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是上個世紀20年代與冰心、張愛玲齊名的一位美女作家。她天生麗質,曾被魯迅驚為天人。但美貌并沒有為她帶來好運,難不成真的是“自古紅顏多薄命”?
1894年,白薇出生于湖南省資興市的一個名門望族。父親是當地的文化名人,曾留學日本,參加過辛亥革命,后來回到家鄉辦教育。在父親的影響下,她自幼喜歡閱讀,而且聰慧過人。7歲那年,母親帶她去看戲,和她們一起看戲的李登高之母在見到白薇之后,一下子就“有了要她做自己兒媳的想法”。她請白薇母女吃了一碗肉汁面,白薇只知道面好吃,卻不知這碗面換去了她的幸福,面吃完,她的終生大事也定了下來。
14歲,白薇便嫁給了李登高。李登高目不識丁,他不喜歡滿腹詩書的白薇,面對粗鄙無文的丈夫,她終日憂傷抑郁。
婆婆是鄉里有名的惡婦,她見白薇整日讀書寫字,心里便十分的不爽,竟一再地唆使兒子虐待媳婦,餓她,折磨她。在一個冬夜,她又和兒子一起,毆打白薇。李登高將白薇壓在身下,她撲上去一口就咬斷了兒媳婦的一根腳筋。那鉆心的痛,讓白薇很透了李家母子。
舅舅知道后,同情外甥女的遭遇。他幫助白薇進入了衡陽第三女子師范學校學習,使她暫時脫離了苦海。但是婆家并沒有放過她,很快就組織了一班人,去衡陽把她捉了回來,繼續折磨她。不久,白薇又考入了長沙第一女子師范學校,在舅舅的斡旋下,再次走進了校園,但還沒畢業,婆家又來捉她。這次,她寧死也不肯再回李家那個人間地獄了。在同學的幫助下,她從學校一間廁所出糞的孔道爬了出來,逃上了開往日本的輪船。
在日本,白薇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靠給別人當女傭賺取學費。寒冬臘月,她穿的依舊是出逃時的那件舊夾衣,境況凄慘。但她求知若渴,以極大的韌勁,忍受著艱難困苦,并以十分優異的成績,考入了日本最好的女子大學——東京高等女子師范大學。
白薇的爭氣讓父親動了惻隱之心,他主動寄了一筆錢供白薇讀書。白薇的生活才得以改善。這時候,她邂逅了楊騷。楊騷是一位來自福建的才子,風度翩翩,才華橫溢。他對白薇一見鐘情。他說:“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愛你。我愛你的心、靈、影,也愛你那不畏艱苦,肯于奮斗的個性。因此,我要把我的心靈也完全地交給你。你是我在這世上尋來的最理想的女子。”
楊騷的詩意表白打動了同樣具有詩人情懷的白薇。白薇大楊騷6歲,楊騷叫她素姐,白薇叫他維弟。這是白薇嫁入李家后,第一次感覺到了溫暖與幸福。在東京寒冷的冬季里,白薇的心里充滿了明媚的春光。
可是,這幸福不過是寸許光陰。楊騷很快就移情別戀了,他愛上了咖啡店的一個年輕女招待,白薇傷心欲絕,她哭著找楊騷。楊騷卻無恥辯白道:“白薇,我只愛你一個人。喜歡和愛是兩回事,對別的女人我只是喜歡喜歡而已,你不要那么小心眼兒。”明知道是無稽之談,白薇竟然原諒了他。也許白薇心想,愛他就要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風流和不負責任。
