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云老夫人這番話,問得孝廉心里一咯噔。
就她看過的相關網文來說,這種情況下,受禮的一方多半會事先準備好一兩件較為稀罕的首飾,以此贈予施禮方。一般來說,禮物的貴重程度或多或少地都體現了一種態度,滿意或是敷衍了事,甚至能起到決定施禮方日后在府中位置的作用。
而如今,對方送過來的卻是隨手摘來下的一串檀木手珠,檀木雖說也算珍稀,手珠卻是禮佛之人所用之品,贈予一個新婚的女子,怎么感覺都有些不那么和諧。
一時間,孝廉倒有些蒙了。
“廉兒光顧著高興了,怎么還不謝過母親?”虧了宇文達在旁邊,狀若隨意地開口提醒道。
“廉兒何德何能,竟能收到云老夫人隨身佩戴的手珠。真是高興都來不及呢!”雖是依然垂著頭,孝廉聲音中的喜悅之情卻表露無遺,“謝過云老夫人!”她脆生生地說。
“不必多禮了,起來吧!”
想必是她那一席話說得很是討喜,那云老夫人見她起身立在跟前,又道:“抬起頭來——”
盡量令自己的面部表情更為柔和一些,孝廉緩緩地應聲仰起臉來,怯生生的目光一碰觸到對方的面目,就很快垂下眼簾來。
雖然只是匆忙的一眼,她已然從云老夫人的眼中讀出了一絲訝異。
孝廉身上所著的衣裙,正是前些日子李氏著人送來的,選用上好的緞面,配以精巧的手工刺繡,找了鄴城中最好的繡莊縫制而成,款式也是中規中矩并無不妥,唯一與這場合不著調的,竟是挑了桃紅色。
春末夏初的季節,桃紅色的衣裙本是十分靚麗搶眼,放在這種場合穿著,卻明顯不夠莊重,多了幾分輕佻。
好在孝廉早有準備,特意讓柳兒又到繡莊里定做了一件暗紅色的紗衣,這樣往那桃紅的衣裙上一罩,配上鮮花玉簪,即刻增添許多沉穩內斂的味道,還不失新婚女子的喜色。
對于云老夫人的打量,她并無任何局促感,倒是李氏從側面緊盯著的目光讓她有些厭煩。
“那日廉妹妹去得匆忙,做姐姐的未來得及一表心意,今日也借著老夫人的光,一并給了妹妹吧!”李氏忽然打破廳內短暫的靜默,出聲道。
說著,把手往袍袖內一伸,掏了個什么物件就要往外拿,東西拿了一半,見孝廉仍是端端地立在云老夫人跟前,不由得輕咳兩聲。
孝廉立刻明白過來,她這哪里是要送自己禮物,分明是要讓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再給她奉一杯茶,叫一聲“王妃姐姐請用茶”之類的話,心頭頓時生出幾分嫌惡。
“廉兒,到我這邊來!”不等她做出反應,這邊宇文達已溫聲喚道。
應聲抬起眼簾,看見云老夫人微微頜首,孝廉施上一禮,轉身走到他身后站定。這樣一來,眾人的目光都齊齊地落在李氏的身上,她先前的言行,無疑形同笑話。
而此時,舟車勞頓的云老夫人已經微微閉了雙眼,狀似假寐。
“彩云——”
既已出聲,李氏怎肯罷休,喚過身后的大丫頭,將袖中之物交予她,拿眼一橫靜立在宇文達身后的女子。
彩云立刻會意,接過她手中的東西走過來,伸到孝廉面前:“廉夫人請收下!”
