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陳星兒發現家里出了怪事情。
首先是奶奶。奶奶的工作是為居民小區看守自行車庫,同時也順帶收集舊書、舊報紙、舊瓶子等廢品。以前每天陳星兒放學回到家,奶奶就讓她坐在車庫門口,一邊做作業,一邊代替她看管自行車。奶奶自己呢,就跑去買一些便宜的收攤菜,或者跑到公共活動區去,坐在那里和老頭老太聊天。
可是這幾天,陳星兒放學回到家,奶奶立刻就讓她進房間里去做作業,她自己也不去買菜,也不去聊天,她就坐在車庫門口,一步也不離開。
陳星兒的家就在地下車庫里,是車庫里靠墻隔出來的兩間房。她跟奶奶睡里間,爸爸睡外間。外間也兼客廳和飯廳,除了爸爸睡的床,還有一個柜子、一張飯桌、兩把椅子。柜子上擺著一臺小電視機,是爸爸淘舊貨淘來的。吃飯的時候,奶奶和陳星兒坐椅子,爸爸就坐在他的床沿上吃飯。
陳星兒沒有媽媽。還在她很小很小、一點兒也不記事的時候,她的媽媽就生病死了。這是奶奶告訴她的。爸爸也從未不跟她提媽媽,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媽媽一樣。
陳星兒不喜歡坐在房間里做作業。地下室的房間里,好像永遠都有一股奇怪的氣味,就好像是一盆臟兮兮的水澆在一個角落里揚起一大片灰塵的那種味道,讓人一個勁地想咳嗽。“我就在外面做不行嗎?以前不是一直在外面做的嗎?”陳星兒央求奶奶。
她喜歡坐在外面做作業,外面有陽光、有風,前面不遠處還有草地和一年四季一直開著的月季花。最重要的是,草地邊上的灌木叢里,還藏著一只小小的流浪貓哦。
這是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小貓,瘦弱、機靈,一雙圓圓的眼睛好像水晶球一樣透明。沒人的時候,它會悄悄地溜到草地邊上來找東西吃,只要一聽到人的腳步聲,它就會像一道白色的閃電,一下子躲進旁邊密密的灌木叢里,把自己隱藏起來。可奇怪的是,它卻不怕陳星兒,一點兒也不怕,就好像她們上輩子就是好朋友一樣。陳星兒坐在那里做作業,它就輕手輕腳地在她的腳邊上東嗅嗅,西聞聞。有時候,它會蹲在陳星兒面前,帶著一種沉思、探究的神情打量著眼前這個黑不溜秋的小姑娘。陳星兒低下頭望著它,它就會輕輕地叫一聲“喵”,好像在說:“好好地寫作業吧,我在這兒呢。”
每當這個時候,陳星兒就覺得心里暖暖的,就好像一顆糖融化在了春天明媚的陽光下。
每次奶奶買了魚時是陳星兒最開心的時候了。奶奶不喜歡賣魚的人幫她殺魚,她覺得那樣的魚不新鮮。她喜歡買了活魚回來自己殺,現殺現燒,這樣最好了。奶奶殺魚后剩下的魚腸子就成了小白貓的美味了。每當奶奶殺魚的時候,陳星兒就會守在奶奶身邊,等著她破魚肚子,取出魚腸子。
奶奶有時候不管她,就隨她站在那里等著:有時候呢,奶奶會突然莫名其妙地罵她,不許她像根木棍一樣杵在那里煩她。可是無論奶奶再怎么罵,陳星兒既不吭聲,也不挪位,就好像壓根沒聽到奶奶的罵聲一樣。
陳星兒大多時候都乖乖的,很少有這樣倔的時候。可一旦倔起來,就非常堅決,雷打不動。碰到這樣的時候,奶奶再強悍也沒有辦法,只得閉上嘴巴,心想:“沒媽的孩子在這地方或那地方總會有點小問題,這是沒辦法的事,怎么說都沒用。”
一拿到魚腸子,陳星兒就會趕快跑到灌木叢邊,小白貓像是事先就接到了通知一樣,一溜煙突然冒出來。陳星兒特別喜歡看小白貓吃魚腸子的樣子,雖然它看上去很餓,但是并不會狼吞虎咽。它就像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小淑女一樣,很優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有時候它還會停下來,仰著臉,沖陳星兒“喵”地叫一聲,它一定是在說謝謝吧!
所以如果陳星兒不坐在外面做作業,而是到地下室的房間里去做作業,小白貓就會看不到她了,那么它是不是會感到很孤單呢?小白貓也和她一樣,孤單單的,沒有別的朋友。
可是,奶奶根本就不給陳星兒一點商量的余地。她一揮手,兇巴巴地說:“不行!你不能坐在外面做作業!到房里去寫!”
好奇怪哦,奶奶不光是兇,看上去還非常緊張呢!奶奶說話的時候,聲音提得很高,臉也繃得緊緊的。奶奶很少會有這樣的表情,她最多的表情是生氣。奶奶一天到晚就喜歡生氣,一生氣她就會罵陳星兒。所以陳星兒很清楚,奶奶生氣的表情和緊張的表情是不一樣的。
真是好奇怪哦!
陳星兒不敢不聽奶奶的話。因為她從小就是奶奶帶大的,奶奶既是她的奶奶,也是養育她長大的人。所以她只好下到車庫房間里,拉亮電燈,趴在飯桌上做作業。
趴在飯桌上,只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車庫入口,可以看到奶奶坐著的椅子和奶奶的背影。奶奶坐在椅子上收拾買來的便宜菜,摘掉一些實在無法吃的老葉子、爛葉子。奶奶彎著腰,看上去好吃力。
陳星兒心里突然有一點點難過。
爸爸回來了。他沒有到下面來,而是站在車庫門口,聲音很輕地跟奶奶說著話。他一邊說,一邊還探頭往下看。
陳星兒趕緊縮回頭,趴在飯桌上繼續寫作業。
這是一件讓陳星兒覺得更奇怪的事情!
爸爸是小區里的清潔工。他每天用大半天的時間在小區里搞衛生,這里掃完了到那里,那里掃完了再到別的地方。一直忙到下午,爸爸才可以下班,然后又會蹬上停在車庫里的三輪車,開始走街串巷地收廢品。一直到天黑下來奶奶燒好了晚飯他才回來。他很少管陳星兒,在他眼里,就好像沒有陳星兒這個人一樣。所以陳星兒跟她爸爸也不親。在她的印象里,從小到大,她跟爸爸都沒說過幾句話。
可是這幾天,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天上,奶奶還沒開始燒飯呢,爸爸就回未了。回來了他也不進屋,他就那樣站在車庫門口,有時跟奶奶說話,聲音壓得很輕很輕,陳星兒一句也聽不清楚;有時什么也不說,就蹲在靠墻的一個角落里,慢吞吞地整理他收集到的廢品。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奶奶和爸爸都跟以前不一樣了?發生什么事情了?
陳星兒心里慌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