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簡介】在B市翻云覆雨只手遮天的顧先生從未對女人上過心,直到那個瀕死的女人摔在他的腳下。他教她哭教她笑,打造出一個風(fēng)情萬種的蓓姐,也親手鑄造了一個囚禁自己的牢籠……
1
顧翊均第一次見到凌蓓的時候,衣衫單薄的女子廋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那天B市正好被臺風(fēng)影響,大雨傾盆。她摔在他的腳邊,身上的襯衫已經(jīng)濕透,隱約可見嶙峋的瘦骨。他微微蹙眉,為被弄臟的褲腳不悅。剛想舉步離去,卻感到褲腳一沉。
她已經(jīng)意識模糊,卻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回過頭,看到她的眼神,空洞破碎,卻執(zhí)拗地閃著一抹微弱的光芒,讓他的心一動。
他將她帶回去,吩咐下屬治好她。治好她,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
第二次見到她,她依舊那么瘦,但已不再狼狽。她穿著粉色的連身裙,頭發(fā)只是簡單地綁成了馬尾,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
他皺眉:“誰給你買的衣服?”
“周易哥買的。”
他為她挑了一身修身緄邊兒旗袍,精致的花紋與綺麗的顏色襯得她的眉目更加嫵媚動人。
看著鏡中的自己,她終是笑了:“我以為在道上混的眼光都那么差呢。”
從此他帶她在身邊,教她如何哭,如何笑,如何應(yīng)酬,如何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間。
她是個好學(xué)生,從不抱怨辛苦,對他言聽計從。她的名字漸漸與他聯(lián)系在一起,顧先生的情婦,顧先生的愛人,顧先生培養(yǎng)的利器,或是顧先生的左右手。她從一個瀕臨死亡的女子慢慢蛻變成外界所熟知的蓓姐。
她來到他身邊一周年的那天,他把她帶進(jìn)了“盛世”。“盛世”是他事業(yè)開始的地方,如今已是B市最知名的俱樂部。
這里是上流人士的銷金窟,臺面上是會員制的俱樂部,而地下是巨大的賭場,亦伴有各色的聲色交易。紅色貴族在這里享樂,富豪在這里交易,持有“盛世”的會員卡已成為身份與地位的象征。
他將她帶往“盛世”的最頂層,簡潔素雅的辦公室?guī)в芯薮蟮穆涞卮埃_下踩著絢爛的霓虹和螞蟻般的車流。
“你的辦公室。”
凌蓓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化著精致眼線的眼中閃著興奮的光彩,讓她整個人瞬間明亮起來。
“我真的可以在這里工作?”
顧翊均從西裝口袋里拎出一串鑰匙放在她的手心里:“你在懷疑我的話?”
她的笑容慢慢擴(kuò)大,最后甚至拋去一直以來對他的懼怕,伸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有沒有人說過你是最好的老板?”
顧翊均扯下她白嫩的手臂,冷著臉說:“替我看好‘盛世’,出任何差錯都會把你踢出去。”說完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凌蓓眨眨眼,她剛剛似乎看到他的耳尖紅了?
“第一次看到她這么開心的樣子,老板你真是用心良苦。”周易跟了顧翊均將近二十年,是他身邊唯一敢開他玩笑的人。
顧翊均說:“我對自己人一向很好。”
周易斜眼:“我進(jìn)‘盛世’的時候也沒見你親自送我上樓。”
顧翊均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想被派去非洲挖礦嗎?”
