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第一次見到華國鋒,是在1979年5月3日。當時我當選中華青年聯合會常委,在人民大會堂受到華國鋒的接見。他長著國字臉,身材高大,一口山西話。講話慢而清晰,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華國鋒所說的山西交城話,據說是標準的交城土話,是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沒有經過改良的老交城話。
我關注著華國鋒。至今仍保存著“宣傳華國鋒”高潮時出版的十幾本關于他的書,諸如《華國鋒同志是我們黨當之無愧的領袖》(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年12月版)、《華主席是我們的好領袖》(湖南人民出版社1977年7月版)、《華主席的故事》(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1977年8月版)、《華主席在戰火紛飛的年代》(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78年5月版)、《華主席在湖南》(人民出版社1977年5月版)、《華主席關懷青少年》(中國青年出版社1977年6月版)
在我寫作182萬字的長卷《“四人幫”興亡》時,諸多事件涉及華國鋒,很早就打算寫一本華國鋒傳。我曾經多次與華國鋒的秘書曹萬貴、于重英電話聯系。希望能夠直接采訪華國鋒。在寫作重要人物的傳記之前,我通常先寫出他們的年譜。在1989年8月28日寫出《華國鋒年譜》,并寄華國鋒。以下是當時所寫的《華國鋒年譜》原文:
1921
華國鋒,本名蘇鑄,出生于山西交城縣南關街。
1928入南關小學。
1934小學畢業。
1935入“商業職業學校”,到1937年。
1938加入交城縣犧牲同盟游擊隊,從此改名華國鋒。加入中國共產黨。
1940.2交城縣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
1945
中共交城縣黨委書記、縣武裝大隊政治委員。
1947
中共山西陽曲縣黨委書記、縣武裝大隊政治委員。
1949.1中共晉中第一地區委員會宣傳部長。與韓芝俊結婚。參加南下工作團。
1949.8.2中共湖南湘陰縣委書記,人民武裝部政治委員。
1951.6中共湘潭縣委書記,人民武裝部政治委員。
1952.8中共湘潭地委副書記兼湘潭專署專員。
1953中共湘潭地委書記。
1954.11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湘潭軍分區第一政委。
1956.5湖南省人民委員會文教辦公室主任。
1957.12中共湖南省委統戰部部長。
1958.5湖南省委科學工作委員會副主任。
1958.7湖南省副省長、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
1959.8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
1961兼任中共湘潭地委書記。
1968.8湖南省革委會副主任。
1969.4中共“九大”主席團成員,中共中央委員。
1970.12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兼湖南軍區第一政委,廣州部隊政委。湖南省革委會代理主任。
1971.2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兼國務院工作(農業、財政、商業)
1973.8中共“十大”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
1975.1四屆“人大”任命為國務院副總理兼公安部長。
1976.2國務院代總理。
1976.4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
1976.10中共中央主席、國務院總理、中央軍事委員會主席。
1978.5訪問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
1979.8訪問東歐二國。
1979.10-11訪問英國。
1980.4.8-4.16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決定任命趙紫陽、萬里為國務院副總理。國務院的工作從此實際上由趙紫陽負責。
1980.5訪問日本。
1980.8.30-9.10五屆人大三次會議接受華國鋒辭去國務院總理的要求,任命趙紫陽為國務院總理。
1980.11.10-12.5中共中央政治局召開九次會議。華國鋒提出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會議表示可向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建議,并決定在六中全會前由胡耀邦主持中共中央工作,鄧小平主持中央軍委工作,對外則華國鋒仍為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
1981.6.27-29中共十一屆六中全會,同意華國鋒辭去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職務。改任中共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
1982.9.1-9.11中共召開“十二大”,華國鋒為中共中央委員。此后至今華國鋒一直為中共中央委員。
從20多年前我寫的《華國鋒年譜》可以看出,我當時對華國鋒的生平已經有一定的了解。遺憾的是,華國鋒一直不愿意接受采訪,強調對他的采訪必須經過中共中央辦公廳批準。而在當時的情況下,辦理這樣的手續頗為困難。其實在他的晚年有的是空余的時間,如果他愿意對著錄音機的話筒口述往事,將為中國留下一段不可多得的信史。受華國鋒的影響,華國鋒的家人對于媒體的采訪采取同樣謹慎的態度。曾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文革小組”組長的陳伯達在晚年接受我的采訪,我寫出了70萬字的《陳伯達傳》。雖然錢學森在晚年同樣不愿口述往事,但是我得到錢學森之子錢永剛教授的全力支持,采訪錢學森幾十位親友,完成了65萬字的《錢學森》。
我未能直接采訪華國鋒本人,只能退而求其次。我采訪了與華國鋒相關的人并查閱了大量的文獻,走訪了華國鋒故鄉、故居以及“華陵”。
華國鋒主持中共中央工作雖然時間不長,但那是中國當代史上重要的轉折時期,過渡時期。正因為這樣,透過華國鋒的一生,折射出今日中國是怎樣從“以階級斗爭為綱”走向“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走向改革開放。
2011年2月19日,《人民日報》發表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的重要文章《為黨和人民事業奮斗的一生——紀念華國鋒同志誕辰90周年》,這篇文章為準確評價華國鋒提供了依據。
這本華國鋒傳,雖然前后經歷了20多個春秋,但只是初步勾勒了華國鋒的生平,所以書名定為《走近華國鋒》。我期望在進一步的采訪和研究的基礎上,寫出《華國鋒傳》。
葉永烈
2011年11月7日于臺北寓所
紅色起點
交城的山呀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呀交城的水,
交城的山水實在美。
交城的大山里來了游擊隊,
游擊隊里有咱的華政委。
華政委最聽毛主席的話,
毛主席引路他緊跟隨
華主席為咱除四害
錦繡那個前程放光輝
如同歌頌毛澤東有陜北民歌《東方紅》那樣,自1976年10月6日粉碎“四人幫”之后,中國出現這首交城民歌,歌頌“英明領袖華主席”。經過出生于山西的著名歌唱家郭蘭英的演唱,一時間這首華國鋒頌歌傳遍華夏大地。
其實,這首華國鋒頌歌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歌舞團在當時作為“突擊任務”重新填詞完成的。這首交城民歌的原詞是:
交城的山呀交城的水,
不澆交城澆了文水
交城山里沒有好茶飯
只有莜面烤酪酪
還有那山藥蛋
灰毛驢驢上山
灰毛驢驢下
一輩子也沒坐過那好車馬
位于山西省中部呂梁山東麓、汾河西岸的交城縣,是華國鋒的故鄉。2009年9月8日,我從晴空萬里的上海飛往秋雨紛飛的太原。上飛機的時候,我穿的是T恤,下飛機時卻不得不加上長袖襯衫、毛線背心和一件外套。我先從太原到平遙縣,轎車在108國道上飛駛,只用一個半小時就到達平遙古城。在那里住了兩天之后,我從平遙前往交城。太原、交城、平遙呈“人”字形路線,太原在頂部,交城在左撇,平遙在右捺。轎車先是沿108國道向北,到了與太(原)汾(陽)高速公路交叉處折向西南。沿太汾高速公路駛向交城。下了高速公路就見到收費站上方“交城”兩個紅色大字。
過收費站時。我見到一輛大卡車,一個個飽鼓鼓、沉甸甸的塑料編織袋,小山般堆在車斗里。透過編織袋的網眼,可以看到全是綠中帶紅的鮮棗。一過收費站。道路兩側便是一個個豎著的長方形牌子,紅底白字,只一個巨大的“棗”,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交城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棗莊”。初秋正是棗子的收獲旺季。此后我在交城處處看見棗樹以及滿樹、滿地的棗子。交城所產駿棗,甜而脆,是名聞遐邇的特產。
交城因位于汾河、孔河(即天池河)、獅子河三河交匯之處而得名。由于地處要沖,古時候在此修建一城,叫交城,唐代稱之為雁門關,如今稱為古交城。現在的交城縣縣城為天寧鎮。古交城在縣北部。交城縣城的遷移,據考證,與武則天有關。武則天是山西文水縣南徐村人,也就是“交城的山呀交城的水,不澆交城澆了文水”的那個文水。文水是交城的鄰縣。在武則天執政時,文水縣作為武則天故鄉理所當然受到重視,特辟并州通往文水的驛道,便于武則天回鄉探視。這條驛道經過交城縣東南部,頓時使這一帶的經濟迅速發展起來。于是交城的縣城也就從古交城遷至此地的天寧鎮。
交城縣只有20多萬人口,縣城不大。街上跑的是當年北京“面的”那樣的出租車。天寧鎮有縱橫兩條寬大的主干道。即南北走向的永寧路和從東至西的天寧街。我下榻于這兩條主干道交錯的十字路口的蘆川大飯店。這家賓館在交城算是不錯的了,一進門那“賓至如歸”四個大字。一望而知是華國鋒手筆。在已經流行用卡片式電子鑰匙的今日,這里似乎仍停留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管理模式。即旅客沒有房門鑰匙,每次進房都要請服務員開門,不勝其煩。就連斜對過交城長途汽車站候車大樓上的鐘,一直停擺在11:50,管理人員也居然熟視無睹。
我給交城縣史志辦公室主任田瑞先生打電話,他非常熱情,當即請兒子開私家車趕來。與新中國同齡的他,對交城文史了若指掌,而且是當地首屈一指的文物收藏家。作為同鄉,他曾多次看望過華國鋒。他得知我專程前來訪問華國鋒故居。欣然陪同我前往。
走訪華國鋒出生地
天寧鎮明顯地分為新城和舊城。轎車沿著永寧路朝南走,過了沙河街,就進入交城的老縣城。舊城街道狹窄,房屋低矮,間或見到高高的磚砌圍墻。那是晉中一帶農村大院的建筑特色,我在平遙農村見到高達14米的圍墻,據說一是為了防盜:二是為了擋風沙。這里剛下過雨,沒有風沙揚起,卻是一片泥濘。
永寧南路過去叫南關街,是舊縣城一條主要街道。如今,只有十來米寬的馬路,汽車、摩托車、自行車常常從行人身邊擦過。華國鋒的兩處故居。都坐落在永寧南路上。倘若時光能夠倒流的話。一定可以在永寧南路上見到背著書包上學去的華國鋒的身影。
華國鋒的出生地,就在永寧南路46號。那是一座典型的晉中農家小院,七米高的圍墻圍著小院。圍墻下方的大門只有門框沒有門板,過道里堆著一垛垛煤餅。大門之后照例是一道屏風般的映壁墻。墻內供奉著一尊飄著如霜長髯、拄著長拐杖的土地爺。走過映壁墻,迎面就是一個坐東朝西的小院,東西長36.31米,南北寬17.9米。一溜平房圍成“IT”形,有正房7間、倒座7間、南北廂房各8間,均為單坡屋頂,布瓦屋面。相對于北京的四合院而言,這里該算是三合院。這座小院在清末民初由賈氏所建,雖然經歷了百年風雨,大體上還是原樣,主體結構80%完好。
田瑞指著兩間北房(由西向東第3、4間)告訴我,1921年2月16日(民國十年農歷正月初九),華國鋒就出生在這里。山西人所說的北房是指房子處于院子北面,而朝向卻是朝南。
華國鋒與中國共產黨同齡。在1921年,華國鋒呱呱墜地之時,28歲的毛澤東已經是在上海出席中共“一大”的代表。所以,華國鋒與毛澤東是兩代人。
順便提一句,毛澤東的長子毛岸英生于1922年,比華國鋒小一歲。
鄉音難改,華園鋒后來一直講一口濃重的山西話。
華國鋒其實姓蘇不姓華,他原名蘇鑄,字成九。
華國鋒祖籍河南范縣蘇家堡。蘇姓據傳是古代部落首領高陽氏顓頊的后裔。蘇詢是蘇軾(蘇東坡)之父。據《蘇詢族譜·后錄》記載,“蘇氏之先。出于高陽。”在周朝時,周公“封于河南濟源西北之蘇國。因由為姓。”
明初,范縣蘇家堡一帶大旱,村民逃荒。華國鋒的始祖蘇守林西越太行,落戶于太原府交城縣杜家莊。守林勤勞儉樸,種田為生,生有三子,長子良夫成家后徙居交城城內西街;次子善夫承繼父業;三子立夫遷至今清徐縣徐溝鎮。600多年間。蘇氏后裔繁衍于交城、清徐。
華國鋒的父親蘇慶惠為蘇守林二十世孫,1874年(清同治十三年)出生于交城縣城天寧鎮南面不遠的杜家莊。交城當年號稱“皮都”,從清朝起就是晉商中“皮毛幫”的大本營,縣城里擁有皮坊、皮店上百家,皮工一萬多人。交城甚至還有美圍、德國、法國、俄羅斯、日本等46家外國洋行,人稱“交城皮毛甲天下”。
蘇慶惠不識字,在15歲的時候,進縣城隆盛裕皮坊當學徒。東家叫王酋。五年后滿師,在城里租屋成家。他迎娶縣城東關武建元的次女為妻,婚后不久武家次女病亡;武家又以三女許配蘇慶惠。婚后不久又病亡。
東家王酋見蘇慶惠老實能干,將次女王二女嫁給蘇慶惠。蘇慶惠租了永寧南路46路此屋。王二女在婚后連生四子。據華國鋒在1948年親筆填寫的《干部成分調查表》上所載:“我兄弟原四個,我三哥生下時,我大哥死。我生下時,我二哥死。”因此最后能夠成人的只有華國鋒和他的三哥。三哥名叫蘇鉷。
華國鋒的父親蘇慶惠自從成為東家女婿之后。升為隆盛裕皮坊的二掌柜。所以華國鋒在1948年填寫的《干部成分調查表》時,家庭成分一欄寫了“商人”。華國鋒還在《干部成分調查表》中寫及:
我七歲上,我父親死。父親分下在杜家莊有墓子地兩三畝,無勞動力,由我叔伯兄弟們無代價種著(負擔我家亦不管)。還有一間房子,亦是叔伯兄弟住著。我家在城里租賃房子住。我三哥小學畢業后,到本城大順永當學徒二、三年后被開除,又到合聚永當學徒,事變前提升為記帳的,他的名字叫蘇鉷。現我家有母親、嫂嫂、二個侄女及我三哥四口人(引者注:似應為五口人)……
華國鋒所說的“事變”,即1937年7月7日日軍侵華的盧溝橋事變,又稱“七七事變”。
按照華國鋒自述,他7歲時,也就是1928年,父親蘇慶惠去世,終年54歲。從華國鋒親筆填寫的《干部成分調查表》,可以真實地了解當時他的家庭情況。
院子里的一棵桃樹,據說華國鋒出生時就已經有了,如今長得粗壯而茂盛。
鄉音難改。華國鋒后來一直講一口濃重的山西交城話。
1991年,華國鋒回故鄉時,特地到這座他出生并度過童年時光的小院細看,發出無限深情的感慨:“到家了!到家了!”
