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

【備選標題】奪命心跳/妻心可鑒

【故事簡介】

當他因為自己的病而對愛退縮時，她以命相逼，換來和他的一段婚姻；當得知自己罹患絕癥時，她毅然將自己的心臟換給他，可誰知所謂的絕癥卻是另一個女人奪愛的手段……

Chapter 1

秋色蕭索，晨光如金粉色的碎琉璃撒遍A城醫科大的每一個角落。

杜云帆剛準備到外科實驗樓上課就聽見有人驚叫：“快看！有人跳樓啦！”

杜云帆聞聲望去，發現外科大樓頂層確有一個人影怔怔地站在那里，只跨出一步，便萬劫不復。操場上開始人頭攢動，紛紛猜測那人是誰。

“那不是舞蹈團的于小雅嗎？！”聽到最后三個字，杜云帆如被五雷轟頂般震在原地，猛地走近抬頭仰望，那人身著蓬松的白色芭蕾舞裙，身姿挺拔從容，不是于小雅又是誰？

“滴答——”上課的提示音小星星變奏曲在耳邊響起，如同清鈴脆響，只見于小雅足尖點地，沿著房頂跳起了天鵝湖！

杜云帆心亂如麻，連電梯都忘了乘，健步如飛地從安全出口沖到了二十層樓頂，扶著胸口氣喘吁吁地看著一陣翩然躍過的于小雅，心臟像被人扔進了離心泵里急速旋轉，跳得迅猛，而她倒舞得不亦樂乎，對他的到來視若無睹。

杜云帆急得忘乎所以地大叫：“小……小雅！你這……這是干什么！？”他自小口吃，她習以為常，不知怎么，她就喜歡看他為她著急的模樣，她表面神色怡然心底卻樂開了花，又一個急轉飛旋，跳到了天鵝湖的中段，奧杰塔遇到她的王子，足尖像踩在心跳上，刺痛，而甜蜜。

“小雅！”杜云帆嚇得魂飛魄散，“你……你究竟想怎樣？”

于小雅嘴角輕揚：“除非你答應娶我，不然，我就跳下去！”

杜云帆渾身顫抖，被她駭得沒了方寸，他愛她，卻不能娶她，這是公開的秘密，他告訴過她，可她偏偏不肯放棄。

“我……我不能……你知道，我生病了。”他忍著心被撕裂的痛楚，“很……嚴重的病！”

于小雅目光堅定，輕輕向前探身回旋：“我不管！今天你必須做出選擇！”

樓下人山人海，流言飛語沸沸揚揚炸開了鍋，可于小雅膽子大得很，恍若未聞。而杜云帆只能愣愣地望著眼前堅定不移的女孩，纖長的手臂與晨曦交相輝映，勾勒出柔媚的弧線，抬手，昂頭，不要命地在房沿回轉。

他忽地感到一陣沮喪，他就像現在這樣，默默地在身后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沒出息地愛了那么多年，竟連表露心聲的膽量都沒有……

變奏曲臨近尾聲，她笑了，他也笑了，兩人都忍不住笑出了聲，最后竟一同咯咯朗聲大笑起來，仿佛想用笑聲把A城網羅起來。

“杜云帆！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愿……愿意！”

于小雅得意忘形，尾端最后一個連跳仍在繼續。

“小心！”

來不及了，于小雅跳出了天臺！

“啊——”她失聲驚叫，眼看人群散盡，全校師生也跟著叫起來！驀地有人緊緊握住她的手臂，是杜云帆！于小雅睜開眼笑道：“云帆！”

他被她嚇得背脊全濕，罵又罵不出口，把人救上來，她還逼他說：“云帆，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說罷，她在他臉頰上印上一吻，他早魂不附體，嚇瘋了似的，再也不敢得罪這姑奶奶，大聲當著全校師生嚷道：“我是……是杜云帆！”

樓下師生齊聲：“知道！”

“我愛于小雅……雅！”

同學們起哄笑道：“明白！”

不知是誰帶頭，突然鼓起掌來，掌聲如同海水淹沒了擁吻的二人，像天鵝湖的童話，但大伙都忘記童話里的黑天鵝，在眾多見證者里的葉菁菁，也咬牙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

