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從英格蘭足球誕生以來,悖論就存在。這讓人想起英格蘭隊所到之處,球場中鋪開的圣喬治十字架旗幟。在英格蘭,對于一名球迷來說,俱樂部的地位在國家隊之上。去任何一個球場,在職業聯賽金字塔的各個等級,提出這個問題:你是喜歡看杰拉德揮舞著世界杯獎杯,還是看著你支持的俱樂部隊的隊長大肆慶祝升級成功?答案能夠詭異到讓外國人目瞪口呆,我們習慣了渲染1966年鮑比·摩爾們的豐功偉績,但英格蘭球迷們總是喜歡選第二個。國家隊,似乎只是他們毆打的玩具。
為什么?我們可以往回看歷史,看很遠。1888-1889賽季,普雷斯頓奪得了英格蘭第一屆聯賽的冠軍,也奪得了杯賽冠軍。推動者是富有遠見的威廉·薩德爾。當時英格蘭國家隊還屢屢被蘇格蘭國家隊痛扁,英倫三島上最厲害的俱樂部是皇家園林巡游者,位于格拉斯哥,1874年到1893年之間不下十次奪得蘇格蘭杯。他們執行著革命性的戰術,以傳球為主,而不是盤帶。
薩德爾雄心勃勃,希望讓普雷斯頓成為英國最強的俱樂部,于是效仿了蘇格蘭人的226陣型。普雷斯頓的大部分球員是蘇格蘭人,而球迷們把他們叫做“蘇格蘭教授”。英格蘭其它的俱樂部也在效仿普雷斯頓,在十年的時間內,英格蘭聯賽中不那么英格蘭了:蘇格蘭人、愛爾蘭人、威爾士人扮演著主要角色。
我們一直都覺得英格蘭足球在坎通納等人入侵之前,堅持島嶼特性,其實他們最重大的兩項俱樂部比賽都具備普世性,因為聯合王國真的是聯合王國,而不是由地區或者省份組成的。蘇格蘭和威爾士與英格蘭的差異和距離,不亞于加泰羅尼亞和巴斯克與卡斯蒂亞的差異和距離。因此,球迷們對俱樂部的身份認同,是不那么同質的社群的更直接表達,超過了對于國家隊的認同。這種趨勢在一代代人中得到了強化。

我們記得1998年7月13日《太陽報》的頭條,配圖是維埃拉助攻佩蒂特打入世界杯決賽第3球,標題是《阿森納贏得世界杯!》。這是句玩笑,但不只是玩笑。槍手球迷們真的會認為是他們的球員們擊敗了巴西。1998年世界杯期間,有些球迷在倫敦街頭穿著法國隊球衣。10年之后,2008年托雷斯打入歐洲杯決賽唯一入球,利物浦球迷們也是如此慶祝的。
英格蘭球迷協會的杰茲·羅賓森表示,這種對俱樂部的忠誠甚至會讓球迷們支持英格蘭隊的對手,如果對方陣中有自己的心愛球員的話。羅賓森舉出了肯維恩、瓊斯和南安普頓球迷的例子,2006年世界杯上,當特立尼達和多巴哥碰上英格蘭時,他們居然支持對方。同樣的,當阿爾及利亞在南非碰上英格蘭時,樸茨茅斯的很多球迷也支持對方,就是為了貝爾哈吉和耶布達?
這種對國家隊的冷漠甚至可以變成敵意,尤其當英格蘭國家隊的隊長袖標給一個千夫所指的人的時候。比如約翰·特里,在溫布利會被噓,這種噓聲與他們在三獅軍團表現毫無關系。
悖論在于:與其他歐洲國家隊相比,英格蘭國家隊哪怕在友誼賽中,也能吸引多得多的球迷。比如英格蘭和法國的那場友誼賽,英格蘭球迷論壇的創建人和主席馬克·佩里曼說:“兩支隊在南非世界杯都夠爛的,但依然有6萬人來到溫布利。”這是否意味著有兩類球迷?佩里曼和羅賓森都有這么想的傾向。佩里曼是熱刺球迷,自認為是極少數的那種球迷,在聽到《上帝保佑女王》和《光榮,光榮的托特納姆》時同樣激動。他說:“每兩年有一次國際大賽時,足球不僅是球迷的,也是整個國家的。最受支持的球隊還是國家隊。”羅賓森是桑德蘭人,他聳聳肩說:“從人數上講,是這樣的。但這種膚淺的激動根本影響不到真球迷們,那些每周都去球場的球迷,英格蘭足球的血與生命。凡事都有例外,但這些球迷們中的大多數不會把英格蘭隊看做自己的。對我們來說,尤其是北部人來說,國家隊是南方人、倫敦人搞的什么玩意。”
重建溫布利花了7年時間,英格蘭隊四處朝圣,在11個城市踢了34場比賽,從紐卡斯爾到南安普頓,從德比到米德爾斯堡,把老特拉福德作為最喜歡的球場。而在1951年到1999年,英格蘭隊只在溫布利外踢過10場比賽。在7年的流浪時期內,英格蘭隊在征服真球迷們。羅賓森忘不了2003年桑德蘭光明球場迎接英格蘭隊時的火爆氣氛。“終于有一次是真球迷做主了,而不是那些西裝革履吃三明治的家伙、或者是贊助商嘉賓們,大家很開心。但英足總又毀掉了一切,國家隊以最快地速度逃回倫敦,于是大家重歸冷漠。”
這種無愛的另一點也不可忽視:上世紀70、80年代,極右運動占用了圣喬治旗,這在球迷中激發了反種族主義、反法西斯主義的運動。比如利茲俱樂部,長期被認為庇護極端主義戰士,但球迷們也起來反對。佩里曼說這些不受歡迎的人被驅逐出國家隊的環境了,但傷害已經造成了。裂縫是政治層面的,而且至今沒有愈合。
肥胖、禿頭、紋身的醉漢,這是世界其他地方人們心中英格蘭球迷的典型形象,其實這種人在英格蘭也很被人討厭。那到底要支持哪支英格蘭隊?是朝向世界的那個,就像俱樂部所作的那樣,還是蜷縮在民族主義價值中,從未吸引勞工階級的那個?球迷們,真球迷們,做出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