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楚:與子相對坐 微醺是夢眼

儲楚的“物非物”專題中，城市系列或許是關于物理空間與抽象空間的交迭關系；工具系列大概呈現了對工具之戀物癖的表達；而果實系列可以說是強調了時間的意味；白蘭花則可能更多地關注于它所呈現的區域性文化背景。除了這樣的闡述之外，如何理解儲楚的創作之于中國現實語境的關系呢？

1975年出生于杭州的儲楚是位多才多藝的藝術家，擅長詩歌、國畫、書法，喜歡思考，并且還是今年的“三影堂攝影獎”之“資生堂女性攝影師大獎”的獲得者。她提出“文人攝影”的理想，一如當年“文人畫”的興起。這個有趣的想法也激發了我的思考——是我們這個時代已然具有了產生“文人攝影”的內部線索？還是這個想法本身很可能是重拾的文化自覺的某種表達？無論愿不愿意承認，我們與那悠長的文化傳統的關系都有點像儲楚在一首名為《處暑》的五絕中所寫：年過一半后/風以入秋燥/與子相對坐/微醺是夢眼。

2007年你從中國美術學院新媒體系碩士畢業。之前你是這個學校國畫專業的，怎么會轉到新媒體上來的？

我大約5歲開始畫畫，臨摹小人書或是墻上的古人的畫，當然是印刷品，不過記憶中那是很美的。我父親是浙美雕塑專業的，后來畫漫畫，也畫中國畫，他的鋼筆風景速寫特別好。我小學2年級去了少年宮學畫，是中國畫，畫些“四君子”（即梅蘭竹菊）之類的。我那時候自己喜歡臨摹吳道子的白描和花卉白描，小學畢業畫了很多送同學。中學學素描，后來學設計專業。這以前學畫沒有想過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后來又是油畫。再就是新媒體，這個是自己選擇，因為那個年紀要表現，對于我來說，比起油畫，攝影更合適表現。其實內心比較喜歡關于美的有感覺的東西，不太在乎形式什么的，還有每個時期的感覺不一樣。我最早接觸攝影是小學六年級，感覺是神秘的東西，我是好奇心很強的那種人。

似乎你參加展覽比較多的還是攝影作品，一開始怎么想到運用攝影這個媒介來創作的？

最近看了浙江美術館的“原作100——美國收藏家靳宏偉藏20世紀西方攝影大師作品”的展覽，有一個攝影家說，攝影最大的優勢就是“直覺”，我更合適這種 “直覺的視覺”。

攝影給你最初的感受是什么？

最初的感受是：神秘和驚艷。神秘是因為我用的是膠片拍攝，所以從拍攝到成照片會等待，而等待的結果是神秘的過程。驚艷是透過鏡頭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關于視覺世界有三種，那就是：現實，夢境，攝影。現實就是生活中雙眼所見；夢境是做夢所見；攝影是透過鏡頭所見。

你怎么看待在學院的教育對你創作的作用、影響？

老師是學院教育的靈魂。父親是我首任老師，他有非常強大的想象力和溫情。他過世比較早，但一直影響著我。我研究生的導師一位是張培力，當代影像之父，他的教育方式非常棒：內省和啟發。另一位是矯健，他對于藝術的純粹性始終影響著我。還有一位老師，王冬齡，是當代草書大家，他對于藝術的敏感和寬泛感召著我。

“物非物－工具”系列給我很深的印象，普通的物體被莊重地呈現，但是和紀念碑式的形態不同，我認為這些工具是充滿了情感的，而且是很強烈的情感。跟我們說說你的創作初衷吧。

是充滿了強烈的情感，背景是西湖，工具是家里用過的，你會知道我有多戀舊和多鄉愁，哈哈。雖然我始終沒有跑開杭州太遠，住的地方也始終在小時侯住的地方邊上。

看起來“工具”系列是分兩次拍攝然后電腦里合成的，是嗎？用的是膠卷?

一次拍攝。4×5的膠卷。把工具置在西湖的畫面前所拍，這個畫面也是我事先拍的，這是攝影的魅力所在。這個系列用的是騎士機身，施奈德鏡頭。

聽說你書法寫得很好，而且還是學國畫的，你曾經提過“文人攝影”這個概念，很有意思，愿聞其詳。

是的。“文人攝影”是我提出的。中國有“文人畫”，蘇軾提出，“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乃若畫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櫪芻秣，無一點后發，看數尺許便倦。”意思是文人畫馬，不是每一根毛都畫出的，但是畫的馬有精神。職業畫家畫馬每一根毛都畫出，但是卻看不出馬的精神，看著看著就看膩了。謝赫提到的“六法”，“氣韻生動”排在第一。我這里所說的“文人攝影”就是從中國古典的藝術中來。我推崇照片之外的意義，這和攝影師的修養有關。

我不是每天都拿著相機的，但不能說我不思考，不觀察。我是一個喜歡閱讀、寫詩、畫畫，并且喜歡思考的人，而且非常容易感覺的人，我是有感覺才拍、有想法才拍的。所以我的攝影一看就是有內容有精神的，能充分體現我的審美和修養。

我經常會碰到一些朋友問我怎樣拍出好東西，是不是和器材有關，是不是和天氣有關，是不是和構圖有關。是都有關，但我想說的就是作為一個攝影師，需要的東西非常多。首先是視覺的，構圖、色彩、光影，這是最基本的美學上的修養。除了這些，還需要文學、音樂、哲學的修養。修養不同，拍出來的東西也自然不同。照片是能折射出攝影師各方面的素質的。“文人攝影”就是具有修養的攝影，和為參加比賽、為廣告、為某種潮流或者為觀念拍的攝影不一樣。可以隨便拍一個東西，但就是不一樣，很有味道，很有意境。

和“工具”系列不同的是，“果實”系列去掉了背景，所以影像也顯得更純粹，通過這組作品你想表達什么？這些作品也是大畫幅膠片拍的？有沒有后期制作？

我的作品看上去好像做了后期，其實都是膠片拍的。我電腦用得不好，而且覺得屏幕傷眼睛，我很喜歡安逸生活的，嘿嘿。果實就是放了很多年后的水果啊，就已經沒有水分了，像不同形狀和保留原來質地的化石，有時間之流逝感。很多人都很喜歡，有點傷感的又很凝固的。表面上很矛盾。

你認為自己是攝影家還是藝術家？

攝影家，書法家，國畫家，油畫家，詩人，這些（標簽）比較（能夠）讓人知道你在干嘛。藝術家就比較扯，好像你什么都干其實什么都不干。

目前，哪一個攝影潮流最令你感興趣？

好的攝影作品我都喜歡，沒有潮流之分。

攝影中的什么東西最吸引你？

“觀看”后的“情感” 。顧錚老師編著的《中國攝影新銳25》和《中國當代攝影藝術》收錄了我的作品，他對于我的攝影的詮釋很到位。

下一個創作計劃會是什么？

物非物系列我一直會做下去的。去年和今年做《物非物——白蘭花》。正在創作一些彩色的作品，它們是攝影與水墨的一對一，很溫柔和抒情的。物象之迷是攝影。

可否和我們分享你喜歡的藝術家或是書籍？

藝術家：石濤（畫家）， 山本·博司（攝影家），阿雷·雷諾（導演）。書籍：《道路交叉的花園》（小說），唐代孫過庭《書譜》（書論），郭熙的《林泉高致》（畫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