Chapter 2

兩年后。

夕陽西下，杜云帆在廚房里忙碌晚餐，他總記不住醬油放在櫥柜里，遂忙里忙外地搜尋，連爐灶上的燉排骨蒸干了湯也不知道，房間里充溢著濃郁鮮美的菜香，窗外收破爛的老頭子沿著夕陽殘輝消失的地方哼起了山歌，“滴答——”小星星變奏曲的門鈴響起。

熟悉的聲調夾雜著懶洋洋的催促：“老公，我回來了。”

杜云帆猛地醒過神，那么早就回來了？那他特意為她準備的驚喜……他懊惱地解開圍裙為她開門。

“不是要……要排舞嗎？怎么那么早……早？”

她不答反問：“婦產科有急診，不用加夜班嗎？”

他一下不知做何反應，攥著衣角，今天特地給主任葉菁菁請了假，專程趕回來為她做飯，她倒像不領情似的，一臉不信任地瞪著他。這也怪不得她疑心，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后腦勺兒有幾根微微上翹的毛發，只要一緊張他便狠狠地撓起來，像要把錯全推到頭發上一樣，心底向來藏不住事。

于小雅皺眉道：“再不關火，就出大事了！”

杜云帆這才連忙趕回廚房，把黑糊糊的排骨從灶上端下來，暗嘆沒氣氛就制造氣氛，之后回頭找于小雅的時候，她正換衣服。婚后他幾乎沒進過她的臥室，尤其她還在換衣服的時候，他怕自己忍不住，可今天不同，他毫無聲響地從身后摟住她的腰，順著她柔膩的脖子輕啃起來，越發沉重的呼吸一縷縷吹拂她的雙頰，嘴角逸出帶著誘哄的嘶啞：“小雅……我……我要……”

于小雅驀地推開他，他不甘地再撲上去吻她，雙臂緊緊箍著她半裸的身子，這哪里是在要，明明是在搶。她拼命掙扎，他越發瘋狂，竟把她的唇咬破了都不放開，多少個日夜他隱忍著自己的悸動，今天都被淋漓盡致地釋放出來。

于小雅起初被他糊弄得差點兒喪失理智，可當手心觸到他上下起伏的胸膛時才清醒過來，猛地踢了他的要害。

他吃痛幾乎跪在地上，她又是心急又是好笑：“云帆，你怎么樣了？”

杜云帆眼底掛著血絲，不論生性怎么溫和的男人都受不了妻子的拒絕，況且于小雅是直接給他難堪，這幾乎激怒了他。

于小雅抿唇：“云帆，我們不能這樣，你有病，不能受刺激。”

杜云帆惱恨地咬牙咒罵，他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當初不敢娶她，就是因為這病，法洛四聯癥，平均壽命不超過二十七歲。

“可……我，我想要……”

“不準要。”

“要孩子。”

于小雅愣了愣，她何嘗不想要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可云帆已經二十五歲了，看著他日漸憔悴深陷的臉龐，她一遍遍地告誡自己，他受不得刺激，她像一只驚弓之鳥，哪怕知道不會也不敢冒險同他行房事，她承擔不住失去他的后果。可杜云帆哪里受得了，在婦產科每天都要迎接那么多鮮活的生命，他想要孩子，想哄孩子睡覺，想逗孩子玩，一家三口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就……就一次，這次不行……就算……算了。”

他諾諾地等待她的回音，她看著他清澈的眼底燃起的火苗再不忍心撲滅，點了點頭。

“但是！”她皺眉認真地說，“我要在上面！”

“……”

暗夜深邃無盡，她一次次吸納他的全部，喘息，呼吸，沉甸甸地徘徊在心間，他耳根通紅，她不停地確認，這樣可以嗎？

掌心不安地摩挲著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像展翅撲棱的小鳥，不停地拍打著翅膀，每撲打一次，仿佛下一秒就會飛出窗口似的，“撲通——撲——通——”嚇得她連骨氣也沒了，求不得別人，便巴巴地求不靠譜的老天，既是這樣，也不忘禱告，求老天，再多給他們一點兒時間，就一點點。