確實,這座小院就是華國鋒心中永遠的“家”。
雖說華國鋒曾經是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國務院總理,但是誕生了華國鋒的這座小院依然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晉中百姓小院,院子里晾著衣服,放著塑料臉盆、水桶和自行車,沒有任何紀念性標志,也沒有任何修繕。倘若不是田瑞帶我來,很難找到這個華國鋒心中永遠的“家”。
來到華國鋒故居和母校
沿著老城的永寧南路,相隔幾百公尺,是華國鋒的另一處故居。
沿途,既有“永寧肉食”、“關東大盤菜”、“現炒現賣”之類餐館廣告,也有“寶元澡塘”之類多處公共澡塘招牌。表明這里居民家中大多數沒有衛浴設備;既有“炫酷一族-專業燙染店”之類現代派理發店的招牌,也有“生男生女順其自然”的計劃生育大字宣傳標語。還有“薄利棺材店·貨比三家滿意第一”的大幅廣告……走在這條窄窄的永寧南路,目擊五光十色的招牌,給我一種時光錯亂之感。
我來到永寧南路29號,大門之側倒是豎立著一塊黑底金字的石碑,上書:“縣級文物保護單位·華國鋒舊居”。底下的落款是“交城縣政府2007年10月公布,天寧鎮人民政府立”。我注意到,在“2007年10月公布”之時,華國鋒尚健在。只是碑下的水泥底座上被人涂鴉,寫著“辦證13934……”,所謂“辦證”就是辦各種各樣的假證件,只要撥通“13934……”手機號就能聯絡上“辦證者”。
這座小院同樣有著七八米高的圍墻。大門上方,有一個圓環式的磚雕,看得出這圍墻是當年建造小院時的原物。大門之后同樣是一堵映壁墻,上面的磚雕雖然有些殘缺,但是相當精美。
這座華國鋒舊居除了門口有一塊石碑之外,一切如舊,里面仍然住著普通的居民。大門旁釘著“遵紀守法戶”、“十星級文明戶”之類由“交城縣社會治安綜合治理委員會”、“交城縣精神文明建設指導委員會”發給的銘牌。
走過映壁墻,出現在我眼前的同樣是一座“II”形的三合院。小院建于清末民初,任氏建造。小院落坐西朝東,東西長30.65米,南北寬12.05米,有正房5間、倒座5間、南北廂房各5間,均為單坡屋頂,筒瓦屋面。
華國鋒家在天寧鎮并無自己的房屋,曾經遷徙多次,租過多處房子。其中住的時間較長的除了華國鋒出生的那個小院之外,就是永寧南路29號這處小院了。華國鋒家租住此院北房兩間(東次間和稍間)。
1928年,華國鋒父親蘇慶惠去世。靠著娘家的接濟,35歲的蘇媽媽(王氏)帶著兩個兒子艱難度日。她深知文化知識的重要,堅持送兩個孩子上學。1929年。華國鋒入城內下廟小學讀一年級;1933年,12歲的華國鋒考入當時交城最好的小學念高小。這所小學當時叫“交城縣立第一兩級小學”。現在叫交城“城內完全小學校”。
我從老街永寧南路往北,回到剛才經過的寬闊的永寧路。就在離永寧南路路口一箭之遙,有一座頗有氣派的百年老校。波浪形的紅色圍墻,擁立著一座綠瓦紅柱、牌坊式的校門,上方是華國鋒題寫的“城內完全小學校”七個金色大字。
步入學校,翹起四角、古色古香的呂祖閣、奎星樓屹然而立。操場之側的主席臺上,矗立著紅底金字的八個大字:“勤奮求知,團結向上。”下署“華國鋒”三字。
華國鋒在上小學的時候,交城縣的5所小學曾經舉行4次會考,華國鋒3次獲得第一名。
1935年7月,14歲的華國鋒畢業于城內完全小學校。當時,交城沒有中學,華國鋒要上中學,必須到外地去。華國鋒家庭困難,無法到外地上中學,就考入交城縣“商業職業學校”,學習到1937年。所以,華國鋒后來在填寫履歷表時,“文化程度”一欄總是寫“中學文化程度”。
交城地處晉綏邊區,很早就有中共黨組織活動。
1936年3月20日,紅軍東征來到交城,當夜攻打交城縣城,未能攻克,紅軍途經交城90多個村子,向百姓宣傳抗日,并一路開倉救濟貧民。
紅軍在交城撒下了紅色的種子。就在這個時候,15歲的華國鋒知道了朱(德)毛(澤東)紅軍,知道了中國共產黨。
在華國鋒上中學的時候,離學校不遠處住著兩個中共地下工作者趙向榮和張全福。他們是山西省犧牲救國同盟會派來的,在交城文廟成立了山西省犧牲救國同盟會交城分會。華國鋒在那里看了一些進步書刊,思想傾向革命。
但是交城縣商業職業學校里的庶務員折成海,常常刁難進步學生。華國鋒領頭,跟幾位進步學生一起,在黑板上寫了一首譏諷折成海的順口溜:
封建孝子折成海,
欺壓學生心眼壞;
日本鬼子的叭兒狗,
國土淪亡樂開懷;
一肚草渣無學問,
搖頭晃腦耍無賴;
收起你的臭算盤,
徹底認錯莫抵賴。
瞞著母親上山打游擊
地處呂梁山脈的交城,92%是山地。從天寧鎮四望,周圍全是山。山地便于周旋和隱藏,是當年與日軍打游擊的好地方。田瑞讓兒子駕車,陪我直奔華國鋒當年打游擊的據點之一——卦山。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犧盟”抗日游擊隊。曾經以大山為屏障,跟日軍展開了游擊戰。
卦山就在交城縣城北三公里,進山之處高懸華國鋒題寫的“山形卦象”四個字。所謂“山形卦象”,是指山的地形如同八卦太極圖形,因而得名卦山。
進入卦山,神清氣爽,山青峰挺,古柏參天。走遍華夏大地,難得一見古柏逶迤滿山。“卦山之柏”與“黃山之松”、“云柄之竹”,并稱為中國樹木三大奇觀。
卦山早在唐代就名聲遠播。唐貞觀元年(627年),卦山上創建天寧萬壽禪寺,成為中國佛教華嚴宗巨剎。天寧寺依山而建,氣勢雄偉。這名山古寺,今日成為交城旅游的第一景點,被譽為“易學之源、八卦名山”,而在當年卻是華國鋒打游擊的據點。
1937年暑假。華國鋒從交城縣商業職業學校畢業。就在他畢業前夕,爆發了“七七事變”,亦即蘆溝橋事變,抗日的烽火在華北大地燃燒,中華民族掀起了抗日的高潮。
在這樣動蕩的歲月,畢業即失業。16歲的華國鋒回家,幫助媽媽做家務。
華國鋒關注著時局。可是交城信息非常閉塞,當時全縣城只東關商號有一臺真空管收音機,華國鋒每天步行一里多路,到那里聽收音機里的新聞。華國鋒還把聽到的抗日新聞寫成傳單,在同學們之中傳閱。
1937年10月初,中共山西省工委派出侯維煜,在交城協助山西省犧牲救國同盟會交城分會開展工作,并在交城文廟成立了中共交城縣黨支部,支部書記為趙向榮,宣傳委員尹伊,組織委員任悟僧。
形勢越來越緊張。日軍從河北大舉進逼山西:1937年11月8日,日軍占領山西省省會太原。緊接著,11月13日,500多名日本騎步兵在清田、福田的率領下,攻入華國鋒的家鄉,太陽旗在交城飄揚。
為了加強交城的抗日領導工作,在11月底,山西省第四行政公署派出了中共地下黨員常芝青擔任交城抗日游擊縣政府縣長。常芝青在解放后擔任《光明日報》黨組書記、總編輯。
面對滿街的日本兵,華國鋒心中充滿憤懣。華國鋒聽說卦山上有抗日游擊隊,便幾度悄悄瞞著母親上卦山尋找。
母親發現華國鋒的臉一下子曬黑了,就問他上哪兒去了?
華國鋒只得搪塞說,跟同學到外面玩耍,曬黑了。
1938年6月,華國鋒離開當時所住的永寧南路29號,跟四個同學——郝逢光、王重富、侯惠、石增貴,一起步行80多里,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山西犧牲救國同盟會”(簡稱“犧盟”)抗日游擊隊。他化名“華國鋒”,取義于“中華民族抗日救國先鋒”。后來他以“華國鋒”這一化名聞名于世,以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蘇鑄。
蘇鑄改名華國鋒。據傳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
蘇鑄在交城上中學的時候,與馬逢茂以及另一位同學甚為要好。他們仨一起參加抗日救國運動,結拜為兄弟,在1938年同時改名換姓,三人都改姓名“華”,亦即中華民族的華。蘇鑄最為年長,改名華國鋒;馬逢茂其次,改名“華中山”,意即中華民族抗日救國要走孫中山的革命道路;另一位同學最小,改名“華達山”,意即中華民族抗日救國要達到孫中山三民主義的革命目標。
在華國鋒、華中山、華達山三人之中。后來分道揚鑣。華國鋒加入中國共產黨,而華中山加人中國國民黨。華中山不久恢復原名馬逢茂,曾一度在交城天寧鎮當保長,后來長期當教師。在“文革”中,紅衛兵翻出他當過國民黨政府的保長這一舊賬。把他打成“歷史反革命”。他不得不躲到老家老家陜西子洲縣高坪鄉馬家陽灣。“文革”結束之后,馬逢茂回到交城,多次給中共中央主席華國鋒寫信。經華國鋒關心,馬逢茂得以平反,過上安定的晚年。馬逢茂于2001年去世,終年81歲。
至于那個華達山,不知下落。
據華國鋒的侄女蘇鳳仙回憶:
常聽奶奶說起,1938年,已經決定上山參加抗日武裝的蘇鑄,告訴母親要和幾個同學去山上打棗,結果一去不返。望眼欲穿的奶奶幾個月后才接到叔叔捎來的口信,說他已經在山上參加了抗日游擊隊,而且改了名字,叫“華國鋒”。
華國鋒走后,日本人常來家中盤查戶口,每次來,都用刺刀把家里所有東西捅個遍,全家人嚇得沒處躲藏。有人建議把蘇鑄的戶口銷掉,而蘇媽媽卻堅持不同意。她寧愿忍受日本人的恐嚇,也不愿意“失去”兒子。
沒辦法,蘇鳳仙的父親領著蘇媽媽,逃到太原。
與華國鋒一起上山加入抗日游擊隊的原本還有一位同學,叫做李彬。2011年,年已91年的李彬回憶說: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交城被日本鬼子占領。當時商店倒閉,學校關門,到處充滿了恐怖氣息。城門有鬼子把守,交城百姓進出城門必須向鬼子行禮,稍有遲慢就會被拳打腳踢。他們還逼迫中國人給鬼子修炮樓當苦力,對苦力們百般折磨。我和蘇鑄親眼看到日本人的暴行,經常聚在一起談論國家大事,并秘密商量離開家參加抗日游擊隊。于是,蘇鑄瞞著母親偷跑出去,參加了抗日救國游擊隊。當時,我被母親發覺,監視起來,沒能與他一起參加革命,不久就在家人的安排下娶妻生子。
1991年。華國鋒回到老家交城,曾經跟老同學李彬見面,長談兩個多小時。李彬回憶說:
華國鋒回憶起自己在戰爭年代所做的選擇:“你還記得嗎?你我的母親對我們都是很關心愛護的。我們的父親都早去世,靠母親撫養長大。但他(她)們對怎樣才對孩子愛的(得)好,怎樣叫孩子鍛煉成長就缺乏知識,惟恐自己的孩子吃苦。在民族存亡的關口,也不讓自己的孩子去參加戰斗。為此,我們曾瞞著他(她)們商議逃跑,離開家庭參加游擊隊。就在這緊要關頭,我逃脫了母親的控制約束,參加了抗日游擊隊。環境是艱苦的,但在戰斗中鍛煉自已,直到現在還遺憾的是,當時沒能幫助你擺脫你母親對你的約束,未能一塊參加革命,一塊戰斗,一塊學習,一塊鍛煉成長。”
至今在交城仍流傳著這樣的故事。在交城城郊梁家莊的墻上,漢奸刷出一條標語:“八路軍是人民公敵!”正巧華國鋒隨游擊隊路過那里,華國鋒把最后一個字改成“仆”字,變成了:“八路軍是人民公仆!”
17歲加入中共
1938年8月。華國鋒在中西川的會立村參加120師工作團和山西省犧牲救國同盟會太原中心區的訓練班。在為期一個月的學習中,華國鋒擔任學習小組長。
華國鋒經過學習,進步很快。1938年10月,由中共文(水)交(城)工委民運部長李伯林(陜西人,老紅軍)作為介紹人,17歲的華國鋒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華國鋒就走上了紅色之路。
1939年,18歲的華國鋒擔任抗日根據地晉綏邊區第八專區汾陽縣犧盟會特派員。在汾陽的峪道河、開垣莊、鰲坡一帶,開展抗日游擊工作。
1940年初,19歲的華國鋒在山西交城縣擔任了工、農、青、婦、武各界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華國鋒當年就住宿在卦山天寧寺里。
在天寧寺大雄寶殿的佛像前,我見到一尊白色毛澤東半身雕像和一幅華國鋒彩色照片,這大約就是交城人對于華國鋒的特殊的懷念方式。
在天寧寺。我還見到有兩間屋子門前掛著“華國鋒同志手書毛澤東詩詞碑刻展”的牌子。那是華國鋒在晚年,酷愛書法的他把毛澤東所有詩詞恭恭敬敬地手書一遍,被交城朋友見到,索取墨寶,刻在一塊塊石碑之上,陳列于此。
華國鋒打游擊的另一處所是交城玄中寺,那是一座在交城與卦山天寧寺齊名的古寺。
玄中寺又名石壁寺,位于交城縣西北十公里石壁山中。所謂石壁山,那山崖如同用斧劈刀削一般筆直陡立,是名副其實的石壁。正因為這樣,山門之上高懸華國鋒手跡“石壁圣境”。
石壁山處處翠柏林立,玄中寺掩映于古柏叢中。玄中寺始建于北魏,是中國佛教凈土宗祖庭。也是全國佛教三大戒壇之一。唐代時日本高僧圓仁曾來此學習凈土宗教義,從此中國佛教中的凈土宗傳入日本。近年來,日本凈土宗教徒不斷來玄中寺進香。我在玄中寺的佛教壁畫中,竟然看到周恩來和趙樸初的畫像,那是因為日本凈土宗教領袖來華,曾經受到周恩來和趙樸初的接見。
打游擊時,華國鋒曾經在玄中寺住宿。
華國鋒曾回憶說:“交城的地域非常重要,靠近太原,像一把尖刀似地插在那里。在抗日戰爭中交城付出很大的代價,山區里面的人基本都殺光了。”
1941年8月24日,20歲的華國鋒在晉綏《抗戰日報》發表了文章《粉碎敵寇筑墻陰謀》。華國鋒指出,最近日軍在山西各據點筑高達9尺的圍墻,一定要給敵人以有力打擊,粉碎敵寇筑墻的陰謀。
這篇文章的發表,表明華國鋒具有一定的寫作能力。此后,華國鋒陸續在《抗戰日報》發表了20多篇文章。
當時。交城縣分為交東縣和交西縣。華國鋒在交東縣工作。1941年10月底,華國鋒擔任交東縣各界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這是華國鋒第一次擔任縣級的領導職務。
1942年初,華國鋒擔任中共交東縣委宣傳部部長,同時兼任交東縣各界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這樣,華國鋒一直在交東縣工作。
1943年9月10日至11月10日,華國鋒和中共交東縣委組織部部長羅沛一起代表交東縣出席中共晉綏分局召開的晉綏邊區群眾工作會議。
1944年1月至8月。華國鋒在中共晉綏八地委參加整風學習,他擔任交東組組長。
華國鋒領導下的民兵段祥玉、崔三娃、韓鳳珠被授予“晉綏邊區特等民兵戰斗英雄”的稱號,1944年12月到興縣出席晉綏邊區群英會。在會上,作家馬烽、西戎采訪他們,并根據他們的事跡寫成小說《呂梁英雄傳》。
1944年11月9日,晉綏《抗戰日報》第4版發表了華國鋒、張雨、趙琦合寫的長達4000多字的通訊《神槍手崔三娃》。這是華國鋒頭一回發表這樣長的文章:
崔三娃是交西的民兵英雄,也是一個模范工作者。他的動人的故事,在交西,在八分區的群眾中廣泛地流傳著,成為群眾公認的杰出英雄人物之一。這里所要介紹的是他三年來艱苦斗爭中的一些事跡。
四二年(引者注:指1942年)春,有名的石沙莊戰斗的槍聲響了。我軍把曾瘋狂一時的精銳“佐佐木輕裝突擊隊”一百余包圍在木構口。崔三娃帶著他的民兵趕上參加了這個戰斗。黎明,敵人沿著河川前進著’崔三娃看得清楚,他舉起槍對準那個騎著馬正指東劃西的敵指揮官,一槍就擊倒了。敵兵慌亂起來,我軍沖下去把鬼子差不多全部消滅了。這是一個轉變交西形勢的戰斗,交西人民永遠記著這件事,一是石沙莊戰斗,崔三娃英勇的故事,也同樣被群眾稱頌著。
去年夏季,敵人“掃蕩”八分區,崔三娃又配合某支隊戰斗在交西戴家莊。敵人在河川里行動著,支隊長叫三娃在山頭上射倒其中騎馬的指揮官小隊長,三娃熟練的兩手一舉,敵人應聲從馬上下來,支隊長從望遠鏡里看得很清楚,大家都用驚奇的眼光看著三娃。這一下,使敵人停留在戴家莊一夜,沒有敢前進。
去年的十月,敵人慘絕人寰的“毀滅性掃蕩”開始了,正在患著厲害的疥瘡病的崔三娃,堅決要和部隊一起去戰斗,在康家溝活動時,他再一次一槍擊倒了敵人的指揮官。
崔三娃每次戰斗,是彈無虛發的,正因為這樣,在群眾中獲得了“神槍手”的稱號。
成為交城的一縣之主
1945年8月15日。華國鋒在交東平川五區檢查工作時,得知日本投降的喜訊,歡欣鼓舞。
在日本投降之后,交東縣和交西縣合并,仍為交城縣。經過抗日戰爭的考驗,華國鋒日趨成熟。23歲的華國鋒擔任了中共交城縣黨委書記、縣武裝大隊政治委員。這是華國鋒一生中頭一回成為一縣之主。
從此,人們稱華國鋒為“華政委”。誠如那首交城民歌所唱:“交城的大山里來了游擊隊,游擊隊里有咱的華政委”。那“大山”指的就是卦山和石壁山。
華國鋒代表交城縣,與日軍代表談判投降、繳械事宜。
華國鋒井然有序地領導了交城縣的接收工作——從日軍手中接收政權。華國鋒一面擴大縣武裝大隊的力量,一面不失時機地恢復交城縣的工農業生產。
1945年11月21日,華國鋒在交城沙溝主持了公審漢奸大會,槍決了交城民憤漢奸曹貴模、張六。
交城剛剛走出日軍鐵蹄的陰影,又面臨新的戰爭威脅。蔣介石策動“山西王”閻錫山,對抗中共。內戰的烏云,盤旋在交城上空。
1946年4月17日,華國鋒在交城開柵主持會議,突然遭到閻錫山部隊的包圍。華國鋒緊急突圍,才免于被捕。緊接著,華國鋒在交城武陵村,又一次受到閻錫山部隊的襲擊,所幸及時突破包圍圈。
華國鋒在連遭閻錫山部隊兩次突襲之后,意識到必須堅決打擊閻錫山部隊的囂張氣焰。1946年6月,在華國鋒的領導下,交城縣武裝大隊在峪口村伏擊閻錫山部隊,活捉閻錫山部隊40師3團2營營長郭省三等90多人。
1946年冬,閻錫山部隊占領了交城縣的老縣城古交。于是國共爭奪之戰在交城激烈地展開。
1947年3月,閻錫山部隊在72師師長艾子謙指揮下。分3路進攻中共交城縣委所在地截岔。華國鋒率縣武裝大隊配合晉綏軍區二、五旅與艾子謙部隊在黃崖一帶決戰,大獲全勝,殲敵1000多人。他們乘勝追擊,于4月7日解放了古交。
但是閻錫山部隊仍然負隅頑抗,占領交城許多地區。交城成了國共雙方不斷爭斗的地方。
在華國鋒的領導下,1947年9月,交城開展土地改革運動,廣大貧苦農民分到了土地。
1947年底,華國鋒調離他的家鄉交城,前往晉綏邊區西陽曲縣任縣委書記。
華國鋒到西陽曲縣不久。西陽曲縣與東陽曲縣合并為陽曲縣。華國鋒擔任中共陽曲縣縣委書記兼縣武裝大隊政委。
陽曲縣與古交相連,在古交之東,南為太原市,北接忻州市。陽曲縣東,西,北三面環山,南部低平。陽曲縣扼晉要沖,太原門戶,人稱太原之北大門。
華國鋒在陽曲縣領導土地改革運動,迅速發展農業生產。
據當時擔任陽曲縣公安局內勤干事的王子英回憶:
“華國鋒非常平易近人。一般情況下他都與其他普通工作人員一樣步行上下班。他穿著極其樸素,夏天總是一件洗得很舊的白色襯衣。冬天,常常就是一件黑色棉布做的長大衣。”
1948年7月7日,從華國鋒的老家交城傳來好消息:中國人民解放軍120師3旅7、8、9團展開對據守交城的閻錫山部隊發動總攻擊,解放交城全境。
1949年1月,28歲的華國鋒擔任中共晉中第一地區委員會宣傳部部長。這樣,他就由縣委級干部升為地委級干部。當時,中共晉中第一地區委員會駐扎在山西盂縣北關,華國鋒也就從陽曲縣來到盂縣。
從華國鋒最初的經歷來看,他確實屬于“根正苗紅”的干部。
他在呂梁山打游擊,先是打日本軍隊,后是打國民黨軍隊,經歷了幾十次大大小小的戰斗,其中包括汾孝戰役、開柵保衛戰、黃崖戰斗、古交戰斗等。
那時,年輕的華國鋒,在戰爭的烽火中成長,踏實、誠樸、吃苦耐勞。應該說是不錯的中共基層干部。
不過,在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之后,在“宣傳華國鋒”的高潮中,卻刻意把華國鋒“塑造”成在那時就已經是“學習毛主席著作的模范”。種種報道、回憶文章充滿對華國鋒的這樣的宣傳:
1940年初,他擔任了交城縣工農青婦武各界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為了發動群眾大打抗日的人民戰爭,華國鋒同志身披破羊皮襖,懷揣一本毛邊紙印刷的《論持久戰》,冒著生命危險,走村串戶地宣傳抗日救國“十大綱領”,簡明通俗地講解持久戰的三個階段。
在另一篇文章中,是這樣宣傳華國鋒在戰火中刻苦學習毛澤東著作的:
交城地處呂梁山區,是晉綏邊區八分區的前哨,斗爭尖銳復雜,環境艱苦。當時,為了奪取革命戰爭的勝利。華國鋒同志總是抓緊一切機會,認真學習毛主席著作。他的挎包里經常裝著用麻紙印的毛主席的光輝著作《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論持久戰》、《組織起來》、《祝十月革命二十五周年》……還有中共中央晉綏分局對于鞏固與建設晉西北施政綱領等小冊子,走到那里學到哪里。一次,華國鋒同志等從科頭村出發到王文村檢查工作,登上一座山頂。大家感到很累,就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休息。華國鋒同志不顧疲勞。見縫插針,打開了毛主席著作學了起來。晚上,沒油點燈,他就用交城山區特產的松油柴照亮,經常學習到深夜。有時,臉被松油煙熏黑了,他也不在意。有段時間,他病了,同志們勸他注意身體,他說,在戰爭年代更應當多讀毛主席的書,把毛主席的著作學好了才有本領,才能戰勝敵人,打開局面。
當時的報道如此刻意宣傳華國鋒在二十來歲時就已經成了“學習和實踐毛澤東思想的光輝典范”,其實是為了塑造華國鋒“一貫忠于毛主席”的形象,證明華國鋒是毛澤東的忠實接班人。
華國鋒與“韓姑”的婚禮
自是梁鴻有孟光。
荊釵裙布儉梳妝。
渠渠夏屋非吾愿,
滾滾輕輪為國忙。
裴席榮膺全印職,
木蘭不用尚書郎。
萬年呂雉終遺臭,
爭似韓姑姓字香。
這是北京大學教授、語言學家王力在1979年所寫的一首題為《韓姑》的七律。他把“韓姑”比作東漢隱士梁鴻的賢妻孟光和不讓須眉的女英雄花木蘭。
這“韓姑”誰呢?
