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幸福的味道

坐在如水的月光下，我們分吃著這個小小的蛋糕。靠在林兵溫暖的肩膀上，吃著那混合著硫磺味道的蛋糕，突然間，我對生活又有了勇氣和信心。我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因為我又開始相信他所說的，只要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回報，即使在城市，也是一樣。

一

十九歲那年，我和林兵同時高考落榜，生活的重擔(dān)讓我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進城打工。在老鄉(xiāng)的建議下，我們來到了襄城。城市里到處都是高樓大廈，街道整潔而寬敞，我們的家鄉(xiāng)與這兒相比，實在是相差太遠了。下車的那一刻，我們都在眩暈中有一種迷失方向的感覺。

很快，在老鄉(xiāng)的幫助下，我和林兵都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小型企業(yè)做操作工。我分配在包裝部門，雖然工作勞動強度大，但是技術(shù)含量低，所以工資最低。林兵和我不同部門，但待遇也高不了多少。盡管如此，能夠在城里找到工作，我們已經(jīng)覺得很幸運。

在我們家鄉(xiāng)，讀完高中已經(jīng)很不容易，可在這里，高中學(xué)歷根本不算什么。林兵是個善于設(shè)計未來的人，每天辛苦地下班回來，他總會摟著我疲憊的肩膀說：“阿萍，等我們有了余錢，就去讀個自修大學(xué)什么的，那我們的將來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頓時，我對未來也充滿了希望。

為了省錢買參考書和參加培訓(xùn)班，自修學(xué)習(xí)大專的課程，我們的日子過得非常拮據(jù)，唯一能送給對方的禮物就是某道習(xí)題的最佳解法，或是一張成績優(yōu)異的試卷。記得有一次，我們兩人身上的錢都交了學(xué)費，晚上就用剩下的兩元錢買了幾個饅頭做晚餐。睡到半夜，兩人都餓了，肚子“咕咕”地叫個不停，林兵笑著說：“聽，我們兩人的肚子在對唱情歌呢！”這樣日復(fù)一日，雖然貧苦，我們卻感覺到了說不出的快樂。兩年后，我和林兵提前拿到了自修的大專文憑。

二

然而，也許是老天爺在捉弄我吧，我的努力并沒有換來我想當(dāng)然的回報。就在我大專畢業(yè)的第二個星期，我們部門一個組長辭職了。一時間，誰能被提拔為新的組長成了大家都很關(guān)注的問題。我當(dāng)然對此也抱有期望，因為在這個部門中，只有我一個人取得了大專文憑，而且平時我的工作表現(xiàn)也不錯。可幾天后，這個升職的機會卻給了一個能力一般但很會討好領(lǐng)導(dǎo)的人。

回到住處，我很難過，一個人坐在屋角一言不發(fā)。一直以來，林兵那句“只要我們好好努力，就會出人頭地”的話，就是我在困境中堅持的唯一精神支柱，可這樣不公平的待遇，不由讓我對這句話產(chǎn)生了懷疑，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都灰了。

林兵知道我難受，那個夜晚，他始終像抱著孩子似的緊緊抱著我。清晨出門前，他握著我的手輕輕地說：“阿萍，今天是你的生日，下班了早點回家，我們好好慶祝！”看著他那溫暖的笑容，我感動地倒在了他的懷里。

可當(dāng)天上班后，因為情緒低落，再加上昨晚幾乎一夜未眠，神情恍惚的我不小心將送給A庫的產(chǎn)品送到了B庫。這下，那位剛上任的小組長立刻抓著我的小辮子不放，一個勁兒地譏諷我說：“別以為自己拿了張文憑就了不起了！”說完還揚言要把問題正式報告給上頭，扣除我這個月的獎金，并將事故報告張貼到公布欄。我氣得嘴唇都要咬破了，才忍住和他大吵一架的沖動，但眼淚卻在眼眶里使勁打轉(zhuǎn)。

下班回到家，看著一臉笑意的林兵，我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將白天受到的委屈對他說，我只想和他過一個快快樂樂的生日。晚上，林兵給我做了非常美味的肉絲面，還溫柔地問我有什么生日愿望。我笑著逗他說：“我看書里面說，生日愿望都是對著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偷偷許下時才會實現(xiàn)，現(xiàn)在對著這一大碗豬肉面許愿，能實現(xiàn)嗎？”其實，我純粹是為了逗趣，可林兵一聽，馬上兩眼放光，說：“是呀，應(yīng)該給你買個蛋糕呢！走，買生日蛋糕去！”