周易:“……”
其實顧翊均不曾定義過凌蓓的身份。她在他身邊確實享有太多的特權(quán),但他并沒有給她一個明確的身份。最初留她在身邊確實是為了培養(yǎng)一個對自己有用的人,但漸漸地,似乎已經(jīng)變成只為得到一種陪伴。
道上的人都知道,顧先生的身邊很少出現(xiàn)女人,真的有需要也不過是幾個小時的事。女人太脆弱也太麻煩,他沒有那么多精力去保護(hù)和討好一個女人。但是潛意識里,或許誰都需要陪伴,即使強(qiáng)大如顧翊均。
但這不是愛情,他堅持這個觀點。他認(rèn)為這更像一種親情,她就像一個他一手帶大的孩子,他給她最好的東西,給她庇護(hù),讓她開心。但是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或許事實并不如他預(yù)想的那樣。
凌蓓的存在已經(jīng)成了“盛世”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她五官精致,身材傲人,穿著紅色緄邊兒旗袍,活脫脫一個民國時代走來的傾城佳人。而“盛世”又是個供人玩樂的地方,來這里的人人前都是衣冠楚楚的精英,到了這里卻都原形畢露,本性盡出。凌蓓的美麗早已引起了很多人的興趣,只是忌憚于她是顧翊均的人而不敢出手。
“嘖嘖,看看這些人的眼神,活脫脫是一群餓狼,恨不得撲上去扒光蓓姐的衣服。”監(jiān)控室里,周易饒有興味地評論著監(jiān)視器里的情況。
剛巧進(jìn)門的顧翊均瞥了一眼監(jiān)視器:“你這么有空的話就下去端酒。”
周易抬手在自己嘴上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表示自己不會再多話了。
一分鐘后。
“竟然還真有勇士敢去搭訕啊,哇,還是帥哥,蓓姐的春天來了。”
顧翊均本來在看另一個監(jiān)視器里一場交易的情況,聞言微微轉(zhuǎn)過頭。監(jiān)視器里身穿紅色緄邊兒旗袍的女子慵懶地靠在吧臺邊,跟前站著一個二十五六歲的英俊男子,不知他說了什么,她嘴角微微向上揚(yáng)起,性感撩人。
顧翊均的目光微微一沉。
那男子大概是以為自己收到了女人的暗示,更加大膽地將手搭到她的腰上。凌蓓微微皺眉。
顧翊均的眉頭也瞬間蹙起。
“讓人把那個男人請出去,撤銷他的會員卡。”
周易挑眉:“那可是章家的大公子。”
顧翊均面無表情地說:“那又怎樣?”
周易聳肩:“不怎樣,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章家是顧家軍火生意最重要的下家,得罪了章家大少爺意味著他們必須找到另一個下家。為此顧翊均不得不親自前往東南亞,尋找靠譜的合作伙伴。
回國的那天,凌蓓與其他人一起前來迎接他。她眼中有著明顯的欣喜,唇邊的笑容亦真切自然。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種“回家了”的感覺。
槍聲響起的那一刻他還沉浸在她的笑容里,她的笑容戛然而止,胸口涌出的鮮血如同猝然開放的花朵,瞬間染紅了他的雙眸。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能夠準(zhǔn)確地描述出當(dāng)時的感覺,那是,麻木。似乎全世界的聲音都已遠(yuǎn)去,色彩褪成了黑白。
她疼得在他懷里抽搐:“為什么這么疼?這么疼……”
他擁著她,緊得似乎想將她融進(jìn)自己的骨血。
那一刻他終于那樣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就像一個變態(tài)的老頭兒,愛上了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
2
她出院的那天,他對她說:“我們結(jié)婚。”
她一愣,然后柔聲道:“你不用這樣,雖然這次我?guī)湍銚趿俗訌棧业拿悄憔鹊模也贿^還了你的恩情罷了。”
他目光一沉:“兩不相欠?”
她猶豫了一會兒,斟酌著詞語說:“或許還是我欠你的,如果你是想要我的話,我……”
他拂袖而去,她說得隱晦,他卻聽明白了。她以為他只不過是要她的身體,在她心里,他竟就是這樣一個人!想上他的床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哪里用得著以什么恩情為交換條件去買一個女人的身體?