她就是華國鋒的夫人韓芝俊。
韓芝俊小華國鋒10歲,1931年2月21日出生山西五臺山東南的小山村——東山村。韓芝俊小名韓生些。1948年11月下旬,27歲的華國鋒與17歲的韓芝俊結婚,從此攜手共同走過漫長的人生之路。
韓家世代居住在東山村。韓芝俊的祖父韓補宏、祖母郭妙玎都是東山村樸實的農民。1905年7月,韓芝俊的父親韓七海出生在東山村,而韓芝俊母親田常鳳則出生在不遠的北澗村。
五臺山乃佛教圣地,與四川峨嵋山、安徽九華山、浙江普陀山合稱“中國佛教四大名山”。
給予五臺山以巨大的紅色影響的是1937年9月下旬。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八路軍朱德總司令、副總司令彭德懷、左權副總參謀長先后來到五臺縣城。應五臺縣犧盟會特派員杜向光的懇請,周恩來副主席在五臺縣城第一高小發表了抗日演講。彭德懷副總司令也在五臺縣犧盟會辦公的城隍廟內發表演講。
1937年9月23日,時任八路軍政治部主任的任弼時率八路軍總部機關進駐五臺縣南茹村。八路軍總部在南茹村駐扎了36天,然后南遷太行山。八路軍總部雖然遷離五臺縣,但是八路軍在五臺縣建立了抗日根據地,成立了中共五臺縣委。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的到來,點燃了五臺山革命的火焰,抗日的火焰。
對于五臺山來說,影響最大的紅色人物是徐向前元帥。徐向前(1901-1990),原名徐象謙,字子敬,山西五臺縣人。2011年11月8日是徐向前元帥誕辰110周年,五臺縣東冶鎮永安村的徐向前元帥紀念館隆重開館,這個紀念館占地面積達58661平方米。
就在周恩來等來到山西的時候,當時擔任一二九師副師長的徐向前受黨中央派遣,到山西太原做閻錫山的統戰工作。徐向前順便回到久別的家鄉五臺縣,應邀在自己的母校——東冶鎮沱陽學校演講,在聽眾之中就有正在東冶鎮賣炭的韓七海。徐向前的演講,給了韓七海莫大的鼓舞。
韓七海回到東山村之后,參加了抗日游擊隊。
1939年6月,韓七海加入中國共產黨,成為東山村的第一個中共黨員。韓七海的入黨介紹人是徐秉謙。徐秉謙是徐向前的堂弟。徐秉謙又名徐奮斗,曾任中共五臺縣委書記、忻縣縣委書記。解放后任最高人民檢察院經濟檢查廳廳長。
在韓七海的影響下,他的三弟韓昌海、四弟韓金海參加了抗日游擊隊,五弟韓還海參加了八路軍。
韓七海先后擔任中共五臺縣八區區委書記、中共五臺縣縣委委員、五臺縣抗日救國聯合會主任、五臺縣游擊隊大隊長。
迄今,在五臺縣仍流傳著韓七海這位游擊隊大隊長的傳奇故事:
1943年,五臺縣的鄰縣——定襄縣基干游擊隊大隊長郭繼成因叛徒出賣而犧牲。經調查,那叛徒就是韓七海的前任、五臺縣游擊隊大隊長“趙大麻子”。韓七海決心除掉“趙大麻子”。
獲悉“趙大麻子”經常出入于建安村,與他的小舅媳婦通奸。韓七海讓游擊隊員在“趙大麻子”姘頭家后窗口布下大口袋。半夜,韓七海急劇敲門,“趙大麻子”在驚慌中從后窗逃逸,正好落進大口袋而被活捉,叛徒得到應有的懲罰
1946年至1947年,韓七海在華北局張家口黨校學習。1948年至1952年任華北局五臺煤礦經理;1953年至1963年韓七海任五臺煤礦經理、忻州專區機引農具廠黨委書記;1963年底退休;1969年11月26日病逝,終年64歲。
受父親韓七海的影響,韓芝俊從小就參加兒童團,還擔任了兒童團的指導員。
韓七海深感自己沒有文化,影響工作,所以他一心培養女兒韓芝俊上學。1945年抗戰勝利之后,韓七海把女兒韓芝俊送到位于盂縣南關的晉中一中讀書。
盂縣乃春秋晉大夫孟丙之邑而得名,盂縣還曾經是趙氏孤兒藏身之地。
韓芝俊進步很快,這年12月,不滿15歲的韓芝俊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韓芝俊很活躍,在晉中一中成了文藝骨干。韓芝俊從晉中一中畢業之后,成為中共晉中地委婦女干部。
經過韓芝俊的三舅田澤仁和中共陽曲縣縣委副書記柳英(劉欽哉)的介紹,華國鋒與韓芝俊相識。
田澤仁曾經先后擔任過中共五臺縣委書記、盂縣縣委書記。1947年4月21日,劉少奇、朱德路過五臺縣前往河北省阜平縣,在五臺縣南茹村接見了中共五臺縣委書記田澤仁、副書記徐奮斗。徐奮斗即徐向前的堂弟徐秉謙,前已述及他是韓芝俊父親韓七海的入黨介紹人。當時在座的有中共晉察冀中央局副書記劉瀾濤以及中共晉察冀中央局秘書長吳德。此后路過五臺的還有葉劍英、康生、陳伯達、鄧穎超、李先念、董必武、徐特立、李卓然、齊燕銘、滕代遠、廖承志、馮文彬、黃華等。
華國鋒與韓芝俊相識之后,曾經特地去觀看了韓芝俊演出的《王貴和李香香》、《兄妹開荒》等文藝節目。
人們這樣形容當時韓芝俊的形象:“眉目清秀,模樣俊俏,梳著短發,穿著有大襟的衣服,褲腿打著綁腿。”
人們也這樣形容當時華國鋒的形象:“劍眉大眼,身材高大,和藹可親,平易近人。”
華國鋒喜歡韓芝俊的年輕活潑,韓芝俊則喜歡華國鋒的忠厚老實。
華國鋒的侄女蘇鳳仙曾經這樣談及華國鋒向媽媽說起自己的親事:
1947年,蘇鳳仙9歲時,交城縣城解放,華國鋒任縣委書記。他派人到太原,告訴母親這個好消息。蘇媽媽連夜雇馬車趕回交城。幾天后,終于見到了闊別9年多的兒子。這一次,華國鋒在家里住了近半年,是參加革命后在家中住得最久的一次。
有一天,華國鋒拿著韓芝俊的照片,告訴母親,自己找了個女朋友,準備訂婚。蘇媽媽考慮女方不是交城人,起初不同意。但華國鋒告訴母親,自己只是一個窮八路,韓芝俊能與自己同甘共苦就足夠了。子女的幸福是一輩子的事,開明的蘇媽媽最終同意了兒子的婚事。
1948年10月,擔任中共晉中地委宣傳部副部長的華國鋒隨中共晉中地委機關遷往盂縣。中共晉中地委機關入駐盂縣北關村的傅家大院。華國鋒也住在傅家大院并在那里辦公。
傅家是盂縣的名門望族。也是山西著名的晉商。2006年中央電視臺熱播的電視連續劇《喬家大院》,使廣大觀眾從屏幕上看到了晉商大院的氣派。盂縣北關村的傅家大院,也就是那樣的深宅大院。傅家大院有四個院子,分別為前院、后院和兩個偏院,每個院子都是標準的四合院,院子之間有小門相通。
1948年11月下旬,耳目一新傅家大院傳出喜訊,中共晉中一地委宣傳部副部長華國鋒要和地委機關干部韓芝俊舉行婚禮。
由于傅家大院是中共晉中一地委機關所在地,華國鋒與韓芝俊的婚禮不便在那里舉行,決定在離傅家大院不遠處的閻家四合院舉行。
閻姓是山西的重要姓氏,“山西王”閻錫山就姓閻,在盂縣還有閻家莊。閻家四合院的主人是閻中昌(曾任盂縣二中政教處主任)。當時,中共晉中一地委書記趙鵬飛就住在閻家四合院里。
華國鋒與韓芝俊的婚禮熱鬧而簡樸。韓芝俊的三舅田澤仁擔任征婚人,主持了婚禮。田澤仁既是當地領導——中共盂縣縣委書記,又是華國鋒與韓芝俊的介紹人。
閻家四合院掛起了毛澤東主席像,兩側各插一面紅旗。院子里安放著兩張并在一起的方桌,擺放著水果、花生、棗子、煮雞蛋。中共晉中一地委機關全體人員以及中共盂縣縣委機關工作人員參加婚禮,對新人表示祝賀。房東以及附近的鄉親們也出席了婚禮。
田澤仁宣布婚禮開始之后,華國鋒與韓芝俊向毛澤東主席像三鞠躬。然后,轉過身子向來賓三鞠躬。
接著,地委機關的同事要求華國鋒與韓芝俊報告戀愛經過。他倆紅著臉,支支吾吾。幸虧田澤仁是他們的介紹人,替他們做了詳細的回答,算是解了圍。不過來賓們不依不饒,仍然盯住華國鋒與韓芝俊不放,他倆不得不“老實交代”,引發一陣陣哄笑聲。
婚禮結束之后,地委機關略備幾桌便宴,招待各方來賓。
華國鋒與韓芝俊的新房也就在閻家四合院里。從那一天開始,華國鋒就從傅家大院搬到閻家四合院來住。
夫妻雙雙下江南
在華國鋒新婚的那些日子里,中國正處于大轉折的關頭,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
當1949年的新年鐘聲撞響的時候,在白雪紛飛的西柏坡,新華社發表了新年獻詞《將革命進行到底》。這是一篇氣勢磅礴的雄文,開頭第一句話就擲地有聲:“中國人民將要在偉大的解放戰爭中獲得最后勝利,這一點,現在甚至我們的敵人也不懷疑了。”后來在1960年《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出版的時候,人們見到《將革命進行到底》收入其中,方知是毛澤東主席高瞻遠矚用如椽之筆寫出這篇新年獻詞。
如同《將革命進行到底》所指出的那樣:“1949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將向長江以南進軍,將要獲得比1948年更加偉大的勝利。”從1948年9月至1949年1月在中國大地進行了國共大決戰。中國人民解放軍在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中,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殲滅國民黨主力154萬余人。國民黨政權賴以維持其統治的主要軍事力量基本上被消滅。三大戰役的勝利,奠定了中國人民解放戰爭奪取全國勝利的基礎。
中國人民解放軍吹響了向全國進軍的號角。在1949年1月3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和平解放古都北平之后,“打過長江去,解放全中國”已經成為最響亮的口號。百萬雄師橫渡長江,4月23日直搗國民黨政府的老巢南京。
就在三大戰役開始的時候,中共中央于1948年9月在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召開了政治局會議,史稱“九月會議”。會議分析了全國解放戰爭的形勢,高瞻遠矚地指出:“奪取全國政權的任務,要求我黨迅速地有計劃地訓練大批能夠管理軍事、政治、經濟、黨務、文化教育等項工作的干部”。
1948年10月28日,中共中央根據“九月會議”確定的基本方針,作出了《關于準備奪取全國政權所需要的全部干部的決議》。
《決議》指出,從1948年10月至1950年6月。中國人民解放軍可能奪取的國民黨統治區域大約包含有1.6億左右的人口、500個左右的縣及許多中等城市和大的城市,并在這些新的區域建立政權。《決議》認為,新解放區共需中央局、區黨委、地委、縣委、區委等五級及大城市的各項干部5.3萬人左右,并將抽調干部的任務作了分配:華北1.7萬人,華東1.5萬人,東北1.5萬人,西北3000人,中原3000人。
《決議》清楚地表明,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深謀遠慮,非常周全,在一個師、一個師消滅國民黨軍隊的同時,準備好一個縣、一個縣、一個市、一個市的干部班子去接收舊的地方政權,建立新的地方政權。
在中共中央華北局所抽調的1.7萬名南下干部之中,就有新婚不久的華國鋒伉儷。
1949年2月,中共晉中南下區黨委在山西省榆次縣成立。不久,正在盂縣的華國鋒和韓芝俊,接到了南下的通知,非常興奮。
當時諸多山西的南下干部,跟華國鋒一樣,從來沒有去過中國南方,甚至沒有出過山西省。據與華國鋒同時南下的晉中干部李仲喜回憶:
親友們知道我要去南方,所以整天人來人往,問這問那。有的講:“全國要解放了,蔣光頭要完蛋了,打天下,就是要出去,見見世面嘛!”有的講:“自古以來是少不南下,老不北上。”還有不少謠言如南方的蚊子有手指大,墻壁上能烤熟燒餅,等等,我不知真假,怎能反駁?
在南下前,中共晉中一地委決定,南下干部有20天的假期,以便處理個人事務。
1949年3月,華國鋒從盂縣回到交城老家,探望年邁的母親。母親知道小兒子成家了,而且又要到南方闖一番新事業,在戀戀不舍之中,深感欣慰。
1949年3月10日,華國鋒與交城南下工作團合影留念。
1949年3月17日,華國鋒、韓芝俊在盂縣與中共晉中一地委委員們話別、合影。在合影中,可以看到韓芝俊的三舅、中共盂縣縣委書記田澤仁。
筆者采訪了華國鋒的老上級——武光。
那是在1996年初夏,筆者穿著長袖襯衫在北京步入武光的住處,八十四歲的他竟只穿一件汗背心。他是北京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居然每天還去上班呢!