我們第一次相擁著來到了附近的蛋糕店。可走到柜臺前，生日蛋糕的標價卻讓我們都嚇了一跳，竟然這么貴，隨隨便便的一個就相當(dāng)于我們兩個星期的生活費。我們對視著，眼里盡是無奈。

林兵低聲地對我說：“我知道蛋糕會很貴，可沒想到這么貴。”我也有些泄氣，癟著嘴說：“算了吧，不吃蛋糕也是一樣的。”大概是看我的樣子太失望了，林兵那天說什么也要給我買個生日蛋糕。最后，在營業(yè)員不屑的眼神中，我們買了一個最便宜的小蛋糕和二十二支蠟燭。

回到住處，我們都假裝忘了剛才的不快，想要努力營造出一個好的氣氛。林兵邊夸張地唱著生日歌邊打開蛋糕，然后將蠟燭往蛋糕上插。可蛋糕實在是太小了，這么多蠟燭根本插不下。

看到林兵手忙腳亂的樣子，又想起白天所受的委屈，剛才在蛋糕店里營業(yè)員不屑的眼神，還有，還有這兩年來艱苦的點點滴滴，如今卻仍然是一無所有的現(xiàn)狀……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推開林兵的手，大聲地說：“夠了，夠了，我不許愿了。林兵，我們離開這里，回老家去吧。在老家再苦再累，起碼播下了種子，耕種了、辛苦了就會有收獲，在城市里，這個道理行不通。”

我的淚水終于決堤了，隱忍多日的苦楚在那一刻全線崩潰。淚水一滴滴落下來，落在桌子上，蛋糕上，還有林兵潔白的衣領(lǐng)上，泛濫成災(zāi)。林兵一把抱住了我，眼睛紅紅的。他激動地說：“不，阿萍，不要這樣，要相信自己，人不能沒有信念地生活。你剛才不是說嗎，對著生日蛋糕上的二十二枝蠟燭許愿，愿望就會實現(xiàn)。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許下你的心愿，你等著我！”林兵說完，飛快地向外跑去。

三

我不知道林兵要干什么去，也不相信他會給我創(chuàng)造什么奇跡。我只知道，他兜里沒剩下幾個錢。

沒過多大一會兒，林兵竟然喘著粗氣空著手就跑回來了。看著我疑惑的眼神，他狡黠地笑著，問我：“我現(xiàn)在變個魔法給你看，一定讓你對著二十二支火焰許愿，你相信嗎？”我別過頭，沒有說話。

林兵把我的頭輕輕轉(zhuǎn)過來，接著，又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火柴，數(shù)出了二十二根，然后小心地插在了蛋糕上，對我說：“阿萍，準備許愿了。”話音未落，他手里燃著的火柴已經(jīng)點向了蛋糕上插得滿滿的二十二根火柴。

剎那間，蛋糕上的火柴都被點燃，二十二株火焰在暗夜里燦爛燃燒，硫磺的味道混合著蛋糕上奶油的香味，成為我這一生中最享受的味道。我的淚水再一次潸然而下，不過這一次我知道，我流淚不再是因為對生活的絕望，而是被林兵的這份苦心所感動。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對著蛋糕上的火焰默默許愿：“我希望今后能和林兵永遠生活在一起！”

坐在如水的月光下，我們分吃著這個小小的蛋糕。靠在林兵溫暖的肩膀上，吃著那混合著硫磺味道的蛋糕，突然間，我對生活又有了勇氣和信心。我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怕了，因為我又開始相信他所說的，只要付出了就一定會有回報，即使在城市，也是一樣。

事實證明，林兵的話是對的。僅僅一年后，我就憑著幾年的工作經(jīng)驗和大專文憑，應(yīng)聘到另外一家同類企業(yè)做了一名車間管工。而林兵在幾次跳槽后，也做到了業(yè)務(wù)經(jīng)理的職位。最讓人開心的是，林兵為我買的生日蛋糕也一年比一年大了。

只是每年對著生日蛋糕許愿時，我們點的都不是蠟燭，而是一根根細細的火柴棍。因為對我來說，只有那種硫磺混合著奶油的味道，才是最幸福的味道！

（編輯 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