Chapter 3

明明只說做一次就好，可做了第一次，離第二次還遠嗎？兩個月來也不知道折騰了多少回，一想到這于小雅就滿臉緋紅。

她正忙活著拾掇過冬的衣服，突然胃里翻滾惡心，杜云帆聞聲過來囑咐她好好兒吃東西，為了跳舞總是忘了吃東西怎么行，可心里卻不住地歡騰，看來好事將近，竟不知，這是厄運的開始。

“嘟——”電話鈴作響。

于小雅接過手機一看，是葉菁菁！

“喂！”她避開杜云帆通了會兒話，不久便又蹦又跳地摟住他的脖子狠狠吧唧了一下，“云帆有救了！有救了！”

她等了那么多年，終于找到適合云帆的心臟，云帆有救了，葉菁菁通知讓他盡早入院，這顆心一旦錯過就再沒有機會。

“快！我們現在就去辦入院手續，早點兒把心臟移植手術做了！“她一邊收拾衣物，一邊拽著他的袖口，可杜云帆像沒了知覺的人偶一樣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我不想做手術。”

于小雅強忍著不甘，顫聲問：“為什么？”

他佇立在她身側，一動不動，她不知道他有多擔心，擔心再也看不到她，身為一名大夫，怎么可能不知道心臟移植的風險，他不愿意。

消毒水刺鼻，手術臺太過冰冷，上面擺滿了透著寒氣的止血鉗、手術刀，躺在上面仿佛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本能。

他不奢望得了這病還能活下去，只單單希望，能多看看她，哪怕只剩一分一秒，只要待在她的身邊直至生命最后終結的一瞬，其他的就再也不重要了。

他那樣的自私，一心一意，妄想死在她的前頭。

可于小雅捺不住性子，她賠盡了多少笑臉，花了多少心思才等到這個機會，杜云帆是AB型Rh陰性血，這樣的“熊貓血”萬中無一，為什么偏偏是這樣的杜云帆得了法洛四聯癥？她胸口堆砌著無以復加的怨怒，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隱忍卻帶著怒意：“別鬧了，云帆，你聽我的，這是唯一一次機會，我們一定得試試！為了我！也為了將來！”

杜云帆頻頻搖頭，她眼底淚花浮起，像被黎明前最后一抹暗紫浸染的海浪，暗淡無光，尖聲嚷道：“杜云帆！你去還是不去？！”

他咬緊牙關，眼角的汗珠滲進眼眶里，酸澀刺目，苦進了心里。

她從未像現在這般絕望過，長久積聚在心里的悲憤恐懼把她逼得幾近癲狂，日子過得太辛苦，起初發誓嫁給他的時候，最壞的結果她也預期過，可人總有那么點兒孩子氣，拿到一副不好的牌就企圖推翻重新來過，而當一切回到原點時才發現，哪有那么容易。

她忽然發狠地踢他，打他，指甲縫里滲進血絲，是他的血，他任由她打，待她沒有力氣了便把她抱進懷里，像抱小嬰孩那樣輕輕哄著她，別哭，別怕。

而她卻拼盡最后一絲力氣逼出一陣凄厲慘叫：“你一點兒都不愛我！”

這句話來得突然，連她自己都哭蒙了，她深知現在的婚姻是她一手逼來的，婚后，他從沒說過愛她。

他正準備說些什么，可習慣性口吃讓他越是到緊要關頭，就越是含混不清，他懊惱得幾乎咬舌，那三個字像詛咒，怎么老停在嘴邊出不去？！

她推開他憤然離去。

杜云帆原以為她只是一時氣急，沒想到快到傍晚了，她居然還不回家，小星星變奏曲的電鈴該是沒電池了吧，客廳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

“嘟——”驀地接聽手機：“喂！”

“云帆。”是葉菁菁的聲音，“小雅被送進急診室了，你趕緊過來一趟。”

Chapter 4

杜云帆趕到醫院已是傍晚時分，葉菁菁在院門診門口等著他。杜云帆大致從葉菁菁那里得知了于小雅的情況，她今天離家出走后在馬路邊昏倒了，幸好被熟悉的鄰居送到醫院。

“那她有沒有……懷，懷……孕？”他眼里的希冀隨著葉菁菁的否定一點點消失。

“沒有，就只是普通的貧血。”