武光出生于1912年,河北深澤縣人氏,1930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1931年加入中國共產黨。他是“九一八”事變后的北平市團委書記,而當時胡喬木是北平團委宣傳部部長。在抗日戰爭時期,武光擔任中共北平市委書記。
武光說,他認識華國鋒時,華國鋒還是個小伙子。那時候,武光擔任中共晉中區黨委副書記。所謂“晉中區”,是指山西太原周圍的幾十個縣,而華國鋒自1947年起擔任中共山西陽曲縣委書記兼縣武裝大隊政委,屬于中共晉中區黨委領導。這樣,華國鋒便成了武光的下屬。
這時,周小舟擔任中共晉中區黨委宣傳部部長。華國鋒在這時結識了周小舟。后來,從1953年10月起,周小舟被任命為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成為華國鋒的“頂頭上司”。
筆者問起武光對華國鋒當時的印象,武光如實地說:“華國鋒是個老實人,好同志。那時華國鋒給我的印象便是正派,老實。”
在1949年初,中共中央決定從華北抽調五--萬名干部準備隨軍南下,以便接收南方的城鄉。
武光回憶說,當時華北的干部差不多是“走一半,留一半”。武光和華國鋒都是屬于“走”——南下的。
當時的中共晉中區委一分為
一半走,一半留。武光奉命把走的干部組建成六套地委班子。每套班子都包括黨、政、武裝部、工、青、婦六方面的干部。這樣,便于南下時可以接收、成立六個地委。
南下時,干部們差不多都往上升一級。
1949年3月,盡管湖南還在國民黨統治之下,還飄揚著青天白日旗,在長沙的湖南省主席府里還坐著一身“國民革命軍”戎裝的省主席程潛,但是在天津已經組建了南下中共湖南省委,黃克誠、王首道為主要負責人,已經摩拳擦掌準備接收湖南省了。
1949年3月21日,華國鋒和韓芝俊在戰友們的熱烈歡送聲中,乘坐火車,平生第一次離開山西。翌日中午,到達河北省的石家莊(當時叫石門市),當晚被安排住在石家莊八條胡同的悅來客棧——當時晉中的很多南下干部都住在那里。
石家莊是在1947年11月12日解放的。在當時,石家莊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從國民黨軍隊手中奪取的第一個大城市。柯慶施被任命為石家莊市第一任市長,而張春橋則出任《石門日報》社社長。
據武光告訴筆者,來自老區的干部大約三千多人集結于石家莊。本來,還有兩千北平的學生跟他們一起南下,只是后來由于北平學生要先進入華北革命大學短期學習,然后才南下,所以沒有與干部們一起南下。
華國鋒和韓芝俊來到石家莊之后,穿上了新發的黃色制服,面目為之一新。在石家莊的革新戲院,華國鋒和韓芝俊聽了兩個關于南下問題的報告。作報告分別是南下湖南省委的領導金明和周小舟。然后開始為期40天的南下集訓。其中花了20天的時間,著重學習1949年3月5日至13日剛剛在河北平山縣西柏坡舉行中共七屆二中全會文件:
一、確定了促進革命迅速取得全國勝利的各項方針:
二、決定將黨的工作重心由鄉村轉到城市:
三、決定了黨在全國勝利后的一系列基本政策:
四、強調要加強黨的思想建設,防止資產階級思想的腐蝕。
毛澤東主席在中共七屆二中全會上告誡全黨:
“因為勝利,黨內的驕傲情緒,以功臣自居的情緒,停頓起來不求進步的情緒,貪圖享樂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情緒,可能生長。”
“可能有這樣一些共產黨人。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征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著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
“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
對于正在準備南下的華國鋒來說,中共七屆二中全會無疑是一場及時雨。毛澤東主席提出的兩個“務必”,為廣大南下干部敲響了警鐘。
據與華國鋒同時南下的晉中干部李仲喜回憶:
端陽節那天。南下工作團組織了文娛晚會,自演了“夫妻識字”、“光榮花”、“兄妹開荒”等歌舞劇,我還是個配角呢。這一天,原壽陽縣委書記王一平在動員大會上宣布了新調整的第一中隊,分配在湖南一分區(后為湘潭地委)的湘陰縣。他介紹了該縣的基本情況之后,宣布了領導班子和干部名單:縣委書記華國鋒。副書記王一平,縣長張國權。全縣8個區(辦事處),一區(城關),區委書記蘇克(后改為李青),區長李養令,計10人,我為宣傳委員。
也就是說,還在石家莊集訓的時候,華國鋒就已經被任命為中共湖南湘陰縣委書記——盡管湖南湘陰縣遠在千里之外。而且還處于國民黨的統治之下。不光是縣委書記已經確定。連縣長、區長也都已經確定,中共組織工作之縝密,由此可見一斑。
1949年4月23日,紅旗在蔣介石政權的“首都”南京飄揚。“五一”節前后,中共晉中南下區黨委所率南下干部們離開了石家莊,分批南下,途經開封市時做短暫停留。
據華國鋒當時的上級武光對筆者回憶說,開封當時是中共中原局所在地。中共中原局書記鄧子恢熱情地接待了他們。鄧子恢告訴武光,山西的南下工作團被安排前往湖南接收。不過,鄧子恢向武光透露說,湖南省的省委、省政府的干部都已經配齊,因此,南下工作團的干部們到了湖南,恐怕只能“往下壓”。
什么是“往下壓”呢?比如,武光原本是安排為省級干部的,“往下壓”為地委級干部;華國鋒原本安排為地委級干部,“往下壓”為縣委級干部。
5月中旬,南下工作團抵達河南省鞏縣,在那里待命約一個月,進行了組織整編。這時,新組建了南下長沙地委。中共晉中的南下干部,大部分被分配南下長沙地委,準備到長沙、衡陽、會同等地區。武光被任命為中共長沙地委書記,地委機關設在湘潭。
1949年5月16至17日,連傳捷報,武漢三鎮全部解放。
華國鋒等南下長沙地委干部于6月15日抵達南京。他們在南京瞻仰了中山陵、廖仲愷墓以及明孝陵,還參觀了蔣介石公館和飛機場,可謂大開眼界。
6月24日,南下長沙地委干部來到南京長江邊上的招商局第三碼頭,乘坐“江漢號”客輪溯江而上,經蕪湖、安慶、九江,向武漢進發。當時國民黨的飛機不時轟炸長江上的輪船,所以“江漢號”客輪通常在夜間行駛。這樣,經過7天的航行,終于到達漢口。
華國鋒等南下長沙地委干部在武漢待命,伺機進入湖南。當時武漢解放不過兩個月,社會秩序尚未正常,為了防止發生意外,他們只在駐地學習,唯一的一次集體外出,就是到武漢民眾樂園看了一場“古為今用”的京劇《李闖王進京》,警示干部們在勝利時保持冷靜的頭腦。
崛起湖南
對于華國鋒來說,從山西南下,來到毛澤東的故鄉——湖南工作。是他人生道路上的關鍵一步。
從此,華國鋒在湖南工作了20多年。
后來,當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一提到湖南,總是這么宣傳:“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故鄉,英明領袖華主席工作過的地方。”
在湖南湘陰的日子
湖北、湖南“兩湖”緊相連。在1949年7月,湖北全省幾近解放,湖南省的解放也指日可待。南下長沙地委干部們從武漢乘火車到咸寧,然后沿鐵路步行南進。這時湖南省東北的臨湘、平江、瀏陽、岳陽等十多個縣相繼解放。南下長沙地委干部們采取解放一個縣接管一個縣的辦法,
據統計,從北方各解放區抽調南下入湘的各級各類干部共14741人,其中男12598人,女2143人,于1949年7月至1950年6月先后到達湖南。其中來自晉中地區的有1429人,內中古交籍的30余人
華國鋒所率的湘陰縣南下干部工作隊為112人。
7月23日,中共長沙地委在湖南省北部重鎮岳陽對外宣告成立。
7月25日,長沙專署在湖南省北部重鎮岳陽對外宣告成立。
盡管此時長沙尚在國民黨手中,但是中共長沙地委、長沙專署已經在岳陽市開始辦公。華國鋒、韓芝俊隨南下長沙地委干部們在岳陽待命。
與此同時,中國人民解放軍包圍了湖南省會長沙,兵臨城下,卻欲攻而不取。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幕后的起義工作正在緊張地進行。當時。擔任國民黨湖南省政府主席兼長沙靖綏公署主任是程潛。而擔任湖南省綏靖總司令兼省保安司令、長沙警備司令是陳明仁。早已經潛伏在程潛身邊的秘書余志宏是中共地下黨員,忙于為程潛、陳明仁的起義穿針引線。程潛表示愿意起義,陳明仁也明確表示愿意起義。
1949年8月4日,程潛、陳明仁等發出起義通電,宣布“正式脫離廣州政府(引者注:當時南京已經解放,蔣介石‘下野’,“國民政府”遷往廣州,由代總統李宗仁主持)”,“加入中共之領導人民民主政權”,“打倒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與美帝國主義,共同為建立新民主主義之中國而奮斗。”
1949年8月5日傍晚,中國人民解放軍四野十二兵團的先頭部隊一三八師進入了長沙市城區,長沙和平解放。
由于起義有功。解放后程潛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國防委員會副主席,湖南省省長、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副主席。1968年4月5日在北京病逝。陳明仁在1955年被授予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軍銜。1974年5月21日因患癌癥病逝。
在長沙和平解放之后,8月9日,毛澤東的家鄉湘潭和平解放。
8月20日,中共湖南省工委與隨軍南下的中共湖南省委合并,成立新的中共湖南省委員會。
就在長沙和平解放前三天——8月2日,山西晉中南下工作團第一大隊第五中隊112人在政委華國鋒、隊長張國權的率領之下,配合王衍鐸率領的中國人民解放軍475團一個營的兵力,從岳陽進入了湘陰縣。
湘陰縣位于湖南省東北部,南距長沙只有38公里,北距岳陽110公里,西距益陽60公里。
湘陰南瀕洞庭湖,湘江南北穿境,資水東西橫貫,這兩河一湖使湘陰成為湖南第一水鄉。
湘江自南向北貫穿湘陰全境,把全縣分為東西兩部,東部為丘陵崗地,西部為濱湖平原。
有水則靈。湘陰是歷史悠久的文化古城,人稱“宗棠故里”,因為這里是晚清重臣、湘軍名將左宗棠的故鄉。這里也涌現岳麓書院首任山長周式、明代名相夏元吉、首任駐英法公使郭嵩燾、教育家范源濂、化學工業奠基人范旭東、紅軍早期將領陳毅安、作家康濯等名人。
湘陰還有文廟、岳州窯、柳莊、左文襄公祠、遠浦樓、南泉寺、法華寺等古建筑。
華國鋒率隊從岳陽前往湘陰,不坐汽車,而是乘坐小火輪。華國鋒頭一回領略湘陰的水鄉風光。
雖然正值盛暑,南下干部們仍換上了長袖新制服,穿得整整齊齊,顯得精神煥發。當小火輪在湘陰碼頭靠岸時,華國鋒率領100多名南下干部以及一個營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一次踏上湘陰的土地,華國鋒的人生從此翻開嶄新的一頁。
據陳秉芝回憶,在碼頭,中共湘陰縣地下黨工委書記任紀漢、縣長吳劍真率領的湘陰縣人民臨時政治委員會成員列隊歡迎南下工作團和中國人民解放軍。
在任紀漢、吳劍真的帶領下,華國鋒率隊前往湘陰縣城所在地文星鎮。沿途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不過也有的湘陰百姓對于共產黨、解放軍不了解,存在恐懼感。文星鎮大街兩側的商店,都紛紛上了門板,打烊了。當時只有16歲的蘇元忠躲在門板后窺探門外動靜,她回憶說:
“因為當時那些壞分子在縣城里宣揚,共產黨搞共產共妻,會搶居民的錢財甚至老婆,縣城里的人很害怕,所以一開始沒有人出去迎接解放軍。”
“看到這個情況,華國鋒進城就下了馬,然后徒步走向縣政府,一邊走一邊大聲地說,‘我們共產黨是來給你們分田分地的。我們不搞共產共妻’。”
蘇元忠還說,華國鋒帶著一批解放軍,就這么一路走一路用他的山西話說著,不敲任何一戶居民的門,徑直走到了縣政府。那些剛開始躲在門板后面窺探的群眾,見到解放軍不像傳說中的那樣,就慢慢地聚到了街邊。
就在來到湘陰之后的第三天——8月4日,中共湘陰縣委會成立,28歲的華國鋒任縣委書記。華國鋒還擔任湘陰縣武裝大隊政治委員。也就是說,華國鋒成了湘陰縣的第一把手。雖說這早在華國鋒從山西南下時就已經確定的。湘陰縣首任縣長是與華國鋒一起南下的張國權。按照當時的規定,正職通常是南下干部,而當地的地下黨干部則擔任副職。
華國鋒新來乍到,遭遇到第一件麻煩事,就是湘陰人聽不懂他的山西話,而他則聽不懂湘陰話。其實湘陰縣本身,由于很多人是從長沙、益陽以及江西遷來,所以有著四種不同的方言,既有本地方言,又有長沙方言、益陽方言以及南昌方言。華國鋒與湘陰人溝通時,盡量放慢語速,遇到難懂的名詞重復講一次。從此華國鋒養成了這樣的講話習慣。后來華國鋒成為中共中央主席,雖然還是一口山西話,但是保持了這樣用緩慢語速講話的習慣。普通民眾大體上都能聽懂他的話。漸漸的,如果對方同樣放慢語速,華國鋒也能勉強聽懂湘陰話。
湘陰縣經歷政權更換的混亂、動蕩。彌漫著不安、不信任的情緒。華國鋒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安定民心,張貼安民告示,并強調紀律,進城部隊和南下干部對百姓秋毫無犯。百姓看到共產黨干部和軍隊的態度和藹,熱心為民辦事,也就消除了疑慮,商店緊閉的店門紛紛打開,市場恢復往日的熙熙攘攘,居民生活日趨正常。
湘陰原本是魚米之鄉,可是在當時卻“四害”橫行。這“四害”即水災、血吸蟲病、土匪、惡霸。與華國鋒一起南下的王子英回憶說:“當時我擔任城關糧站站長,接管時銀行糧庫錢無分文、糧無升合,還有土匪有組織地搶劫糧食,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困難。盤踞在湘陰境內的武裝土匪大部分白天流竄在湖區,晚上出來搶劫百姓。”
華國鋒在湘陰開展清匪反霸斗爭,以保護百姓。湘陰縣的鶴龍湖,當時被惡霸陳鳳酬、吳學文等所霸占。他們自恃有槍,為害湖區百姓。華國鋒給當地自衛隊(民兵)發槍,并率領部隊消滅了惡霸,使鶴龍湖成了太平湖。
緊接著,華國鋒著手上級統一布置的重要工作,那就是“秋征”。所謂秋征,就是在秋收之后,政府向農民征收公糧。華國鋒組織南下干部與當地干部相結合的一支支秋征工作隊,先是在縣城集訓,領會政策精神,然后深入農村進行秋征動員工作。蘇元忠也參加了秋征工作隊。據她回憶,“因為都知道了共產黨和解放軍的好,‘秋征’的工作很好做。”蘇元忠由于在秋征工作中表現積極,在1949年12月被華國鋒推薦到湘北建設學院學習,從此成為一名革命干部。
王子英的回憶,勾畫了當年華國鋒的形象:
“他經常是腳上一雙草鞋,雨天一把雨傘,夜里一盞馬燈,走遍了全縣的大堤小圍,湖港水漢。每到一地,住在農民家里和他們一起挑水種地,打成一片,很快了解、掌握了全縣的情況。堅持深入農村,而且經常步行幾十里。每到一村一戶,總是同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無論是紅茴糙米、蘿卜辣椒,都吃得津津有味。他常對同志們講,干部是為人民服務的,不是什么官老爺。”
王子英還回憶說:
1949年。洪水泛濫成災,湘陰湖區和山區邊沿漢口一片汪洋,10多萬災民流離失所。當時,華國鋒發動群眾,采取“以工代賑”的辦法,動員組織了8萬多群眾,突擊搶修倒潰的堤垸,既安置了災民,又修復了堤垸,重建家園,恢復生產。1952年,湘陰又一次遭受了水災,倒潰了大部分堤垸,當時已調到湘潭地區工作的華國鋒同志,仍對湘陰人民的生產生活十分關心,乘坐一只小汽船。親臨湘陰檢查。當時風大浪高,華國鋒乘風破浪來到洞庭倒口,親自從樹上、屋頂上接救了十多個災民上船,親自,安排災民的生活。災民彭大媽兒子病了,又遭遇水災,無依無靠。看到老人衣服單薄,華國鋒脫下外套披到老人身上,并從口袋里拿出錢和米票交到老人手中,親切地安慰老人。彭大媽感動得熱淚盈眶:“你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啊!”
在湘陰,華國鋒曾經為烈士塔題寫了這樣的詩句——華國鋒平時從不寫詩,這是難得見到的華國鋒詩:
為我人民事
犧牲命和家
繼承先烈志
建設新中華
從1949年底到1950年春,華國鋒在湘陰農村開展減租退押。從1950年冬開始,華國鋒領導湘陰人民進行土地改革。
在湘陰縣的那些日子里,華國鋒顯示了他的工作能力和親民形象。
華國鋒在湘陰縣,只工作了不到兩年的時間,1951年7月,華國鋒調往湖南湘潭縣任縣委書記兼縣人民武裝部政委。
雖說華國鋒在湘陰縣的工作時間不長,但是在1977年“宣傳華國鋒”的高潮中,人民文學出版社專門出版了《華主席在湘陰的故事》一書,收入關于華國鋒在湘陰的故事28篇。這些故事仍十分注意突出華國鋒學習毛澤東著作的精神。例如,一篇題為《打菩薩的故事》,寫及縣交通班的小張、小裴拿了大木棒去城隍廟去砸菩薩,華國鋒得知后,找小張、小裴談話。故事這么寫道:
政委給他們分析,在這解放初期,人民覺悟還不高。清匪反霸正在緊張地進行的時候,打菩薩會帶來什么樣的不良后果。政委分析得那么深透,小交通員們聽得那么入神。是呀,在這個時候打菩薩,就會干擾當前的清匪反霸運動,給敵人造成可乘之機啊!事情不是擺得很明顯嗎?有些落后群眾聽了敵人的造謠,對人民政府產生了誤解嘛!
“可是菩薩還要不要打呢?”一個交通員提出了新問題。
華政委說:“當然要打的。但不能由我們代表群眾打,要讓群眾覺悟了自己去打。”
說著,就從懷里掏出一本書,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個地方說:“你們看,毛主席是怎么說的?”小交通員們的眼光隨著華政委手指的移動,輕聲念起來:“菩薩是農民立起來的,到了一定時期農民會用他們自己的雙手丟開這些菩薩,無須旁人過早地代庖丟菩薩。”
毛主席的話說得多么好啊!就仿佛是針對小交通員們說的。小張把華政委手里的這本書接過來,一看封面,《湖南農民運動考察報告》幾個字閃閃發亮。
“華政委,我們再不打菩薩了。”小張和小裴慚愧地說。
毛澤東家鄉的“父母官”
1951年7月,步入“而立”之年的華國鋒從湘陰縣調到湘潭縣擔任縣委書記,這原本是工作上的平級調動,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湘潭縣委書記的特殊的重要性——毛澤東正是湘潭縣人!