這一次,顧翊均是真的憤怒。這么多年,他何曾將哪一個女人這樣放在心上?這個女人竟然這樣踐踏他顧翊均的真心?有那么一剎那,他幾乎想親手掐死她。
他在外面住了一個星期,卻聽到她傷口惡化的消息。他想也不想,立刻飆車趕回去,卻在走廊上看到毫發(fā)無損的她。
她眼簾低垂,輕聲道:“如果你不想見到我我可以搬出去,你不必這樣。”
他看著她,胸膛上下起伏,拼命壓抑自己沸騰的怒氣。
“或者,我也可以離開B市,我……”
剩下的話盡數(shù)被他吞進(jìn)口中。他將她壓在墻上,一只手固定住她掙扎的雙手,整個身體壓在她身上,不給她逃離的機(jī)會。
“顧翊均,放手!”她聲嘶力竭,不管不顧地掙扎,手腕上很快出現(xiàn)一道紅痕。顧翊均清楚地看到她眼中的驚恐和絕望。
他終究還是不忍心。
從那以后,凌蓓開始逃避他,她像所有人一樣喊他“顧先生”,不再主動與他說話,永遠(yuǎn)垂著頭站在他身后,甚至,她還送了個女人給他。
眼前的人膚色白皙,五官精致,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甚至還稱不上“女人”。女孩怯生生地看著他:“顧先生,我叫曉梨,是蓓姐讓我來的。”
他的怒氣如同驚濤駭浪,幾乎將他淹沒:“滾!”
陶曉梨說:“蓓姐說希望您可以理解她的心意。”
他想這樣也好,起碼她在他的身邊,縱使他得不到她,縱使她心里想的是另一個男人。
是的,他知道她愛著另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名叫陶燁,是某公司的小開,出手闊綽,很會哄女人,但是,已婚。
那會兒凌蓓初入社會,還是個青澀的小姑娘,沒兩下就被此人勾搭上了,起初兩人濃情蜜意、如漆似膠,陶燁也確實是愛著這個單純可愛的小女朋友,瞞著家里人帶她四處玩兒。
兩人交往了三年左右,陶燁帶著凌蓓去英國玩兒,結(jié)果在地下賭場輸了幾千萬,正巧公司又遇到了財務(wù)危機(jī),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錢來。權(quán)衡之下,他把凌蓓賣給了地下賭場。
想也知道,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被留在那種地方會遭遇什么。后來她逃了出來,但精神已幾近崩潰。
后來雖然痊愈,但她的心已經(jīng)爛了,而每一塊腐肉上刻著的,還是陶燁這個名字。
時間有條不紊地飛馳著,所有人都看出顧先生與蓓姐之間的尷尬且緊張的氣氛,他們都知道這兩人雖然仍舊同進(jìn)同出,但在他們之間卻被設(shè)置了一個炸彈,隨時可能引爆,而最終點燃這根導(dǎo)火線的,正是陶燁。
“盛世”地下賭場。
大理石地板光滑明澈,倒映著來自各地的名流人士。華麗璀璨的吊燈照得整個賭場輝煌如晝。一位中年男子混在人群中,從這個賭桌走到那個賭桌,一雙眼珠子滴溜溜亂轉(zhuǎn)。
此時一位身著紅色緄邊兒旗袍的女子走進(jìn)來,賭場經(jīng)理在她耳邊耳語兩句,她輕輕頷首,然后用手撩了撩腦后的發(fā)絲,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優(yōu)雅魅惑。
男子目光一轉(zhuǎn),朝女子走去。
突然感到肩上一沉,男子警覺地回頭,身后是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
“先生,我們需要搜你的身。”
陶燁的臉色瞬間刷白。在“盛世”,沒有人可以對顧翊均的人說“不”,因為在這里,顧翊均是王。
兩人早已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不對勁兒,其中一位男子對陶燁道:“這位先生,您可能還不太清楚‘盛世’的規(guī)矩,請您跟我們走一趟。”
陶燁開始吸毒是在三年前,那時候他一無所有,只能依靠毒品獲得一時的快樂。可是毒品的昂貴價格讓他無法承受,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中他加入了一個毒品走私的組織,其中的暴利讓他欲罷不能。這次他來B市最大的目的也是為了做一筆交易。
“盛世”的所有者顧翊鈞沾手各種灰色行業(yè),但厭惡毒品。他不允許自己的場子里出現(xiàn)任何毒品,這是道上的人都知道的規(guī)矩。陶燁也知道,但顧翊鈞黑白通吃,在道上極富威望,只要不被顧翊鈞發(fā)現(xiàn),“盛世”是最安全的交易場所。
