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宇的詩

九色鹿

九色鹿曾是菩薩化身，

毛分九色，角白如銀。

棲居恒河邊飲食芳草，

與一只神烏結為知音。

一日聽到水中人呼救，

湍流落水者已亂分寸：

求山神樹神諸天龍神，

誰救我性命必報大恩！

波推浪涌，時現時隱，

鹿入水中，搭救溺人。

負其于背上授其角握，

騰沖出水將全力拼盡！

溺者下地繞癱鹿三匝，

甘作鹿奴，磕頭謝恩。

供君驅使，采集水草，

余生侍奉你絕不離分！

鹿說且去，話勿說盡，

莫泄我在此就是報恩。

人貪我皮，更羨我角，

我也似溺水風險時臨。

是時九色鹿入王后夢，

她托病不起讓王詔擒。

皮為坐褥，角為拂柄，

不得我即死終身遺恨。

國王下令向天下布告，

貢九色鹿者江山兩分；

賜金缽為你盛滿銀粟，

賜銀缽為你盛滿粟金。

溺者聞巨賞惡念生心，

鹿是畜生，死活何論。

告國王他知九色鹿處，

話畢，面生癩瘡瘢痕。

溺者對國王殷勤獻計，

鹿有神通須派出大軍。

人馬將恒河重重包圍，

九色鹿不知酣睡正沉。

這時神烏在枝頭發現，

呼罷落鹿頭啄其耳輪。

鹿醒來發現軍圍百匝，

無處可走，直面王軍。

呼叫眾弓手且莫射我，

帶我去見王有話面陳。

王聞鹿說話大為驚異，

想非常之鹿或為天神。

鹿說莫殺我于國有恩，

曾拼全力救你的國人。

王問你救者誰？鹿說；

誰告訴你我在此隱身？

王指車邊癩痢者就是，

神鹿流淚，潸然難禁。

說危急時我舍命救你，

人反復不如木之浮沉！

國王聽罷心極為羞慚，

斥溺者不該以怨報恩。

想王后不可謀皮奪角，

欲置神鹿死何其殘忍！

大王下令保護九色鹿，

圖謀獵殺者五族血刃。

于是數千鹿先后來附，

飲食水草，繁殖種群。

五谷豐登，風調雨順，

人無疾病，災害不侵。

佛言九色鹿即我是也，

神烏阿難，追隨我身。

王是悅頭檀前世我尊，

王后先陀利可度之人；

溺人是調達慣為我敵，

菩薩波羅密如是我聞。

見《佛說九色鹿經》，吳月支優婆塞支謙譯。

木匠與畫師

北天竺一位木匠，

有通神入鬼之技。

做木女瑞麗無雙，

辨之與真人無異。

招呼她亦步亦趨，

斟酒來面帶笑意。

除不能開口說話，

木女美勝似天女。

時南天竺有畫師，

具潑墨成陣之藝。

木匠備珍饈佳肴，

盛情邀畫師來聚。

女在側行酒擎食，

畫師性起色迷迷。

言撩語撥臉也紅，

羞羞答答酒代語。

杯觥間談天說地，

秀色佐酒酒無底。

美木女殷勤陪侍，

從早晨喝到夜里。

畫師不知其木身，

淫心難耐欲火起。

對燭取影要畫她，

吳帶迎風夸美麗。

木匠帶醉午夜去，

留宿畫師客房里。

指派女子守客側，

可伴共宿任馳驅。

主人入內客要眠，

呼女近來女頭低。

客謂女羞來牽手，

乃知木女非真女。

酒醒小半心大慚，

豈能容忍主人欺。

仍以其心治其身，

更彰我藝勝他藝。

畫筆有神更有氣，

將己身軀畫在壁。

以繩系頸似縊死，

所著被服無差異。

鼻翼早無氣息出，

口邊已有蠅歇息。

看來死去幾時辰，

神仙回天己無力。

風來尸動影綽綽，

窗帷掩映聲細細。

萬無一失大事成，

畫師弓腰入床底。

待到天明主人出，

欲看客與木女棲。

日上三竿房門閉，

卻從窗看客懸壁。

木匠以為畫師死，

以刀斷繩才得悉。

畫師才著哈欠出：

汝能誆我我誆你！

重擺席客主再飲，

主與客打成平局。

邀木女重上佐酒，

真與假不是主題。

看世人相互誑惑，

耍陰謀與此孰異？

兩高手各舍親愛，

出家修道求真理。

見《雜喻經》第八，“比丘道略集”。

身 香

佛涅槃過后百年時光，

出了驕奢的阿育國王。

宮殿房舍，縱橫十里，

召小國畫師作畫于廊。

天空海洋皆給人靈感，

地上墻上畫各種圖象。

有一小國，距離太遠，

畫師晚到，已無空墻。

惟門頰邊有五尺空地，

他想出奇招奪人目光。

畫師想路上所見小城，

一女端正，立荷池旁。

池中蓮羞，頓失顏色，

魚沉蛙默，思慕其芳。

女極美可為天下之母，

何不攝其魂成我圖像。

于是畫師便先畫城池，

蓮開碧水，瑞女端詳。

王至殿未入先見此畫，

問是誰畫，畫誰形象？

虛也實也，見形寫真？

飾也贊也，是否夸張？

畫師說：筆下無粉飾，

只恐未畫出風韻時尚。

王中意娶為天下之母，

遣使者下聘馳馬遠方。

見女父母，報王美意，

答女已嫁，大家經商；

王索此女，耽擱路上，

三年才到，蓮謝蓬張。

王者至尊，讓與不讓？

給或不給，問夫主張。

夫乃居士知緣分己盡，

將女交使者另尋新娘。

王拜為后，地位尊貴，

宮中瑰麗，富貴盡享。

每見好花便難忍悲啼，

道是如前夫身上體香。

王不樂，道你敢犯上，

宮廷民間，別如天壤。

汝為宮中后母儀天下

思前夫體味罪孽昭彰！

汝若老婦，必治你罪，

現遣使者，前去查訪。

若非如說，香為杜撰，

治你欺君，蒙騙本王！

使者問，其夫家何在？

夫作沙門入佛國廟堂。

于是使者請道人同行，

言王：欲把道人供養。

道人隨使者去見國王，

聞道人身香甚于花香。

王說：其人以香涂身，

即在宮中，浴以熱湯。

不料沐浴后其香更甚，

王乃信之，天生此樣。

王問何緣能得香如此，

原來是佛門開悟報償：

前世吾為婆羅門信徒，

見人說經便無限向往。

師行，我便跟師遷徒，

師住，我就灑掃奔忙。

合手為十，贊美菩薩，

一心一意，寢食皆忘。

虔心向佛，如迷如癡，

兼以少香火燒以供養。

就這樣今生體香不息，

這是佛緣，天香地香……

故事見眾經撰《雜譬喻經》卷下第四十一，比丘道略集，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