白薇的癡情和單純注定要傷痕累累。1925年2月,楊騷撇下白薇獨自回國了,他只留給白薇一張紙條:十二萬分對不起,我沒有和你告別。白薇又氣又急,昏了過去。醒過來后,她深情地給已在杭州的楊騷寫信:啊!我絲絲垂著的發端上,都吊著一位青衣曼陀陰郁的詩人你!我眼仿佛迷惑在海底,手被風妖雨怪拖去似的……信到杭州,杳無音訊。白薇望眼欲穿,她借了只手鐲當掉當盤纏,回到杭州,粉妝艷飾了去討楊騷的歡心,不料卻被楊騷無情地奚落一番。楊騷又一次悄然離去,獨自回了他漳州的老家,不久又下南洋經商去了。他扔給白薇一個三年之約的承諾,說三年后再來與白薇相聚。這樣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承諾,只有白薇才信。她飽含深情地等待著楊騷回來。
楊騷走了,她終于可以專心寫作了。她的才華引起了魯迅的注意,在魯迅的提攜幫助下,她的詩劇《打出幽靈塔》發表在《奔流》創刊號上,白薇的名字與郁達夫、馮雪峰、柔石等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以優美的姿態,登上了文壇,成為“左翼作家聯盟”的早期成員。
如果白薇能夠心無旁鶩地繼續創作,她在文學上可能會有更高的成就。但她沒有,因為楊騷又回到了她的身邊。這一回,他們以戀人的身份交往,雖然住在一起,但白薇有柏拉圖情結,她相信真愛是用靈魂來溝通的,而不是身體。所以,她跟楊騷一直保持著單純的精神之戀。這也許只有白薇這樣天真浪滿到了極點的人,才會相信依靠高貴的靈魂就能夠留住戀人的心。也許世間真有如同白薇一般單純的男子,但楊騷肯定不是其中的一個。他天性風流,他在給白薇的信中說:我是愛你的呵!我最最愛的女子就是你,你記著!但是我要去經驗過一百個女人,才疲憊殘敗地倒在你懷中,永遠不再離開你!可憐的白薇依舊對他一往情深,這份感情一直持續到白薇人老珠黃,不為人知。
白微最后一次接受記者采訪時,已經神志不清,但她依然記得她與楊騷的點點滴滴,她口里一遍遍地低喃:我的愛人是楊騷。
可是不久之后,白薇的柏拉圖之夢就破碎了。在楊騷的堅持下,兩人發生了一次性愛,可這唯一的一次,卻讓白薇染上了可怕的性病,這難堪的病痛,折磨了白藏多年,也殺死了白薇的愛。白薇主動向楊騷求婚,她想要一場隆重的婚禮來成全自己的愛。婚禮那天,白薇盛裝,嘉賓滿堂,可楊騷卻突然失蹤了,留下白薇獨自面對尷尬。這徹底傷害了白薇女性的自尊,她用一種獨特的方式來斷絕這段愛——出版她與楊騷的情書集。書名《昨夜》,無言地聲明兩人的愛已如昨日之夜——過去了。
1940年,白薇來到重慶。不幸,楊騷傳染給她的性病又發作了,很嚴重,臥床不起。白薇的朋友叫來了楊騷。楊騷畢竟良心未泯,他見這個深愛自己多年的女人奄奄一息,也于心不忍。他主動要求與白薇復合,白薇卻斷然拒絕了。
在周恩來的指示下,楊騷被疏散到了新加坡。也許是年齡和閱歷的增長,使他懂得了珍惜。他期待與白薇舊情復燃,不斷來信求她。還將自己工資的一大半寄給白薇治病,白薇卻心如死灰,她的愛已被楊騷榨干,她既不會愛上別人,也沒有能力再愛楊騷。得知復合無望后,楊騷娶了一位當地的姑娘,生兒育女,過著穩定的家庭生活。
白薇此后再也沒有戀愛,也沒有創作,漸漸從文壇消失,不為人知。1987年8月27日,93歲的白薇在孤獨凄苦中逝世。她孑然一身,沒有遺產,沒有丈夫,沒有孩子,也沒有親人,印證了多年前她的自我判詞:生無家,愛無果,死無墓。
張寧據《東方女性》四月/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