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南海風云”

5月的南海，東北季風早已過去，西南季風尚未到來，臺風季還不到日子，正是航行南海諸島海域的黃金時節。

海面上少有波濤但見漣漪，有時甚至輕漾如緞。稍稍遠離島、礁、沙洲和淺灘，海水即呈深黛色，因為這里水深幾乎都在千米以上，三五千米的地方也不鮮見。船犁海面，破開一條白色的浪線，常常有各色海鳥掠過船舷，偶爾還能見到成群的黑海豚在船后追逐，跳鬧嬉水。入夜，天空一片澄澈，站在甲板上仰望，不敢相信天上的星星竟這么多這么亮。如果是一個游客，此時的南海絕對能滿足你的游興。可作為一個了解南海問題的中國人，在西沙、南沙、中沙走一圈，耳聞目睹的，更多卻是感慨和憤懣。

漁民的不堪遭遇

今年4月10日，菲律賓軍艦強行搜查中國漁船，并引發中菲黃巖島事件。5月6日剛回到家的陳奕平就是其中一位親歷者。

49歲的陳奕平是海南瓊海市譚門鎮漁民，到南海打魚已經快30年了。如今，他是“瓊瓊海03889”的船東兼船長。今年春節后，他已經帶船3次出海了：“黃巖島、禮樂灘，都去過！”他繼承祖業，世代在中、東、西、南沙海域“做海”為生，但最近十幾年來卻頗為不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海上連遭周邊國家施暴，損失慘重。

5月中旬的一天，在“瓊瓊海03889”船上，陳奕平向環球人物雜志記者講述了他的經歷。4月10日那天，陳奕平的“瓊瓊海03889”和其他幾條中國漁船，在黃巖島澙湖里躲避惡劣天氣，一艘菲律賓“德爾皮拉爾”號海軍軍艦突然出現，堵住澙湖入口。艦上竄出一隊士兵，強行登上中國漁船檢查，其中6人還攜帶著武器。在一只漁船上，菲律賓士兵搜出中國漁民捕撈的水產品，指責這是“非法捕撈”的，并企圖將中國漁民帶走。危急關頭，正在附近海域執行巡航任務的中國海監船編隊——“中國海監75”船和“中國海監84”船接到命令，立即趕來，對中方漁船和漁民實施了現場保護，阻止了菲律賓的抓扣行動。陳奕平和大家這才躲過了一劫。

1997年底，陳奕平等人在南海捕魚時被菲律賓軍艦抓走，在馬尼拉蹲了5個月監獄。“當時，我們正在黃巖島抓魚撈螺，被菲律賓軍艦圍住，武裝士兵跳上我們的漁船，強令大家到船頭蹲下。一通搶砸之后，把人和船一起武裝押到了菲律賓。”陳奕平記得很清楚，在馬尼拉，菲律賓人拿出一份英文的文件讓他簽字，說只要簽字馬上就放他回去。“我看不懂上面寫的是什么，但心里知道很可能同領海、主權有關系，所以堅決不肯簽。”陳奕平雖不到50歲，但古銅色臉膛已頗顯老相。回憶起這段往事，眼神里立刻閃動出趕海人的硬氣。幾個月后，菲方在中國外交壓力之下不得不釋放陳奕平等一批漁民回家。“船上的魚貨、儀器全都被菲律賓人拿走了，只好自己出錢買了最簡單的導航儀和單邊帶（無線電遠程對講機），再加上油，才把船開回來。”

2006年，陳奕平的小弟在禮樂灘海域作業時再遭厄運。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裝分子襲擊了他的漁船，開槍打死了4名中國漁民、打傷2人。“他們駕著‘蜻蜓船’，那是典型的菲律賓漁船，都是菲律賓人長相，他們把我們船上的東西都搶走了，還把機器砸壞了。”當年陳奕平從小弟口中聽到這事時氣憤難平。

幸好當時手巧的漁民修好了發動機，并萬幸地遇到一條過往的中國漁船，他們借來對講機把情況報告給了譚門鎮公安邊防 “南海110”電臺，并按公安邊防警察的指令，一路提心吊膽來到有中國漁政駐守的美濟礁，這才避免了全船人被大海吞沒的悲劇。這樁在當年轟動一時的南海命案，菲律賓政府曾承諾要調查清楚，但至今沒有下文。

像陳奕平家這樣的遭遇，譚門的很多漁民都經歷過。“瓊瓊海03688”的船東王維民，伸出右小臂給記者看一處槍傷，那是十幾年前他在南沙一處礁盤上作業時被越南軍人用步槍打的。那處礁盤靠近被越南侵占的一座大海礁，當時，一顆子彈洞穿了王維民的左大腿后又射中了他的右前臂。小船上的另一位漁民則在越軍的槍擊中不幸遇難。受傷后，王維民有好幾年無法再出海。最近幾年他才又買了一條二手漁船，繼續到南沙、中沙和東沙捕魚。他說：“譚門漁民世代都去那里打魚，那里就是中國的海域，譚門人不會被侵占南海島礁的外國人嚇怕！”當然，他說也會注意保護自己的安全，現在盡量去中國控制的礁盤附近或者無人礁周圍作業。王維民告訴記者，近來越方對我方漁民越來越兇，以前漁船去了還可以在越占島礁的一定距離之外作業，現在稍稍靠近那些島礁，越方就出艇鳴槍驅趕。王維民感慨地說，我們中國是堅決不開第一槍的，但那些搶我們島礁的國家在南海不知道已開了多少次“第一槍”了！