直到見到顧翊鈞他才知道如論怎樣都好過落到這人手里。
外界傳言顧翊鈞已經(jīng)四十三歲,但他本人看上去只有三十一二歲的樣子。穿的是并不太惹眼的深色風(fēng)衣,隨意地坐在真皮沙發(fā)中,乍一眼看去就像一個普通的生意人。
陶燁見上位者遲遲不開口,忍不住抬頭看去,卻正對上一雙幽深難測的眸子。陶燁只覺呼吸一窒,像被一雙手緊緊扼住了喉嚨。
然后他聽見那個人說:“就留他一雙手吧。”
陶燁驚恐地看著他,幾乎癱倒在地。顧翊鈞這個人,他惹不起也違抗不得。他說要他一雙手,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乖乖將雙手奉上。只是像他這樣的人,失去了雙手就等于失去了生命。他曾經(jīng)失去一切,但他依舊活了下來,因為他怕死。他真的怕死,他還沒有活夠,還沒有享受夠,怎么舍得死?
“顧先生……”陶燁跪在他腳邊求他,如果可以保住他的雙手,就是讓他去舔他的鞋他也愿意。
顧翊鈞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毫不掩飾對他的鄙視:“你這樣一個人,怎么值得……”
陶燁還來不及對他的話做出反應(yīng),已有兩個打手上前按住他的肩。一把水果刀出現(xiàn)在他面前,刀面反射著冷冽的銀光。
“住手!”
凌蓓站在陶燁的身旁,目光灼灼地看著顧翊均:“要動他就先殺了我吧。”
顧翊均的瞳孔劇烈緊縮。看,她篤定他不會動她,所以這樣肆無忌憚。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卻感到像被當(dāng)眾打了一巴掌般難堪。
“凌蓓。”他的手搭在紅木的把手上,沒有人知道他的指甲已經(jīng)深深地嵌了進(jìn)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她看著他,目光哀凄卻堅定:“顧翊均,對不起。”
他看著她,想不明白這個女人的心怎么會堅硬到這種地步。
“凌蓓,你不過仗著我愛你。”
臨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明滅,在顧翊均讀出其中的含義之前將頭轉(zhuǎn)了過去。
3
“離開B市,別再回來了。”凌蓓甩開陶燁的手。
陶燁看著她,神色悲戚。對她,他是心存愧疚的。當(dāng)時如果還有第二種選擇他絕對不會那樣做,只是真的走投無路。不是沒有想過要補(bǔ)償,只是他自己的生存都是問題,如何去補(bǔ)償她?
當(dāng)年他確實是愛過她的,那個純白無暇的女孩,全身心地愛著、信任著他,讓他在巨大的家庭、工作壓力中獲得一絲輕松。只是愛情總敵不過殘酷的現(xiàn)實。
“蓓蓓……”他一時情動,伸手想要攬住她。
凌蓓退開一步,反手抽了他一個巴掌:“離開B市,越快越好,如果你不想死的話。”
陶燁不想死,但是他也不敢離開B市。他是接了上頭的命令來這里交易的,現(xiàn)在交易沒成,貨又被顧翊均繳了,現(xiàn)在回去無疑自尋死路。
B市勢力錯綜復(fù)雜,組織里的人不敢在這里有太大的動作,他躲在這里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jī)。
他到了B市之后就在一家小旅館住了下來,本來想著等交了貨拿到錢就去住大酒店好好兒享受一把,誰知半途出了岔子,現(xiàn)在別說享受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在小旅店住下來,慢慢想保命的辦法。
但是就在他從“盛世”回來的第三天,突然被旅店的老板告知他不能再住在這里,理由是旅店被人包了。他自然無法接受這個理由,是他先住進(jìn)來的,怎么著都得有個先來后到,再說這店里又不是只住了他一個人,店被包了憑什么只讓他走?但是不管他怎么鬧老板都只有一句話:“今天中午之前必須離開。”
陶燁的身份本來就不干凈,所以他不敢把事情鬧大,見老板軟硬不吃也沒辦法,只能去找其他的住處。但是邪乎的是一連問了七八家旅館,不是已經(jīng)滿了就是被人包了。他一開始還覺得是自己運(yùn)氣不好,后來就漸漸地覺察到不對勁兒了。這簡直就像有一只無形的手在操控著這一切,讓他在B市沒有容身之所。
是誰?