杜云帆嘴里喃喃：“人沒事就好。”

來到病房的時候，于小雅還在閉眼休息，葉菁菁推門讓他進去，留下二人獨處。

他不知該說些什么，掌心緊緊按著膝蓋，卻不想于小雅先開了口，而她接下來說的每一個字，都讓他終生難忘。

“我們離婚吧。”她輕描淡寫，眼波淡漠凝滯。

杜云帆仿佛沒聽懂似的，愣愣地看著她憔悴下陷的眼睛，里面一片荒蕪。

“我說我們離婚，云帆，我們根本就不該在一起。”

他被她氣得幾乎窒息：“不就……就是做手術，我……我做還不行？做還不行嗎？！”他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不是生離死別，竟是比生離死別還可怕，她究竟知不知道，分開對他意味著什么，比被人挖了心臟還要難受。

“沒有手術了，心臟被別人申請走了，杜云帆，我們離婚吧，沒意思。”她語氣虛弱篤定，像當初求婚一樣，不由分說，連給人申訴的機會也沒有。

杜云帆害怕了，他了解于小雅的倔脾性，她一旦決定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小雅，我知道……道你氣，我明天……再接你……回……回家。”一句話，他幾乎花了全身的力量來說，于小雅要和他分手，他該怎么辦？他不停地問自己，為她掖好被子后幾乎逼出淚來。

葉菁菁尾隨杜云帆來到酒吧，酒吧昏天黑地，充斥著嘈雜的重金屬音樂，在她印象里，杜云帆不是那么浮躁的人，細細搜尋他的蹤影才發現，他竟躺在角落的沙發里，一杯接著一杯，威士忌是烈酒，他一連喝了二十打，滿臉通紅。見到她更是來勁似的把她往懷里摁，結果葉菁菁被他灌得神魂顛倒，接下來……接下來她只聽到熟悉的呢喃：“小雅……別不要我……”

Chapter 5

杜云帆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他只記得昨晚喝得爛醉，接著他就被人抬進房間，可他仍然想不起自己身邊為什么躺著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竟然是自己的上司，葉菁菁。

他躡手躡腳地撿起撒了一地的衣褲，一件件穿上，直到回到家他還無法相信，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心不停地顫抖，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出軌了？

今天原本打算接小雅回家，跟她認錯和好，但眼下發生的這樁無疑是給現在的處境雪上加霜，不可以！他的心臟不停地狂跳，像一只被皮鞭鞭笞而不得不瘋跑的烈馬，再也容不得一絲猶豫，他不可以讓小雅知道！

他猛地把身上的衣物脫下來收進保鮮袋里包好，鞋子、襪子，全都扔進垃圾桶里，就當昨晚什么也沒發生。他有些難過，背叛的感覺像把心扔進滾筒洗衣機里甩攪，疼得不知所措。

他傻傻地合計著待會兒怎么把小雅接回來，爐灶上的排骨湯又要煳了……

“再不關火，就得出大事了。”

熟悉的耳語從身后響起，他慌忙地把鍋端下來，回頭才發現于小雅竟然自己出院了！

“撲通撲通——”他的心臟裂開一道口，她的樣子雖然憔悴，但恍惚間像變了個人，臉頰從前總是光潤，可現在一點兒色澤也沒有，像被人吸走了靈魂一樣。

他呆愣在那兒，卻也只是一會兒，面上平和冷靜心底卻早已炸開了鍋，他害怕她發現，這樣一個彌天大謊，他怎么瞞過她？

“我是來跟你簽署離婚協議的，這是協議書里面附帶的財產分割，你看看。”于小雅這回鐵了心不給他機會。

他接過幾頁白花花的紙，連看都沒看就全甩到一邊，咧嘴僵笑：“吃……吃完飯再說。”

他把飯端進飯廳，于小雅一臉不耐，他不停地給她夾菜，喃喃著：這個好吃，你最愛吃的菜，今天起了個大早為你做的……

“砰——”她把碗放在桌上，飯菜都被她撥爛了，綠的綠，白的白，橋歸橋，路歸路。

杜云帆裝著不明白，既然吃飽了，那就回房間看看他為她準備的驚喜，也算不上驚喜，就是被他整理好的相冊。

于小雅幾乎是被他拖進臥室的，他從未這樣強勢，牢牢地把她箍在懷里，一頁一頁地翻著相冊，嘴里不停地念叨著：“看……看這張，你玩扮家家酒每次都要嫁給……我……我，小臉臟得……你說你要一輩子做我的新娘。”

