，嚴順開微微一笑，打聲哈哈應付道：“想啊，怎么不想!”對于傳到耳朵里的私下議論，他就權當沒聽見，一門心思提高演技。就這樣，班里排《哈姆雷特》、《奧賽羅》，有他的戲，排《雷雨》，也有他的角色。很快，古代人、現代人、中國人、外國人、好人、壞人、工農商學兵……他都演過，而且每個角色他都演得認認真真。

正因為對自己和今后的發展有了正確的認識，嚴順開在當配角、演小人物的過程中，將表演潛能和喜劇天分充分發揮，演技大幅提高，多次拿到5分的滿分。

很快，上海人民藝術劇院院長、著名導演黃佐臨發現了嚴順開的藝術才能。在嚴順開讀大三時，黃佐臨找他出演話劇《霓虹燈下的哨兵》中的“飛飛”一角。其貌不揚的嚴順開被知名大導演看上，一下子成了表演系的頭號新聞，讓所有同學出乎意料。有的同學聽到這個消息，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嚴順開參加演出后，全力以赴，把“飛飛”演得活靈活現。很多人看了演出后，在記住了“趙大大”、“春妮”等主角的同時，也記住了“飛飛”這個戲份不多的小配角。嚴順開的演技得到業內人士的一致好評，同學們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1963年，嚴順開以優異的成績畢業了。黃佐臨立即將他招入麾下，分配到上海人民藝術劇院下屬的滑稽劇團，并對他寄予厚望。滑稽戲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流行于江浙滬一帶、以說唱和滑稽小品等表演形式為主的地方劇種，很受江蘇、浙江、上海觀眾的喜愛。嚴順開再一次正確地認識了自己：“滑稽戲每一個人物都是喜劇角色，那里應該是發揮我才能的大舞臺。”于是，一進劇團，他就把在中戲學到的東西充實到喜劇表演中。結果不負眾望，他參加演出的第一部戲《一千零一天》一經推出，立即贏得了觀眾的喜愛。之后，他又連續擔當大戲的主角，演一部火一部。很快，他這個在戲劇學院里總演小人物的配角，成了滑稽劇團的臺柱子，聲名鵲起，上海乃至江浙的觀眾都知道他這個能搞笑的主角。

精心打造，憑借《阿Q正傳》一舉成名

1981年，對于嚴順開來說，是其藝術生涯中最重要、也最值得紀念的一年。

這年年初的一天，嚴順開突然接到上海電影制片廠曾經拍過《今天我休息》、《李雙雙》等影片的著名導演魯韌的電話：“小嚴，你到我家里來一趟，我有事跟你說!”“什么事?”“別問那么多，來了就知道了!”魯韌是老導演，曾到滑稽劇團排過戲，嚴順開和他比較熟，也很敬重他。聽他這么一說，嚴順開也不再問了，安排好手頭的事，就趕去了魯韌家。

一進門，嚴順開就愣了，只見上影廠著名導演岑范也在座。岑范看過嚴順開演的戲。嚴順開雖然跟他不是很熟，但也認識他。魯韌看嚴順開愣在那里，趕緊說：“不用介紹了吧，你和岑導認識的!”“是的，是的!”嚴順開立馬回過神來。隨后，大家寒暄了幾句便聊了起來，聊的主題全是魯迅筆下的阿Q。岑范問了嚴順開許多關于《阿Q正傳》這篇小說的問題，嚴順開是有問必答，而且對答如流。巧的是，不久前上海芭蕾舞團的一位導演也找過嚴順開，請他共同執導芭蕾舞劇《阿Q正傳》，擔任戲劇導演。因此，嚴順開很認真地看了《阿Q正傳》。對于嚴順開的侃侃而談，岑范很滿意。最后岑范告訴他：“今年是魯迅誕辰100周年，上影廠決定把《阿Q正傳》搬上銀幕，由我執導。討論飾演阿Q的演員時，魯導推薦了你。我看過你的戲，覺得你的表填很見功力。今天一聊，覺得你挺合適，這個角色就由你來演了!”

岑范的一席話，令嚴順開喜出望外。與這樣的大導演合作是很多演員求之不得的事，沒想到這等好事今天竟落到了自己頭上，嚴順開趕忙連聲道謝。

為了塑造好阿Q這個角色，嚴順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拍攝中，不僅東奔西走查資料、做大量的案頭工作，而且在拍攝過程中，還精雕細琢，竭盡全力塑造好角色。電影《阿Q正傳》有700多個鏡頭，嚴順開占了600多個。岑范對嚴順開說：“你拍完這部片子，等于拍了好幾部電影。”

當時，拍攝非常辛苦，演員每天凌晨4點就要起床化裝，晚上要拍到很晚才能休息。嚴順開的戲最多，全劇組數他最辛苦。于是，有的老電影演員就跟他說：“表演時你不必每個鏡頭都很重視，600多個鏡頭，演好300個，其他弱化處理就行了，很多電影演員都是這么做。”可是嚴順開卻不想這樣做，一個鏡頭他都不肯弱化，再苦再累也要認真演好自己的每一場戲。