湘潭也是著名畫家齊白石的故鄉。
毛澤東的家,在湘潭韶山。相傳舜南巡時,曾經在那里演奏過《韶樂》,因而得名。毛澤東家在一個狹長山谷之中,叫韶山沖。毛澤東故居在韶山沖上屋場,是一棟坐南朝北、土木結構的典型南方農舍,門臨綠水,背依青山。
1949年8月15日。打著紅旗的軍隊——中國人民解放軍解放了毛澤東的家鄉湘潭縣韶山沖。當時一篇題為《毛澤東的故鄉——韶山沖解放了》的報道這樣寫道:
每個人的步伐比往日走得更快,眼睛瞪得格外大,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宿營地是我們敬愛的領袖毛主席的家鄉——湘潭縣韶山沖。隊伍剛剛經過一座小山嶺,突然燈籠火把齊明,火光下。照見一個木牌上寫著:“此處離毛主席的家十五華里。”從這里起到韶山沖的東茅塘與上屋場,沿路站滿了提著燈籠端著茶水的老鄉們,遠遠望去就像一條漫長的火龍。到處響著清脆的鞭炮聲就像過年一樣……
午夜三時了,前面傳來命令:“三連今天就住毛主席的家里。”三連的同志高興得跳了起來。
1950年5月,毛澤東委托他的長子毛岸英前往故鄉探望。毛岸英不坐車,不騎馬,步行了三十多里山路來到韶山沖。使那里的鄉親們感動得流下熱淚。
韶山沖在深山之中。民謠唱道:“羊腸小道無人行,有女莫嫁韶山沖。”韶山沖群眾生活處于困苦之中。
毛岸英來到湘潭韶山沖,表明在新中國建立之初,日理萬機的毛澤東,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養育他成人的故土。
當時,毛澤東故居里住的不是毛澤東家人。毛澤東的故居,最初是1878年毛澤東的曾祖父毛祖人買下的上屋場東邊的五間茅草屋。1888年毛澤東的祖父毛恩普及兒子毛順生、兒媳婦文氏遷居于此。毛順生和文氏即毛澤東的父母。1893年12月26日,毛澤東出生這里。1918年,毛澤東的父母的房子進行整修并擴建。此后不久,毛澤東的母親、父親相繼去世。毛澤東在父母去世后把弟妹帶出去參加革命,故居就由當地農民居住。1929年國民黨政府沒收了這棟房子。出租給農民。
毛澤東成為新中國的領袖。湘潭縣政府重視毛澤東故居的維護,令租戶遷出,對毛澤東故居進行整修。
1950年秋,《人民日報》刊載消息《湖南湘潭修繕毛主席故居》。
1951年2月,毛澤東故居正式對外開放,供人參觀。
華國鋒調到湘潭縣工作時,韶山沖已修好一條簡易的沙石公路。華國鋒素來對毛澤東非常敬仰。1952年春,他帶著幾個干部背著背包步行幾十里路來到韶山沖,第一次拜謁毛澤東的誕生地。那時,毛澤東的故居經過初步修繕,正堂屋門上方掛著“中國人民領袖毛主席的家”金字橫匾。
在“宣傳華國鋒”的熱潮中,中共韶山區委員會寫了《緊跟華主席,永遠向前進》一文,內中這么記述華國鋒初去韶山的情形:
當時,土地改革運動已經基本結束。在推翻封建生產關系之后,中國農村向何處去?向資本主義,還是向社會主義?黨內存在著兩條路線的激烈斗爭。偉大領袖毛主席代表著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的根本利益。引導億萬農民走“組織起來”的道路。向社會主義方向前進:劉少奇則代表地主資產階級利益,極力鼓吹“鞏固新民主主義秩序”,大搞“四大自由”,妄圖把中國引向資本主義。華國鋒同志堅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上,帶領我們走社會主義道路。他滿腔熱情地支持韶山沖里新出現的社會主義萌芽性質的互助組;同時,親自帶頭深入到各個屋場,調查土改以后農村階級關系的新變化,用本地的具體事例,啟發教育廣大農民群眾,只有聽毛主席的話,“組織起來”,才能真正得到解放,逐步改變貧窮落后狀況,建成社會主義新農村。
以上的記述顯然受當時的文風的影響,寫得空洞、干巴,而且以后來想當初,把“批判劉少奇”之類都“提前”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初。不過。這段記述畢竟還是反映了華國鋒在1952年春深入韶山沖了解那里的農民情況。
前來參觀毛澤東故居的人日漸增多。光是1952年,參觀毛澤東故居者就達萬余人。但是參觀者和毛岸英、華國鋒一樣,要走很長的山路。華國鋒作為縣委書記,非常重視改善韶山的交通,修筑公路,使汽車能夠直達毛澤東故居。他也多次下令對毛澤東故居進行整修。
這樣,前來參觀毛澤東故居的人,迅速增加。據當時的統計,光是1953年8、9、10這三個月,參觀者便達8833人。許多外國代表團、記者也紛紛前來參觀,使湘潭縣變得越來越熱鬧。
作為毛澤東故鄉的“父母官”。華國鋒對于毛澤東故居的完善和保護維護、對于毛澤東家鄉的重視和建設,說了一段頗有見地的話:
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毛主席就沒有中國革命的成功,湘潭的一草一木都是革命的見證,都是毛主席領導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的歷史文獻。我們今天保護好毛主席的故居,就是對黨、對人民、對革命的高度負責。以后,這里不僅要成為毛主席生活、戰斗過的地方的紀念館,也要成為中國革命的紀念館。
華國鋒的這段話被毛澤東得知后,毛澤東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此人(引者注:指華國鋒)很有些理論水平,不簡單。”
毛澤東的故居開始引起方方面面的注意。參觀毛澤東故居的人數激增到每年20萬。
第一個前往毛澤東故居參觀的中央領導人是時任外交部副部長的伍修權,時間是1955年1月28日。他在留言簿上寫道:“瞻仰毛主席的故居,給了我無限的鼓舞和教育,我們將進一步地做好我們的工作。”
1955年5月29日,中共中央委員、當年曾是毛澤東老師的徐特立前往韶山毛澤東故居參觀,在留言簿上寫道:“主席是馬克思主義在東方實現民族解放和勞動人民解放的旗手。”
在農業合作化運動嶄露頭角
在華國鋒擔任湘潭縣委書記之后,1952年8月,華國鋒升任中共湘潭地委副書記兼湘潭專員公署專員。當時擔任中共湘潭地委書記的是宋惠。
湘潭行政專員公署原稱為長沙行政專員公署。1949年8月29日由岳陽遷到湘潭;1952年10月按駐地改為湘潭行政專員公署,轄長沙、湘潭、醴陵、岳陽、平江、臨湘、瀏陽、湘陰等8個縣。
華國鋒出生在小縣城,長期在農村打游擊,做農村工作,又多年在農村領導土地改革運動,所以對農村的情況非常熟悉,對農民的要求也相當了解。
在土改之后,華國鋒在農村注重抓互助合作工作。早在1950年秋,華國鋒在湘陰土改不久就指導了建立互助組——劉正春互助組。這是湘潭全區第一個互助組。
這時,華國鋒多次前往韶山沖蹲點,指導那里建立農村互助組。韶山沖劉秀華、湯瑞仁等成立的互助組,成為湘潭地區最早的互助組。
華國鋒在戰爭年代就喜歡寫文章,不斷在報紙上發表。他一直保持這一習慣。在互助合作運動中,華國鋒寫了《湘潭縣應如何推廣互助合作運動》、《穩步建立和提高常年互助組》、《怎樣整頓、鞏固和提高現有的常年互助組》等文章。表達了他對于在湘潭大力開展互助合作化運動的見解。
華國鋒還抓了賀建昌這一典型,樹為湘潭縣互助組的“十面紅旗”之一:
賀建昌是湘潭縣馬乇鄉的貧農。組織八戶人家成立“變工組”,合了又垮,垮了又合,三起三落。華國鋒得知后,三次到馬乇鄉蹲點,支持賀建昌,還帶領賀建昌以及另幾個互助組組長步行七十華里,到韶山沖去瞻仰毛澤東舊居……
華國鋒寫了《不斷鞏固和提高的賀建昌互助組》一文,在報上發表,提倡這一典型。在華國鋒的領導下,到1952年底,湘潭縣的常年互助組達八百九十多個,成為湘潭地區互助合作運動發展比較快的一個縣。
1954年2月,韶山沖成立了農業合作社,成為湘潭地區第一個農業合作社。
1954年11月。華國鋒擔任中共湘潭地委書記,他還兼任中國人民解放軍湘潭軍分區第一政委和黨委第一書記。
在華國鋒的領導下,湘潭地區的合作化健康、穩步發展。從1954年冬到1955年春,湘潭地區的合作社發展到4933個,1955年秋前又新建6402個,入社農戶達到11%。1955年春前建的社,90%以上增產。華國鋒多次下鄉,訓練骨干,組織合作社。
1954年,華國鋒來到洞庭圍,成立湘潭地區第一個高級社——洞庭圍高級社。洞庭圍高級社當年取得了豐收后,周圍辦了十幾個高級社,不久這十幾個高級社并入洞庭圍高級社。這樣,華國鋒取得辦高級社的第一手經驗。1955年3月湖南全省辦了12000個高級社。湘潭地區占40%以上。
毛澤東開始注意華國鋒
就在華國鋒擔任湘潭地委書記半年多之后,有幸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湖南是毛澤東的故鄉。雖說毛澤東在1959年才第一次回到出生地韶山沖,但是自1954年起至1975年,毛澤東幾乎每年都至少到湖南長沙一趟,有時一年來兩三趟,甚至五趟。據統計,解放后毛澤東曾經50次回到湖南。
回到湖南,毛澤東總是住在長沙。毛澤東曾在長沙讀書、教書和從事革命工作多年,所以他對長沙有著深厚的感情。
每一趟來湖南長沙,毛澤東總是要接見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正因為這樣,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見到毛澤東的機會,要比別的省多得多。
毛澤東在解放后首次回到湖南是在1954年11月2日,當時華國鋒還算不上湖南的主要領導干部,所以沒有機會見到毛澤東。
1955年6月19日,毛澤東又乘火車來到湖南。據湖南長沙接待毛澤東的工作人員回憶,6月20日這天上午十時半,毛澤東在羅瑞卿陪同下,在長沙南郊猴子石那里躍入湘江,游了很久。他一直游到岳麓山下的牌樓口才上岸。
就是在毛澤東這次來長沙時,34歲的華國鋒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
筆者在湖南人民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韶山紅日照千秋》一書中,查到一幀不多見的華國鋒和毛澤東在1955年的合影。這是在毛澤東的專列的狹長的車廂里,中間是一張鋪著白布的長桌,長桌的右側坐著毛澤東,左側坐著四個人,第一個便是華國鋒。華國鋒穿著半舊的中山裝,理著平頭,憨厚地注視著毛澤東。
照片的說明詞如下:
“毛澤東同志在視察途中和華國鋒同志等湖南省委、地委的負責同志談話(1955年)。”
當時,在毛澤東的專列上受到接見的,還有中共湖南省委副書記譚余保,省委常委胡繼宗和徐啟文,只有華國鋒不是省級干部,而是地委書記。華國鋒能夠受到毛澤東接見,用毛澤東的話來說,“你是我的家鄉的‘父母官’。”
毛澤東向華國鋒詢問家鄉的情況,華國鋒逐一回答,條理清楚。毛澤東特別問起那里防治血吸蟲的情況,經常下鄉的華國鋒如實加以回答。
這是毛澤東第一次見到比他小28歲的華國鋒——當時華國鋒34歲,純樸的華國鋒給毛澤東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據華國鋒的秘書曹萬貴說,當時湘潭尚未通車,毛澤東專列停在株洲。時任湘潭縣委書記的華國鋒接到通知后。從湘潭趕去向毛澤東匯報湘潭農業互助組等情況。華國鋒對湘潭手工業、商業的現狀也比較了解,毛澤東問什么,他紅著臉答什么。毛澤東笑著說:“你這個年輕人還是沉了下去的。要深入群眾,實事求是。”
第一次見到毛澤東之后,華國鋒深受鼓舞。
在1955年,毛澤東正忙于抓兩件大事:一是開展“反胡風”及肅清反革命運動,為《關于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一書寫序言、按語和注文:二是在全國農村推進互助合作運動。
在毛澤東號召之下,農業合作化運動在中國農村迅速展開。毛澤東很關心家鄉的合作化運動。
作為湘潭地委書記,華國鋒來到韶山沖,親自主持了“建社骨干訓練班”。
陳世計當時擔任湘潭地委辦公廳秘書。后來,他的兒子曾經記述了父親陳世計的回憶:
1953年華國鋒任湘潭地委書記時,我父親是地委辦公廳秘書,在一次父親下鄉的工作調查中,得知基層干部和農民對地委批建的一項農業工程意見頗大,也給基層集體和群眾利益造成了一定損失。由于涉及的工程和事件較大,父親就將基層調查報告向地委書記華國鋒進行了直接匯報。而這個工程的最高審批者就是華國鋒本人。
在華國鋒查看調查報告的同時,面現愧悔之色,嘴里連連自語:“該死,該死,怎么出這樣的錯誤!”“官僚主義真是害人!”
當時父親作為下級,只有靜待領導指示的份。只見華國鋒將調查報告交給我父親,嚴肅地吩咐:“這么大的錯誤一定要引起全面的重視和改進,要讓群眾和干部都知道官僚主義害人!把這個調查報告向全地委干部通報,并且在《湘潭日報》上公布,讓大家都批評和警醒,再不能犯這樣的錯誤!”。
為了領導的面子和威信,我父親小聲建議,僅在地委干部中通報批評已經足夠了。就不要在湘潭日報上公布了。而華國鋒急迫堅決地說:“一定要讓我和大家都深刻吸取這個教訓,工作一定要重視基層調查。否則官僚主義害人害老百姓,要在大家面前批評檢討我們自己。”最后還是堅持著在地委和《湘潭日報》上發表通報批評了。
對于華國鋒毫不掩蓋姑息自己的錯誤,嚴格律己,勇于“揭疤”,高度重視群眾利益的無私,坦蕩襟懷。父親提起來都是嘖嘖地由衷稱贊和欽佩!
1955年7月31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召開的省委、市委、自治區黨委書記會議上,作了著名的《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報告。
毛澤東在報告一開始,就尖銳地指出:
在全國農村中,新的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高潮就要到來。我們的某些同志卻像一個小腳女人,東搖西擺地在那里走路,老是埋怨旁人說:走快了,走快了。過多的評頭品足,不適當的埋怨,無窮的憂慮,數不盡的清規和戒律,以為這是指導農村中社會主義群眾運動的正確方針。
否,這不是正確的方針,這是錯誤的方針。
毛澤東所稱的“小腳女人”,確有所指。那時。中央農村工作部部長鄧子恢等根據中國農村生產力發展的實際情況,先是對農村的一些合作社進行壓縮、整頓,接著又提出合作社的發展速度不宜過快。
1955年6月下旬,毛澤東便曾對鄧子恢提出“黃牌警告”,批評鄧子恢“犯了右的錯誤”——當然,后來的歷史事實表明鄧子恢的意見是正確的。
就在毛澤東大聲批評“小腳女人”之時,湘潭縣韶山鄉政府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報告那里的蓬勃開展互助合作運動的情況。
信中說:
今年全鄉十三個農業生產合作社,社社都增產。三百四十八戶社員有三百二十戶增加了收入……
毛澤東很高興得知故鄉的進步,于1955年8月5日親筆寫了一封回信:韶山鄉政府各同志:
給我的信收到。互助大有發展,極為高興。希望你們繼續努力!
毛澤東
1955年8月5日
毛澤東的親筆信,雖然只短短一兩句話,卻使作為湘潭“父母官”的華國鋒也“極為高興”。
毛澤東的信,透露了兩個信息:
第一,毛澤東非常關心他的故鄉;
第二,毛澤東很重視農村的互助合作運動。
同日,毛澤東還給湘潭縣云源鄉政府回了一封信:云源鄉政府各同志:
你們給我的信收到了。謝謝你們。鄉間情形,尚望隨時告我為盼!