他說的都是好事，可她面如死灰，渾身被冰雪凍僵了一般，嘴越發不利索了。直到相冊翻到最后一頁，她再也沒了耐心，冷聲道：“什么時候簽？”

他的眼淚不爭氣地滴落在結婚照上，一點點地漾開，嘴角不停地抽搐，渾身都開始顫抖。

看著她把協議書扔進他懷里，他仿佛使了渾身的氣力，“刺——”慘白的紙張化作飛雪一片片在房間里翻飛，他聲嘶力竭：“小雅，你……你原諒我。”他這樣哀求，比塵埃還卑微。

她面無表情：“我隔天找律師跟你談。”

他被氣得不輕，一會兒哭，一會兒叫，想當初她任性地闖進他的世界，現在倒好，說走就走，心疼極了。

“于小雅你夠狠！”他胸口劇烈起伏，死死地捂住胸口，希望喚起她絲毫的不忍，可她仿佛變了一個人，這個人不是于小雅，她太殘忍！

“是我狠還是你狠？我剛提出分手，你前腿一伸，后腿又跟上，出軌也不容易，我現在讓你名正言順，你有什么可怨的？”

杜云帆心里藏不住事，這她老早就知道，見他呆愣在那兒，又似冷漠地哼斥：“我不想再和一個連話都說不利索的人在一起，你瞧瞧你自己那副德行！拖著病，什么也沒有！你要我怎么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守活寡，簽了它，成全我，也是成全你……”

這回他的心臟真是扭痛得不行，像千軍萬馬都朝著胸口猛撞：“小雅……疼……”他伏在地板上，眼前朦朧一片，不停地伸手試圖抓住點兒什么，可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于小雅走了，拋下他，連他痛不欲身地躺在地上打滾也不理睬，房間黑得慘淡，他仿佛聞到消毒水的氣味，手術臺太過冰冷，上面擺滿了透著寒氣的止血鉗、手術刀，躺在上頭仿佛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他不怕死，只害怕身陷在伸手不見拇指的黑暗里，再也見不到她。

Chapter 6

“你這又何苦，直接讓他和律師談，再怎么也比把他氣個半死強。”葉菁菁為她備好病床，從今天開始，于小雅就是這間病房的主人。

于小雅諷刺地打量著身上淡藍色的病號服，合身極了：“我不這樣說，他就不會死心，舍不得，就不會接受手術。記住你答應我的事。”

葉菁菁嘆了口氣，眼前這個女人堅韌得可怕：“我明白。”她答應過于小雅，保守所有的秘密。

于小雅從未想過事情會進展到現在的地步，前天她在路上暈倒被熟人送到葉菁菁這里，化驗單出來的時候，葉菁菁深吸一口氣，而后便又把單子攥進手心里，像是下了決心，一字一頓地告訴她：“小雅，你沒懷孕，你……患了胃癌。”

她當時腦子一蒙，怔怔地看著葉菁菁上下開合的嘴唇：“云帆怎么辦？那杜云帆怎么辦？！”她急得上氣不接下氣，害怕到了極點，連指尖都在發抖，驀地就在門診科里大哭起來，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葉菁菁告訴她，如果她愿意，那杜云帆就可以活著。

“我是說你的血型和云帆的一樣！如果你愿意，可以在死后接受心外科手術，把心臟移植給云帆！今早為你們聯系的心臟，到下午早就沒了！”

