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宋瑩婕傻了一輩子,傾盡所有的來對宋江遠,還不惜去勾引顧偉喬,到頭來不僅害了自己的爸爸,還賠上了整個宋家。她走投無路,只能去求顧偉喬給自己一條生路。但她忘了此人是出了名的,有仇必報。
第一章
宋瑩婕從后門進入寶萊大廈,避開了門口舉著鮮紅大牌子的人群。
“欠債還錢”
“血債血償”
“無良地產商寶萊集團,還我家園。”
她戴著墨鏡,手臂上還有半截黑布。
欠債是該還錢,血債也該血來償,毀了別人的家園也確實太無良。
可是,她也剛沒了父親,家園,馬上也快沒了。
誰,又來償給她呢?
高跟鞋仍舊九寸,黑衣黑褲,外面鬧得天翻地覆,可在寶萊集團,人人還是尊她一聲:“大小姐?!?/p>
宋瑩婕掃視了一眼格子間那些膽戰心驚的面孔,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你們今天能來?!?/p>
然后,她喚了達叔進總經理室。
門反鎖,墨鏡取下,宋瑩婕一雙紅腫的眼睛讓達叔嚇了一跳:“大小姐,節哀順變?!?/p>
宋瑩婕沒空跟他家長里短,直接拿出賬本來:“達叔,你跟了我爸二十多年,跟我亮個底,要救寶萊,需要多少錢?!?/p>
達叔臉色凝重:“打發底下那群人,兩千萬夠了,但是加上償貸和工程的二期項目款,還得要兩個億。”
兩個億,宋瑩婕頹然倒在老板椅上,她到哪兒去弄兩個億?
達叔看著她,吞吞吐吐,最后說:“全香港只有兩個人能拿得出這筆現金來,一個是你叔叔宋寶明,一個,是顧偉喬?!?/p>
“嗬!”宋瑩婕自嘲地彎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又很快消失無蹤。
這下,是真的走上絕路了。
那兩個人,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幫她的人。
你見過跟你家反目成仇的世叔以及被你拋棄的前男友在你危難之時伸出援手嗎?
開玩笑,這概率低過火星撞地球。
宋瑩婕揮揮手讓達叔出去,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香港七月流火,宋瑩婕打開二十七層的窗戶往下望,熱氣撲在她的臉上,熱辣辣地疼。
樓下的人群配備著喇叭,不間斷地在吼著要她出面給交代。
有那么一瞬間,她真想爬上窗戶,然后跟爸爸一樣,享受人生最后的一次飛行。
那滋味,會不會異常美妙?
那一瞬間過后,宋瑩婕清醒過來,她轉身,拿出手機來,熟練地撥出了那一串號碼。
“顧偉喬,我想找你談一下股份的事情。”
“我沒興趣。”
“那我呢?”
“宋小姐,股市也有跌的時候,何況是女人?!?/p>
“那股份加上我呢?”
“垃圾股加上二手貨,你覺得我會買嗎?”
“沒關系,你不要的東西通常宋寶明會感興趣,何況,我還跟他那收養的混賬兒子有一腿呢?”
那邊半晌沒了聲音,宋瑩婕屏住呼吸,強自鎮定地等著答案。
“九點,半島飯店,女仆裝,宋瑩婕,你只有一次機會?!?/p>
第二章
宋瑩婕最明白不過,顧偉喬那么恨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次羞辱她的機會。
女仆裝?哼,他不過是要告訴她,她現在廉價得如同酒店女招待。
可是要救寶萊,就只有這一次機會,不然,后天封條就會貼上門來。她站在鏡前,最后一次檢查自己的行頭。
粉紅色,黑色蕾絲邊,有夠低級趣味。
他挖空心思羞辱她,她的回擊并不顯山露水,你要讓我扮酒店女郎,我偏就要做最低級的那一種。
但連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身衣裳,的確大顯身材,且情趣十足。
宋瑩婕站在套房門口,深呼吸,最后一次調整狀態,然后,輕按門鈴。
里面響起顧偉喬的聲音:“脫掉你的外套后再按一次門鈴?!?/p>
他的聲音她熟悉,男中音,魅惑中帶著邪性,宋瑩婕愣了一下,但還是聽話地照做了。
宋瑩婕閉上眼睛,再一次按門鈴。
暗色的實木門打開,里面亮如白晝,無數的閃光燈齊刷刷地對準了她,快門聲噼里啪啦響在她的耳畔。
宋瑩婕這才知道,這不是機會,這是羞辱,最極致的羞辱。
她避無可避,先是捂住了臉,然后便要奪路而逃。
然而顧偉喬的話讓她馬上停住了腳步:“嗬,這場面都鎮不住,你拿什么來管寶萊?”