菲方小動作不斷

漁民們的感慨，來自他們在耕海牧漁行動中面臨的現實威脅。事實上，他們能夠安全生產作業的海域和礁盤已經越來越少。

中國大陸在南沙群島控制的最大海礁是永暑礁。記者看到，在永暑礁守衛部隊的一幅南沙群島地圖上，清楚而準確地標明了南沙島礁的實際控制狀況：

中國大陸控制著渚碧礁、南薰礁、東門礁 、赤瓜礁、 美濟礁、永暑礁、華陽礁共7個島礁；中國臺灣占有和管轄著南沙最大的太平島；越南侵占了29座南沙島礁；菲律賓侵占了9個南沙島礁；馬來西亞侵占了南沙群島5處島礁。在南海的南部，還有印度尼西亞和文萊對某些海域、島礁進行著主權聲索。目前聲索南海主權的共有6國7方。

近日，記者隨中國的公務船來到了黃巖島海域。

黃巖島又名民主礁，是中沙群島的主要礁盤。實際上，黃巖島并不是個島，而是一個環礁及其包圍成的潟湖，面積共約150平方公里，從大面上看，幾乎看不到什么露出海面的陸地，只有進入潟湖，在礁盤上，才能零星發現一些面積極小，露出水面僅1米上下的礁石，最高的一塊礁石高出水面也不到2米。潟湖里到處是暗礁，稍稍大點的船要在里面航行都非常困難。

陽光下倚舷望去，黃巖島海域的海面由黛青到孔雀綠再到淺藍，多數漁船都漂在孔雀綠和淺藍的水面上。不久前在這里奮戰過20多天的水手們告訴記者，淺色的水域就是黃巖島的潟湖，那里水淺。而潟湖外，海水就陡然深至千米以上。

記者看到，有2艘中國海監船和2艘中國漁政船守候在潟湖出入口外。離它們不遠，在菲律賓海岸警備隊的巡邏艦“891號”上，有人躲在駕駛樓里偷偷地窺視著。

記者所在的中國政府公務船上的水手指著潟湖里一條上白下黑的船只說，那不是漁船，是菲律賓的水產資源調查船“3008號”，噸位不到200噸，吃水淺，可以開進潟湖里。前一段時間，我國的公務船因為大，進不了暗礁密布的潟湖，好在現在來了一條400噸上下的小公務船，已進入潟湖執勤了。

雙方的政府船只是靜默對峙著，似乎誰也不愿意在現場挑事。不過菲方還是時不時耍點小動作。記者親眼看到2條菲律賓漁船試圖闖入潟湖，結果被我3條公務船排成逐層阻攔的隊形擋住了。

和來犯者斗智斗勇

進入6月，南海即將迎來臺風季，處在臺風通道上的黃巖島很快就會變得風急浪狂。到時候，所有的船只無疑都會撤走。等風季過后，再去黃巖島，菲方船僅需100海里左右的航程，而我們的船要走500多海里。

菲律賓在侵占南沙島礁的過程中，曾使用過“船舶坐灘擱淺”的招數，即把一艘快報廢的大型登陸艦故意擱淺到礁盤上，以此作為證據或據點，企圖占有這里。當今形勢下，菲律賓再施此伎倆的可能性很大。一些多年奮戰在南海維權第一線的執法者告訴記者，要粉碎菲方的陰謀，我們需要早做安排、快施對策。

中菲黃巖島爭端高熱不退，另一些南海周邊國家也不安分，試圖趁火打劫。記者隨船巡航南海這段時間，就獲悉了2起外國炮艇襲擾、抓扣我國漁船的事件。一次某國炮艇正對我漁船施暴，被迅速趕來的“中國漁政310”號船震懾住，3艘外國炮艇逃之夭夭，5條廣西漁船被救。另一次建功的是在西南漁場巡航的“中國漁政302”號船，經過9小時的追擊和斗智斗勇，以1敵5，硬是追上了某國5艘炮艇，從其包圍中搶救回1條廣西北海的漁船和9位漁民。

在永暑礁海域，據我方人員統計，20天內共發現18條外國漁船逼近襲擾，無論我方用無線電喊話還是發信號彈警告，對方都置之不理。無奈，我方只好出動值班船進行驅趕，外國漁船才掉頭離去。

在西沙群島，非法侵漁的越南漁船近年來行動更為放肆。在西沙捕魚的當地漁民告訴記者，在浪花礁一帶海域，晚上侵漁的越南船甚至幾十條一起來襲，燈火通明，遠看就像一個海上鬧市一般。

一位南海漁民頗感慨地說，如果這一次在黃巖島問題上不制住菲律賓的侵犯行徑，以后南海周圍一些國家會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