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叫我師傅

楔子

高聳入云的辦公大樓，朱陵坐在最頂層的落地窗前，愜意地聽著電話。小自己十歲的表弟在奉承一番后，終于咆哮著暴露了此通電話的目的。

“我說你他媽五年沒玩《大唐》你都還在全服前五十名里，你帶帶我會死啊!”

玩味的笑容頓時因這一句話而定格在臉上，回憶如洪水猛獸般傾巢而出，擋都擋不住。

他懊惱地摘下黑框眼鏡，揉揉突然發澀的眼角，沒在意表弟更加瘋狂的咆哮聲。

那小子怎么會明白，如果再玩《大唐》，他具的會死，死在那場被壓抑了多旱卻一直刻骨銘心的回憶中……

五年前，某校動漫社迎新會現場，班洋洋踏進來時，沒人注意到她，她也沒有注意任何人。這個隨意的會議已經開了十分鐘，朱陵便是那時被別人強推上臺講話的。

他不喜熱鬧，作為動漫社的中心人物之一，來參加會議也是受社長餃子脅迫，突然被擁上臺，只覺得突兀。

傲嬌良久，他終于斟酌著開口：“那我就簡單介紹一下我這個部好了，包含日語教程和電玩……”

本就慵懶的聲音不疾不徐地響起，原本一直低頭玩手機的班洋洋被“電玩”二字吸引，面癱似的臉這才有了些許波瀾，抬頭向講臺看去。

講臺上的人英俊清瘦，戴著黑框眼鏡，穿著黑色運動服，是典型的被女生花癡的形象。

班洋洋也不可免俗地漏了一拍心跳，果斷收起手機聽臺上的人講話。

“那有興趣學日語的同學舉下手，我統計一下，看有沒有開課的必要……”

正說著，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休閑西服的男生，直接走到朱陵身邊，有些忍俊不禁地打斷道：“你還開課啊，你一天恨不得三十個小時都泡在《大唐》上。”

宅腐雷達迅速啟動，班洋洋顫抖著掏出手機，將二位學長曖昧的身姿神不知鬼不覺地定格下來，再暗暗贊嘆這一對的般配，全然忘記自己方才正沉浸在某位學長的美色之中。

很久之后，教室中莫名騰起的吵鬧才讓她后知后覺地想起，《大唐》，那不是自己最近正在奮斗的網游嗎!

果然，熱血的新生之一激動地站起來問：“你們也玩《大唐》嗎?哪個幫派的?求組隊啊!”

西服學長趴在朱陵肩上夸張一笑：“ZL超級戰隊，聽過嗎?這貨就是隊長。”

班洋洋怔了怔，大腦努力搜索這個耳熟得很的幫派名，然后兩眼一黑癱在桌子上，突然覺得自己進了一個不得了的地方。

要說這近五年來升起的網游新星，《大唐》絕對是一棵給力的常青樹。奇幻與歷史的結合是它的背景，龐大璀璨的制作團隊是它難以抗拒的吸引，人性化又極具創意的設計是玩家無法割舍的原因……而里面排名靠前的玩家和幫派的種種，也是一個經久不衰的話題。

ZL超級戰隊，就是這樣一個響當當的幫派，朱陵，也是這樣一個響當當的玩家。

回到宿舍，班洋洋還是沒有從剛才的震撼中醒過來。全服排名第五的朱陵竟然是自己動漫社的!這等方便，她怎么能不爭取過來呢!

