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空談的祖師

大約在魏文帝黃初二年（221）前后，曹操的女兒金鄉公主下嫁何晏。婚禮的情形史書沒有一字記載，不過兩人年齡已經老大不小卻是不爭的事實。何晏比魏文帝曹丕小上六七歲的樣子，這一年應該在28歲左右；金鄉公主要小一點，小多少不知道。兩人的婚姻是三國期間一樁著名的懸案。

何晏是漢末漢靈帝的權臣何進的孫子，董卓之亂時，何進被殺，何晏的母親尹夫人懷著遺腹子乘亂逃走，得脫大難。這個遺腹子就是何晏。曹操任司空期間，娶了尹夫人。

按照人之常情，在曹姓大家庭里，非曹姓的繼子最合理的處事方式應當是夾著尾巴做人。何晏卻無所忌憚，包括服飾在內的一切禮制都比附曹操的嫡長子曹丕，惹得曹丕很不悅，見面從來不叫他的名字，而是直呼“假子”。曹操非常寵愛何晏，最為雄辯的證據就是臨終前囑咐將金鄉公主下嫁給何晏。

《三國志·魏書·諸夏侯曹傳》注引《魏末傳》載：“晏婦金鄉公主，即晏同母妹。公主賢，謂其母沛王太妃曰：‘晏為惡日甚，將何保身？’母笑曰：‘汝得無妒晏邪！’”這段記載引發了后世聚訟紛紜，都認為金鄉公主乃何晏同母異父的妹妹，二人結合無異是亂倫。但這段記載中卻有自相矛盾之處：既然金鄉公主與何晏同母，即何晏是尹夫人和何成的兒子，金鄉公主是尹夫人和曹操的女兒，卻又云金鄉公主的母親是沛王太妃。沛王太妃即杜夫人，杜夫人嫁給曹操后，生下了后來被封為沛王的曹林，故稱沛王太妃。

這一矛盾有學者解釋說：曹操有許多夫人，有的被趕回了娘家，有的死了，諸子沒有母親的，就由別的夫人收養。比如曹操的原配丁夫人就收養了早死的劉夫人的兒子劉修。因此，金鄉公主的生母是尹夫人，后來被杜夫人收養。

針對這一解釋，東晉史學家、為《三國志》作注的裴松之早就予以辯駁：“按諸王傳，沛王出自杜夫人所生，晏母姓尹，公主若與沛王同生，焉得言與晏同母？”根據諸王傳的記載，沛王曹林和金鄉公主都是杜夫人一母所生，因此不可能和何晏是同母異父的兄妹。

此外，《三國志·魏書·后妃傳》明確記載：“諸子無母者，太祖皆令后養之。”后即卞皇后，原是倡家，被曹操納為妾，原配丁夫人被趕回娘家后，卞皇后扶正。諸子無母的，都由卞皇后撫養。這是曹操嚴格對待子女的慣例，不可能由別的夫人之間私相撫養。

在曹操諸多子女中，何晏和曹植的關系應該比較好。因為曹植“任性而行”，和何晏“無所顧憚”的性格最為接近。但奇怪的是，曹丕稱帝后處處打壓親弟弟曹植，相反，對何晏這個從小痛恨的“假子”，曹丕非但沒有打壓和殺害，反而認真地履行了父親的遺囑，將同父異母的妹妹金鄉公主下嫁給何晏，封何晏為駙馬都尉，賜爵為列侯。

魏文帝曹丕和魏明帝曹睿在位的二十余年間，何晏無所事事，雖然是列侯，卻只是冗官，無法在仕途上更進一步。政治前途的黯淡使志向遠大的何晏非常苦悶，只好向老子和莊子的學說中去尋求安慰，由此開創了魏晉玄學的風氣，歷二百余年而不衰。

景初二年（238）年底，魏明帝曹睿病重，欲將養子齊王曹芳托孤于曹氏、夏侯氏宗室集團，封燕王曹宇為大將軍，曹爽、曹肇、夏侯獻等人共同輔佐。

以劉放、孫資為首的宦官集團專權日久，生怕曹氏宗室集團輔政后大權旁落，因此在垂危的魏明帝面前詆毀曹肇等人調戲侍疾的妃嬪，繼而詆毀燕王曹宇擁兵自重，將對年僅八歲的太子不利。魏明帝已處彌留狀態，在確立以燕王曹宇為首的顧命集團僅僅四天之后，就罷免了曹宇大將軍一職，重新任命曹爽和司馬懿為顧命大臣，外姓集團和宗室集團得以兩足鼎立，埋下了魏朝滅亡的禍根。

魏明帝曹睿駕崩，齊王曹芳登基之后，何晏開始登上向往已久、覬覦已久的政治舞臺。

曹爽輔政后，開始任用自己一黨，對朝廷領導班子大換血：任命何晏為吏部尚書，鄧矧、丁謐為尚書，畢軌為司隸校尉，弟弟曹羲統領禁軍。對何晏黨同伐異的行徑和風頭，老實賢惠的金鄉公主深感憂慮，她所預感的禍事，不久就來臨了。

曹爽于249年正月，帶著大批親信，跟隨齊王曹芳赴高平陵祭祀魏明帝曹睿的陵墓。曹爽一走，裝病的司馬懿立馬就從病床上跳了下來，假借太后旨意發號施令，關閉所有的城門，搶占武器庫，屯兵洛水浮橋，斷了曹芳和曹爽的退路，派心腹占據了曹爽和曹羲的軍營。洛陽城就這樣輕易地落到了司馬懿手中。

司馬懿將曹氏兄弟、何晏、鄧矧、丁謐、畢軌、李勝、桓范和曹爽的親信張當投入大獄，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夷三族，故意讓何晏審理此案。何晏為了保命，窮治曹爽一黨，大肆株連。案卷上報到司馬懿手中，司馬懿問：“不是要夷八姓嗎？你這案卷里怎么只上奏七姓？”何晏掰著手指頭數數：“曹、鄧、丁、畢、李、桓、張，共七姓啊！”司馬懿頻頻搖頭說：“不對不對！”何晏窮急，氣極敗壞地說：“難道剩下的一個就是我嗎？”司馬懿哈哈大笑說：“Yes！”于是何晏隨同另外七姓被誅滅三族。

何晏和金鄉公主生有一個男孩，這時剛剛五六歲，金鄉公主的母親杜夫人把他藏進宮中。搜捕的官吏追索到宮中，杜夫人當著官吏的面“搏頰”（就是打自己的耳光），請求不要株連這個小男孩。官吏沒辦法，只好稟報司馬懿。司馬懿素聞金鄉公主賢明，又對何晏的結局有先見之明，加上和杜夫人的兒子沛王曹林交好，于是放過了何晏唯一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