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什么?”采訪吳景彪時,他以這句為開場白,規規矩矩地端坐在椅子上,不時撫摸著前一天剛剃的平頭。
2012年,吳景彪23歲,但他更愿計算陰歷生日,“我是臘月的,應該24歲了。”
外表上,他還是個孩子,皮膚白皙緊致,笑的時候會皺起鼻子。訓練服外套著肥大的T恤,遮住臂膀的肌肉,竟顯得略微單薄。奧運冠軍張湘祥走過吳景彪身旁時,會親昵地摸摸他的肩,玩笑地叫聲“姑娘”。
養貓,攢了幾個月的錢買臺專業單反相機就為了拍寵物,學街舞,地下通道陪燒傷的乞討者聊天,吳景彪的生活總會有超乎想象的事情在發生。
吳景彪養的折耳貓,起名cici,同音于他喜歡的一款車。2011年7月剛把cici抱來的時候,小家伙只有兩周大小,現在已經3公斤重。


提起貓,吳景彪的眼神都會溫柔起來。宿舍不讓養寵物,cici大部分時間只能寄養在寵物店,經常可以在他的微博里讀到他對小家伙的思念。
感性,懂得生活,吳景彪區別于其他舉重運動員,他并非因為苦出身,無路可走才舉起了杠鈴片。
2000年,福建南平市少體校舉重隊教練真義弟到延平區爐下中心小學選材。體育老師叫來十幾個體育成績不錯的學生在操場上站成一排,真義弟一眼就注意到了隊伍中的吳景彪。
“他的眼睛很亮、有神,一看就是很有靈氣的孩子。”跑30米,做蛙跳,俯臥撐,完成一連串的動作后,真義弟心里頓時就有了數。一個月后,11歲的吳景彪來到了南平市少體校。
吳景彪初以為自己是去練跑步,直到天天面對冰冷的杠鈴片才了解舉重的含義。那時的他身材矮小單薄,“如果體校有體操隊,沒準我就被選去體操隊了。”吳景彪打趣說。
吳景彪的家庭算不上小康,但也不愁吃喝,在他的記憶里,搞養殖的父母那時就飼養了百余頭豬,如今更是發展到了三四百頭的規模。在這樣的家庭,獨生子吳景彪自然備受寵愛。直到最近幾年,吳景彪才知道送自己去體校時母親偷偷哭了很久。
練舉重,需要耐性。其他隊員慢慢退卻時,吳景彪留了下來。“談不上多喜歡(舉重),既然練就爭取把它練好,沒想太多東西。”
體校要交伙食費,一個月190元,拿了省冠軍就可以減少到100元。不缺錢,吳景彪卻懂得用成績來節省。
2004年,他獲得了全國少年賽冠軍,2005年蟬聯,2006年中日韓青少年體育交流大會奪冠,同年全國青年賽折桂。省隊轉正后,吳景彪每個月有了1000元的工資,
心思細膩的孩子往往較同齡人心重,吳景彪也不例外。從去市體校開始,他的睡眠就不太好。
“由于個頭小,力量不是最好,吳景彪很不服輸。”啟蒙教練真義弟說。2001年,吳景彪回學校參加畢業考試,錯過了十幾天的訓練。回來發現隊友超過了他,訓練時主動要求增加重量,教練不答應,他還憤憤不平。進了國家隊,他也因為過快上強度遭到了主教練陳文斌的批評。
“睡覺的時候會想很多事情,把一天的訓練在腦子里過一遍,總結一下。今天做過的事情,我會想怎么才能做得更好。”吳景彪的酒量不好,一度晚上實在睡不著,就灌下半聽啤酒,強行入睡。
“如果說之前很在意外界的看法,現在的我懂得了平衡心態。只有逾越這個階段,才能慢慢實現自己的夢想。”吳景彪說。
“現在不會和別人比,但是訓練時我會把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組數都做到最好。能力不如別人,人家舉100公斤,我就舉90公斤,一點點積累,慢慢提高。”做到了不爭不躁,吳景彪也成為了舉重隊人緣最好的隊員之一。
朋友康小桃對吳景彪評價是:“世界56kg級別的新一代霸主,重情義、講義氣。”
對于吳景彪,舉重圈里對他的評價也相對統一。“天賦一般,但勤奮苦練,性格柔和。”
過去的這兩年,毫無疑問是吳景彪風生水起的開端。對倫敦奧運會有重要意義的2011年巴黎舉重世錦賽,他參加了。相比其他選手,他的表現更富有“目的性”。
“這次拿到全部3枚金牌,但我現在只想要那一金,倫敦奧運會的金牌。”吳景彪奪冠后說。
