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離開西貢那片煙火不沾的山水已經快兩個月了,時間不長,卻足以常讓人夢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會真如小說中的浪子,過這樣一年遠離城市的漂泊生活。
還清晰記得2011年的2月7日,過年的喧囂還在家鄉上演,我已提著行囊從北京飛深圳,經皇崗口岸輾轉到香港。平時暢通的關口那天卻人如潮涌,排隊等候了3個多小時。一路上父親不斷發來短信,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個閑不住的性子,登雪山,攀峭壁,從來不走所謂的正途,但這次她要去的是大海,去傍一葉白帆漂流,他還是有些擔心。
此前也多次到訪香港,但從來沒有經歷這么長時間的通關,似乎上天特意要為我這次的啟航留一些深刻的記憶。等經過一整天飛機、車、船的輾轉,拖著60斤的行李來到銅鑼灣游艇會,龐先生已經在等著我了,或者說,他一直在那里等著我。
對于這位中國帆船界的教父,香港鋼鐵大王之子,外界有太多的描述和揣測,而在我看來,他就是一位純粹的老人—雖然他最不喜歡人家說“老”這個字。他知道我當天會抵達,就一直等在游艇會的船務區,哪怕錯過晚飯的時間。這并不是我有什么特殊,而只是擔心我不認識路,兩邊接不上頭。
后來我才知道,他還會親自做很多事,洗碗,泡茶,拾起地上的紙屑煙頭扔進垃圾框,最經常被水手們笑談的是,他特別反對浪費,每次吃飯都要求大家把自己點的食物吃完。船員忠哥對我說,有一次剩了一碗白飯沒有吃完,他問還有沒有人要,沒有人要了,他就自己端起來吃了個干凈。
類似的故事還有很多,而剛到自力隊的我還有些陌生。一位摯愛帆船30余年的香港老人,形形色色的菲律賓的船員和桅桿林立的游艇會及各種船用零配件—這將是我未來的生活了。
我到的第一天,龐先生新買的TP52MUI MUI號正在組裝。這條船是以他的外孫女兒命名的,由新西蘭的船廠設計制造,但龐先生喜歡讓自己的船員隊伍安裝桅桿、龍骨。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剔得干干凈凈的船骨架,高高架在鐵制的排上面,像一座圣殿,像一座神山。而他們的一切工作,對我來說都太新奇有趣,是我一生中不曾想會遇見的東西—調制防水膠,船體噴漆,安裝液壓系統和電路系統,拼接桅桿和撐臂,還有各種船用的清潔劑的配合使用。
西貢的白沙灣、匡湖居和香港游艇會三大游艇會共享的碼頭區域,三面環山,灣流入海,是天然良港,也是自力隊的大本營。龐先生買下一條80尺的舊游艇改裝,中間主甲板是船員宿舍,還有一個廚房和看電視的休閑區,一套健身設施和洗衣機;底層甲板是工作間,里面有數不清的舊帆,各種補帆用具,滑輪、縫紉機、車床和其他各種零配件,船上的新舊部件,打孔磨光的機器,其實就是一個小型的船廠;而頂層是辦公室,復印機、打印機,無線網發射器及自力隊獲得的各種榮譽、獎杯、獎狀等。龐先生用這樣方式應對香港的高房價,卻讓這群從小長在海邊的人適得其所。
船員們把這條生活船布置得很漂亮,墻上貼滿了自力隊比賽的照片。而為我準備的小房間也五臟俱全,連被褥都已經鋪設好。自力隊的導航員阿Paul說,我們的船員什么都會做,船上的簾布、器皿,好多都是他們手工打造的,電器機械壞了也全是自己修。而自力號上的一個結都沒有的高超繩藝,也是出自他們的手。
碼頭靜靜,偶爾有山風蟲鳴,對岸有西貢人家的燈火,山水圍城的港灣之間靜泊著數不清的帆船。遠燈逐漸熄滅的時候,我在想象著明天的一天會怎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