順祝
工作進步
毛澤東
1955年8月5日
毛澤東的這封信,同樣透露了他對故鄉“鄉間情形”的無比關注。
毛澤東在一天中給故鄉寫了兩封親筆信,使華國鋒對于湘潭是毛澤東的故鄉、毛澤東關心著故鄉有了更深切的感受。
不過,當時的中共湖南省委對于農業合作化并不十分熱心。他們主張“不左不右、不前不后”。在中共湖南省委召開部署農業合作化的會議時。原定有中共湘潭地委書記華國鋒關于湘潭地區農業合作化經驗的發言被取消了。
華國鋒回到湘潭后,寫了《克服右傾思想,積極迎接農業合作化運動高潮的到來》一文,仍積極推進湘潭的農業合作化運動。
1955年:在中共中央全會上亮相
在華國鋒擔任湘潭地委書記十個月之后,他有了一次列席中共中央全會的機會。
1955年8月27日,中共中央發出了《關于召開有省市區黨委書記和地委書記參加的中央會議的通知》。這一《通知》是毛澤東親筆起草的。全文如下:
上海局、各省市委、自治區黨委:
今年國慶節前后,中央有可能召集各省市委區黨委書記和各地委書記來京參加討論農業合作化問題及其他問題的中央會議。因此請你們預作準備。并請你們通知各地委書記作準備。準備事項,主要是深入了解當地農業合作化運動的實際情況和制定一個切實可行的關于合作化的全面規劃。此項準備工作,須于9月25日以前完成。
中央
1955年8月27日
本來,中央會議一般只請省、直轄市、自治區的黨委書記參加,這一回把地委書記也邀請在內,是因為會議所討論的是農業合作化問題,地委書記身處第一線。正因為這樣,作為湘潭地委書記的華國鋒,有機會前往北京,列席中央會議。
這次中央會議,也就是中共七屆六中全會擴大會議。這“擴大”,就是指除了中共中央委員和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們之外,還包括許多列席者。這些列席者包括上海局書記;北京、上海、天津市委書記;各省委、自治區黨委和各地委的書記:各省委、自治區的農村工作部長;中央各部委、中央國家機關負責人。
中共中央于1955年9月7日發出的毛澤東起草的《關于召開七屆六中全會的通知》規定:
列席者“有發言權,無表決權”;
“各大市委區黨委地委書記的發言稿可以有三千字左右,合作化經驗豐富的地委可以有四千字左右,經驗不足的可以只有一千至二千字左右”:
“因為會期只有五天,不可能每人都宣讀發言稿,準備以一部分有代表性的地區宣讀自己的發言稿,而將另一部分地區的發言稿印發給大家看。因此各地方同志雖然不可能都發言,但是每個人都必須寫好發言稿”。
會議于1955年10月4日至11日在北京舉行。
對于華國鋒來說。這是平生第一次列席中共中央全會,第二次見到毛澤東。毛澤東主持了第一天的會議,而在最后一天做了題為《農業合作化的一場辯論和當前的階級斗爭》的總結。
由于會議規定出席會議的地委書記們必須寫發言稿,華國鋒根據毛澤東《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的講話精神,結合湘潭的情況,寫了發言稿。
在會上進行發言的共八十人,這些發言者大都的中共中央委員。地委書記能在大會上發言的很少。大會印發的書面發言稿達一百六十七份——大部分地委書記都只是作書面發言。
華國鋒一則由于來自毛澤東的故鄉:二則由于湘潭地區的農業合作化運動發展很快,所以他很幸運能夠在大會上發言。
華國鋒的發言題目是《充分研究農村各階層的動態》,共3000多字。華國鋒的發言內容是:
介紹了湘潭地區合作化運動的經驗,歌頌了湘潭地區貧下中農牽著牛,手捧地契,踴躍入社的革命熱情。
毛澤東對于華國鋒介紹的故鄉農業合作化情況,頗感親切,十分滿意。這樣,華國鋒給毛澤東留下了頗好的印象。
在會議休息時,毛澤東向中央其他領導人介紹華國鋒時說:“這個年輕人是我的父母官,一個老實人。”說得華國鋒滿臉通紅。
華國鋒的《充分研究農村各階層的動態》,被推薦發表于1955年第11期的《學習》雜志上。
1955年11月14日,《人民日報》發表題為《湖南各級黨組織負責人深入農村進行調查》的報道,其中提到“湘潭地委書記華國鋒深入農村調查以后發表文章”。這是華國鋒的名字第一次在《人民日報》上出現。
華國鋒回到湖南后,又寫了《在合作化運動中必須堅決依靠貧農》這篇文章。
1955年冬,毛澤東親自選編《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收入湖南六篇典型材料,內中五篇為湘潭地區的,毛澤東為其中的三篇寫了按語。這也表明了毛澤東對于華國鋒領導之下的湘潭地區農業合作化運動的滿意。
毛澤東為《湘潭縣清風鄉黨支部幫助貧苦社員解決困難》一文,寫了如下按語:
這個合作社的方針是正確的。一切合作社都應當這樣做。各省應當在自己的關于合作化問題的決議或者指示里面指出,一切合作社有責任幫助鰥寡孤獨缺乏勞動力的社員(應當吸收他們入社)和雖然有勞動力但是生活上十分困難的社員,解決他們的困難。目前,有許多合作社,缺乏幫助困難戶的社會主義的精神,甚至根本排斥貧農,這是完全錯誤的。目前,政府已經設立了貧農基金。可以幫助貧農解決耕牛農具的困難,但是還不能解決貧農中有些戶缺乏勞動力的困難,也不能完全解決有些戶在青黃不接時期缺乏生活資料的困難,這只有依靠合作社廣大群眾的力量才能解決。
1957年:積極“反右派”
1955年12月21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的給上海局,各省委、自治區黨委的通知,題為《征詢對農業十七條的意見》:
今年十一月間毛澤東同志在杭州和天津分別同十四個省委書記和內蒙古自治區黨委書記共同商定的十七條。中央認為應當于一月十日中央召集的有各省委、市委、自治區黨委書記參加的會議上,加以確定,以便納入一九五六年的計劃,認真開始實行。為此目的,請你們于接電后即召集所屬各地委書記和一部分縣委書記詳細研究一下:(甲)究竟是否全部可以實現,還是有一部分不能實現,實現的根據是否每條都是充分的;(乙)除了十七條以外,是否還有增加(只要是可行的,可以增加);(丙)你們是否準備立即納入你們的一九五六年計劃內開始實行。以上各點,請你們于一九五六年一月三日以前研究完畢,準備意見。
1956年1月初,毛澤東來到長沙,檢查農業合作化運動進展的情況,聽取各地對《征詢對農業17條的意見》的反應。
毛澤東在專列上召開座談會,周小舟、周惠等湖南省領導和湘潭、常德、郴州、長沙等地市領導,還有兩個縣委書記共11人參加。華國鋒作為湘潭地委書記,參加了座談會。這是華國鋒又一次近距離接觸毛澤東。
1956年5月,華國鋒升任湖南省人民委員會文教辦公室主任。主管湖南的文教工作。這樣,華國鋒開始從地區級領導進入省級領導。
在1957年11月,華國鋒又升任中共湖南省委統戰部部長。
應當說,不論是文教工作,還是統戰工作,對于華國鋒來說,都是陌生的工作領域,遠不及他對農村工作那樣駕輕就熟。華國鋒走馬上任之后,經受了一場嚴峻的考驗。
1957年的“反右派運動”,對華國鋒無疑是一次重要的考驗。因為文教方面是“反右派運動”的重點部門,何況華國鋒后來所擔任的統戰部部長更是與“反右派運動”休戚相關。
湖南的“反右派運動”火力相當猛烈,許多人無辜地被打成“右派分子”。
當時擔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對于毛澤東所領導的“反右派運動”表示“很不理解”。
周小舟是毛澤東的老熟人。從1936年8月至1938年秋,周小舟曾擔任毛澤東秘書兩年多時間,跟毛澤東朝夕相處于延安。
周小舟與華國鋒一起從山西南下。1953年10月起,周小舟擔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
從1953年以來,毛澤東每一回來湖南,差不多都由周小舟陪同視察。
在1957年,面對湖南那么多人被無辜地打成“右派分子”周小舟心中深為不安。
在“反右派運動”高潮中,周小舟借口“多日失眠,精神不佳”,向中央請求“休養”。這樣,周小舟在1957年10月離開湖南,來到青島休養。他在青島借了不少古代史著閱讀,以為“反右派運動”是“深文周納,羅織成罪”。
“深文”出自《史記-酷吏列傳》,指制定或者援用法律文書苛細嚴峻。
“周納”之“周”,即周密,而“納”是“使陷入”之意。
“羅織”指羅織罪名。
所以,在周小舟看來,毛澤東所領導的“反右派運動”,是引人“陷入”,然后以羅織罪名,以嚴酷的法律置人以罪。
“深文周納,羅織成罪”這八個字,是周小舟對于毛澤東發動“反右派運動”的錯誤所做的高度概括。當時,在“反右派運動”的高分貝的聲浪之中,周小舟能夠作出這樣的冷靜的思索,極其可貴。
這表明這位當年的毛澤東秘書,已經與毛澤東晚年的“左”的思想之間產生深刻的分歧。
與周小舟不同,緊跟毛澤東的華國鋒積極投入了“反右派運動”。
在“宣傳華國鋒”的熱潮中。長沙第五中學黨支部發表了《華主席指揮我們戰斗》一文,倒是真實記述了華國鋒當時積極領導“反右派運動”的情況:
師生們怎么也不會忘記。1957年4月下旬,祖國的晴空出現幾朵烏云,一小撮資產階級右派分子乘黨整風的機會,向黨發動猖狂的進攻。就在這嚴峻的時刻。華國鋒同志深入學校,掌握文教戰線階級斗爭的新動向。一天,主管全省文教工作的華國鋒同志,身著青布便服,走進了我們的校園。他一到學校,就廣泛與師生們交談,參加座談會。不到幾天時間,辦公室、教室、宿舍……整個五中校園,都留下了他的足跡,到處都能聽到他勉勵大家努力學習馬列著作和毛主席著作,提高階級斗爭覺悟的親切聲音。當時,正是反右派斗爭的前夕。右派分子的反動氣焰十分囂張。華國鋒同志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望遠鏡和顯微鏡,洞察教育戰線兩個階級的生死搏斗,看穿了階級敵人的猙獰面目。有一次,華國鋒同志參加語文教研組的“鳴放會”,一個右派分子在會上惡毒攻擊黨的方針政策。華國鋒同志冷靜沉著地聽著這個壞蛋的“鳴放”,目光炯炯,穩若泰山地向群眾表示,我們歡迎熱愛黨、熱愛社會主義的革命群眾向黨提意見,幫助黨整風,也要警惕階級敵人的搗亂和破壞。
在黨中央發出反右派斗爭的戰斗號令后,華國鋒同志親自部署了我校反右派斗爭,指揮我們取得了這場斗爭的偉大勝利。
以“中國共產黨湖南省委員會”名義發表的《華國鋒同志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卓越繼承者》一文中,也寫及華國鋒是怎樣積極投入“反右派運動”的:
1957年,資產階級右派趁我黨整風之機。向無產階級猖狂進攻。當時劉少奇在湖南的代理人,與右派分子一唱一和,互相呼應,更加助長了他們的反動氣焰。而擔任省委統戰部部長的華國鋒同志,堅決地站在斗爭的第一線,按照毛主席、黨中央的戰略部署,因勢利導地組織和領導了反右派斗爭。他根據毛主席《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等著作中的光輝思想,深刻地指出。這場“政治戰線上和思想戰線上的社會主義革命,是經濟戰線上社會主義革命取得基本勝利后必不可少的補充和必不可免的繼續”,“是關系到國家民族生死存亡的斗爭,如果這一仗不打勝,社會主義就將沒有希望”。華國鋒同志堅定沉著,放手開展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經常分析階級斗爭的形勢,及時組織群眾進行反擊,充分揭露批判右派分子反黨反社會主義的罪行,打退了他們的猖狂進攻。
1958:不信“高產衛星”
由于華國鋒在1957年“反右派運動”的考驗中表現“不錯”,1958年7月華國鋒升任湖南省副省長、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主管全省農業。
這樣,華國鋒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向上邁,從縣到地區,再從地區到省,進入湖南省的領導核心之中。可以說,他是一帆風順的。
就在華國鋒開始主管湖南省農業的時候,“大躍進”的熱潮滾滾而來。
縱觀中國當代的歷史,有著這樣的規律:“反右必出左”。1957年的“反右派斗爭”,導致了1958年“左”的“大躍進”。1958年1月,毛澤東在南寧會議批判周恩來、陳云等,提出要“反‘反冒進’”,開始嚴重的“左”的錯誤。此前,周恩來、陳云提出要“反冒進”。毛澤東稱,“反冒進”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冒進”則是“轟轟烈烈、高高興興”,“不盡長江滾滾來”。不言而喻,毛澤東“反‘反冒進’”,也就是要繼續“轟轟烈烈、高高興興”,“不盡長江滾滾來”。
1957年11月13日,在“反右派斗爭”進入尾聲的時候,《人民日報》發表了一篇社論,題為《發動全民,討論四十條綱要,掀起農業生產的新高潮》。這篇社論里,第一次使用了“大躍進”這個詞。毛澤東看了之后,高興地拿起紅鉛筆來,在社論旁邊批了一句話:“建議把一號博士頭銜贈給發明‘躍進’這個偉大口號的那一位(或者幾位)科學家。”從此,“大躍進”的熱潮席卷中國。
毛澤東親手發動了1958年的“大躍進”。
1958年的“大躍進”,是從農業放“衛星”開始的。自從人類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蘇聯的“斯普特尼克1號”在1957年10月4日躍上太空之后,“衛星”在中國成了最時尚、最流行的新名詞。
1958年6月8日,《人民日報》報道:河南遂平縣衛星農業社第二生產大隊有5畝小麥豐產試驗田,每畝平均實產2105斤的消息。
很巧,這個農業社叫“衛星農業社”。
4天之后,《人民日報》又報道說:河南遂平縣衛星農業社第一大隊第二分隊,“又有2畝9分地總產量達到10238斤6兩,平均畝產3537斤7兩5錢。比二大隊的最高產量每畝多1425斤,超過這塊地去年畝產750斤的三倍多”。《人民日報》在報道此事時,特地使用了“衛星農業社發出第二顆‘衛星’,二畝九分小麥畝產3530斤”的標題。從此,“高產衛星”一詞便頻頻見于中國各媒體,而在“高產衛星”出現時,名曰“放衛星”。
這兩顆“高產衛星”都是河南“放”的。最初,毛澤東對于河南的兩顆“高產衛星”不置可否,揶揄道:“狀元三年一個,美人千載難逢。”言外之意,“狀元”、“美人”怎么全出在河南1959年8月,中共河南省委書記吳芝圃作了檢查:“河南共產風刮得厲害,虛報浮夸也最厲害,影響全國,特向各省道歉。”
“衛星”越放越多,牛皮越吹越大。就像拍賣會上此伏彼起的叫板聲一般,很快的,“衛星”突破畝產萬斤大關。
當時最熱心于放“高產衛星”的《人民日報》,是這樣連續報道的:
1958年6月23日《人民日報》報道,湖北省谷城縣先鋒農業社小麥試驗田畝產4689斤。
1958年7月12日《人民日報》報道,河南省西平縣城關鎮和平農業社2畝小麥創畝產7320斤的記錄。
1958年7月18日《人民日報》報道,福建省閩侯縣連坂農業社2.6畝早稻試驗田畝產5806斤。
1958年7月25日新華社報道。江西省波陽縣桂湖農業社干部試驗田早稻畝產9195斤。
1958年7月31日《人民日報》報道,湖北省應城縣春光農業社生產隊長甘銀發種的早稻平均畝產10597斤。
1958年8月27日《人民日報》報道。湖北省麻城縣溪建園一社出現“天下第一田”。早稻畝產36900斤。《人民日報》同日還發表署名劉西瑞(劉少奇的特派員)的文章,標題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
1958年9月1日《人民日報》發表作家康濯的文章《徐水人民公社頌》,宣稱“茂盛無比”的小麥畝產12萬斤,“花團錦簇”的山藥畝產達120萬斤,一棵碩大的白菜重達500斤。
1958年9月5日《人民日報》報道,廣東省連縣1,73畝中稻畝產60437斤。
“吹牛比賽”的高峰出現在1958年9月12日。這天《廣西日報》頭版整版報道廣西環江紅旗公社水稻畝產十三萬斤!頭條通欄“套紅”標題是“環江創全國水稻豐產最高紀錄”!報道宣稱:“經過嚴格驗收與核實、丈量土地后,證實達到平均每畝十三萬零四百三十四斤十兩四錢的最高紀錄。”
1958年10月1日《天津日報》報道,天津市的東郊區新立村水稻試驗田,畝產12萬斤,并稱在田間的稻谷上可以坐人,讓群眾參觀。
到了10月8日和10日兩天,《天津日報》又分別報道天津市雙林農場“試驗田”,“畝產稻谷126339斤的特大‘喜訊”’。
新立村地處天津市的東郊區,畝產12萬斤的稻谷的奇跡是怎么創造出來的呢?據說,“在一畝地中,稻子一棵挨著一棵,不見空隙,如同一個大稻子垛。‘采用密植的辦法,深翻土地,多施肥料,白天要用鼓風機向里邊通風,晚上要有燈光照射。’”
對于農業大放“高產衛星”,中共中央副主席劉少奇給予高度肯定。
1958年7月14日到18日,劉少奇到山東壽張縣視察,報道說:少奇同志在參觀了臺前社畝產將達3萬至5萬斤的玉米,3萬至5萬斤的谷子,30萬斤地瓜和宏偉社畝產15000斤籽棉的豐產后,贊揚他們說:“你們壓倒了科學家,他們沒敢想的,你們做到了,這是個革命。”
請讀一讀1958年7月23日《人民日報》社論《今年夏收大豐收說明了什么?》:
沒有萬斤的思想,就沒有萬斤的收獲。
只是我們需要,要生產多少就可以生產出多少糧食出來。
須知。這是中共中央機關報社論中的話,可見當時的“萬斤畝”浪潮是何等的壯觀。
在全國各地的“萬斤畝”浪潮中,河南和湖北的調門最高,而湖南卻是低調的。畢竟華國鋒在農村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對于一畝土地究竟能夠生產多少糧食,還是心中有數的。
也真巧。就在湖北省接連放“高產衛星”的時候。1958年8月,華國鋒和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一起到武漢開會。前已述及,周小舟是一個頭腦冷靜的人,他跟華國鋒一樣,對湖北的所謂“高產衛星”持懷疑態度。
周小舟和華國鋒到了湖北,來到“高產衛星”田。他倆打著赤腳下田,一兜一兜地數著稻穗。經過這樣實地考察,周小舟和華國鋒明白了“高產衛星”其實是吹牛。
在武漢召開的中南協作會議上,周小舟和華國鋒很“謙虛”地說,湖南沒有“高產衛星”,就連畝產3000斤的高產田都沒有!
1958年11月中央在廣州召開農業會議,湖南省顯得非常低調。宣稱1958年全省糧食產量比1957年增長20%。這在當時,在南方各省中,這數字排倒數第一——對于湖南省來說,其實這增長20%還是摻了水分的。
這樣,湖南省被插上“白旗”。華國鋒對此無可奈何。
然而到了1959年,“大躍進”的高溫消退,一顆顆“高產衛星”落地,浮夸風得到整肅,這時南方各省糧食紛紛告急。原本“倒數第一”的湖南,在1958年春夏之間緊急調出糧食17億斤支援外省。
1959年3月19日,毛澤東來湖南的時候,稱贊說:“湖南的名譽還好呵!”