孝廉抬眼一看,卻是一本嶄新的手抄書卷,上書“女律”二字,光從字面解釋,她就大約揣測出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了。
隨著“哎呀”一聲,那書卷竟從兩人交接的兩雙手中滑落下去,啪的一聲跌落到宇文達的腳邊。
這種情況下,他想不留意都不行了。
伴著視線的下移,宇文達很快就看清了掉落在自己身側的東西,最主要的是,那書卷正面朝上,“女律”兩個中規中矩的女體字尤為顯眼。
他的臉色隨之一沉,正要發話,孝廉已經先他一步俯身拾起書卷。
“是廉兒失手了,請王妃姐姐責罰!”她一邊掏出絹帕輕輕擦拭著書卷上沾染的塵土,一邊舉步就要上前領罰。
冷不丁地,宇文達赫然捉住她的手腕,隨即把手中的茶杯往幾上一放,起身道:“母親舟車勞頓,實需寧心靜養,廉兒何不隨我一起送母親到頤仙閣稍做休息。”
李氏聞言,臉上早已由先前的暗喜轉為驚詫,隨即就有點兒掛不住了。
云老夫人則適時地睜開眼來,用如水的目光掃一眼廳中各人,輕聲道:“也好!”
“燕兒,”她隨即叫住正要上前攙扶自己的女子,看一眼宇文達捉住孝廉的手,曼聲說,“這些日子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倒是跟王爺疏遠了,如今既然聚到一起,就不用再惦記著我,好好兒地跟著王爺熟悉熟悉府中的情形吧!這里畢竟是你日后要長久居住的地方,也不叫旁人尋了你這個為妾的不是——”
孝廉聽了,心頭忍不住飛快地想,史記宇文達生平節儉,侍妾不過數人,這數人究竟是幾人?想不到這會兒竟然又跑出來一個……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更加留意起來。
那個被喚作燕兒的女子腳步一滯,也不抬眼去看宇文達的表情,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便如同往常一般攙起了云老夫人的手臂。
“母親——”李氏緊跟著站起身來,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久未謀面的婆婆。
那云老夫人竟像沒有看見一樣,慢慢地從她身前走了過去。
孝廉心中雖然詫異,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心頭憋著的笑意不知不覺地染上了嘴角,看在有心人的眼中,差點兒氣得當場抓狂。
剛一脫離李氏的視線,她就掙脫了宇文達的手指,乖巧地退至三人身后。
她的心思,他自然明白,也就不多說什么,上前攙起云老夫人的另一只胳膊。
頤仙閣并不在代奰王府的東側,而是與西側孝廉的清陵軒毗鄰,沿襲了清陵軒翠竹幽蘭的清新淡雅風格,地方雖是略微僻靜了些,倒是十分適合清修禮佛之人居住。
當然,這一切,都是孝廉事先透過信鴿與宇文達商量好的,至于李氏等人,卻是一概不知。只是這樣一來,在李氏眼中,更是將她恨之入骨,甚至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一般。
對于頤仙閣內早已安排好的三五名丫頭婆子,云老夫人倒也沒有什么異議,只是沒有說幾句話,就借口乏了,把他們攆了出去。
一路沉默著走了沒多遠,宇文達忽而站定,一臉歉意地對孝廉說:“廉兒,燕姬初來,對于府中情形尚且陌生,就要勞煩你帶她熟悉熟悉了!”
孝廉心中好笑,面上卻是波瀾不驚:“王爺請放心,廉兒自當親自為燕姬姐姐效勞!”
見她言行舉止恭敬賢淑,無不合乎世人規矩,完全不似幾日前那個頑皮嬌俏的小女子,宇文達雖小有意外,卻也不便當著旁人的面詢問什么,本想讓她打發柳兒或小喜代勞,剛要開口,又被她一句話堵了回去。
“王爺舟車勞頓,早些歇著吧!恕妾身不能親送——”頓了一頓,她又補充一句,“想來王妃姐姐還有要事同王爺商議呢!”
一旁的燕姬見了,也跟著福了一福。宇文達見了,不好再說什么,只得轉身離去。
第二十五章
青梅竹馬
直到這時候,孝廉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被稱為燕姬的女子。
她的妝扮和云老夫人同出一轍,素雅簡約而不失儀,相貌雖不見得多么的明艷動人,卻透著幾分南方女子才有的婉約氣息,一時間,竟然看不出真實年齡幾何。
當然,這種溫婉極有可能只是一種掩人耳目的表象,因為從她無所顧忌的打量中,孝廉讀出了疏離的味道。
“燕姬姐姐請跟我來!”
