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三星“互掐”的背后

作為全球手機行業兩大“巨頭”的三星公司與蘋果公司，其專利權“戰火”已經燃燒了整整一年，現在依然沒有緩和。5月20日，應美國舊金山聯邦法院要求，韓國三星電子CEO崔志成風塵仆仆地從首爾飛往美國，與蘋果公司CEO庫克展開和解談判，以避免雙方的專利糾紛進入冗長的司法程序。據韓國媒體報道，雙方人員于21日和22日在舊金山共進行了16個小時的談判。然而，盡管由雙方一把手掛帥，這場談判仍以破局收場。如此一來，三星和蘋果恐怕將會繼續纏斗不休。

蔓延全球的專利之戰

兩個“巨頭”之間的專利戰，是由蘋果公司打響第一槍的：去年4月15日，總部位于加州硅谷的蘋果公司向當地法院提起訴訟，狀告三星電子公司基于谷歌安卓系統的Galaxy系列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的外觀設計和功能幾乎完全抄襲蘋果的iPhone和iPad。

對此，三星很快還以顏色，僅6天之后，三星就在韓國、日本、德國對蘋果提起反訴，指控蘋果侵犯其技術專利。此后三星又在美國加州聯邦地方法院對蘋果提起訴訟。兩大電子巨頭的專利戰愈演愈烈，戰火已燒向世界各地。美國媒體的統計顯示，蘋果和三星已經在美國、韓國、日本、德國、英國、意大利、荷蘭、法國、澳大利亞等9個國家相互起訴對方侵犯自己的專利，制造了30多起訴訟。

除了在法院“扭打”之外，蘋果和三星還把官司打到了專門解決貿易糾紛的仲裁機構——美國國際貿易委員會（USITC），試圖利用美國“337條款”制裁對方。所謂“337條款”，指美國《1930年關稅法》第337節授權USITC機構應國內企業的要求，在進口貿易中，對包括侵犯知識產權在內的不公平做法進行調查。去年6月28日，韓國三星電子和三星通信美國有限公司向USITC狀告蘋果公司的iPad、iPod和iPhone等產品侵犯其5項專利，要求禁止蘋果產品進入美國市場。而蘋果公司在同年7月5日也向USITC提起對三星的“337條款”訴訟。USITC同意對雙方提出的訴訟案進行調查。

根據美國法律，如果USITC裁定進口產品侵權或存在不公平做法，可以對該產品發出排除令和禁止令，禁止涉案產品進入美國。這意味著一旦USITC裁定侵權成立，其發布的裁決將具有極大殺傷力。三星和蘋果在USITC互告，表明雙方的專利戰升級。

在爭吵中繼續的“婚姻”關系

說起蘋果和三星之間的復雜關系，可謂“剪不斷、理還亂”。一方面，三星基于谷歌安卓系統的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與蘋果存在競爭關系；另一方面，三星是蘋果的關鍵供應商，為蘋果提供大量芯片、顯示屏和其他組件。

北京中關村知識產權戰略研究院院長馬一德告訴環球人物雜志記者：“三星在擔當蘋果供應商的同時，也逐漸成了蘋果最主要的競爭對手，二者都想當這個行業的龍頭老大，這讓蘋果將矛頭最終對準了三星。另一個原因是，蘋果手機的顯示屏和閃存等零部件都是由三星提供，每年的供貨量達到80億美元，蘋果希望通過打官司的方式，爭取拿到原材料的最低價格。打官司是為了談判，同時也是一種威脅，如果三星不給蘋果一個更低的價格，蘋果可以找其他的供貨商。而三星既想爭取龍頭老大的位置，也不想放棄這一金額龐大的生意，所以他們之間‘互掐’是為了雙方各自的利益最大化。”

有分析人士指出，蘋果起訴三星的一個目的在于打擊安卓系統的提供者谷歌公司。兩家企業的專利糾紛，是谷歌安卓系統和蘋果系統市場份額爭奪戰的縮影。除三星外，蘋果還與宏達電、摩托羅拉等眾多谷歌安卓操作系統的支持廠商進行專利戰，只是不像蘋果對三星的“大戰”這么引人注目。

馬一德認為：“在智能手機領域，只有蘋果和三星平分大部分市場，諾基亞、摩托羅拉以及谷歌旗下的其他手機品牌已經沒落。通過打官司，蘋果和三星都希望表明這樣一種觀念：我才是智能手機的領導者，別人都是追隨者。”