而四年前,龍清泉在北京奧運會奪冠時,吳景彪不過剛入國家隊一年。在老家看了前者比賽的直播,他坦言心里感慨萬分。“小龍拿冠軍,我肯定是祝福他,但我們年齡差不多,他的成績又進步那么快,說我心里沒感覺是假的。”
對于兩人,專業人士的評價是:如果說吳景彪身體條件不錯,那龍清泉就是為舉重而生的天才。“吳景彪腿長重心高,杠鈴行走路線長,做功多;高個還意味著平常要少吃才能穩定體重。他的絕對力量也是該級別選手中最小的,但舉重是個力量活兒,缺乏力量作支撐就逼著他必須有精細的技術活兒,否則難以‘撥千斤’。”
至少北京奧運前,在絕大部分人看來,吳景彪和龍清泉遠不是一個級別的選手。
甚至曾有人拿此戲謔過吳景彪。2009年,一次比賽后一家媒體當眾問他,既然贏不了龍清泉,還有什么練頭?在場的記者都起哄地等著吳景彪的發作。
“我當時沒當回事,回答說我既然練了就要在這個領域做到最好,至于說結果怎么樣,大家等著看,不能說我超越不了他就自暴自棄。”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等著看戲的老記們滿意。

不久后,又有記者追問吳景彪準備什么時候超越龍清泉。“我說現在狀態還不行,但我會繼續努力,這次不行下次,下次不行再下次,直到我超越他為止。”記者們都撇著嘴笑了。
“我要感謝小龍,因為他的刺激,我訓練的時候,會想為什么他能做到而我不能。”之后的吳景彪被評為隊里練得最苦的人。
那個過程痛苦又漫長,而且,注定只有他獨自度過。
2009年備戰山東全運會,大別山里封閉訓練的吳景彪被杠鈴磨去了兩手大拇指的厚繭,出血、結疤、起繭,再出血……都說十指連心,血淋淋的指甲和肉外翻,他沒停下過。“付出了很多努力,但還是突破不了,沮喪。”
全運會,吳景彪總成績293公斤,拿到第三名,因為體重輸給了第二名。冠軍還是龍清泉,302公斤。成績差距不小,但吳景彪卻認為自己比得不錯,“找到了一點感覺。”
之后的韓國世錦賽,同場競爭的情況下,吳景彪意外戰勝龍清泉奪得抓舉冠軍;2010年土耳其世錦賽,他再次傲居群雄,奪得總成績冠軍,2011年續寫傳奇。傳說中,吳景彪一度在訓練中抓起過破穆特魯世界紀錄的140公斤。
“吳景彪一直都很努力,很執著,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每一步都走得踏踏實實的。”龍清泉的主管教練胡長林評價說,“小龍只有在狀態很好的情況下才會有這樣的狀態。”
“他基本功扎實,有韌性,肯吃苦。”這些品質也是舉重男隊主教練陳文斌最為看重的。
“這幾年我也比較幸運,關鍵的比賽都贏了小龍,然后又有了很多的機會。身邊的人都看得見,像我這樣的身材,不可能很輕松就能取得好的成績,所以我在訓練上,比別人練的多,下了更多的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戰勝龍清泉,吳景彪認為也是自己努力所致,在情理之中。
不同于別的運動員對對手的避諱,吳景彪從不拒絕談龍清泉,甚至,對于后者,他認為兩人之間有著哥們一樣的情義。
“我贏了他之后,我們的關系沒有任何改變,即使我們現在競爭得這么厲害,還是很好的朋友,那種有什么說什么的好朋友,并不會因為成績改變什么。”吳景彪說。
男子56公斤級別是中國舉重的傳統強項,世界難覓對手,這也就意味著無論誰走上奧運賽場,不出意外,都會包攬最后的金牌。
如今的形勢,吳景彪正在勢頭,龍清泉似乎在谷底徘徊。
“小龍狀態好或者不好,我都希望和他PK一下,我很喜歡和他比賽,只要和他對抗就很有感覺,和別人比賽時不會有這種狀態。”
龍清泉轉訓湖南吉首,吳景彪繼續留在北京的訓練局。他給訓練鞋做了彩繪,左腳是自己設計的吳景彪三個字的拼音縮寫,右腳是英文London。
“去年8月我去了倫敦,站在舉重館感受了一下,我知道,只要我能再次站在那里,就能在最高領獎臺上讓國旗升起。”這一刻,吳景彪霸氣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