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屠殺把巴沙爾逼到死角

敘利亞巴沙爾政權就像一列在山崖邊高速行駛的列車，在幾個月與國內反對派、西方國家的交鋒中，一直搖搖欲墜。2012年5月25日，發生在胡拉鎮的大屠殺，又讓剛剛有所穩定的局勢驟變。美英等十幾個國家借助屠殺事件，驅逐了敘利亞外交官，國際輿論一面倒地抨擊巴沙爾政權濫用暴力，這都把巴沙爾政權逼到了一個死角。

一場難以說清的大屠殺

胡拉鎮位于敘利亞霍姆斯省，鎮子不大，是敘利亞反對派武裝的控制區，被敘政府軍包圍。5月25日，這里發生了慘絕人寰的暴力事件，據聯合國有關機構最終統計，當天有108人被殺害，其中包括49名兒童和34名婦女，還有300多人受傷。

第二天一早，“政府軍發動胡拉鎮大屠殺”的新聞就被反對派的“新聞中心”發布出來。剎那間，國際輿論矛頭指向了巴沙爾政權。

5月27日，敘利亞外交部召開新聞發布會，公布了敘官方的解釋。發言人稱，胡拉鎮事件是一次有預謀的恐怖襲擊。他說，來自山區的上百名恐怖分子當天早晨8時許開始集結，此后，使用反坦克炮、迫擊炮等重型武器襲擊了胡拉鎮的政府部門，包括5個軍方哨所，造成3名士兵死亡，多人受傷。政府軍未動用坦克或迫擊炮，但進行了還擊，直至夜里11點交戰才結束。他強調：第一，是恐怖分子對政府軍動用重型武器；第二，敘軍隊有保護平民的義務，不會殺害婦女、兒童和老人。

5月31日，敘利亞政府的胡拉鎮大屠殺案調查小組宣布了初步調查結果，稱有600至800名從外地前來的武裝分子向該地區和守衛在此的政府軍發動了進攻。死者多是支持政府的人，恐怖分子要求他們上街拿起武器，加入反政府示威，遭拒絕后向他們下了毒手。調查小組強調，在胡拉事件發生的前后，政府軍始終沒有進入該地區。死者也多是由近距離槍擊和鋒利物致死，而非炮擊，此外，尸體中還有很多是武裝分子，他們在與政府軍的交火中被打死。

不過，敘利亞反對派、人權組織和西方媒體給出了屠殺事件的另外3個版本。第一個說法是，5月25日的交火開始于政府軍向胡拉鎮進行炮擊，有目擊者稱，政府軍以坦克和迫擊炮轟了約2個小時，支持巴沙爾政權的民兵組織沙比哈隨即進鎮，屠殺居民，直至深夜。第二個說法是，當天午后1時許，政府軍對胡拉鎮內的示威者開火，以驅散聚集的人群，隨后發生了對平民的殺戮。第三個說法是，反對派武裝當天上午攻擊了據守在鎮外的政府軍。政府軍還擊，午后對胡拉鎮斷電，然后進鎮屠殺。

這三個說法中有兩點被許多人認可。第一，進鎮殺人者多是支持巴沙爾政權的地方武裝；第二，聯合國有關機構后來的調查顯示，大部分死傷者都非炮擊，而是被近距離射殺的，這印證了“武裝分子屠城”一說。

喪失了難得的轉機

連日來，西方媒體不斷曝光屠殺細節，慘無人道的場景引發各國民眾對慘案制造者的極度反感。敘利亞官方雖然公布了調查結果，但西方輿論已經先入為主，即便不是政府軍干的，但巴沙爾政權明顯保護不了民眾，就從這一點上說，它也難以得到國內外的支持。

在阿拉伯一連串的變局中，埃及、也門等國已經變了天，而敘利亞局勢在安南等人的斡旋下，本來正在創造一個平穩過渡的“奇跡”：5月16日，巴沙爾在接受俄羅斯媒體采訪時表示，西方通過編造故事，在危機開始時打敗了我們，但議會選舉執政黨大勝，這表明大部分民眾還是支持現政權，支持政府的改革政策。此后，巴沙爾又接見了來訪的伊朗官員，接受伊朗總統內賈德邀請，參加于9月份召開的不結盟會議。巴沙爾稱，敘利亞能夠從這場危機中走出來。

與此同時，敘利亞反對派也出現了分裂的跡象。主要機構全國委員會領導人加利溫5月下旬辭職，他稱，反對派陣營中的世俗主義和伊斯蘭主義的分裂使其無所作為，讓巴沙爾獲益。

這些對巴沙爾都是“利好”消息，但胡拉鎮大屠殺的出現，讓西方找到了一個逼巴沙爾下臺的絕好機會，又把他放到了火山口上。反對派也乘勢反擊，一位反對派發言人5月30日說，敘利亞自由軍領導層已經向巴沙爾發出了最后通牒，要求其在48小時內執行結束國內暴力沖突的國際和平計劃，否則，敘利亞自由軍將不再遵守之前的停火承諾。

前景難以預測

胡拉鎮大屠殺對巴沙爾的執政前景帶來怎樣的影響？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就此專訪了中國社會科學院西亞非洲研究所研究員殷罡和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南亞中東和非洲研究室主任李國富。

環球人物雜志：巴沙爾現在面臨著哪些壓力？

李國富：去年8月敘政府軍強攻反對派控制地區，局面慘烈，西方國家認為巴沙爾政權已失去了合法性，想讓他下臺，為此，從政治、外交、經濟、金融上對巴沙爾政權進行制裁，并支持敘反對派。胡拉鎮慘案發生后，西方非常匆忙地要巴沙爾負責，利用這一事件對巴沙爾施壓。不過，在俄羅斯看來，西方的說法從邏輯上是不通的。胡拉鎮是發生了一個慘案，但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是政府軍干的，到底誰是元兇，這是問題的關鍵。聯合國的當務之急，是調查在胡拉鎮發生的慘案到底是怎么回事，要采取怎樣的措施，避免類似的危機再次發生。