他第一個想到的人是顧翊均,但是一想又覺得不可能。顧翊均這樣的人絕不會用這樣隱晦的手段,他要是想為難他只怕他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那還能是誰?
陶燁拖著行李一邊走一邊想,想得太入神,不知不覺走進(jìn)了一條小巷里。當(dāng)他意識到不妥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
一群穿黑色西裝的壯漢將他圍在中間,拳頭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這些人明顯是練家子,雖然沒拿武器但拳頭硬得像石頭。陶燁用手護(hù)著頭,感覺每一拳都砸碎了自己的一根骨頭。
“你們找錯人了……救命……饒命……”全身的劇痛讓他意識模糊,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
不過離開兩天,再邁進(jìn)顧家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下面的人依舊恭敬地喊她“蓓姐”,但眼神已經(jīng)不一樣了。她知道,這個曾經(jīng)給她庇護(hù)的容身之所已經(jīng)不再屬于她了。
“蓓姐。”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第一次攔住她,“先生在忙,恐怕不方便。”
門內(nèi)時不時傳出曖昧的呻吟聲,他在忙什么顯而易見。
“讓她進(jìn)來。”
凌蓓不是未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這么多年,她見慣了男女之間的那檔子事,但是此刻,看著床上糾纏的身影,聽著膩人的呻吟,她卻突然覺得惡心得想吐。
她扶著茶幾干嘔,她很慶幸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胃里空空如也,吐也吐不出點兒什么來。
“覺得惡心?”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走到她的身邊。他赤裸的身軀上只披著件白色的睡袍,身上散發(fā)的熱氣和肌肉間蓬勃的力量讓他即使只是站著也充滿侵略性。
他握住她的下巴,強(qiáng)迫她面對她:“我現(xiàn)在唯一想聽的是‘我后悔了’這四個字,如果不是,就滾出去。”
凌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你別動陶燁。”
顧翊均瞇起眼冷笑:“凌蓓,我以為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是你,原來是我看錯了。我如果要動他,他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變成一堆骨灰了。他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我動手。”
她揮開他的手站起來,腳步有些踉蹌,背脊卻挺得很直:“希望你說話算話。”
陶燁傷得很重,凌蓓去醫(yī)院看他的時候他剛醒,身上插滿了管子。見到她進(jìn)來,他伸出手想去拉她,卻被她躲開。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早說了讓你離開B市。”
他想要說話,奈何嘴上戴著氧氣罩。
臨走之前,凌蓓對他說:“我不會再來,你能出院了就馬上離開。”
凌蓓在醫(yī)院門口意外地遇到了陶曉梨,這個眉目清秀的女孩依舊瘦瘦弱弱,但面色紅潤,顯然最近過得很滋潤。
見到凌蓓,她也很驚訝:“蓓姐?”
凌蓓看著她,腦海中不由得浮現(xiàn)出那日的景象,胃又開始隱隱作痛。凌蓓的手輕輕按在胃部,然后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曉梨,你怎么在這里?”
