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得住的照片,都能經得住考驗”

針對第四屆佳能“感動典藏”攝影大賽紀實類攝影作品，作為評委的新華社副總編輯、攝影部主任、中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王瑤，《中國日報》總編輯助理、中國攝影家協會副主席王文瀾，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傳播系副主任任悅提出了中肯建議。他們認為，紀實攝影講究一個“真實”，真正有價值的紀實攝影作品要有社會功能性，能夠反映社會問題、表達攝影人的一種人文情懷、表達對社會關注甚至能夠消除社會問題。因此要求從事紀實攝影的攝影師要自律，忠于紀實攝影的意義，在保證“真實”的前提下發展個人風格和藝術效果。

記者：請問攝影進入數碼時代以來，紀實攝影如何面對后期造假的考驗？

王瑤：實際上這是一個從數碼技術出現以后，一直存在、并為大家非常重視的問題，包括最近出現了各種造假的照片，屢打不盡。我覺得根本的解決辦法是，要呼吁紀實攝影人自律、自覺。通過強行管理制約只是外力，大家應該從思想上想通這個問題，紀實本身的價值是什么，如果通過造假而獲獎，假照片又有什么意義呢？而且得的獎越大、傳播的范圍越大，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也就越大。真正的獎項應該頒給那些真實地記錄歷史、關注社會、反映自己心聲、有深邃思想的攝影家，而不是通過一時造假來騙取榮譽獎項的人。呼吁大家自律，呼吁大家能夠成為真正認識到紀實作品價值的人。留得住的照片是能夠經受住考驗的照片，作為評委，我們也從各個步驟不斷把關，選出經得住時間考驗的照片。

記者：紀實攝影具有歷史記錄意義，一張紀實作品的價值能否根據其記錄的事件大小來考量？

王瑤：（作品價值和作品對社會的反應能力）一定是有關系的，對新聞和紀實攝影的評價，考量的是它的社會功能和反映社會問題的能力。表達攝影人的人文情懷和對社會關注、消除社會問題的一種積極態度的照片，才能夠體現它的價值。

記者：如何在保證快速抓拍到轉瞬即逝的“典型性瞬間”的同時，兼顧作品視覺效果？

王瑤：捕捉瞬間和視覺效果并不沖突。并不是說在轉瞬即逝的拍攝機會當中我就一定會犧牲效果，反而很多照片都是在抓拍中記錄真實并呈現優秀的視覺效果，攝影的這種保留瞬間的魅力是與其他藝術門類最大的區別。我提倡凸顯瞬間的魅力，通過抓拍，真正凝固那種轉瞬即逝的瞬間，這樣的照片才能讓人感受到攝影的魅力和特點。

記者：您認為紀實攝影的最基本要求是什么？

王文瀾：我覺得紀實攝影和新聞攝影比較貼近，它對攝影師的技術和拍攝過程都有相當嚴格的要求和約束，它跟其他攝影題材，比如動物、人像等區別還是很大的。

記者：紀實攝影中的“真實”都包括哪些方面？如何才能把握“真實”？

王文瀾：還原拍下來的那個瞬間，盡量不要后期做改動。后期可以對影調之類的稍作調整，其他的情節、細節則不能動，拍下來的就是記錄真實。但是在拍攝手法方面你應該符合“新聞的真實”、“生活的真實”、“邏輯性的真實性”，你不能讓人看到你組織過的或擺布過的跡象。

記者：紀實攝影中存在藝術性嗎？如何把握真實與藝術之間的尺度？

王文瀾：這次大賽有一些優秀的作品，比如說《城管來了》，城管沒有出現在畫面中，但是小販都在跑，有些甚至很驚慌地跑，有些則面帶笑容，這是個生活中的“游戲”。反正小販們想被城管抓了還能再回來賣，是生活中比較真實的情景，反映了我們國家現實社會矛盾中的細節。這幅作品攝影表達的著眼點是對的，是別人沒有拍攝過的東西。其實有很多旅游、民俗中的東西大同小異，誰拍都一樣，這些（具有展示、表演性質的東西）不是生活中變化的東西，所以你的片子可能容易把它演變得戲劇化、夸張化。生活都是平淡的，你怎么能在生活中找到矛盾、沖突，這才是紀實攝影中對“真實”的理解。

記者：紀實攝影組照的意義是否大于單幅作品？

王文瀾：實際上，單張的意義更大一些，攝影是瞬間語言，一個瞬間完全可以說明一個很深刻的問題。而拍攝組照可以借鑒一些影視的語言，如蒙太奇等。但是攝影時，一定要了解每一張照片在組照中的價值和意義，要思考清楚每張照片需要以怎樣的攝影語言來表現。優秀的組照中多一張、少一張都不可以，不要讓組照中某張照片是可有可無的。其實本屆的參賽作品組照中，總有那么一兩張不錯，如果是單幅就可以晉級，但是作為組照來講，比較好的單幅作品就被系列中的其他照片給拖后腿了。想拍好組照，首先要把單幅的作品把握好，這樣你在拍照的時候才有基礎，否則，組照中的所有作品無法有機結合，這樣的組照是不成功的。

記者：請問當前攝影愛好者拍攝的數量龐大的掃街照片，可以稱之為紀實照片嗎？

任悅：其實紀實攝影有個廣義的定義和狹義的定義，從廣義的意義上來講，你面對一個現實場景拍照就叫做紀實攝影。但是從學術或者學院理論上來講紀實是有理論解釋的，紀實攝影應該有系統、深入的、有觀點、有文化意義、有歷史意義，所以不能說你隨手拍下你看見的就叫做紀實攝影。對于我們的普通愛好者來說，可能沒有那么高的職業標準，所以我們也不否定在生活中隨手拍攝記錄的習慣。

記者：紀實攝影作品能否加入攝影師的個人情緒？如何權衡個人風格與真實性之間的關系？

任悅：我覺得兩者可以并存，可以在“坐標軸”上找兩端：要不然你就拍攝一個很客觀的、很接近于事實的紀實作品；要不然你就找一個非常主觀的拍攝紀實作品的方式，主觀反映你的心態情緒也是一個紀實作品。

“真實”應該是一個要謹慎使用的詞，這個詞更接近于哲學意義上的東西。不存在純粹的真實的東西，每個人都有一個衡量標準。紀實的“實”，首先是一個現實，再追求是一個事實，再深度追求就是一個帶有主觀層面的東西了，可以更接近真實，但是不可能達到所有人都認同的“真實”。

記者：中國的紀實攝影與西方的紀實攝影之間的區別在哪里？

任悅：這個很難比，里面有個經濟發展問題，以前照相機、膠卷是個很貴的東西，在中國并不是所有人都買得起膠卷，所以拍照的人就比較少。在西方，很早就有大量的人在拍現實主義的東西，這個攝影門類發展時間持續長，人家的作品看上去有很多的積累。所以在這一方面。西方的經典作品比較多，像尤金·史密斯的《鄉村醫生》、瑪麗-艾倫·馬克的《馬戲團》等就是代表作。所以我們應該把拍攝角度打開一點，題材不要太窄。

記者：中國攝影專業學生的紀實攝影水平是怎樣一個現狀？需要從哪方面教育和引導？

任悅：當你看到一個題目的時候，不要貿然就拍，先閱讀資料，了解一些知識背景，腦子里要有一些故事，否則你看到的東西只是片面的。要把握真實，而真實肯定是多面的；如果攝影師的想法很簡單，那么他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所以要讓知識豐富起來，才能拍出很多面的紀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