很顯然,這燕姬是云老夫人信得過的人,而且,某些不可告人的端倪顯示,云老夫人竭力想要撮合她和宇文達,這不得不讓孝廉放低姿態去對待。
“廉夫人太過謙遜了,與世間傳言頗為不同呢!”燕姬步履未動,卻忽然出聲。
又是傳言!
又是馮小憐!
孝廉很無奈,要想擺脫妖媚女子這一形象談何容易,倒不如坦言相告。
止住腳步,她一臉坦誠地看向對方:“世間傳聞,多為捕風捉影,況且今非昔比,人也是會改變的,為什么總有那么多人要抓住別人以往的過失不放呢?!”
聽她這么一說,燕姬盈盈一笑:“廉夫人說得極是!”說完,也不管她做何反應,兀自舉步與她擦身而過。
不知為什么,比起一開始就示弱的碧姬,孝廉更喜歡這個干脆利落的燕姬。
有了先前簡短的對話,兩人之間也就不那么生疏了,接下來的時間里,孝廉領著她熟悉了一下王府內的情況,又在丁總管的陪同下跟管事們見了面,很快就把宇文達避之不及的事情給處理妥當了。
別過燕姬,剛進入清陵軒的院內,小雙就迎了上來,原來,宇文達別過兩人之后,就直接到了這里,早已等候多時。
一照面,他就拉著她的手問個不停。
孝廉當然懂得適可而止的道理,自然是不住地點頭稱好,對于李氏的種種閉口不提。
“母親的事情,讓你費心了!”一臉柔和地拉著她在桌邊坐下,宇文達又添上一句。
孝廉口中不說,心底卻有些不適應,人家說“小別勝新婚”,難道指的就是他此時的表現嗎?可是,從客觀事實上來說,他們兩人之間還尚且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呢!
腦中不由自主地想到這里,她的臉便再次染上一抹嬌俏的紅色。
“云老夫人是王爺的生母,廉兒為她老人家做點事情實屬人之常情,何來費心一說?”雖是用了反問的口氣,卻難免為云老夫人的見面禮心有戚戚。
“母親禮佛已久,加上素不喜環佩朱釵一干俗物,將那長年所戴之物贈予你,想來也是一番真心……”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他即刻接口解釋。
孝廉見他面含幾分慎重,不由得喜笑顏開:“原來在你眼中,我就是個貪戀身外之物的俗人嗎?”
她這話,帶了三分認真,想來馮小憐素來的所作所為,想要世人不把她與驕奢淫逸之類的詞語聯系起來,確是一件難事。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宇文達竟不假思索地答道:“廉兒雖然不似從前的小憐,卻絕不會是貪圖榮華富貴的女子,不論別人如何作想,我堅信,我的廉兒不是那樣的人——以前不是,現在更不會是!”
他的話說得很是真摯,既沒有令人肉麻的表白,亦沒有任何欺瞞夸大的成分,不過脫口而出的一番話,卻叫孝廉十分動容,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心里雖是美滋滋的,她卻并沒有忘記胸中的疑慮:“廉兒有一事,不知可問否?”
宇文達身處融融的氛圍當中,不由得虛張聲勢地瞪她一眼:“又來了,這般的客套,和方才在外面一樣,叫人生疏得慌,以后不可再這樣同為夫的說話……”話到一半,見她小嘴一撇,趕緊拍了拍她的小手,安慰說,“但說無妨!”
由于心思不在這上面,孝廉也懶得和他斗嘴,索性直言:“廉兒看燕姬姐姐氣質脫俗,為人爽直明朗,有心結交,只是不知她會如何看待?”
她的話,顯然出乎宇文達的意料,只是稍微一怔,即刻低聲斥責:“燕姬不過一普通姬妾,廉兒可是本王的夫人,怎可如此自賤,喚她做姐姐!”