她知道她跟顧翊均之間的事不應(yīng)該牽扯到這個女孩,她出于私心,將這個無辜的女孩送到顧翊均身邊,讓她踏入這個黑暗的世界。算起來,確實是她欠了陶曉梨。
陶曉梨嘴角微彎,臉頰上顯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我皮膚有些過敏,顧先生讓我過來看一下。”
凌蓓的瞳孔微微緊縮,胃部的疼痛感越加明顯。
4
顧翊均從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打手混到如今的地位,其手段可想而知,但他對自己人卻是極好。凌蓓曾經(jīng)深刻地體會到這種好,如今卻也更深地領(lǐng)會到他的狠。
那天,她如往常一樣去“盛世”,從其他人的目光中她就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蓓姐。”眉目清秀的女孩靦腆甚至略帶愧疚地看著她,“顧先生讓我來替代你。”
凌蓓早有感覺,但真的聽到這句話卻仍有被迎面一擊的感覺。顧翊均是真的狠,他知道對她來說什么是最重要的。
她可以從容地走出顧家,可以不要他的庇護(hù),但是她需要“盛世”。因為這里是她這么多年以來實現(xiàn)“自己”的地方。她的人生曾經(jīng)徹底地崩潰過,來到“盛世”,她才有了自己的事業(yè),重新構(gòu)建起自己的人生。
他給她致命一擊,想讓她疼,讓她悔。
他的一句話,讓她的世界重新崩塌。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住的地方的,一路上汽車?yán)鹊穆曇粢恢被厥幵谒亩希枷窀糁粚硬AВb遠(yuǎn)而模糊。
她縮在角落里,腦海中一片空白,似乎當(dāng)年那個稚嫩弱小的凌蓓又回來了。她一直是一個失敗的女人,一次次讓自己走入人生的泥沼無法自拔。上一次是顧翊均拯救了她,這一次,他不可能來救她,而她自己,已經(jīng)連走的力氣都沒有了。
太陽升了又落,角落里的瘦弱身影漸漸地隱入陰影之中。門被輕輕地推開,身姿挺拔修長的男人走進(jìn)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蜷成一團(tuán)的女人。
她一直都很瘦,從相遇時到現(xiàn)在。他為她套上偽裝——精致的妝容和昂貴的旗袍,讓她即使瘦但看上去并不柔弱。
她也確實并不柔弱,那么多的困難她都挺過來了,她以“蓓姐”的身份將“盛世”打理得井井有條,她甚至在這樣的境況下都沒有向他求饒。
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她知道觸怒他的后果,為了讓她后悔,但是他錯了。這個女人,寧愿一個人崩潰也不愿對他低頭。
男人低嘆一聲,俯身將地上的人抱起來。
她瘦得有些過分了,抱起來甚至有些硌手。他將她放在床上,然后去衛(wèi)生間拿了塊濕毛巾為她卸掉已經(jīng)掉了部分的妝。
素顏的她蒼白卻仍舊美麗,這是她第一次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模樣,蒼白脆弱但卻精致傾城。
他脫掉鞋子躺在她身邊,伸手輕輕將她攬進(jìn)懷里。
5
凌蓓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了床上,她不記得昨天自己是怎么上床的了,或許她昨天還做了什么事,但她想不起來了。
之后她又躺了幾天,餓了就去吃點兒東西。沒有目標(biāo)的日子很空虛,但其實沒有想象中難過。她現(xiàn)在沒有力氣改變,總得給她修生養(yǎng)息的時間。
一個月后,就在她快要習(xí)慣這樣漫無目的的生活時,陶燁出現(xiàn)了。
她如自己所說,從那以后沒再去醫(yī)院看過他。這段時間她的腦子里都是一片空白,陶燁出現(xiàn)的時候她反應(yīng)了很久才似乎把之前發(fā)生過的事想起來。
他恢復(fù)得很好,雖然一只手還綁著石膏。他說:“蓓蓓,我明天去S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聽說了,你跟顧翊均……”
凌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陶燁,你知道嗎?你毀了我的人生。”
陶燁看著她,面色哀凄:“我知道,但是你不可能跟顧翊均在一起,你不可能跟其他任何人在一起。”
凌蓓說:“可是,我死也不會跟你在一起。”
陶燁無言以對。臨走之前他說:“明早五點,我在車站等你。”
那天晚上凌蓓一直到凌晨三點才睡著,迷迷糊糊間聽到歌聲。這一個月來沒有人找過她,她愣了很久才反應(yīng)過來那是她手機(jī)的鈴聲。
電話那頭的聲音輕柔而靦腆:“蓓姐,我有話想對你說。”