蘋果稱，三星基于安卓系統的移動產品“奴隸般地”抄襲iPhone和iPad。蘋果創始人、已故前CEO喬布斯曾計劃對安卓發動一場“核戰爭”，稱“蘋果即使賭上全部身家，也要糾正安卓的抄襲跟風”。而三星則強烈否認蘋果的指控，崔志成曾表示，蘋果的指控“荒謬至極”，但他也表示，三星愿意就專利糾紛提供一些解決方案，并提到交叉授權的可能性。

庫克去年出任蘋果CEO后，對專利侵權訴訟的態度較喬布斯有所軟化。在今年4月蘋果的財報說明會上，庫克曾表示，“我向來討厭打官司，而且會繼續討厭下去。”

不過分析人士指出，蘋果和三星達成和解的時機尚不成熟。彭博社分析，三星目前在基于安卓系統的智能手機市場居于龍頭地位，而蘋果則決心通過打官司，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創新者。這令兩家公司在短期內難以達成和解。

另據外媒報道，德意志銀行分析師克里斯·維特莫爾認為，蘋果與安卓陣營的專利權大戰，最終結果將有利于蘋果，并可為其帶來巨大收益，因此蘋果不會急著和解。他預計這場專利戰會一直打到 2013年。但也有人指出，到目前為止，蘋果并未獲得明顯的優勢，因為從技術和戰略角度看，三星仍握有一些籌碼。

蘋果的最終目標是爭奪市場份額。目前三星和蘋果正在爭奪高端智能手機市場的霸主地位，誰在官司中取勝，誰就將獲得至關重要的優勢。美國科技網站ZDNet主編拉里·迪格南認為，蘋果狀告三星的真正目的在于阻擋三星超過它。“三星和蘋果的‘婚姻’，將在爭吵中繼續下去。”他認為，三星和蘋果也許在未來達成某種程度的和解，但是，二者既是重要伙伴又彼此競爭的關系將會繼續下去。

就目前而言，專利糾紛已經提高了三星產品的知名度。《華爾街日報》認為，自兩家公司相互起訴以來，三星智能手機的銷售量增長了三倍。市場研究公司估計，三星已在今年第一季度輕松取代蘋果，成為全球銷量最大的智能手機廠商。而對蘋果來說，這也是一場公關上的勝利，它對外宣稱三星侵犯了其iPhone和iPad產品的相關專利，等于告訴消費者它才是真正的創新者。

美國斯坦福大學法學院教授馬克·萊姆利認為，雖然兩家公司這次未達成和解，但它們把糾紛交給法官和陪審團裁決的可能性也不大。“雙方必須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就此案達成和解；如果讓官司無休止地打下去，它們是在相互毀滅。”無論是蘋果還是三星，都擁有許多知識產權，雙方持有的專利都足以叫停對方的產品。“它們最終會為了各自的經濟利益而達成某種和解，但和解的方式和程度還不知道。”

知識產權漸成競爭手段

目前，知識產權已經成為越來越重要的競爭武器。許多公司都在專利方面加緊布局，除了自己研發專利外，收購其他公司也是一條捷徑。那些擁有大量專利的公司成了并購市場上的“香餑餑”。2012年5月22日，谷歌宣布正式完成對摩托羅拉移動的收購。在這場斥資125 億美元的巨額收購中，谷歌看中的正是摩托羅拉移動的大量專利。憑借摩托羅拉這枚棋子，谷歌陣營將可以同蘋果展開正面競爭，因為摩托羅拉移動持有的相關專利被用在WiFi和視頻編碼等基本功能之中，這是蘋果產品根本無法避開的技術。與此同時，蘋果和其他企業也在搶購破產的加拿大電信巨頭北電網絡的數千項專利，以用作打擊谷歌陣營的有力武器。

美國陳—吉村律師事務所（Chen—Yoshimura LLP）合伙人楊衛寧在接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專訪時說，知識產權運用得當，可以成為減少或降低競爭的手段，并給持有者帶來非常高的經濟收入。知識產權還對國家的經濟有非常大的影響，據介紹，美國經濟40％的增長來源于知識產權產業。許多大公司如IBM，現在很大一部分收入不是來自產品，而是知識產權許可費的收入。

楊衛寧告訴本刊記者：“在美國，如果你擁有一項專利技術，任何人在未經你許可的情況下，不得銷售、生產、使用你的技術或技術產品，否則可以通過法律途徑加以制止。具體途徑有3種：一是在聯邦法院提起訴訟，取得禁止令；二是到USITC去告它，頒布排除令，禁止其產品進入美國；三是到美國海關去注冊，相關產品入關的時候如果被發現是假冒產品，美國海關可以對其沒收、銷毀等。”

