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賢”中,山濤最長,王戎最少,兩人都活過了70歲,“壽則多辱”,兩人生前身后所受的批評乃至抨擊也最多。
相比山濤,王戎的言行更復雜多元,7歲的時候,面對“攀欄而吼”猛虎的“震地”咆哮,王戎能“湛然不動,了無恐色”,表現了勇敢的天賦;但為什么到了晚年,位至“三公”,卻成了三緘其口的泥菩薩?他年輕時,對金錢了無心動,廣有令名的他,為什么多年之后癡迷金錢幾乎成了惟一的樂趣,甚至連女兒借錢還得遲了些都“色不悅,女遽還錢,乃釋然”。
年輕時,他與阮籍關系非同一般,阮籍自視甚高,因志趣相投,竟能放下架子與小自己24歲的小字輩、年僅15歲的王戎談得熱火朝天,可是,幾年后,王戎已把結交的重心轉向了鐘會這類當權者的“紅人”上面,他對俗世的功名、富貴已經表現出了較為濃厚的興趣,竹林聚會而后往,明顯心不在焉,并因此遭到了阮籍言簡意賅的批評?!妒勒f新語·排調》載:“嵇、阮、山、劉在竹林酣飲,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又復來敗人意。”由“清賞”到“俗物”,幾年的時間王戎就完成了其人生指向的“轉型”,何其速也?
王戎的蛻變固然有其自身的因素,有人說,王戎如此做是“自污”,以求在亂世之中得以保全。這有一定道理,但必須強調的是,西晉時代類似石崇、王愷斗富的大戲時有上演,整個上流社會對財富的追逐已到了瘋狂的地步。斗富是炫耀,吝嗇是另一種形式的炫耀,置身這樣的場中,定力再強的人恐怕也要被同化,何況,王戎可能本來定力就不怎么強。做官的人大多沒有政治信仰,沒有以天下為己任的責任感,沒有“仰不愧天俯不怍地”的風骨,尤其是“八王之亂”,城頭變換大王旗,要保命,除了做墻頭草,就只能裝瘋賣傻做糊涂蛋。還好,王戎選擇的是后者。
隋唐之際有個叫裴矩的,在隋煬帝的時候是個只知“悅媚取容”的佞臣,入唐后則常常直言進諫,與唐太宗“廷折,不肯面從”。原因很簡單,環境變了,與魏征、房玄齡、張玄素這些人一塊兒合唱,想跑調都難。
人之初,性本善。走上社會后,有很多人變得很現實,原則、人格、尊嚴,變成了俗之又俗的“俗物”。可以批評、指責、嘲笑他們,但必須要想一想,是誰造成了他們的“轉捩”,就像王戎,在荊州刺史任上,第一次以權謀私為自己修宅院,本應免官, 卻“詔以贖論,遷豫州刺史”了事;做侍中后收人賄賂,也被晉武帝以一句“戎之為行,豈懷私茍得,正當不欲為異耳”寬宥而過。觸犯國法尚且得不到追究,愛錢、守財,又算得了什么呢?
看起來,營造一個良性的“場”真的很有必要,且尤為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