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是我小時候養(yǎng)的一條狗,因?yàn)闇喩眵詈冢越泻谧印τ谒乙恢庇兄钌畹膬?nèi)疚……
黑子出生一兩個月就來到我家,胖乎乎的,一身黑得發(fā)亮的毛,兩只烏溜溜的眼睛透著無限的天真。可能因?yàn)閯倓傠x開母親,不適應(yīng),黑子總是哼哼嘰嘰的,在屋子里不安地跑來跑去,任何東西都不吃。尤其是晚上,或許是怕冷,黑子叫的聲音更大了。母親找來舊棉絮,鋪在紙盒子里,做了個溫暖的窩,把黑子抱進(jìn)去,再為它蓋一層,它才漸漸安靜下來。
慢慢地,黑子熟悉了新環(huán)境,開始顯露出它的調(diào)皮。閑來無事,它常常把家里的東西拖來拖去。一個夏天的中午,爸爸在床上午睡,外面罩著蚊帳。丁叔叔來我家借東西,問我:“你爸呢?”我指著蚊帳說:“在里面睡覺呢。”丁叔叔一看,笑了,問:“你家床睡那么多人啊?”我很納悶,一看,原來黑子拖了七八只鞋放在床前,更好笑的是,每一只鞋都不重樣,且一字排開。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床上睡了好多人呢。這個調(diào)皮的小家伙!
漸漸地,黑子大了,長得很壯,也逐漸顯出它好斗的個性。遠(yuǎn)遠(yuǎn)地碰見一條狗,它就會沖過去,兇巴巴地一陣狂吼,如果遇見同樣暴躁的,當(dāng)然少不了一番廝打。于是它常常不是鼻子被咬破了,就是身上掛彩了。好在家里經(jīng)常備著消炎藥,我就把藥片壓成粉,幫它敷上。敷藥的時候,黑子很聽話,一動不動,像個英雄。
那時候家里窮,很少吃到肉,偶爾母親做紅燒肉,那個香啊,我們常賴在廚房不肯走。母親就挑幾塊瘦一點(diǎn)的肉,說:“嘗嘗,看熟了沒有?”肉很燙,加上我們太饞,放在嘴巴里,沒嚼兩下就吞進(jìn)了肚子,哪里知道熟了沒有。但為了敷衍母親,我們都連連點(diǎn)頭,說:“熟了!熟了!”我三弟比較狡猾,眨巴著眼睛,說:“我吃得太快了,沒嘗出來。媽,再給我弄塊大點(diǎn)的吧。”母親知道他的那點(diǎn)小計(jì)謀,并不說破,笑著又給他弄了塊大的,“這下慢點(diǎn)吃哦,再嘗不出來,可沒機(jī)會了。”弟弟嬉笑著,用手小心地捏著肉,哪知道,沒捏住,肉一下掉到了地上。一旁的黑子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起來,一口吞了下去。我們幸災(zāi)樂禍地狂笑,弟弟氣得要踢黑子,黑子趕緊跑到院子里,得意地?fù)u著尾巴回頭瞧。
黑子喜歡人家?guī)退鼡习W癢。撓肚皮的時候,它就乖乖地把腿抬高,懶懶地閉著眼睛,撓著撓著,它就睡著了。當(dāng)然它也很怕癢,有時候,我用草尖撓它的鼻子或者腳掌中間的毛,它就很厭煩地皺著鼻子或者把腳縮回去。我再弄,它就干脆站起身,向我翻個白眼,走了。
黑子是條重情重義的狗,每天我上學(xué),它都要把我送到很遠(yuǎn),直到我把它趕回去。有一次,它竟然跟著我到了學(xué)校,在教室里跑來跑去,一點(diǎn)都不在乎。上課鈴響了,黑子被老師趕了出去,出門的日寸候還回頭望著我,很是依依不舍。
黑子也很記仇,有個老太婆每次路過我們家,黑子都要沖過去咬她。原因是,這個老太婆曾經(jīng)拿磚頭砸過它。為此,她每次路過我們家,老遠(yuǎn)就開始喊我媽的名字,或者帶一根棍子。老太婆比較胖,平時走路半天才挪一步。但只要看到黑子,立刻腳下生風(fēng),扭著胖身子,“媽呀”喊著,一溜煙就沒了身影。
可是,黑子的厄運(yùn)很快就到來了。我們那邊的農(nóng)場為了防止狂犬病,開始消滅狗,誰家要是不消滅就罰錢。“爸,黑子不咬人,能不能不要處死它?”一天吃飯,我問父親。“不行,萬一咬了人,怎么辦?”父親嚴(yán)肅地說。我望著在旁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黑子,它還一點(diǎn)都不知道自己的危險,可憐的黑子!
一天放學(xué)回家,我看到很多人家門前都掛著剝了皮的狗,心里有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快到家的時候,老遠(yuǎn)看見黑子狼狽地從家里跑出來,父親和一些人手里拿著棍子,在后面追。黑子看到我,朝我跑過來,父親在后面厲聲喊道:“把它截住,別讓它跑了!”我不敢違抗父親的命令,只得伸出雙臂,但我的心里卻在喊:“黑子,快跑!”黑子看著我,仿佛懂了我的意思,從我身旁一躍而過。“沒用的東西!”父親跑過來,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在心里暗喑祈禱,希望黑子能躲過這一劫。
黑子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場聲勢浩蕩的滅絕性災(zāi)難。它的腿被氣槍打中后,最終被捉住,被人用繩子勒死了。我一直躲在屋子里,沒出門。黑子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它沒做錯任何事,卻被它最信任的主人獵殺了。
黑子,如果來生仍是一條狗,你還會來我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