目前，巴沙爾面臨的壓力首先是道義上的，同時還有西方要進行武裝干涉的壓力。但是，聯合國決定讓安南出面調停，主要內容是停火，讓反對派與政府進行對話，西方國家也同意了。這表明西方國家目前沒有別的行之有效的措施，否則也不會接受安南調停。

環球人物雜志：西方多個國家驅逐了敘外交官，接下來會動武嗎？

李國富：西方對敘利亞的軍事干預要合法化，就要得到聯合國授權，否則師出無名。胡拉鎮慘案發生，會成為西方國家對敘利亞采取更嚴厲措施的機遇。胡拉鎮慘案是一個人道主義災難，西方國家大肆渲染，將其歸咎于敘利亞政府，他們的目標不僅是巴沙爾政權，還有反對軍事干預的國家，包括俄羅斯和中國。如果胡拉鎮慘案讓中俄立場發生變化，將為聯合國通過武裝干預敘利亞的決議提供機遇。

環球人物雜志：俄羅斯的立場會發生變化嗎？

李國富：俄羅斯的立場沒有變化。下一步還像之前一樣，首先反對外來干涉。需要強調的是，這和是否支持巴沙爾政權沒有關系。

殷罡：任何國家的立場都會隨著形勢的發展而調整。俄羅斯反對以外來方式改變一個國家領導人，顛覆一個政權，在這一點上，中國和俄羅斯立場是一致的。但這不能理解為俄羅斯支持某個人，而是這種改變政權的方式不行。如果通過選舉或者敘民眾爆發起義推翻了巴沙爾，到那時俄羅斯會支持新的領導層，中國也一樣。

環球人物雜志：你怎樣看待巴沙爾未來的前景？

李國富：盡管敘反對派得到了外國的支持，但其本身的軍事力量非常有限，沒有能力推翻巴沙爾政權，敘利亞民眾目前也并不支持反對派。巴沙爾政府仍舊得到軍方支持，得到老百姓支持。至少在短期之內，還沒有看到巴沙爾政權被推翻的可能。

殷罡：如果只談巴沙爾個人的前景，就把問題簡單化了。不過，巴沙爾的前景真的難說，將來會發生什么，很難預測。

變化也有可能來自內部

巴沙爾現在有個真正的勁敵——經濟困難。敘利亞一家新聞社稱，由于歐洲和阿拉伯國家的抵制，目前敘利亞的出口已損失了44%。敘利亞油氣資源不多，天然氣和柴油依賴進口，歐美的制裁導致敘利亞出現柴油荒和天然氣荒。有報道說，敘利亞目前每天的天然氣產量為900噸，實際需求達到2200噸，而過去的兩個月中，只有一艘裝載柴油的油輪停靠在敘利亞的港口。

供應量不足，政府不得不緊縮供應。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在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看到，政府雖然向民眾發放液化天然氣罐，但由于限量等原因，很多民眾根本得不到，只能從黑市用5倍于供應價格的錢去買。很多餐廳、甜品店因此倒閉，一位勉強支撐的餐廳老板告訴記者，即使他把食品價格漲了一倍，還是掙不到錢。政府為“備戰備荒”，已經號召農村民眾用煤油作為替代燃料，誰想到，煤油價格也是一路飆升。目前，敘利亞商品缺乏，物價整體上漲，私營領域企業倒閉嚴重，經濟增幅下滑。巴沙爾也承認，國家經濟正遇到空前困難。

有分析認為，在外部干預條件尚不具備的情況下，西方寄望于敘利亞社會內部發生變化，坐收漁利。經濟困難使一些民眾產生了不滿情緒，這也許會成為壓倒巴沙爾的“最后一根稻草”。

延伸閱讀

敘境內的“基地”分子

敘利亞境內有沒有“基地”恐怖分子活動？答案是肯定的。一個名為“勝利陣線”的恐怖組織，就可能是“基地”的分支。

2012年1月，“勝利陣線”首次出現在民眾眼中，聲稱對當時的一系列襲擊事件負責。“勝利陣線”領導人叫阿卜·穆罕默德·戈蘭，據說這是個假名，意思是他來自被占領的戈蘭高地。他從未在視頻中出現，而是傾向于使用錄音材料，以隱藏自己的身份與位置。很多人認為”勝利陣線”和“基地”組織存在聯系，兩者都通過“白色燈塔”網站發布信息與視頻，其成員很可能來自伊拉克等地。目前，外界對“勝利陣線”的組織編制、成員詳細情況等還不清楚，但其“圣戰”思想很明顯。

2012年1月，“基地”組織領導人扎瓦赫里也號召敘利亞及周邊國家的武裝人員拿起武器，并說敘利亞可能成為一個“獨立圣戰者”的戰場。敘利亞常駐聯合國代表賈法里稱，敘危機爆發之初，與“基地”相關的恐怖團伙就已滲透進敘國內從事恐怖活動，敘利亞已上百次致信聯合國，說明這些恐怖分子的身份、姓名、類別和走私武器的相關情況，并有這些恐怖組織破壞“和平計劃”的4000多項證據。敘利亞還向聯合國提供了一份含26名恐怖分子的名單，其中部分人與“基地”組織有聯系。敘軍方今年5月在敘境內已擊斃了12名外國恐怖分子，大馬士革及周邊有約350至600名“基地”恐怖分子在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