失神間，已經進入到了游戲界面，班洋洋很快在排行榜里找到朱陵的游戲形象，各種神級裝備和令人嘆為觀止的屬性值，讓她顫抖著毫不猶豫地點擊了拜師圖標。

然而因為她沒有去過游戲論壇，所以她不知，在論壇里有個特別火的帖子是盤點全服前十的各種怪癖的，比如，全服第一的Yihang很少出現在眾人視線中，但每逢出現，都是為了秒人……比如全服第三的淺淺，是《大唐》公測時就加入的玩家，但是多年來沒有加入任何幫派……朱陵也在榜上。

他的怪癖，是從不收徒。

和動漫社一群整天把“攪基”掛在嘴邊的死宅告別，回到寢室，朱陵習慣性打開電腦登錄游戲，手機里是動漫社幾個新人求自己帶游戲的各種短信。他一時間恨自己在講臺上講話前留下了聯系方式。更恨唐賓在眾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

可作為學長又作為社團里的前輩，斷然拒絕真是太傷大家感情了……正思考對策的時候，屏幕上突然彈出一個提示框：“玩家[魯班]請求拜您為師。同意還是拒絕?”

他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不過，這個叫魯班的，他對她是有印象的，而且印象不淺。

在《大唐》這款大型網游里面，除了全服排名靠前的人被大家熟知之外，還有各種以別的方式被大家熟知的，魯班就是這么一個新起之秀。除了很有造化之外，她還十分喜歡在世界頻道里吼喇叭。雖然許多玩家因為覺得在世界頻道發喇叭是燒錢炫富的行為而不喜歡經常出現在喇叭上的人，但魯班是個鮮有的例外。

她總是很快樂。

當然，她發的喇叭也很歡樂。朱陵記得。

“太陽光，金亮亮，雄雞唱三唱。小蜜蜂采蜜忙，我搶武器也很忙!”這是她常說的話。

“幽游谷那個色鬼BOSS居然扒我衣服!禽獸!禽獸!”這是朱陵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要笑的。

可是，她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從不收徒的嗎?還是故意試探自己?但不論怎樣，一想到得拖家帶口般帶一個打游戲，他就煩。

聳聳肩，朱陵還是點擊了拒絕，然后在幾個熟人的炮轟下組隊去了。

不過……第二天，同一時間，魯班拜師的提示再次彈出在朱陵眼前。這次他果斷點擊了拒絕。

第三天，拜師提示彈了出來，朱陵繼續拒絕。

第四天，……

一個星期過去了。鍥而不舍的拜師行動仍在進行著，朱陵真不知道魯班是怎么想的，他確定自己沒和她打過任何交道，堅持不懈又是為那般?

到了新的一周，朱陵登錄游戲，猜想今天會不會被拜師時，魯班在喇叭上咆哮了：“為什么每人每天只能拜一次師?!”

朱陵愣了愣，之后瞬間石化了。

唐賓的電話像是幸災樂禍一般適時地響了起來。

對，自己和這個家伙也有點仇!他咬牙切齒地接了電話，對方笑嘻嘻道：“陵兒，動漫社開會，老地方，別遲到啊。”

這次，班洋洋幾乎是第一個到開會點的，她坐在前排激動地等著朱陵的到來。

會議仍然是無比的隨意，幾位前輩坐在課桌上，說著說著就開始打鬧起來，場面之基情讓班洋洋這個腐女時不時有噴血的沖動。

朱陵和唐賓姍姍來遲，社長看他們進來，便重新找回話題：“今天大家來得都很全，主要有些事宣布一下，朱陵負責的日語課開在每周日下午四點到六點，繪畫課和cos部再另行通知。然后選日語課的同學把朱陵的電話記一下，盡快與他聯系……雖然技術比較渣，不過這貨好歹過了日語一級……”

“去你?！敝炝晖仆蒲坨R，好氣又好笑地回著。

班洋洋一直注視著朱陵的視線轉移到黑板上，迅速把上次錯過的號碼記錄了下來，以至于回到寢室后，班洋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撓破頭皮組織語言給朱陵發短信：“你好，我是班洋洋，關于你們說的那個日語教材，需要什么時候購買?”

想著不會很快收到回復，她哼著小曲兒打算用剛燒好的水洗澡。卻還真沒想到朱陵的信息很快回了過來：“班洋洋，剛才那個大和撫子樣的女孩是吧。教材下周內買到就可以了?！?/p>

他竟注意到自己了?不過……大和撫子，那是誰?