孝廉一撇嘴:“什么姬妾、夫人,不過是個稱呼而已,怎么說人家燕姬姐姐也為王爺育有一女,廉兒不過新寵而已,日后還不知……”
說到這里,她識趣地閉上了嘴巴——孝廉眼尖地瞧見,他因這話沉了臉。
說錯話了嗎?她在心底盤算著,按照小喜打聽來的消息,燕姬確實為宇文達生了一個女兒,年方四歲,只因北周皇后阿史那氏喜歡,留在宮中與一干皇子一同養育,此次并未帶到鄴城來。
因為心中有了和他長相廝守的想法,自然而然的,她想要去討好那個看起慈眉善目的云老夫人,如今眼見著燕姬是她身邊的紅人,順帶的,自然也要和其搞好關系了。
自己的這一番心思,難道他真的不明白?
見孝廉不再說話,宇文達意識到自己的表達方式有些不妥,輕嘆一口氣,這才緩和了臉色慢慢說起來。
“燕姬本是我母親在宮中時的侍女,因一門心思追隨母親,才會在她到承云庵清修之后還跟在身邊,說起來,我小時候還同她一起玩過,她就像我的一個大姐姐,小心翼翼地照顧著我……”
他說這些的時候,眼簾微垂,像是在竭力回憶著什么,斷斷續續卻又并非含混不清地敘述著:“對于我來說,她就是我的姐姐,但母親卻不知……執意要我納她為妾,后來,又有了孩子……”
說到這里,他極不自然地抬眼看了孝廉一眼,面色竟有些莫名的不安。
然而,孝廉卻并沒有留意到他的這一系列小動作,轉而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中。原來,這兩人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呢!
第二十六章
如果可以,孝廉真的很想問他和馮小憐之間的事情,但作為一個借尸還魂的穿越者,她不能。
“廉兒,廉兒——”見她垂首不語,宇文達握住她手指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你知道嗎,那個燕姬,倒是和你以前的性情很有幾分相似呢!”
以前的性情?他指的是馮小憐吧!
孝廉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他:“廉兒斗膽問一句,王爺是因有燕姬在先,才會對小憐心生好感呢,還是由于不得已失去了小憐,才應允了云老夫人納燕兒為妾?”
“你?”宇文達顯然沒有料到她會有此一問,遲疑片刻,便要轉移話題,“幾日不見,廉兒怎么開口閉口都稱我‘王爺’,不是說好了……”
“王爺不是說好了會真心實意地對待廉兒的嗎?”孝廉的搶白,讓她自己都暗吃一驚。
她的固執有點令人頭痛,這一點倒是和從前一般無二。
宇文達放開她的手指,站起身來。
往前踱出幾步,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按了按眉心。
這一動作落到孝廉眼中,心底暗叫一聲不好,據后世的某些八卦雜志分析說,男人的這種動作,說明了女人的問題已經引起了他的心煩,再不就此打住,怕是極有可能讓其拂袖而去。
因為沒有過相關的經驗,她自然也拿不準那雜志上寫的是否準確,不過,憑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基本八卦心態,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廉兒不過一時玩笑,你大可不必當真!”緊隨其后站起身來,孝廉咬了咬牙,打算給他來個溫暖的熊抱。
豈料恰在此時,宇文達赫然轉過身來,她猝不及防地一頭撞到了他的下巴上。
“哎!”
“嗯?”
孝廉睜開緊閉的雙眼,茫然地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他面容抽搐地齜牙咧嘴。
“你沒事吧?”她很尷尬地發現,自己又一次弄巧成拙了,也顧不上許多,趕緊伸手幫他揉著下巴。
一旁的柳兒幾個,因為離得遠,想是沒有太留意這邊的情形,更沒有聽見兩人說些什么,聽見吃痛的聲音趕過來時,都束手無措地看著兩人。
“還不去拿跌打藥來!”孝廉著急地低喊一聲,再次伸出手去時,卻被他一把捉住手指。
支支吾吾半晌,他總算吐出一口囫圇話來:“不……不是這……這里啦!……是……這里……”用一根手指點了點口中,一句話沒有說完,竟有蜿蜒的血絲,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孝廉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原以為他只是被撞著了下巴,涂些活血化淤的膏藥即可好轉,沒想卻是弄傷了口腔,還流出血來。
“該不會是……是內傷吧?”吞吞吐吐地說出這句話,又下意識地小聲嘟噥一句,“我并沒用多大的勁兒啊,莫非……”莫非,這馮小憐還是個武林高手?
