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季蹉跎

我們不過是身處歲月的戲子，卻竭力演繹往昔與未來的橫縱交錯。

——題記

銀灰色的霜總在晨起時準時爬上這冬季余下的青青的孤草。南國不帶冷凜的冬天溫柔如這江南女子清美的笑靨，不經意在某刻回眸，六宮粉黛也不過黯淡黃花。歲月里埋藏下的青蔥年華，一如這溫情一季，美到心田，美到讓人獨自抹淚。

曾幾何時，我懷揣家長的滿懷期望，步入城中高教育水平的學校。我來自農村，卻欲改變前輩沒有高層次文化的命運。我明白鄉下與城里的差別，亦懂得文化對未來生活的重要。于是即便心懷自卑，也懵懂地踏入了這所令人喜歡卻又使人陌生的學校。

往昔流年的駁雜被時光一頁頁翻閱，如老舊的黑白電影再次放映，慢慢與現實重疊。

小學借讀在市里的重點，由于離鄉下太遠，所以只能寄居在老師家里。還記得那時候像是天天都能望見藍天白云，即便是臉上微笑心里也滿是苦澀。但卻不言不語靜靜聆聽同學話語里關于動漫，關于游戲，有時講得高興甚至將自己也拉入話局，而我只能傻愣愣地點頭，卻始終插不上半句。如此幼稚的沉默只為掩蓋害怕被刺傷的自卑心靈。

也曾在那無知的年代里哭喊著要回鄉下讀書，前期進城的快樂已如推翻的樓墻，不過余下斷壁殘垣。荒蕪的土地上是碎成一片片大小不一被夢想輾開的血色的心。可也就是這微弱如纖塵般的渺小祈禱，引來了一場棍棒教育。

“爸媽這么辛苦掙錢讓你讀書！你還想回來過苦日子？……”爺爺怒氣盈面，那重重的棍，一棍又一棍落在我的腿上，胳膊上，幸虧避開了臉面。那深深的一棒又一棒，如此清晰，又如此親密地與骨肉相接，仿佛竭盡全力想將彼此嵌在一處。我哭得聲嘶力竭，甚至吶喊求饒，可換回的不過是新一輪的棍敲。為什么？我不想去城里上學，我要回來！這里有伙伴，有我最愛的田野，更有我最舍不得的童年！為了這些，我寧可不要學習，不要美好的未來！但是為什么？為什么一定要逼迫我？逼迫我埋藏純真？逼迫我放棄童年！我在心里血淋淋地吶喊，可是誰聽到了嗎？爺爺，你聽得到了嗎？回答我的，只是被無形手掌捏碎心臟的撕裂聲，亦是我失去希望成為行尸走肉的開端。

翌日的后痛讓我齜牙，不比前日的好受。這是一種久久縈繞在軀體，也深深刻在歲月里的痛。回到學校時無人發現我的異樣。我忍著，虛偽地戴上假面，卻不曾察覺自己竟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偽裝。

之后的生活便混沌如懸濁液，輕輕一攪便無法明晰容器里的一切。只待下一次悄悄沉淀，卻往往不知何時又再次被晃蕩成模糊一片。那時年月里的我，是海中小舟，一次次試圖沖破世界對我掀起的波濤，卻每每又被沖回海岸。想要再次渡那苦海時，才發現心靈已不知何時被黑暗蒙蔽，變得殘缺不全。

直至我漸漸長大，慢慢脫離懵懂，微微明晰了這社會的繁雜。我從沒有怪過抑或是恨過我爺爺。我知道，在爺爺那個年代里，他上完小學便由于家境貧困而不能繼續自己的學業，他希望他的后輩能夠憑借知識創造未來的幸福。他從沒有奢望過自己可以享到這福，只是單單純純如孩童般美好，希望家人可以過上他日日夜夜向往的日子。就像空空蒙蒙的晨霧，干凈如玻璃卻又總是不清晰。

他愛之深，海之邃又怎可比？那一季不懂事的歲月，那一段逝去的年華。那一季花期花未開，那是被歲月掠走的一季蹉跎。

旭陽已悄悄爬上東邊天，我微微呼吸著游離在空氣里的清涼，抬腳堅定地踏上如線繩般連接遠方的小道。我的世界似乎充滿了一片光芒，那一季的蹉跎便是這黑夜里的一絲熒光，飄飄乎指引我未來的方向。至此，我明白融入我靈魂的筆下翻飛的蝴蝶，會讓這世界轟然作響……

明師點評：這是一篇帶著深深懺悔的敘事散文。作者寫出了懵懂童年時的讀書生活，刻畫了一位沒有文化卻對自己的后輩寄予厚望的爺爺。棍棒教育，隱含了對封建教育的一絲酸楚之情，卻也是一首至高無上的愛的頌歌。行文流暢，比喻新奇，語言清新，顯示了作者的文字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