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盜了!”
“我也被盜了!”
“這簡直太可怕、太不像話了,連我也被盜了!”
一時間,人心惶惶,滿城的男子漢大丈夫們無不談“盜”色變。
那么,這些人被盜走的是什么呢?原來,是他們引以為自豪的作為男人的魅力、男人的尊嚴、男人的標記的那一綹頦下的胡子!
要知道,這些人的胡子是要經過多少年才能蓄到這么長,飄飄揚揚的,何等瀟灑。如今卻一根也不剩,怎不令人痛心欲絕。
那么,胡子就長在自己的下巴頦上、鼻子底下,怎么被人盜走了都不知道呢?
“我在街上走,看到酒樓上有個朋友喚我,我抬起頭來與他打招呼,待到招呼打完,一低頭,發現胡子沒了。你呢?”
“我到市場上去,看到有賣蛔蛔籠的,就蹲下來,挑了一只。可一站起來,就發現胡子沒了,急得跺腳大叫,別人還以為我的錢被盜了,可誰知我被盜了的是比錢更寶貴的胡子呀!”
終于有一天,江南總督衙門里一片驚慌,總督大人那滿臉絡腮胡子也被盜了。總督大人的絡腮胡子不同一般,可是赫赫有名的,不久前覲見皇上時,皇上就曾“嘖嘖”稱贊道:“愛卿這頦下之須,丈夫氣十足,威風凜凜,可謂本朝之美髯公也!”特地御賜一柄金梳子,讓他精心梳理,小心保養。
至于屬下的大小官員,只要看他那神氣活現、不怒自威的大胡子,無不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就是抬起頭來,也都只敢看到他的大胡子為止,不敢再往上看了。
所以,這大胡子,簡直是總督的命根子,如今竟也被盜了,叫他如何不惱、不急。
總督想,既然這家伙盜去自己的胡子,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一點也沒感覺,那么,他不同樣可以盜走自己的腦袋嗎?這太可怕了、太令人提心吊膽了!
于是,總督趕緊從京城里請天下第一神捕上官瘦月來破此案。
上官瘦月仔細了解情況后,一個人在一間無人知道的屋子里靜靜地思索了一整天,不吃不喝,甚至像一條休眠的蛇一樣,連呼吸也幾乎停止了,只有腦子在轉……
他為什么要盜人家的胡須?而且只盜胡須,不盜別的?
很顯然,他并不是與這些長胡須的人有仇有怨,也不是想要捉弄誰、懲罰誰。因為被盜去胡須的人,既有平民百姓,也有達官貴人;既有奸邪無賴的小人,也有善良忠厚的君子。如此看來,他只對胡須感興趣,只要長胡須的,別的一概不論,莫非他需要這些胡須?莫非這些胡須對他有非常特別的用處?
那么,要想破此案,要想捉到這位盜須者,就只有一個辦法了。
上官瘦月摸摸自己的下巴,很遺憾,也許他還年輕,所以在他的嘴唇邊,除了下巴尖上有一根帶些卷的、略黃的須毛稍長,其余的胡須都是軟軟的、細細的,一點也成不了氣候。
不要緊,神捕自然有辦法。
瞧,街上走來了一個人,背著一個褡褳,頦下留著長長的胡須,正十分好奇地對街上的諸多店鋪東張西望,顯然是個難得進城、少見多怪的鄉下人。
看到他那黑亮、濃密的胡須,有好心人便提醒他:“你呀,在這里可要當心你的胡須!”
“我的胡須有什么值得當心的?”
“你不信,一會兒你就等得瞧吧!”