女孩約在了火車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館。這個時間,整個咖啡館里只有她們兩個客人,連老板都在吧臺后面打瞌睡。
今天的天氣不算好,整座城市彌漫著大霧。女孩穿了身純白的連衣裙,左手握著一個水藍(lán)色的手包,烏黑的長發(fā)散在肩頭,盈盈淺笑間純潔無瑕。
“蓓姐,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
凌蓓看著她,突然覺得很厭惡,不是厭惡陶曉梨,而是厭惡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
她不應(yīng)該來的,從走出“盛世”的那天開始她就跟那個世界沒有關(guān)系了,不管是顧翊均還是陶曉梨。
斟酌了很久,她說:“曉梨,我已經(jīng)不在顧家,也跟‘盛世’沒有關(guān)系了,我們以后不要再見面了,你自己多保重。”
陶曉梨彎起嘴角:“蓓姐,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這么天真?不過你說得對,我們以后不會再見面了。”
凌蓓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很快明白了。白衣的女孩打開水藍(lán)色的手包,里面躺著一支銀色的手槍。
望著面前黑洞洞的槍口,凌蓓卻并沒有恐懼的感覺,她輕聲問:“為什么?”
女孩笑容純真:“我姓陶。”看著凌蓓慢慢地瞪大的眼,她笑得更加開心,“沒錯,陶燁就是那個把我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
“不可能。”凌蓓搖頭,“我查過你的身份。”
陶曉梨歪著頭看她:“你看,蓓姐你雖然經(jīng)歷了那么多,但還是這么天真,改變身份有什么難的?”
凌蓓無話可說。陶曉梨看上去太乖巧,她第一眼看到她就沒有懷疑過她,雖然有查過她的身份,但也只是例行公事。
“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媽媽跳樓了。不要那么驚訝,就在你跟陶燁去英國逍遙的時候。沒過多久我們家破產(chǎn),陶燁丟下我一個人逃到香港。那時候,我才十二歲。如果不是你,陶燁不會不顧家里的生意,我媽媽也不會跳樓。因為你,我失去了一切。”
陶曉梨云淡風(fēng)輕地說著,臉上甚至還帶著笑容,但她的目光凄厲,握著槍的手上冒出了青筋。
凌蓓輕聲說:“所以你來到顧家,奪走我的一切?陶燁也是你找人打的,為了讓我誤會顧翊均也順便為你母親出氣?”
“當(dāng)然不止。”陶曉梨笑得很開心,“那天我去醫(yī)院是為了抽陶燁的血注射到我自己的體內(nèi)。你知道的吧,他在外面亂搞,早就得了艾滋。你離開顧翊均不就因為你知道你也被傳染了嗎?你愛他吧?這幾天他跟我做的時候可是連套子都沒戴哦。”
窗外的霧氣已經(jīng)漸漸散去,有幾道微弱的光穿過玻璃灑進(jìn)來,落在銀色的槍管上。凌蓓的臉色已經(jīng)接近死灰。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眼前白蒙蒙一片,陶曉梨純真的笑容只剩下一個模糊的輪廓,槍管反射的光卻直直地射進(jìn)她的眼里,讓她的眼睛疼到幾乎麻木。
陶曉梨之后說了什么她已經(jīng)聽不清了,她的世界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仿佛與世隔絕。直到一道槍聲響起。
她遲鈍地轉(zhuǎn)過身,鋪天蓋地的紅色突然涌進(jìn)她的眼簾。
陶燁倒在地上,胸口不斷有鮮血涌出。
陶曉梨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么可以……”
陶燁臉上的血色已經(jīng)流失殆盡:“曉梨,我的艾滋不是在外面染上的,是你媽媽傳染給我的。她也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艾滋才自殺的。之前拋下你讓你受那么多苦都是我的錯,蓓蓓跟你一樣是受害者,你別怪她。”
“不可能!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我媽媽?你們都該死,你們?nèi)妓懒瞬藕茫 ?/p>
關(guān)于這場混亂,凌蓓最后的記憶就是陶曉梨崩潰的吼叫。
病房,一片寂靜,只有儀器發(fā)出有頻率的聲音。房門被推開,皮靴踩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病床上的人被這聲音驚擾,在看到來人的瞬間驚恐地睜大眼。
“不要怕。”男人摘下他的氧氣罩,輕聲說。
“顧……顧先生……”陶燁吃力地說著話,喉嚨里發(fā)出“刺刺”的響聲,“我已經(jīng)按你說的做了,你……你放過我們吧。”