近年來，為應對來自中國的產品的強大競爭和維護自己的市場份額，美國企業頻頻利用“337條款”等對中國產品設置障礙。楊衛寧建議，中國企業可以化被動為主動，利用美國的游戲規則和美國人玩。“如果一家中國企業在美國開辦或收購了公司，并在當地申請了專利，而且其美國分公司也正在使用相關專利的話，那么這家中國企業就可以利用‘337條款’來對付其競爭對手。”

但楊衛寧同時也強調，應對專利糾紛的最好辦法是發展自己的知識產權。“中國企業在自身產品進入美國市場前，要評估是否可能侵犯美國企業的知識產權，留出可能打專利官司的預算。如果產品進不來，自己要有退路。此外，要對可能侵犯到哪家企業的知識產權心中有數，有針對性地購買專利，讓這些專利涵蓋對方公司的產品。一旦發生糾紛，可以在和對方的談判中處于主動地位，迫使對方與自己進行專利交叉授權。現在，中國企業在這些方面做得還不夠。”

中國企業應吸取的經驗和教訓

三星與蘋果的知識產權之爭，一方面表現出當前國際貿易戰的一些新特點、新趨勢，另一方面也對中國企業具有警示和借鑒意義。據商務部的一項調查顯示，目前我國每年約有70%的外貿出口企業遭遇國外技術型貿易壁壘的限制，這些技術壁壘大多與知識產權有關。知識產權壁壘已成為越來越多的中國企業不得不面對的嚴峻考驗。環球人物雜志記者就這些問題請馬一德院長解答。

環球人物雜志：知識產權這個詞經常聽到，它具體包括哪些內容？

馬一德：知識產權一詞是從英文Intellectual Property翻譯過來的，但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沒有一個明確一致的定義。美國一些專家認為，它傳統上包括專利、商標和版權3個領域。

環球人物雜志：近年來，國際上的貿易戰中，涉及知識產權的官司越來越多，這種現象說明了什么？

馬一德：中國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也是從那時起，世界貿易開始與知識產權掛鉤。此后，貿易戰往往會演變為知識產權之戰。過去的知識產權官司注重的是法律保護，而近10年以來，企業更注重商業利益的維護，知識產權本身也演變成了進攻和防御的武器，這是歷史性的根本變化。蘋果和三星就是典型的例子。

環球人物雜志：目前全球每年有多少知識產權官司？知識產權爭奪戰有什么特點和趨勢？

馬一德：很多知識產權的案例涉及國家安全和國家機密，因此一般不會公布統計數據。從國外來看，美、日、德等發達國家十分重視知識產權的研究和運用，企業作為國家知識產權戰略部署的直接體現，其知識產權得到國家的保護、鼓勵和利用，使之形成市場競爭優勢，其中日本是最成功的例子。

目前從總體上看，首先是各國都在強化自身的知識產權，鞏固和發展自己的科技和經濟優勢，這已成為發達國家的戰略選擇；其次，對包括知識產權資源在內的無形資產進行優化配置，已經成為一個國家振興經濟的關鍵因素，其中的重點就是對知識產權戰略的有效實施。

在未來10年中，世界知識產權爭奪戰會日漸加劇，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知識產權的多少是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體現，也決定了誰是世界超級大國。

環球人物雜志：走出去的中國企業如何避免知識產權壁壘？

馬一德：知識產權壁壘是在保護知識產權的名義下，對含有知識產權的商品實行進口限制，或憑借自身優勢，不公平、不合理地行使知識產權。為避免遭遇壁壘，應該注意以下事項：第一，一定要到當地國申請專利，否則別的主權國家不承認；第二，要用最快速度了解對方國家的知識產權制度和游戲規則，按照對方的秩序布局，既包括專利布局，也包括產品布局。

環球人物雜志：在保護自身知識產權方面，中國企業需要注意什么？

馬一德：中國從1982年開始有商標法，1985年有專利法，到今天加起來最長30年，而美國在知識產權方面已經有100年的歷史。這種差距從立法程序上可以迎頭趕上，但從專利研發上講，還需要長期積累。

目前中國在世界上沒有知名品牌。改革開放之初，為了吸引外資，把大量的自主品牌扼殺掉了，如中華牙膏、永久自行車等。商標法實施后，很多老自主品牌被國外搶注，導致同仁堂進入不了日本市場，燕京啤酒進不了美國市場，最后中國只能花巨資購買自己品牌在國外的知識產權，交高額“學費”，這是中國企業在知識產權方面的慘痛教訓。

針對這些問題，中國企業除了增強知識產權意識、加強知識產權管理外，從政策上、立法上、制度上實施控制也是極其重要的。從政策上講，應當為國有企業發展提供一個平等的環境，把引進外資與保護國有品牌有機結合起來。同時，應通過法律法規，強化對知識產權流失的控制。

編輯：尹潔 美編：黃浩 編審：吳迎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