1959年:急轉彎“反右傾”
在1959年之中,毛澤東三度回到湖南。
其中1959年6月來湖南時,毛澤東在長沙約見華國鋒。毛澤東問起湖南農村形勢時,華國鋒沒有唱高調,而是如實地說:“田瘦了,牛瘦了,人瘦了。產量不可能那么高了。”
當時,全國正在“拔白旗,插紅旗”,華國鋒說那樣的話,應當說是有勇氣的。
毛澤東認真聽了,不僅沒有責怪華國鋒,反而稱贊華國鋒是老實人說的老實話。
就在這次來湖南,毛澤東第一次回到故鄉韶山,寫下《七律·到韶山》:
——一九五九年六月二十五日到韶山。離別這個地方已有三十二周年了。
別夢依稀咒逝川,
故園三十二年前。
紅旗卷起農奴戟。
黑手高懸霸主鞭。
為有犧牲多壯志,
敢教日月換新天。
喜看稻菽千重浪,
遍地英雄下夕煙。
陪同毛澤東回韶山的,還有國務院副總理羅瑞卿、中共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王任重、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周小舟,還有華國鋒、徐啟文、李強及衛士長李銀橋、衛士封耀松等。
華國鋒雖然在1958年7月升任湖南省副省長、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候補書記,但是他畢竟曾經擔任毛澤東家鄉的“父母官”,熟悉那里的一切,所以他為毛澤東回家鄉鞍前馬后地忙碌著,擔負具體的工作安排。
據傳。華國鋒當時為了確保毛澤東的安全,親自在韶山毛澤東的住處外通宵值班,翌日仍照常工作。毛澤東從周小舟那里得知華國鋒如此認真負責,頗為感動。
然而,就在毛澤東離開湖南之后不久,出人意料。一場政治大風暴猛烈地襲擊了中共湖南省委。
這場突如其來的政治大風暴,來自江西廬山。
1959年6月24日到韶山的,住了四個晚上,28日下午4點多才離開韶山。
毛澤東從湖南前往武漢。6月30日下午,毛澤東從武昌乘“江峽”號輪船去九江。同船的有劉少奇、朱德、周恩來、林伯渠等中央領導人以及幾位大區的書記:柯慶施、李井泉、林鐵、歐陽欽、張德生……在船艙里,毛澤東跟幾位大區的書記談當前的形勢:是“大好”,還是“報告老爺。大事不好”……
“江峽”號輪船到達廬山腳下的九江時,已經是30日晚上十一點半了。翌日一大早,毛澤東乘車上了廬山。連日來,廬山一直是陰雨天,這天早上突然放晴。毛澤東以喜悅的心情,寫下《七律·登廬山》:
一山飛峙大江邊,
躍上蔥籠四百旋。
冷眼向洋看世界。
熱風吹雨灑江天。
云橫九派浮黃鶴。
浪下三昊起白煙。
陶令不知何處去。
桃花源里可耕田?
1959年7月2日至8月16日,在廬山先后召開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和中共中央八屆八中全會。會議從最初的氣氛是輕松而活躍的,毛澤東鼓勵大家對“大躍進”敞開思想談看法。7月14日,耿直的彭德懷給毛澤東寫了一封長信,直言不諱地對“大躍進”中的一些問題提出批評,如頭腦發熱,得意忘形;“左”的東西壓倒一切,許多人不敢講話;不是黨委決定而是個人決定。彭德懷還直接談到毛澤東的責任問題……
彭德懷的長信,原本是正常的黨內批評,但是毛澤東卻無法容忍,指責彭德懷是“右傾機會主義”。于是會議的氛圍驟變。
毛澤東發起了對彭德懷“右傾機會主義”的“批判”。會上揭出了所謂“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反黨集團”。
這一“反黨集團”跟湖南的關系非同一般:黃克誠是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任省委書記,從1949年8月至1952年9月;而周小舟則是中共湖南省委現任第一書記。
周小舟在1957年對于毛澤東領導的“反右派運動”持懷疑態度,緊接著,在1958年,周小舟又以為毛澤東發動“大躍進”,是“帶有‘左’傾盲動主義的性質”。
正因為這樣。在1958年12月彭德懷來湖南視察,周小舟陪他同去湘潭,一路談話,發覺彼此的見解非常相近。
所以,當彭德懷在廬山會議上被打成“右傾機會主義頭子”時。周小舟也就被列為彭德懷“反黨集團”的成員了。
對于湖南來說,禍不單行。當時擔任中共湖南省委常務副書記、省委代理第一書記的周惠,與周小舟見解一致,在廬山會議和周小舟一起向中央提出意見和建議,也受彭德懷冤案株連而遭到批判。
1959年8月17日。周小舟受到了嚴厲的處分:“撤銷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職務,保留省委委員,以觀后效。”
周惠也受到降職處分。
9月上旬,周小舟、周惠這“兩周”回到湖南,在湖南接受批判。此后,周小舟被降職到湖南瀏陽縣大瑤公社當副書記。周惠則降為交通部工業局副局長。
作為省委第一書記的周小舟和作為省委常務副書記的周惠成了“反黨集團”成員,給中共湖南省委帶來極大的震蕩。
尤其是對于華國鋒來說,兩個頂頭上司成了“右傾分子”,是一場比1957年的“反右派斗爭”更加嚴峻的考驗。其中的周小舟是華國鋒的老領導,更何況華國鋒在1958年有許多看法與周小舟相似。可以說,華國鋒自從走上紅色之路,在政治上還沒有面對如此尖銳的斗爭。可以說,華國鋒第一次感受到政治斗爭的殘酷,第一次感受到“高處不勝寒”的“寒”。這“寒”,遠非當一個縣委書記、縣武裝大隊政委所能感受的。
華國鋒當時還沒有資格出席廬山會議。在廬山會議期間,華國鋒正在湘西永順縣離縣城100多里的石堤西公社和久哈公社做調查工作。
當華國鋒回到長沙,“兩周”已經成了“反黨分子”。面對這一激烈的政治斗爭,華國鋒遵從的原則是堅決站在領袖毛澤東一邊。華國鋒急轉彎,積極批判周小舟和周惠。華國鋒緊跟“反右傾”形勢,寫出了《論周小舟右傾反黨集團的政治基礎》一文,成為湖南第一發批判周小舟、周惠的重磅炮彈。
在“宣傳華國鋒”的熱潮中,以“中國共產黨湖南省委員會”名義發表的《華國鋒同志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卓越繼承者》一文中,這樣記述道:
廬山會議前幾個月,彭德懷竄采湖南,伙同劉少奇在湖南的代理人(引者注:即周小舟)四處活動,拼命搜羅向黨進攻的炮彈。面對著右傾機會主義者的猖狂挑戰。華國鋒同志挺身而出,給予了有力的回擊。他深入農村調查研究,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他作報告,寫文章,用無可辯駁的事實論證總路線、大躍進和人民公社的必然性和正確性。熱情地歌頌了革命群眾運動和社會主義新生事物,痛斥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的無恥讕言。同時反復教育干部和群眾,既要有高度的革命熱情,又要有嚴肅的科學態度,干勁要一鼓再鼓。假話一定不要講,群眾的干勁越大,越要關心群眾生活,注意工作方法。華國鋒同志這種無產階級的原則性和求實精神。受到了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稱贊。在廬山會議粉碎了彭德懷反黨集團后,毛主席親自提名華國鋒同志擔任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在這以后,毛主席來湖南視察,多次聽取華國鋒同志的匯報,稱贊華國鋒同志是講老實話的人。
中共湖南省委奉命改組。從湖北調來張平化、王延春接替被降職的“兩周”。
張平化出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張平化資歷頗深,參加過北伐,經歷過二萬五千里長征和延安歲月。張平化雖然是湖南人,但是長期在湖北工作。他是1949年5月武漢解放后的首任市委書記。此后張平化在1954年6月任中共湖北省委第三書記,1956年1月任第二書記。1959年8月,這位中共湖北省委第二書記升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
王延春原本是中共湖北省委副書記,主管農業。他調到湖南任中共湖南省委常務書記、第二書記、代理省委第一書記,這實際上就是周惠原先的職務。
在這次中共湖南省委改組中,經毛澤東親自提名,華國鋒升任中共湖南省委常委、書記處書記。
由于周小舟、周惠在湖南頗得人心,最初在湖南批判周小舟、周惠陷入僵局,難以開展,張平化就讓湖南的中共各級組織學習華國鋒的文章《論周小舟右傾反黨集團的政治基礎》,終于使湖南的“反右傾”運動有了頭緒。
張平化到北京匯報工作時,把華國鋒的文章交給了毛澤東。
毛澤東非常贊賞華國鋒的文章,說道:“我們的干部中要是多幾個華國鋒這樣務實肯干的老黃牛式的同志,我們在具體工作中就可能少走一些彎路。注意培養中層干部的理論知識水平現在看還是非常重要的。”
與胡耀邦共事湘潭
華國鋒作為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成為湖南舉足輕重的人物。
職務越高,政治風浪也就越大。好在毛澤東看重華國鋒,每一回到湖南,總要接見華國鋒。華國鋒呢,也一直把堅決貫徹領袖毛澤東的指示作為自己的政治信條。
雖然華國鋒已是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但是他仍非常關注著毛澤東故鄉湘潭的建設。自1961年起,華國鋒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以便能夠直接過問湘潭方方面面的工作。1961年5月,華國鋒甚至把家從長沙搬到湘潭,足見他對毛澤東家鄉的重視。
然而。到了1962年11月,原本華國鋒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變成了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二書記。
誰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呢?胡耀邦!
胡耀邦怎么會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那是因為1962年1月11日至2月7日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有七千余人參加,通常稱“七千人大會”。會議倡導大興調查研究之風。1962年5月,中共中央書記處決定從中央直屬機關和國家機關抽調一批領導干部,帶職下放到主要產糧區,加強地、縣和基層的領導,爭取盡快恢復和發展農業生產,改善人民生活。當時擔任共青團中央第一書記的胡耀邦主動向黨中央請求到一個地區兼職辦“點”。黨中央批準了胡耀邦的要求,考慮胡耀邦是湖南瀏陽縣人,當時屬于湘潭地區,熟悉那里的情況,便任命他為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兼湘潭地委第一書記,32作重點放在湘潭。
就這樣。胡耀邦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而華國鋒也就相應變成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二書記。胡耀邦出生于1915年,當時47歲,比華國鋒年長6歲。胡耀邦是“紅小鬼”,參加過二萬五千里長征,革命資歷比華國鋒深。
1962年11月16日,胡耀邦和隨從人員從長沙驅車來到湘潭地委大院,華國鋒迎上前去表示歡迎。據當時在場的共青團湘潭地委書記劉陽春回憶:
我作為團地委書記也跟隨在后。地委給胡耀邦安排了一小棟住宅。華國鋒說:“地委的住房條件很差,房子很簡陋,要委屈耀邦同志了。”胡耀邦馬上說:“這房子不錯嘛。”胡耀邦還說:“我在北京工作了10年,對下面的情況不甚了解,我在長沙蓉園拜望了陶鑄同志,陶鑄同志說,湘潭地區工作基礎是比較好的,就是1958年以來,受到相當大的損失,但糧食生產潛力很大,干部精神面貌好,我是來向你們學習的。”華國鋒馬上說:“您理論水平高,經驗豐富,我們十分高興地歡迎您……”
胡耀邦開朗,思想活躍;華國鋒敦厚,待人真誠,他倆一見如故,共事相當融洽、愉快。誰都沒有想到,當年的中共湘潭地委第一書記、第二書記,后來都成為中共中央主席——先是華國鋒繼毛澤東之后出任中共中央主席:爾后胡耀邦取代華國鋒成為中共中央主席。
那時候的中國,是政治運動的“多產之國”。胡耀邦來到湘潭不久,1963年2月,中共中央召開工作會議決定在農村開展以“四清”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所謂“四清”,也就是“清政治、清經濟、清思想、清組織”。1963年5月,毛澤東在杭州召集有部分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大區書記參加的小型會議,制定出了《關于目前農村工作中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成為在農村開展“四清”運動(亦即“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簡稱“社教運動”)的政策性文件。
于是,胡耀邦和華國鋒按照中共中央的部署,在湘潭地區開展“四清”運動。
當時,華國鋒帶領工作隊前往毛澤東家鄉韶山區永義公社蹲點,進行“社會主義教育運動”,胡耀邦則負責湘潭地區“面上”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
熊清泉當時是中共湘潭地委副書記兼韶山區委書記、韶山公社書記(后來擔任湖南省省長、中共湖南省委書記),他回憶說:
那時候我正忙于韶山區的“社教”,胡耀邦正忙于抓面上的社教。我們推廣的是“桃園經驗”、“訪貧問苦”、“扎根串連”,把基層干部擺在工作組的對立面,經常出現“頂牛”現象,幾個月才搞完一個公社。搞完以后,干部卸擔子,我們也感到很困惑。而耀邦同志犒面上的社教,卻是大手筆的搞法,工作組在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召開干部大會,培養典型現身說法,號召大家洗手洗澡,主動放包袱,自己教育自己,自己解放自己。四到五天就可以搞完一個公社,而且“四清”成果不比點上少,搞完以后,干部輕松愉快,積極性高,又沒有“后遺癥”。我從耀邦同志的“實事求是,相信干部的大多數”的做法中受到了深刻的啟示。于是我們就悄悄地學習推廣他的經驗,在以后的幾期社教中,工作順手了,原來的“頇牛”現象也消除了。
華國鋒配合胡耀邦,一起領導湘潭地區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他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很少坐機關,勤跑基層,深入基層,所以對基層的情況非常熟悉。
胡耀邦、華國鋒都以毛澤東的學生自許。1963年,毛澤東曾五次回湖南,兩度在長沙接見胡耀邦、華國鋒(其中一次胡耀邦因下鄉時開著車窗而感冒沒有參加),詢問湘潭地區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的情況。胡耀邦、華國鋒詳盡、如實地向毛澤東作了匯報。
1963年春節,闊別家鄉已經32年的胡耀邦回到故鄉瀏陽。據熊清泉回憶:
1963年2月6日胡耀邦從文家市來到故鄉蒼坊村。他先到大隊書記家,休息片刻,即讓身邊通信員將40元錢和2斤荔枝送給哥哥胡耀福。同時,讓生產隊長通知社員前來舉行座談會。誰知與會者中有人表示了對胡耀福的不滿,說他將八社時已歸入集體的一只糞桶、一把耙子又拿回自己家了。耀邦同志很生氣,并要隨行的瀏陽縣公安局教導員吳玉翹去胡耀福家,將胡耀福批評一頓,還將拿回家的這些東西作價13.8元賠給生產隊。這筆錢,從耀邦同志剛剛拿給哥哥的40元中出。
當天晚上,耀邦同志回到自己的老家,在自己幼年時住過的屋子里過夜。他看望了哥哥胡耀福,又給了他10元錢。此番兄弟見面,并沒有很多話語。
第二天臨走,耀邦同志對隨行人員感嘆:我老兄這個人呀,參加黨組織比較早。他沒有去井岡山,留在家中。土地改革,他被劃為富農,被抓起來,判過管制,他很少來北京。他就是這么一個人。
1964年春節,胡耀邦、華國鋒懷著對毛澤東的敬仰之情,率中共湘潭地委的部分工作人員一起赴江西井岡山,參觀毛澤東當年在井岡山上的舊居,以及曾經“炮聲隆”的黃洋界。
1964年7月,胡耀邦離開湖南,調往中共中央西北局擔任第二書記兼中共陜西省委第一書記。
胡耀邦和華國鋒在湘潭共事近兩年,互相信任,親密合作,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在這里,順便提一筆,1961年夏天,在華國鋒兼任中共湘潭地委第二書記的日子里,收到山西交城老同學李彬的一封求助信。當時李彬的兒子李成錦即將初中畢業。因考慮到家庭人口多,負擔重,李彬給華國鋒寫信,想通過華國鋒在湘潭給孩子找個工作。
李彬的信顯然使華國鋒為難。華國鋒給李彬寫了回信。華國鋒在信中說,“想了好久,也沒有想出個辦法”,原因是“國家對國民經濟正進行調整,規定任何單位不許向社會招收人員”。同時,華國鋒也對如何解決問題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一是到農村去。“在孩子們長到一定年齡的時候。就應該叫他們到生活中、到集體勞動中鍛煉成長。”二是也可考慮讓孩子升學,并且“要注意教育他,愛勞動不輕視農業,做什么事也要有志氣要鉆研”。
李彬至今仍珍藏著華國鋒1961年寫給他的這封回信。
樹立湖南農業樣板——毛田