班洋洋穿著睡衣提著水壺呆在原地，驚醒之后迅速捧起手機搜索大和撫子。百科上“在ACG愛好者眼中，大和撫子是有著萌屬性的女孩”一句讓班洋洋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如果沒有記錯，動漫社三個部里，朱陵負責的就是ACG……那么，他是在說她萌嗎?

班洋洋不淡定了。來不及顧及自己還要洗澡，她像受到鼓舞一樣激動地沖向電腦，卻一腳蹬倒了被遺忘的熱水壺。滾燙的熱水飛濺出來，燙得班洋洋失聲慘叫。但死不悔改的她還是忍著傷痛先把游戲打開，這才開始急救自己。胳膊和小腿都沒幸免于難，觸目驚心紅了一大片。還好老媽什么藥都給自己準備著，她打開藥箱翻了翻，把燒傷藥膏拿出來，坐電腦旁開始上藥。

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屏幕，突然發現自己的形象旁邊，站了一個人。

黑色流光的長衫，南海墨玉綰起的長發。冷傲的祭司手中，還握著一根暗光涌動的法杖。

是朱陵。

看到他來到自己身邊，班洋洋停下手中的動作仔細看著屏幕，生怕錯過這僅有二人存在的畫面。不知為什么，這一刻，她有些莫名的感動。

感慨問，朱陵說話了。

[當前]朱陵：你在做什么?

班洋洋又失神半晌，沒理解到對方是在問她的游戲形象，她顧不了手臂處的痛，緊張地在鍵盤上打字。

[當前]魯班：療傷昵。

之后畫面幾乎沒動，就在班洋洋有點失落的時候，朱陵突然動了動，接著，班洋洋就收到了朱陵的郵件。他把一簇草藥丟給了自己，然后慢悠悠地走了。至于那草藥，班洋洋見都沒見過，點開屬性一看，可以增加防御1000點，增加生命1000點……這種神物居然隨隨便便就給自己了!班洋洋在兩眼一黑癱過去之前，再次點了拜師圖標……

世界頻道爆炸了。

什么叫群星云集，上一次諸位大神集體出現在世界頻道才是一周之前的事，這一次，朱陵與魯班成為師徒的消息一經公告，所有人不淡定了。

[當前]一九妹一：不是吧!魯班搶了我的好基友!過來單挑啊!

[當前]小烤箱：555555，朱陵你個世紀神棍大騙子，你不是說不收徒嗎，害我一直都沒敢拜你為師……

[當前]唐四喜：啊咧?陵兒你被盜號了?無故收徒很有奸情……

[當前]團長桑：混臉熟!!!!!

[當前]HanKuker：魯班……是每天都發喇叭的那個嗎?不簡單……

不就是結拜師徒嗎……莫名就成了焦點的班洋洋云里霧里，直到看到頻道里不知誰說道：“看來論壇里那篇帖子要重新編輯了?！彼畔乱庾R地點開論壇去看了看……

在游戲論壇泡了一天，知曉一切后的班洋洋，無比好奇朱陵是哪根筋搭錯了收了自己為徒。可惜游戲中的朱陵比現實中還要清心寡欲，一直到了晚上，朱陵的一聲召喚才讓云里霧里的班洋洋有了點思考。她很狗腿地跑過去，跟著朱陵在《大唐》奇異而幽美的背景中行走。十幾分鐘過去之后，他們還是在走……

莫非師傅是在帶自己散步?

班洋洋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面的黑色身影終于停了下來，她看了看周圍的畫面，陰森幽靜得有些熟悉……這時，一個更熟悉的影子從叢林深處飄了出來，班洋洋定睛一看，那貨……那貨不是充滿妖魔鬼怪的幽游谷里的色鬼BOSS嗎!班洋洋做鬼都忘不了他，這個變態居然有扒衣服的技能，想當初自己辛勤奮斗才打到的霓裳羽衣，剛換上一天就被扒走了……最后害她捂著自己的肚兜一路淚奔到裝備城。

朱陵這時說話了。

[當前]朱陵：打他，打不過我再出手。

[當前]魯班：好!!!