在黑巷里摸索了那么久，原來答案就在自己身上，那天發生的一切歷歷在目，她抱著僥幸，至少可以讓杜云帆好好兒活著，不用眼睜睜地看著他死，這就是幸運的。

他們都那么任性，一心一意，妄想死在對方的前頭，這樣就不會難過了。

已經是入院第三天了，杜云帆到了出院的日子，上次被她氣得進了急診，今天是他大病初愈的日子。

于小雅趴在窗臺上直直地瞪著醫院大門，他們從沒有分開這么久過，久得她幾乎忘記他的模樣。

這個世界很奇怪，越是想裝進心里存起來的人，就越是記不住他的樣子。窗上凝著水霧，隱約間她終于看到杜云帆的背影，還有葉菁菁……眼淚忽地躥出來，酸到苦，苦到甜。

她好想他！卻不敢湊近看他，她害怕看清他的臉，就會舍不得。

她用指尖輕觸在模糊的玻璃上，對著他的身影畫了一個桃心，指尖冰寒打戰。

記得每個夜晚她都要靠在他的胸上聽到他的心跳才肯入睡，現在她是真的想聽一聽，最后聽一聽，她把耳朵湊到桃心上，里面的人影漸漸模糊，而她仿佛還能聽到：“撲通——撲——通——”

他的心臟還是老樣子，像展翅撲棱的小鳥，不停地拍打著翅膀，每撲打一次，仿佛下一秒就會飛走似的。想到這兒，她猛地轉過身擦干眼淚，不敢再多看一眼，天花板在頭頂倒轉，她笑靨如花，松了一口氣一般，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Chapter 7

葉菁菁次日清晨就聽見病房一陣驚叫：“啊——”

回到病房才發現，于小雅上吊自殺了。

她把病號服撕成一條條的掛在天花板吊燈器上，自己竟懸得高高的。葉菁菁沒料到她會自殺，想必是害怕杜云帆先走才選擇了這一步，心頭被人捏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沒來得及聯絡尸檢就要求相關部門準備手術，打電話給杜云帆告訴他要做手術的時候，他出奇地接受手術，他說：“只要好……好兒活著，小雅就會回到身邊。”他怎么知道，小雅再也不會回來了。

葉菁菁沒告訴他真相，急忙喚人給杜云帆做全身麻醉。手術臺太過冰冷，上面擺滿了透著寒氣的止血鉗、手術刀，可這次躺上去卻是無比的安心。他手心攥著一張泛黃的照片，本想揣著別的，可不知怎么，卻只帶了這一張。

那時一堆小家伙玩扮家家酒，于小雅死活要扮他的新娘，當時的她十足的孩子王，見其他人不同意就抓地里剛被雨水浸濕的黃泥巴砸那些不識好歹的小家伙。這下好，街坊鄰居哪個不知道，他杜云帆是于小雅的人，就算是這樣，她也還老惴惴不安，請來了隔壁的林阿姨給他們照了第一張照片。

那天，她臉上還沾著泥漬，硬生生把他拉到身邊，倒把他襯得像個小媳婦似的，“咔嚓——”一聲，奠定了兩人的命運。

“杜云帆，有了這張結婚照，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我要一輩子做你的新娘！”

仿佛做了很長的夢，夢里，她還在天臺上跳舞，她逼他結婚，她自信地踮起腳，昂起下巴，纖長的手臂像一個泛著金光的圓弧，一圈一圈在她周遭盤旋。

她那樣對他笑著，自信自己可以得到幸福，可她越走越遠，遠得他只能聽見笑聲，最后一躍，卻還沒頓住腳尖，漸漸地，她回頭最后看他一眼，笑靨如花，猛地縱身往下跳！

最后一眼，竟是訣別！

“不要！”

葉菁菁被他的驚叫聲嚇醒，她守了他三天三夜，手術很成功，杜云帆活過來了，可他醒后一直不讓人省心，嚷著要見于小雅，葉菁菁沒辦法只能哄他：“于小雅出國回娘家了，過幾天才回來。”

葉菁菁握緊拳頭，眉頭緊蹙，幾天來她從未合眼，一閉眼就是那女人的臉，她面色蒼白，嘴角龜裂，顫顫地說：“葉菁菁，你騙我……”

Chapter 8

葉菁菁沒料到自己躲過了云帆，躲過了小雅，卻獨獨躲不過自己的良知。

這天，萬里蒼涼陰暗，于小雅的墳墓很干凈，她雇人定時來打掃，黃白花相兼，看著黑白相片上那張毫無血色的笑臉，她驀地捂著臉哭了起來：“對不起，小雅！我騙了你！”