多虧了她這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不然宇文達怕是不止弄傷口腔那么簡單,怕是真的要哭笑不得,憋出內傷來。
即使這樣,聽見她嘟噥的宇文達還是不禁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來。
好在這時,柳兒已經飛速取來了治療跌打損傷的膏藥,見兩人還大眼瞪小眼地站著,急忙取出一片來,張羅著要往宇文達下巴上貼。
孝廉由于無心傷到了他,頗覺不安,也顧不得阻攔。
只等柳兒拿著膏藥片兒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找不到紅腫的地方,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向她求助時,她才醒悟過來。
“快快兒去請大夫!”
“不……必了!”宇文達一張嘴,又有血絲順著嘴角淌了下來,趕緊伸出手指掩住。
這一回,柳兒倒是看了個清清楚楚,見這情形,不由得瞧一眼滿臉歉疚的孝廉,臉上竟帶了幾分怪異的喜色。
“看什么看,還不快去!”孝廉被她看得惶惶然,把心一橫,提高了嗓音。
這一回,不等她話音落下,柳兒轉身就跑,沒跑出幾步,卻又被她叫住。
“這事兒不可叫任何旁人知曉——”小心地看一眼一臉莫測的宇文達,她又小心翼翼地叮囑一句,“帶著人從后院的小門進來!”
柳兒一走,孝廉就明顯有些坐立難安了,這種時候,自然沒能在繼續先前的意圖了。
“廉兒,你……過來!”還是宇文達先反應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指。
眼看有了臺階,不順坡下那就是傻子。
順著他的牽扯乖乖地走到他身側,抬頭一瞧,正對著的,依然是那張溫和的笑臉。
“對……不起……”
她小聲的嘀咕著,滿臉的歉疚全然落入他的眼底。
“傻孩子……”
寵溺地伸出一只手放在她的發梢,他滿意地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中,腦中再次浮起那個一臉漠然的倔犟女孩,辮梢懨懨地垂在小小的肩頭,鮮有說話,卻近乎刻薄,直指人心。
不知不覺間,他的掌心稍稍用力,把那顆小小的腦袋按到了自己的懷里。
孝廉不知所措地伏在他的胸前,明明知道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關于那個女人的事情,但她卻不想去打擾。
直至他的聲音在頭頂低低地響起:“廉兒可以忘記我的許諾,可以和我鬧和我吵,甚至可以像以前那樣冷漠相待,但廉兒不可以拿自己和別的女子相提并論……他們,不過是一個女人而已……細細想來,正如廉兒所說,當初同意納燕姬為妾,確是因為她有幾分似你,你一入齊宮三年,我……”
你就以為馮小憐不回來了?你就忍受不了相思之苦?你就同意納燕姬為妾了?
一連串的疑問在孝廉的腦子里盤旋,盡管她不是真正的馮小憐,對于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并不了解,但作為一個穿越而來的現代人,要接受心愛的男人因為思念自己而找一個神似的人代替,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
心里胡思亂想片刻,孝廉忽然意識到有什么地方不對,剛才他明明說馮小憐入齊宮三年,而他和燕姬的孩子已經四歲,這豈不說明,早在她八齊宮之前,兩人就有了孩子!
如果他一邊和馮小憐卿卿我我,一邊與那燕姬顛鸞倒鳳,那就是對愛情不忠!但如果是與燕姬有肌膚之親在先,又和馮小憐糾纏不清,那自己這具身體的主人豈不成了名副其實的小三?