其實,這位鄉下人不是別人,正是神捕上官瘦月。他特意到唱戲的戲班子里去借了一副老生戴的胡須,仔細地粘在下巴上。
如此招搖過市地在街上走著,神捕感覺到了,有一雙眼睛正在饒有興趣地注視他的胡子,但又說不清這一雙眼睛到底在哪兒,好像是在樹梢上,好像是在屋檐上,好像是在街上駛過的馬車車軸上,無處不在,而又壓根兒找不到。
突然,他感覺到下巴上一涼,來了!這位盜須者向神捕的胡子動手了。但與此同時,神捕也動手了。結果,神捕下巴上的胡子只少了一小半,還有一大半依然留著,這是盜須者發現勢頭不妙,趕緊半途而棄,抽身走了。
現在,神捕的模樣看上去有些古怪,有些滑稽,小半個下巴光著,大半個下巴留著長長的胡子。但他此刻顧不上這些了,而是從地上揀起一顆花生米大小的布紐扣頭兒,然后,倏地一下,就不見了人影兒。
城外的一座荒廟里,一位少年匆匆走進空蕩蕩的大殿,他的手里抓著一把長長的胡須。這正是那位來無影去無蹤、手快如風的盜須者了。
驀然間,他一低頭,發現自己穿的那件白綢對襟密扣緊身衣竟然敞開了懷。再仔細一看,不好,是因為胸襟上的十八顆像豆芽菜一樣的布紐扣的扣頭兒全不見了,衣服自然就敞開了,他心中大驚。
就在此刻,神捕上官瘦月走了進來,手中正捏著十八顆布紐扣頭兒。
“總算找到你了。”神捕說,“你好快的身法啊!”
“你也是好快的身法啊!”少年由衷贊道。
“是啊,如果我不趁你在刮我的胡子時,一下子將你衣襟上的紐扣頭兒剪斷了,然后一顆顆地尋著你逃走時掉落在地上的這些紐扣頭,又怎么能找到你呢!”
難怪少年當時沒覺察到,神捕的手實在是快,快得當他在一瞬間將第十八顆布紐扣頭兒也剪斷了時,那第一顆被剪斷了的布紐扣頭兒還沒來得及掉下來。
可那少年的身法也實在是快,快得當第十八顆布紐扣頭兒最后一個掉落下來時,已經是在廟門口了,他的人已經到廟里了。可他沒想到,這樣一來,這依次的十八顆布紐扣頭兒,恰好成了一個向導,引著神捕準確無誤地找到了這里。
“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神捕往門口一站,已經將出路封死了。
“什么問題,請問吧。”
“你為什么要盜取這么多人的胡須?”
“因為我要從中找到一根胡須。”
“尋找一根胡須?”
“是的,這是一根能救人一命的胡須!”少年神色凄然地說。
“救誰?”
“我姐姐,她得了一種很重的怪病,至今昏迷了七天七夜,已經危在旦夕。請了天下最有名的神醫一貼靈來看了,他開了一帖方子,但是這方子中必須要有一樣藥引,那就是一根特別的胡須!”
“那么,你現在找到了嗎?”神捕不由得同情地問。
“沒有,沒有!”少年沮喪地搖著頭。
“到底是一根什么樣的胡須?”
“顏色淡黃,并有七個卷曲的胡須。”
神捕聽了,不由得一怔,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一小半光光的,另一大半則是粘上去的假胡須,而自己僅有的那一根真胡須就藏在這些假胡須里面,那正好是淡黃色的,還帶卷曲的,只是不知是否有七個卷曲。
不管它,救人要緊。神捕忍著疼,將自己的那一根胡須拔了下來,一數,嘿,恰好是七個卷曲。
“我這里正好有一根,送給你吧!”神捕說道。
少年接過那根胡須,仔細一看,果然,正是他所苦苦尋找的,不由得感激涕零:“多謝多謝,多謝上官大哥!”
“不必謝了,救你姐要緊,你快些送回去吧!”神捕退后一步,讓出了門口的路。
少年一拱手:“告辭了!”就倏地一下消失了。
驀然,神捕心頭涌起一絲疑云:“咦,他好像認識我,要不,怎么能叫出我的姓呢?”
而那位少年呢,一路上樂滋滋的,一進家門,就得意揚揚地叫道:“姐姐,你快來看,我贏了,我贏了!”
原來,這整件事都是源于他跟他姐姐打的一個賭,賭的是他能夠弄到神捕上官瘦月頦下的那一根胡須。
而如果不設下這么一個大花招,又豈能弄到功夫這么厲害、手法這么快的神捕上官瘦月頦下僅有的那一根胡須呢?
至于這根胡須是淡黃的、帶七個卷曲的,還是少年在動手盜取神捕的那一小半假胡須的一剎那,才看清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