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不知道軍馬場有多大、多美、多有名。聽大人們說,那里油菜籽特別多,村里有騾車的人家,秋天會去軍馬場挖老鼠倉,拉回整車的菜籽。常常見許多沒牲口的人家湊了錢去軍馬場買回一匹匹高大的軍馬雜交騾來套車。后來上了學,知道了軍馬場有多大、多美、多有名,卻一直沒有機會去看看。參加工作后,一次由單位組織去玩,才腳踏實地地領略了軍馬場的秀美與博大。
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一個盛夏,我們乘坐著從鄉辦企業調來的解放大卡車,從五十公里外的縣城去軍馬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擠了一車廂。書記、鄉長兩個頭當然地坐進了駕駛室。車在鄉間公路上顛簸奔馳,心在期盼和興奮中澎湃。不知不覺地,卡車穿村過鄉,抵達了三場。首先撲入眼簾的,是那漫天的金色,除了天是藍的,其余只有菜花的金黃,那種湛藍與金黃的二維世界之壯美,使我的心震撼和顫抖。我們的目的地不只是萬頃油菜花,我們在短暫停留后直奔窟窿峽。西大河水庫在祁連雪山映襯下如清澈的眸子、明亮的鏡子,草灘上駿馬奔馳,牛羊成群,藍天、白云、馬群、雪山倒映在水面上,如仙境般迷人,高峽出平湖的美景盡收眼底。峽谷中,松濤陣陣,水流湍急,岸上灌木叢叢,兩側青峰連綿,是另一番景色。
年輕時對大自然的美景,只是單純的陶醉和享受,不會格外珍惜。浮皮潦草的游覽過后,我們便投入對馬場美酒和羊肉的享受中,酒飽飯足后昏昏沉沉返回家中。盡管過去了數天,同事們仍對馬場之行津津樂道。
后來從事了宣傳工作,隨同各路記者和領導去馬場的機會更多,每年都要去幾次。但印象最深的,只兩次。
一次是盛夏。隨同省報記者會代表40多人去馬場采風。面對二場炮點(人工增雨打炮的地方)那鋪天蓋地的油菜花,記者們顯然被這一望無際的巨大震撼點燃了激情,長槍短炮一齊上陣,噼里啪啦一陣狂拍。隨后,在接待帳房里,我第一次品嘗了馬場酸奶。它是那樣香甜,那樣可口,一點不似城里買的那般酸澀。以后數年里,每每碰到省城朋友,總是會談起那次馬場之行,對我這半個東道主充滿了感激之情。
一次是冬季。按說已風光全無了,但那次印象卻格外深刻。我陪的是本縣一位民營企業家從北京請來的十位畫家,其中有一位是清末民初一位名家的兒媳,五十多歲,家學淵源,牡丹畫技法技壓畫壇。畫家們對軍馬場慕名很久,能來山丹已屬不易,紛紛表示,不論有無景色,到馬場轉上一圈感受一下。
我們的車隊停在三場九隊附近的路邊,那一眼看不到頭、平坦如砥的黑土地和天上潔白如銀的云朵及湛藍通透的天空讓久居都市的畫家們陶醉了。我相信,不乏想象力的畫家們此刻一定會想到夏季的馬場該是多么迷人驚艷。一位畫家說,如果能架一趟管道,把這里的空氣送到北京該多好啊。已和畫家們熟絡的我聽了此言,在為家鄉景色之美、環境之純感到驕傲的同時,也揶揄了畫家們一把。我說:“你們已經架了管道‘西氣東送,西油東輸’去了,現在又想把我們的空氣抽走,讓我們西北人民今后連西北風都吸不上了呀,你們這些城里人可真貪心!”畫家們沒有因我的稍稍有些過火的幽默生氣,都哈哈大笑起來。許多人說,是呀是呀,這里是應該多加保護。
再后來,在一次次的陪人和被陪中,漸漸和馬場的領導和職工熟悉了起來。聽了不少馬的故事,了解了許多馬場的歷史。馬場那博大、秀美豐厚的形象在我腦海里越來越清晰,我也不由地主動拿起筆,端起相機把馬場的美景和傳奇記載下來,傳遞到了許多媒體。
隨著對馬場的深入了解,尤其是近年來,我知道馬場正處在一個尷尬時期。軍馬已退出歷史,馬場歸屬央企,農牧業效益低下,職工生活困難,一些地方甚至不如當地農民富裕。
而我熟悉和不熟悉的、為了馬場獻了青春獻子孫的一萬多馬場人,也像一匹匹解甲歸田的戰馬,有些迷惘,有些彷徨,不知歸途。唐代大詩人韋應物的《調笑令》是馬場人目前狀態的真實寫照:胡馬,胡馬,遠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
我相信并盼望,中央西部開發的號角,終將喚醒馬場人的激情,馬場終將會萬馬奔騰,奔向那屬于它的錦繡前程。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