顧翊均將一個檔案袋放在床邊:“放心,我說的一定會做到。這是你們在美國的新身份。”
“謝謝,謝謝……”
顧翊均神色冷漠地看著他:“希望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陶燁猶豫了很久,輕聲說:“你,對蓓蓓好些。”
顧翊均說:“在這世界上你最沒資格對我說這話。”
陶燁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中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神色。
從公司破產(chǎn)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陷入了一片泥潭之中,越是掙扎越往下沉。他怕死,但他又深深地感覺到人生的無望,這一輩子或許就只能活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他對不起過很多人,他的妻子、女兒,還有凌蓓。他也愧疚,只是沒有能力補(bǔ)償她們。
直到那天凌晨,顧翊均的人將即將上車的他攔下來。
“你的背叛以及做了別人小三的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顆毒瘤,只有你死,她才能真正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驚恐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幾乎跪倒在地:“我馬上就離開,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們。”
顧翊均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是要你真死,只要按我說的去做,保證你能長命百歲。到時我給你和陶曉梨新的身份,你們父女倆去美國過新的生活。”
陶燁還在猶豫,卻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顧翊均說:“我沒空等你,兩個選擇,死,或是活。”
顧翊均果然說話算話,他中了槍,然后立刻被送往醫(yī)院,沒過多久就脫離了危險期。
想到以后可以告別這種無望的生活,并且可以補(bǔ)償女兒,與女兒一起生活,他就由衷地感謝顧翊均。
他永遠(yuǎn)無法成為顧翊均那樣的男人,他也永遠(yuǎn)無法像顧翊均這樣強(qiáng)勢卻又繾綣地愛著一個女人。
事到如今,他唯一能為凌蓓做的,只是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
看著熟悉的天花板,凌蓓突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里是顧家,她曾經(jīng)的家。
“醒了?”男人低沉魅惑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醒了就起來吃飯。”
凌蓓看著他堅毅的面孔,空洞的眼中突然滾出大滴大滴的淚水。
他低嘆一聲,伸手將她攬進(jìn)懷里,任她哭到幾近虛脫。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句,她幾乎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她自以為是了那么久,做了那么多傷害他的事,最終才發(fā)現(xiàn)那些都是徒勞。似乎一切在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如論她怎么做都逃不開這樣的結(jié)局。或許是上輩子他們造孽太深,這世才會遭此懲罰。
“不是你的錯。”他寬大的手掌輕撫她的脊背,“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輕聲解釋給她聽:“我查到動陶燁的是陶曉梨,所以去查了她。我知道你得了艾滋,也知道她把陶燁的血注射到了自己體內(nèi)。如果你是因此而離開我,那現(xiàn)在還有什么理由呢?”
凌蓓呆呆地看著他:“你怎么可以……”
他微微一笑,手上使勁將她抱起來:“別想這么多了,我們先去吃飯。我已經(jīng)將全世界最好的醫(yī)生請到家里,我們一起接受治療。”
凌蓓靜靜地伏在他的肩上,感受著他堅硬的肌肉和蓬勃的力量,突然覺得很平靜,似乎只要靠著這個肩膀,一切災(zāi)難就會過去。
他又一次拯救了她。
窗外的霧氣已經(jīng)散盡,金色的陽光四散開來,整座城市瞬間被耀眼的光芒所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