原來好師傅是帶自己來報仇雪恨了。班洋洋頓時斗志昂揚，有大神師傅撐腰，她一定要一雪前恥。

抓著自己的馬鞭氣勢洶洶地沖過去，但殘忍的現實很快讓她抓著被扯爛的衣服哭著跑回來。

朱陵無奈地拿起法杖，走上前為這個徒弟報仇。

[當前]朱陵：最后一擊你來，經驗多。

[當前]魯班：嗯，啜泣啜泣!

說著，朱陵已經舉起法杖，用杖根指向那色鬼，接著只輕輕一撞，色鬼就蔫蔫地倒在一邊，HP所剩無幾，看得班洋洋直想飆淚。

[當前]朱陵：你去。

[當前]魯班：嗯嗯!師傅你看我的!

這色鬼也有落在自己手里的一天!班洋洋太歡樂了，忘記自己還衣衫不整，重新提起馬鞭沖了過去。

然而意外出現了，那色鬼楚楚可憐地爬到朱陵身邊，攀上他的腰，接著寬衣解帶釋放色誘這種坑爹的技能?；楫嬅孀尠嘌笱笸Ｏ履_步，忽略了防御值開始降低的朱陵，瞬間愣在原地……

看著魯班無動于衷，朱陵急了，催促道：“快打他啊!”

班洋洋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夠之后，又快速截圖，這才回道：“原來他是基佬啊……師傅你就從了吧……”

朱陵滿臉黑線，他本想著順了魯班收個徒弟，可以做個擋箭牌擋住那些個整天讓自己帶著玩的新生，沒想到竟是這么腐的徒弟，要知道動漫社那一幫腐女已經夠他應付的了……

那之后，班洋洋每天準時上線，然后跟在朱陵后面去打各種沒打過的BOSS，撿各種便宜。好在自己造化不錯，沒讓朱陵失望，朱陵也會教自己一些打法，讓她總是不停地感嘆，大神果然是大神!

而清楚知道朱陵現實身份的班洋洋也毫無顧忌地圍著自家師傅說東說西，沉默寡言的朱陵不得已也變得話多起來。

與此同時，日語課也如期開始。

班洋洋每次都窩在角落里認真聽朱陵講課，沒想到他還有那么侃侃而談的一面。他歷史知識知道得非常多，不論中外。偶爾會講起那些塵封在歲月里的故事，班洋洋都聽得津津有味，然后與他游戲里的形象聯系到一起，有點忍俊不禁。

她真是越來越期待日語課了。

又一個月底，閑得癢癢的動漫社再次開會，新人加入這么久，都還是在各自的部門里學習，說好的吃喝玩樂還沒組織過。

社長連夜通知所有成員，要和對面學校的動漫社聯誼聚餐，第二天準時在老地方開會，宣布各項事宜和統計參加人數。

開會前，班洋洋興沖沖地去上日語課，在課程快結束的時候，朱陵例行問道：“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從來都低頭“長蘑菇”的班洋洋頭一次開心地舉起手道：“老師!社團聚餐你去嗎?”

朱陵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但還是有點遺憾地說：“我不喜歡這些熱鬧的場合，太煎熬了。不過鼓勵大家去，多認識些人，沒用壞處的?！?/p>

班洋洋乖巧地點了點頭，表示沒有別的問題了。不過，朱陵去不去聚餐，她才不在乎呢。朱陵去，她就去，朱陵不去，她也不去，他們還能打一天的游戲，橫豎都是在一起待著。

所以到了聚餐那天，班洋洋開心地在游戲里等朱陵，朱陵來了之后，難得帶自己到無言山去看風景，青天白云的郊外，一黑一粉的身影相伴而行，誰都不需要說一句話，卻又僅此足夠。

就在班洋洋也沉浸其中的時候，遠處一個駕馭著神獸而來的青衣男子翩翩地落在他們身邊，向來寡言少語的朱陵竟風風火火先開了腔。

[當前]朱陵：喲，妹控教的教主啊，你也沒去聚餐?