思來想去,孝廉的腦子變得亂糟糟的,聯想到云老夫人的態度和李氏贈的《女律》,心情那是急轉直下,再沒了半點兒和宇文達重新開始的念頭。
第二十七章
心情復雜地呆坐許久,宇文達后來又說了些什么,她是半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誰在那里?”直到柳兒大聲地喝斥,才把她的思緒拉回來。柳兒已經找來了大夫,正領著他過來,恰巧看到一個生面孔的小丫頭探頭探腦地躲在一棵大柳樹下張望。
“稟王爺……廉夫人,是王妃差我過來尋你們的……”小丫頭的偷窺行為被抓了個正著,心里難免有些忐忑,說話也不太利索了。
看一眼沉默不語的宇文達,孝廉忽然有些心浮氣躁:“說吧,什么事?”
小丫頭目光閃爍地偷偷瞄了宇文達一眼,見他冷著臉一言不發,心下越發的慌亂:“王妃只說、只說請王爺和廉夫人過去,一切見了便知!”
孝廉微微蹙了眉,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早間李氏確實做得過分了些,廉兒看在為夫的面子上,就不要和她一般見識了,隨我過去瞧瞧吧!”她沒料到,他居然勸自己不要和他的正妃斗氣,孝廉心中的失望,又添了幾分。
“但憑王爺做主!”她恭敬地一福,無形中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許多。
見到宇文達一個人走進來,李氏心頭詫異之余,不免雙眼一亮。然而,不等她開口說話,孝廉的身影便也落入了她的視線中。
一股莫名的怨氣,突如其來地沖開干涸的喉頭,帶著幾分怨氣直接砸過去:“馮小憐,你可知罪?”
她這一句怒喝,立即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孝廉一愣,見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這才記起自己現在還頂著一個“惑國妖妃”的名號,不由得前行兩步,平靜道:“稟王妃,孝廉不知!”
“放肆!當著王爺和王妃的面,你敢說自己無罪?”眼看李氏氣得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彩云也顧不得許多了,幫著主子怒喝出聲。
“好你個狗仗人勢的奴婢,什么時候輪到你對廉夫人大呼小叫的了!”柳兒一聽,也不甘示弱,一句話給頂了回去!
“柳兒,不得喧嘩!”
彩云還要還嘴,卻見孝廉一把拉住柳兒,冷臉站出來:“彩云姑娘,是誰教你這么對主子說話的?”
“我……”彩云自知理虧,一時驚惶失措,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李氏。
李氏當然知道孝廉并不是針對彩云,言下之意,擺明了是說自己管教無方,縱容婢女胡言亂語。
“王爺,彩云是不對,但有人仗著您的幾分恩寵,就目中無人,甚至毒害府中別的姬妾,這樣的人,豈能容得?!”李氏畢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出身,這種時候,還是有幾分機智的,懂得適時地岔開話題。
一直沉默不語的宇文達,因了她這席話,臉上流瀉出幾分不耐的神情來。
“王妃所言,可有真憑實據?”
李氏等的就是這句話,有了前幾次的交鋒,她深知如果不是有備而來,實在難以撼動孝廉在他心中的位置。
“此事妾身也是聽碧姬親口說出方才得知一二,后又仔細詢問了當時在場的下人,取了物證,這才敢請您來主持公道,是非曲直,王爺叫她來一問便知!”
李氏字字篤定,不僅口口聲聲言明人證物證俱全,還直言不諱地把碧姬推出來,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蓄謀已久。
孝廉倒也不著急辯解,反而神情自若地傲然挺立,她倒是要看看,這一回,他們究竟要耍什么把戲。
待到碧姬在兩名丫頭的攙扶下出現在眾人面前時,早已和先前所見大不相同,不僅面若白紙,鬢發凌亂,甚至連挪動腳步的力氣都沒有了,完全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
鎮靜如宇文達,也因她這副模樣駭了一跳。
“碧姬妹妹,姐姐已將王爺請到,你大可不必害怕,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李氏頗有幾分得意地睇了孝廉一眼,火上澆油道,“王爺定會替你做主的!”
李氏的這一招,不可謂不毒辣,如果計謀得逞,就算是為了代受王府的名譽,宇文達也不可再偏袒自己。孝廉憤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