1977年第2期《紅旗》雜志曾經發表中國共產黨湖南省委員會的文章《華國鋒同志是毛主席革命路線的卓越繼承者》一文,記述了華國鋒擔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之后,跟當時擔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的陶鑄之間的斗爭:
1962年,劉少奇資產階級司令部派中南局主要負責人(引者注:指陶鑄),到湖南推銷“產量責任制”即“包產到戶”的黑經驗,要華國鋒同志執行。在這個大是大非問題上,華國鋒同志毫不含糊,寸步不讓,用大量的事實,說明這種搞法實際上就是單干,當面頂了回去。當時兼任湘潭地委書記的華國鋒同志,不僅自己到湘潭、湘陰等縣調查,而且派人去了解所謂“產量責任制”黑樣板,用正反兩方面的經驗教育干部和群眾,組織他們開展大辯論,使大家認識到,單干的道路是走不通的死路,“只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
在華國鋒主管湖南農業期間,確實堅決反對“產量責任制”,反對“包產到戶”。
1962年3月21日,華國鋒前往湘潭縣姜畬公社清聯大隊蹲點,住在谷沙塘生產隊貧農老大娘談滿家中。他在那里發現有的生產隊搞“包產到戶”,便堅決予以制止。華國鋒寫了《辦好生產隊的幾個問題的報告》,批判了“包產到戶”。
不久,華國鋒得知湘北岳陽縣毛田公社那里曾大搞“三自一包”(“三自”即自留地、自負盈虧、集市貿易。集市貿易又稱自由市場。“一包”指包產到戶),后來那里“批判資本主義、修正主義”,集體經濟得到發展。于是,在1962年冬,華國鋒來到毛田蹲點,把毛田樹為湖南“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樣板。
岳陽縣的毛田山區,當年是有名的窮鄉僻壤,人稱“鳥都不下蛋的地方”。1977年第1期《人民文學》的《毛田人民心向華主席》一文,是這樣描述華國鋒第一次來到毛田時的情景:
在華主席親手培育樹立起來的湖南省農業學大寨先進典型岳陽縣毛田山區,這些日子,人們一直沉浸在幸福和狂歡的瀚海之中,1962年的冬天,華主席曾經來毛田調查訪問。在那些日子里,多少人握過他那溫暖的巨手,從那里獲得力量:多少人聆聽過他的教導,從那里沐浴毛擇東思想的雨露、陽光。
那天,華國鋒同志一到毛田,就風塵仆仆朝南沖公社水圳大隊的田壟走來,握住了水圳大隊支部書記劉林先的手。華國鋒同志當時既是湖南省委領導,又兼湘潭地委書記,小劉詳細向華書記匯報了水圳大隊的情況。想不到華國鋒同志做工作是那樣細致入微,竟問到水圳大隊有田土冊子沒有,還說借給我看看好不好?小劉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把田土冊子送給華書記,華書記一邊翻看著,一邊對毛田區委書記許志龍同志說:“你看。田土冊子上還是土改時的業主姓名,在農村,私有觀念還嚴重存在呢。”他又用商量的口吻。轉對小劉說:那業主姓名,是不是改掉?入社好多年了。都是社會主義的田“怎么還有那些地主、富農的業主姓名呢?”小劉高興而又激動地立即表示:“我們明天召開支部會作決定,把名字改過來。”
在1977年華國鋒成為“英明領袖”的時候,《人民文學》上的《毛田人民心向華主席》一個字也沒有提到胡耀邦。其實華國鋒第一次去毛田,是與胡耀邦一起去的。當時擔任毛田公社區委書記的許志龍,后來這樣回憶胡耀邦、華國鋒第一次去毛田的情形:
時任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兼湘潭地委書記的華國鋒和中共中央委員、團中央第一書記、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兼湘潭地委第一書記的胡耀邦深入到湘潭地區所屬縣、區、社農村進行調查了解情況,探索發展農林經濟的新主措。當他們來到岳陽縣時,縣委書記張月桂陪同他們到了廣興洲區和渭洞區調查了解。最后,縣委匯報了毛田的情況,他們聽后感到很激動,決定要去毛田看看,并擬定上午去下午返回岳陽縣城。
1962年毛田山區的初冬,天高氣爽。景色宜人,毛田的公路上行駛著兩輛小轎車,這也是毛田首次飛進的“金鳳凰”,人們奔走相告,紛紛聞訊前來觀看。小轎車行至毛田區委所在地(南沖八斗丘)停了下來,華國鋒和胡耀邦從車上走下來,向群眾揮手致意。隨后,他們健步走進區委辦公室。縣委書記張月桂拉著我的手向兩位首長介紹,這就是毛田區委書記許志龍。爾后,華國鋒就開始向我了解情況。他說,當車子一進入毛田,他們看到那郁郁蔥蔥的人工林和那井井有條的果樹林便被深深吸引住了。特別是對那掛在500米高石巖上的盤山公路,那高峽出現的平湖,圍繞山腰的水渠道,備感興趣,激動不已。他說,坐車觀景畢竟有限,要了解毛田的真面目,必須深入農村調查。
華國鋒要我首先匯報情況。我說:毛田過去叫“茅田”,是個窮山惡水的地方。三年困難時期,在縣委的正確領導下,毛田區委堅持自力更生,艱苦創業,上半年帶領群眾狠抓生產,保證社隊增產、社員增收。下半年治山、治水、改土、修公路,搞勞動積累,開展農田基本建設。在三年困難時期,天大旱、人大干,大干大豐收,豐收促大干。在抗大旱時,迎著困難上,發揚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做到了地面無水地下找,高處無水低處挑,有水車到無水止,無水再挖三丈深,抗旱保苗創豐收。通過三年的艱苦奮戰,毛田終于摘掉了“吃反銷糧”的帽子……
匯報完后,華國鋒和胡耀邦同志要到實地去看看。我陪他們看了毛田水庫及發電站,公社養魚基地,八斗大隊上山生產隊梨園、侖坪生產隊養豬場,水圳大隊養豬場、果園和新造的用材林基地。他們邊走邊議,不時肯定毛田干得好、事跡驚人。后來他們站到水圳大隊山頂上,遠望云山松濤滾滾。俯瞰近處渠水滔滔,胡耀邦同志有感而發,當即吟詩一首,詩云:“云山蒼蒼,渠水泱泱,志龍之風,山高水長。”華國鋒隨即說:“志龍,耀邦同志對你評價很高,一定要把毛田建設好。”我說:“首長過獎了,盛名之下,自愧難負,我一定更加努力,把毛田建設得更好,不辜負領導期望。”
華國鋒和胡耀邦同志在毛田看了一些地方以后,認為匯報的情況和實地看到的情況是一致的,他們備感興趣,贊不絕口,要求把毛田經驗總結好,在全地區樹立起這個典型。于是他們改變行程。原計劃只到毛田看半天,改為在毛田住下來,總結毛田經驗,并決定在毛田召開全地區縣、區、社書記會。
從原毛田公社區委書記許志龍的回憶可以看出。是胡耀邦和華國鋒共同肯定了毛田的經驗,并決定樹為典型、樣板。
1963年1月,當毛澤東來到湖南,接見胡耀邦和華國鋒。不巧,胡耀邦感冒了,未能從湘潭前往長沙。華國鋒向毛澤東匯報了毛田的情況。當時毛澤東正在號召全國農村開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他很欣賞胡耀邦、華國鋒樹立的這塊“社會主義道路”樣板。
毛澤東還記住了形容毛田過去窮苦情況的民謠:“早上吹牛角(紅薯拿在手上吃),中午拌糖吃(紅薯上沾著幾粒大米),晚上還是這家伙(晚上仍是吃紅薯)。”
華國鋒熟悉農業生產,說起依據田、牛、人和莊稼狀況這種“在四個方面鉆牛角尖”的方法來判斷農業生產的實際情況。也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華國鋒說。依照“在四個方面鉆牛角尖”的方法來判斷,湖南農業生產情況不容樂觀。毛澤東稱贊說:“你講的是老實話,你是個老實人。”毛澤東對在場的湖南省領導說,我們黨內有兩種人,一種講真話,一種講假話。對講假話的人要針鋒相對,不能讓其占便宜;對講真話的人,要給予照顧和支持。
毛澤東問華國鋒,從岳陽到毛田怎么走。華國鋒回答說,將近有一百公里,其中有幾十公里當時不通汽車。
毛澤東笑道:“給我弄輛牛車。我坐牛車去也行啊!”
毛澤東如此看重毛田,于是,胡耀邦、華國鋒又去毛田,組織毛致用等寫了總結文章,逐字逐句加以修改,而且把題目改成《可貴的革命干勁》。這篇文章發表在中共中央理論刊物《紅旗》半月刊1963年第10期、第11期合刊上。
華國鋒自己還寫了《貴在鼓勁》一文,發表在1963年4月2日的《新湖南報》上。
為了在全國擴大毛田的影響,胡耀邦給新華社領導打了電話,要求派一名高級記者來毛田采訪。不久,新華社派了高級記者袁木前來毛田采訪,寫了長篇報道《毛田紀事》,發表于1963年9月21日《人民日報》頭版。
與此同時,在1963年9月,中共湖南省委做出《向毛田區學習的決議》,《決議》在新湖南報頭版頭條上發表。并用紅頭文件向全省各級黨組織和政府機關發出“向毛田區學習”的號召。中共湖南省委第一書記張平化、省委副書記王延春、萬達、王治國、趙處琪等領導多次去毛田指導工作。
毛田引起全國的關注。前來毛田參觀的各地干部絡繹不絕。
原毛田公社區委書記許志龍還透露,毛澤東曾經一度要把毛田樹為全國農業的樣板,即“農業學毛田”,后來改為“農業學大寨”。許志龍回憶了其中的經過:
1964年,中央領導考慮要在農村樹立一個先進典型,成為農業戰線上的一面旗幟,開展比、學、趕、幫、超的活動。據胡耀邦同志告訴我,毛主席要樹毛田,中央其他領導認為毛田是好,但它是一個區,下屬4個人民公社,全區有6萬多人口,社與社隊與隊之間不平衡的問題會存在,如農田基本建設、社會經濟發展不平衡,一時難以解決,因此主張樹大寨大隊。因為大寨是一個村子,全村只有二百來人口,面積小,有問題好解決。經過大家充分討論。反復比較,大家認為樹大寨好,于是毛主席提出了“農業學大寨”。
連連得到毛澤東贊賞
在1963年12月,華國鋒又一次獲得毛澤東的贊賞。
那是1963年10月,華國鋒與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李瑞山一起,率隊到廣東省參觀農業生產,回來之后給中共湖南省委寫了報告《關于參觀廣東農業生產情況的報告》。報告認為,廣東省在堅持大辦水利、推廣良種、合理密植、辦勞動大學方面;在貫徹以糧為綱、全面發展、多種經營的方針方面;在提高單位面積產量方面;在抓水、抓肥、抓種子方面;在抓經濟政策方面;在農業生產上走群眾路線、大搞群眾運動方面,都非常突出。通過參觀,大家感到擴大了眼界,解放了思想,開闊了胸襟增強了信心,鼓舞了干勁。同時也學習了許多寶貴的經驗。應當把廣東的經驗同湖南的具體情況結合起來,因地制宜地加以運用和推廣。
中共湖南省委轉發了李瑞山、華國鋒的報告。
1963年12月13日毛澤東看了這一報告,以為可取,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為之寫了很長批示,號召全黨克服驕傲自滿、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的錯誤思想。毛澤東指出,虛心學習外省、外市、外區優良經驗的態度和辦法,是發展我國經濟、政治、思想、文化、軍事、黨務的重要方法之一。毛澤東強調,這個問題是一個大問題,要全黨注意研究,定為制度,不但可以而且應當這樣辦。
毛澤東以中共中央名義所寫的批示題為《加強相互學習,克服固步自封、驕傲自滿》,全文如下:
各中央局,各省、市、區黨委,軍委,中央各人民團體黨委,各部委會黨委、黨組:
現將湖南省委李瑞山、華國鋒兩同志一九六三年十一月六日寫的一個參觀廣東農業生產情況的報告以及附在上面的湖南省委一九六三年十二月七日寫的一個指示,發給你們研究。中央認為。這種虛心學習外省、外市、外區優良經驗的態度和辦法,是很好的,是發展我國經濟、政治、思想、文化、軍事、黨務的重要方法之一。固步自封,驕傲自滿,對于自己所管區域的工作,不采取馬克思主義的辯證分析方法(一分為二,既有成績,也有缺點錯誤),只研究成績一方面,不研究缺點錯誤一方面;只愛聽贊揚的話,不愛聽批評的話。對于外省、外市、外區、別的單位的工作,很少有興趣組織得力高級中級干部去虛心地認真地加以考察,以便和本省、本市、本區、本單位的情況結合起來,加以改進。永遠限于本地區本單位這個狹隘世界,不能打開自己的眼界,不知還有別的新天地。這叫做夜郎自大。對外國人、外地人以及中央派下去的人,只讓看好的,不讓看壞的;只向他們談成績,不向他們談缺點及錯誤,要談也談得不深刻,敷衍幾句了事。中央多次對同志們提出這個問題。認為一個共產黨人必須具備對于成績與缺點、真理與錯誤這個兩分法的馬克思主義辯證思想。事物(經濟、政治、思想、文化、軍事、黨務等等)總是作為過程而向前發展的。而任何一個過程,都是由矛盾著的兩個側面互相聯系又互相斗爭而得到發展的。這應當是馬克思主義者的普通常識。但是,中央和各地同志中,有許多人卻很少認真地用這種觀點去思索去工作。他們的頭腦,長期存在著形而上學的思想方法而不能解脫。所謂形而上學,就是否認事物的對立統一、對立斗爭(兩分法)、矛盾著對立著的事物在一定條件下互相轉化走向它們的反面,這樣一個真理:就是人們固步自封、驕傲自滿,只見成績,不見缺點,只愿聽好話,不愿聽批評話,自己不愿意批評(對自己的兩分法),更怕別人批評。中央有幾十個部,明明有幾個工作成績工作作風較好的部,例如石油部,別的部卻視若無睹,永遠不去那里考察研究請教一番。一個部所管企業事業,明明有許多廠礦、企業、事業、科學研究處所及其人員,工作做得較好,上面卻不知道,因而也不能提倡人們向那些單位學習。同志們,中央在這里所說的犯有形而上學錯誤的同志是指一部分同志。不是指全部同志。但是,應當指出,有大量的好同志卻被那些高官厚祿、養尊處優、驕傲自滿、回步自封、愛好資產階級形而上學的同志們,亦即官僚主義者所壓住了,現在必須加以改革。凡不虛心地認真地對本地本單位本人作分析,對別地別單位別人作分析,拒絕馬克思主義辯證分析方法的同志,要進行同志式的勸告和批評,以便把不良情況改變過來。把向別部、別省、別市、別區、別單位的好經驗、好作風、好方法學過來這樣一種方法,定為制度。這個問題是一個大問題,請你們加以討論。以后還要在中央工作會議及中央全會上加以討論。湖南省委過去在一個時期內,不作調查研究,主觀主義地下達許多指示,往下灌的東西多,由下面反映上來的真實情況少,因而脫離群眾,產生很大困難。從一九六一年起,他們開始改變了,以至情況大好起來。但是他們認為還是遠不如廣東和上海,所以他們派遣大批省、地、縣三級干部,還有省和市的干部,組成兩個考察團,分別到廣東上海去學習。這一點。請你們注意研究,是否也可以這樣辦。中央認為,不但可以而且應當這樣辦。如有不同意見。請你們提出。
中央
一九六三年十二月十三日
毛澤東為華國鋒的報告寫下長的批示,足見毛澤東對于華國鋒的看重。
1964年9月7日,毛澤東在長沙與張平化、李瑞山、華國鋒談話時,提及華國鋒關于“田瘦”、“牛瘦”的匯報,說道:與華國鋒同志的那兩次談話,有幫助。
1964年,華國鋒患病住院。他“每天下午堅持學習,形成制度,不僅自己認真學習,還把一同住院的幾位負責同志組織起來,學習《毛澤東選集》四卷。”
1964年7月1日,華國鋒主持韶山毛澤東陳列館的建設,親自為韶山毛澤東陳列館奠基,他調動全省一切力量來支援這項工程建設。10月1日,韶山毛澤東陳列館落成開館。從動工到落成,只用了100天。
韶山毛澤東陳列館開館之后。收集到了毛澤東弟弟毛澤覃、堂妹毛澤建的珍貴照片。華國鋒當即親自把照片送到北京,請毛澤東過目。
毛澤東經過仔細地辨認,確定這是毛澤覃和毛澤建的照片。毛澤東非常欣喜,詢問華國鋒是怎樣發現這些老照片的。毛澤東在照片的背面批了兩句話:“原件退還,洗一套送我。”
毛澤東還指示華國鋒,給周恩來總理看一看。
華國鋒回到湖南后,對韶山毛澤東陳列館館長馬玉卿說:“這是無價之寶。你們趕快將照片洗出來,送一套給毛主席。”
不久,華國鋒帶著精心印制的毛澤覃和毛澤建照片再上北京,把照片親自交到毛澤東手中。
由于找到毛澤東弟弟毛澤覃、堂妹毛澤建的照片,作為中共湖南省委書記處書記的華國鋒兩度為此事專程晉京面謁毛澤東,有人說這充分表明華國鋒對毛澤東的敬重之情。也有人說借機向毛澤東邀功。其實,透過這一細節,倒是可以看出,當時的華國鋒已經與毛澤東建立了直線聯系,關系非同一般,所以他要去北京見毛澤東,毛澤東當即予以接見。對于在湖南這樣外省工作的華國鋒來說,有了與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的這層密切關系,自然也就有了深厚的底氣。
從1965年起,華國鋒擔任韶山灌區工程的總指揮兼政委,親自主持毛澤東家鄉的這一重大工程——引漣水人韶山,改善沿途湘潭、湘鄉、寧鄉、雙峰的農田水利。主干渠全長240多公里,引漣水灌溉100多萬畝農田。華國鋒調集10萬民工投入這一工程。華國鋒幾乎走遍了干渠。為了這一工程,華國鋒召集工程人員、民工、老農開了150多次“諸葛亮會”。
這一工程在1965年7月1日正式動工。華國鋒為《韶山灌區報》第一期寫下這樣的題詞:“做出一個符合總路線精神的引水工程的好樣板來。”
華國鋒還為巨大的渡槽題寫了“云湖天河”四個大字。
這一工程,在十萬民工的努力下,經十個月完成。這十個月里,華國鋒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工地上。
據《湖南日報》攝影記者唐大柏回憶:
最令我難忘的還是1965年4月26日,這天下著麻風細雨,氣溫也很低,他和其他工程技術人員陪同省委書記張平化冒雨到云湖夭河工地檢查工程質量。雨天的工地到處泥濘路滑,行走不方便,華國鋒同志雖然穿了長筒雨鞋,到處可走,但為了趕時間到另一工地檢查工作,他竟提出要在一處沒完工的渡槽預制板上行走,大家說上面光滑,穿上帶泥的雨鞋容易跌倒,走下面保險。他說“趕路要緊,別怕,我走前頭,你們跟著來!”“指揮長不怕,我們還怕什么!”大伙一個接一個的打著雨傘在上面搖搖晃晃地走起來,像是雜技表演。我連忙跑在隊伍前面拍下了這一驚險鏡頭。
華國鋒曾為1966年第一期《湖南文學》雜志“韶山灌區工程特輯”親筆抄錄了這樣一首民歌:
高山頂上修條河,
河水嘩嘩笑山坡。
昔日在你腳下走,
今日從你頭上過。
華國鋒領導建設韶山灌區工程,又一次得到了毛澤東的稱贊。(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黃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