[當前]唐四喜：我馬上出發。餃子讓我來傳個話，他說你不去聚餐的話，今晚黑了你的電腦，公布你的各種隱私。

[當前]朱陵：你們狠!

詭計施成的唐賓笑得很是邪惡：“那校門口見啊。”話罷，又駕著神獸翩翩地飛走了。

班洋洋頓時覺得不妙，小心地問：“師傅你要走了嗎?”

[當前]朱陵：嗯，新BOSS今天不能帶你過了，你一個人去打打別的，沒打贏的，不管是BOSS還是別的玩家，都記下來，師傅回來給你報仇。

為表乖巧，班洋洋幾乎是歡送朱陵離開的，直到看到好友欄里他的頭像暗淡了下去，才收了笑容，滿腔都是失落。

明明說了不去聚餐的，明明要帶自己看風景、打怪獸的，卻輕易就丟下自己出去了……班洋洋的小女生心理開始作祟，很果斷地退了游戲關了電腦爬上床去睡覺。但一躺下來，還是忍不住想朱陵，還是憋悶得很。

拿出手機，翻出第一次去動漫社開會時拍的照片，圖像里朱陵的笑容很淡很淡，那樣子分明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那時的他，關自己什么事啊?誰會想到，他最后成了自己的師傅，每天都不停地交集。

“師傅……”班洋洋難過地蜷曲起來呢喃，“我好像喜歡上你了?！?/p>

忍著三天沒上游戲，算是對師傅失信的懲罰，又不愿眼中沒了他的消息，班洋洋偷偷申請了馬甲徘徊在朱陵身邊。

他黑色的背影停留在無言山山崖處，一動不動地可以站一天，讓班洋洋憋著滿腔的好奇與別扭，整個人都要抓狂了。

最后還是在日語課上看到他生動的樣子后，終于忍不住登了大號沖到朱陵身邊，像分別許久一樣，班洋洋圍在他身邊編造自己幾天沒來的原因，還有那些無須顧及的想念。

朱陵在一旁靜靜地聽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把心中的話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都說完了，原本開心的班洋洋看著屏幕里咫尺又天涯的師傅，好不容易壓抑下去的委屈與感情突然噴涌而出，她就那樣，莫名地捂住臉哭了出來。

朱陵等了很久，都不見魯班有下文，一直淺笑的臉露出些許疑惑，忍不住問：“班班，你還在嗎?”

電腦那邊的人不知在做什么，很長時間之后，才斷斷續續回了過來。

[當前]魯班：師傅。

[當前]魯班：我們見面好不好。

[當前]魯班：我對你……不可自拔了。

修長的手指，頓時僵在鍵盤上。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她說了。

他不是沒在花叢中走過，更不會不懂情之一事，只是他如何都接受不了自己太在意一個存在于網絡中的女孩子。

魯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在乎她的一言一行，還有她的喜好與嫌惡的。

發覺自己對這個網絡中的徒弟有了其他不該有的心思，朱陵苦惱極了，偏偏這種苦惱不能和唐賓那個沒心沒肺的基佬說，只能在聚餐時找餃子出主意，雖然他出的都是餿主意。

可是，餃子這個猥瑣至極之人像是聽到了什么驚天喜訊一樣，當時鉤著朱陵的肩膀，直夸他是找對了人。

原來早在動漫社的迎新會上，餃子就被一個大一的妹子萌到了，經過打探，那個新來的學妹叫班洋洋。那時餃子是下了心思要這個班洋洋注意自己的，甚至不惜放下自己動漫社元老的身份，沒有形象地在教室和別人打得火熱。可萌妹子的目光，從來沒掃過自己。

