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就讀的中學,與一所大學對面為鄰,間隔一條馬路,寬闊又筆直。本也無奇,妙在路旁兩排脫卻俗塵的柳,士兵一般護衛著各自的校園,在樹木幾成傳說的城市一隅,成就著一處獨特的風景和文化。
近十年的日月精華,孕育了這些柳蔥郁旺盛的生命。遠遠地,就見碧綠如蓋的樹冠在空中漸行漸近,在路的盡頭幾近交融,美好、無欲亦無語。就那樣婀娜著,靜默地為學子遮風御塵,書畫風景。一絲柳,一寸柔情,不愿也不曾打擾任何人的寧靜。
這般無礙于人的生存,卻被無情地判了死刑!
十二月初一個清早,我送兒子上學,又見那條熟悉的路,只是驚覺什么地方不對得緊。路兩旁的建筑忽然顯得荒涼又突兀。那感覺很奇怪,就像一位綠鬢如云的美人,一夜之間被鬼剃了頭,扎煞著雙手站在那里,說不出的丑陋與悽惶。猛然間,仿佛被人懸擊一掌,我弄明白了:那兩排我深深戀著贊著的柳被伐了,樹樁直貼著地皮,白木茬子裸露在冬季冷徹骨髓的早晨,刺痛了我的眼我的心我的每一寸神經。是誰?為什么?那種錐心的疼痛瞬間漫遍全身,我如同一個被人搶去了心愛之物的孩子,失措,無助,亦無告。就在憤怒、惋惜與無奈的撕扯中,我經歷了今冬最最寒冷的一個清晨。我的目光不能離開一截截慘白的樹樁,任由一股溫熱漫上來漫上來,直抵掛滿霜花的眼睫。
如今走在棲身的城市街頭,常常被人塞過來一張張樓盤宣傳冊,那些圖冊上,高聳入云的大樓旁,無一例外地標滿了一簇簇、一叢叢期許的樹木或綠化帶,須知那些樓房是拔掉了樹木或毀壞了農田“種”上去的。我生活中可寶貴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拿走了。
何人,何時,還我“煙柳滿皇都”?
責任編輯:張躍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