她的心不停地顫抖，只有自己才知道做了什么，那天下午她拿了化驗單準備去找于小雅，卻無意間發現于小雅竟然真的懷孕了！

忌妒心早在多年前開始萌芽，那時更是發揮到了極致，而在查看血常規的時候竟也無意發現，于小雅竟然也是AB型Rh陰性血！

也就是說，于小雅可以把自己的心臟換給杜云帆！杜云帆可以活下來，沒了于小雅，他們便可以走到一起！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心頭不停地抽動，或許是嫉恨，或許真是愛情，到底把她沖昏了頭，她還記得自己告訴于小雅：“小雅你沒懷孕，你得了……胃癌。”

事實演變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她篡改病史，隱瞞家屬，結果如她所愿，杜云帆活了下來，于小雅一尸兩命。

她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和盤托出，卻沒發現，今早杜云帆特地接通了她的電話，電話還在通話狀態……

Chapter 9

杜云帆睜大眼睛一字一句地把葉菁菁所做的一切聽進耳里，淚泉噴涌，青筋暴露，他失控地嘶吼起來：“葉菁菁我殺了你！”

半個月來怎么也聯絡不上于小雅，而葉菁菁的舉止也越發讓人不自在，杜云帆開始疑心起來，葉菁菁一定有什么瞞著他，遂今早他悄悄把她的手機接通，電話這頭一直保持通話狀態，卻不想結局竟是這樣！

可他并不知道，那只是真相的影子。

心臟撲通直跳，他聽見葉菁菁在電話那頭凄烈地喊叫：“云帆，我這是愛你！我這是愛你才昏了頭！”

杜云帆再也捺不住性子，左胸口狂跳的心臟，是于小雅的，于小雅選擇了死亡來救他，而他還傻傻地接受手術，以為只要乖乖地接受手術，她就會回來。

他發狂地捶打胸口，恨得咯出一地鮮血，那血滴刺目，在蒼白的地板上綻放一朵朵血蓮。

原本該死的人，是他才對！這樣的犧牲他不要！他要于小雅回來！可再怎么作賤自己，于小雅也回不來了。

葉菁菁沒有錯，于小雅也沒有錯，錯的是當初自己太自私，拒絕了手術……

一個月后杜云帆出院回家，葉菁菁沒臉見他，倒是杜云帆打電話給她，讓她好好兒善待自己。

傍晚，他剛回家就收到一堆信封，有信用卡賬單，有水電費欠條，還有……一封信，字跡潦草，一看就是于小雅的筆記。

他瞪大眼睛端詳信封，信是她生前寄出的，地址是葉菁菁的家，大概是因為葉菁菁上個月剛搬遷沒收到，所以就又退了回來。

他匆忙打開信封，手心滲出汗液，全身不停地發抖，她一筆一畫地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菁菁，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不在了。我知道，作為一個即將成為母親的人，你騙了我，我并沒有得胃癌，我懷孕了，可我沒有選擇。當我得知自己可以救云帆的時候，我只有舍棄他……謝謝你幫助了我，能讓云帆好好兒活著，不用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眼前，已經是今生最大的幸福……

后面還寫了一段，杜云帆只覺心臟像被擠干水的毛巾，明明沒了水澤，卻還是被人活活撕裂了一樣。他沒敢再看下去，原來她早就知道……既然知道，還帶著孩子一起去死。

傳說《天鵝湖》里，王子和奧杰塔一同跳進了湖里殉情，又有人說王子與奧杰塔在另一個世界里幸福快樂地生活，而這些對杜云帆來說再也不重要。

他只知道有一個叫于小雅的女人，今后會長駐他的心房，從前他只能看著她在身前翩翩旋轉，但從今以后，她可以在他的心房舞蹈，踮起腳舞動他生命的鼓點，永遠和他在一起。

傍晚，夕陽西下，他總記不住醬油是放在櫥柜里，房間里充溢著濃郁鮮美的菜香，窗外收破爛的老頭子沿著夕陽殘輝消失的地方哼起了山歌。

“滴答——”小星星變奏曲的電鈴響起。

一切都沒有變，只是原本該在門外催促的聲音，再也不見了痕跡，他真的好想再聽聽她的聲音，她慵懶甜膩地喚他——

“老公，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