傷心之余，餃子也發現了，這萌妹子在動漫社，只認自己的日語老師朱陵。秉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理念，餃子一直在想方設法給二人制造機會相處，包括這個聚餐也是自己的提議，原本打算使用淫威，讓他倆一個洗菜一個切菜，誰想，好不容易威脅來了朱陵，班洋洋卻沒來，狠狠傷了他這顆紅娘之心。

這下好了，朱陵自己送上門了，于是餃子苦口婆心地勸：“陵兒啊，現實一點兒吧，別說你們沒見過，就算見了，你能保證你們不會見光死嗎?咱們社團那么多追隨你的妹子，你睜開眼睛好好兒看一看啊，那個班洋洋，多符合你的大和撫子樣擇偶標準啊，你還總是跟我們夸她又可愛又單純，你要是還猶豫不決，她就要被別人的咸豬手擄走了，你忍心嗎?!”

是，多不現實啊。

他苦笑一下，故作瀟灑地拍了拍餃子的肩：“你說的是……那班洋洋，你就幫我跟她說一下好了?！?/p>

他已經決定好了，從此只是師徒，于是在聚餐后便開始有意地疏遠魯班，誰知現在她竟然會對他說：

“師傅，我對你不可自拔了?！?/p>

“我也對你不可自拔了?！敝炝晏州p輕撫摸屏幕上那粉衣佳人，自言自語，“所以我才要別人幫我拔出來?！?/p>

然后，指尖跳躍，出現在屏幕上的話就成了“這不過是游戲，你要現實一點兒”。

而他永遠不知，不遠處女生宿舍里的班洋洋，因他這一聲拒絕，在鍵盤上哭得不能自抑。不多時，一旁的手機響了起來，歡快的《一休》歌沒給她帶來絲毫喜悅，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動漫社餃子”，邊哭邊狠狠地點了拒絕接聽。然后又意氣用事，悲憤地點了解除師徒關系后關機下線了。

收到提示，朱陵恍惚了許久，呆呆地點了確定?？上到y提示師徒關系成功解除的時候，看到魯班頭像瞬間暗淡下去的時候，他的心，還是堵得快要死了。腦海里都是打游戲時，她哭天喊地抱自己大腿的樣子，還有喇叭上時不時宣布自己對師傅的所有權時的霸道，都是那么隨心所欲的自由。顯示器仍在發著幽藍的光，他閉上眼，接起餃子響了一陣的電話，不等對方開口便淡淡地說道：

“不用幫我找什么班洋洋了。”然后又不等對方做出反應，關了手機。

自此，世界一片寂靜。

尾聲

燦爛的陽光酒在寬敞的辦公室里，很有毅力的表弟還在轟炸著朱陵，朱陵卻一句都沒聽進去，只是出神地捧著手機看。那上面也不過存著一條短信而已，發件人是班洋洋，內容是：“師傅，我以后不會上游戲了，我們就認識到這里吧。還有，你說我不現實，可不論是在哪里遇見你，我都沒有一點兒后悔過，師傅再見?！?/p>

他那時才懂自己的無力與可笑，只是電話瘋狂地打過去時，得到的是已經停機的提示。去動漫社，也沒了她的身影，而動漫社其他人也不知道班洋洋的任何信息。

她只是鼓起勇氣和心儀的男生表白又有些小自尊小固執小脾氣的小女生。

她果然走得干凈，某人便也離開《大唐》，不去聽游戲里人們猜測出的種種，只是還是耿耿于懷這么久。

“小心我到姨媽那兒告你一狀!你要知道姨媽最疼我了!”

表弟終于咆哮了。

朱陵收起手機，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這么多年確實該試著釋懷了，然后對苦打口水戰的表弟表示了投降。

不知是不是許久沒玩的緣故，他隱隱有些不安。

那是因為他不知道，那個反射弧有些長的姑娘越想越不甘心，終于還是回去《大唐》拼命打怪升級，終于殺到全服前五十，然后每天甩一條喇叭道：“能讓朱陵重回游戲者，神級裝備酬謝?！?/p>

為了神級裝備，表哥，你就被我出賣這么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