功夫不負有心人。正因為有了這樣的精神和勁頭，嚴順開把阿Q刻畫得入木三分。影片一經上映，立即引起轟動，觀眾和業內人士對嚴順開的表演給予了極高的評價。1982年，憑借在《阿Q正傳》中的精彩表現，嚴順開在瑞士舉行的第二屆韋維國際喜劇電影節榮獲最佳男演員稱號，捧回了“卓別林金手杖獎”，并受喜劇大師卓別林夫人之邀，到其家中做客。隨后，嚴順開又獲得了第六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男演員獎，成為國內外聞名的喜劇明星。

德藝雙馨，心中時刻裝著觀眾

成名后的嚴順開，面對鮮花和掌聲，始終保持一顆平常心。他時常告誡自己：“你是一名演員，演好戲是你的本分和職責。如今，觀眾把你抬上了領獎臺，你更應該加倍努力，更好地為他們服務!”

嚴順開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成名后，很多導演找上門來。只要能給觀眾帶來藝術享受、帶來歡樂，他都會欣然接受邀請。

嚴順開從瑞士回國后不久，中央電視臺著名導演黃一鶴就找上門來，邀請他參加央視1983年春節聯歡晚會，表演小品。當時，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全國各行各業都迎來了大發展的春天。文藝界也是一樣，涌現出了一批深受觀眾喜愛的新題材、新作品。盡管如此，宣傳領域的禁忌依然很多，很多大型演出，尤其是央視春節聯歡晚會，依然充滿了政治說教的色彩。顯然，在這種狀況下，演員的表演會受到很大的限制。嚴順開身邊的一些親朋好友聽說他要參加央視春晚，都紛紛勸他說：“你是滑稽戲演員，參加這種說教味兒很濃的演出，風險太大，弄不好會出力不討好!”有的更直言不諱：“不管怎么說，你現在已經是獲得國際大獎的明星了，可別為了演幾個小品，破壞了在觀眾心目中的形象!”聽了親朋好友的話，嚴順開說：“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但春節是中國人最隆重的節日，能在這個節丑里為觀眾表演，是一名演員義不容辭的責任，其他的都不重要!”最終，他欣然接受了邀請。

接到劇本后，嚴順開反復研究，認真進行二度創作。結果，他的啞劇《彈鋼琴》、小品《阿Q的獨白》和與斯琴高娃合演的小品《逛廠甸》全部通過了審查，上了春晚。表演中，他將演技發揮到了極致，逗得全國觀眾笑翻了天。

正是有了這份對觀眾的尊重和熱愛，嚴順開又六上央視春晚，為大家奉獻了許多經典之作，并先后主演、導演和參與創作了幾十部滑稽戲與喜劇電影、電視劇。他那獨特的表演風格，使他成為公認的海派喜劇的代表人物。

2009年春節過后，大連著名編劇、導演單聯全找到嚴順開，邀請他參加《我的老爹》的拍攝。嚴順開看完劇本以后，深深地被劇情打動了，決定接下“丑爹”一角。家人聽說后，一致反對。老伴兒擔心地說：“現在拍戲節奏快，你今年都72歲了，身體會吃不消的……”他卻說：“這個角色實在是太感人了，人物比較符合我的表演風格，我多注意就是!”家人拗不過他，只好叮囑他多當心身體。

多年來，嚴順開接戲一直恪守著一條原則：無論小品、電影、電視劇，只要演，就要全力演好，絕不能讓觀眾失望；否則，寧肯不演。進入《我的老爹》劇組后，嚴順開用行動堅守著自己的原則，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自不必說，只要角色需要，再難演的戲，也堅持克服困難，力求演好。戲中有多場丑爹在大海里表演的戲，而嚴順開自幼怕水，平時連游泳池都不敢下，更別說下海了。但這次為了角色，他不但下海撿垃圾，還多次根據劇情要求在冰冷的海水中走來走去，他表演時心中承受的恐懼是別人無法體會到的。嚴順開就是這樣忘我地工作著，通過演繹劇中的悲歡離合，書寫著他的藝術人生。

由于勞累過度，2009年11月11日，在忙完《我的老爹》的拍攝和其他工作回到上海不久，他就突然因為腦梗中風了，左邊身體癱瘓，意識不清，不能言語。所幸醫護人員搶救及時，他最終躲過了一劫。然而，讓所有人感動的是，當嚴順開病情穩定、能夠開口說話時，他最關心的依然是戲、是觀眾……

令人欣慰的是，經過醫生的精心治療，如今的嚴順開正在逐漸康復，精神狀態良好。接受采訪時，嚴老還表示：“希望再拍戲，以更好的銀屏人物形象回報所有關心自己的人。”面對這樣一位德藝雙馨的老藝術家，我們唯有送上祝福，祝他健康長壽!

張寧據《黃河黃土黃種人》沈黎明/文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