拿著相機的眾人,識相地將相機擱在酒店玄關,然后魚貫而出。
顧偉喬斜倚在門框上,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委屈了?抱怨世道不公了?宋瑩婕,不要怪我沒提醒你,入商場,你時刻都要準備著對付比剛才更難堪的場面,任何時候,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前男友?!?/p>
宋瑩婕一聲不吭,下唇被牙齒咬出血來。
她立在走廊,靜了半晌,卻突然間笑出聲來:“顧偉喬,你真是個好老師。”
顧偉喬過去拉著她的手進到房間來,她手心冰涼,整個人在微微發著抖。
“百分之四十的股份?!?/p>
“三十五。”
“這不是菜市場,而且,你也沒有講價的資格。”
宋瑩婕咬緊牙關,在他的手要解開背后絲帶的時刻,拿出協議書來。
他教她的,她用心記著,任何時候,不要相信任何人。
“活學活用啊,你真是個好學生。”顧偉喬咬開筆帽,刷刷地簽下名字。
而另一只手,在她背后,絲帶滑落,宋瑩婕的身體如同剛被喚醒的睡蓮,被驚醒得惹人憐惜。
第三章
寶萊集團新樓盤二期項目開工,剪彩的時候宋瑩婕站在顧偉喬的旁邊。
綠色真絲短裙,高跟鞋仍是九寸,即使在工地上,她也要固執地姿態裊娜。
之前閉門不見的所有銀行行長都在嘉賓席上坐著,有顧偉喬參與的項目,賺不了錢也能賺個吆喝,誰不來湊個熱鬧呢?
她挽著顧偉喬,青蔥樣的細胳膊搭在他的臂彎,望著眾人笑意盈盈,轉瞬,那笑容卻僵在嘴角,搭在顧偉喬身上的手,不知覺地往后縮。
最后一排,坐著宋江遠,他眼角斜斜地向上挑起,白襯衣敞開,一片古銅色的肌肉。他在任何場合都是這副桀驁不馴的樣子,一副人人欠他錢的表情。
顧偉喬扯著宋瑩婕笑瞇瞇地迎上去:“江遠,好久不見,怎么不帶CiCi過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宋瑩婕,宋瑩婕便接過話來笑道:“是啊,大家都是朋友,帶她來捧場多好。”
“嗬!”宋江遠眉毛挑得更高了,“應該的,咱們不光是朋友,也是親戚!”
宋瑩婕笑而不言,假裝整理裙角:“你們聊,我去補個妝?!?/p>
化妝間的鏡子里是一張凄苦的臉,在綠裙子的映襯下更顯慘然,宋瑩婕掏出腮紅來,努力往臉上刷,可氣色并不見好。
無論多久不見,宋江遠都如同她的緊箍咒,咒語在他手里,一句話一個眼神,都足以讓她頭痛欲裂。
他是宋寶明的養子,七歲那年第一次見他,他幫她趕走鄰居的惡犬滿不在乎地沖她一笑:“別怕,有我呢!”
小小少年穿白色襯衣,黑色領結有點兒歪,笑容和煦得像五月晨曦,那個時候,宋寶萊和宋寶明還是出了名的好兄弟手足情深,看著青梅竹馬的二人非要定娃娃親。
嗬,兩小無猜,如今竟然到了這步境地。
她喜歡他,從七歲那年開始,宋瑩婕眼里心里心心念念就只有宋江遠一個人。
他說的話永遠對,錯的也是對。
所以她十七歲就幫著他偷改爸爸的合同,二十歲提著箱子要跟他私奔,然后二十二歲,就聽他的話認認真真去勾引顧偉喬,騙取大筆現金去救他那要死不活的生意。
好了,惹禍上身了。
不知為何,宋瑩婕隱隱覺得,爸爸的死,顧偉喬脫不了干系。
往事啊,回首起來件件不堪。
宋瑩婕愣了會兒神,整理衣衫,撐出一個笑容,然后施施然拉開洗手間的門。
宋江遠堵在洗手間走廊的拐彎處,西裝挽在臂上,另一只手叼著煙。
遠遠瞧見她,他微微皺起了眉。
“嗬,挺有手段嘛!”
“那是你教得好,更何況……”宋瑩婕頓了一下,笑得有幾分輕蔑,“更何況我現在又多了一個老師?!?/p>
宋江遠掐滅了煙:“你把他看得太簡單了,瑩瑩,聽我的不要卷進來,把股份賣給寶明集團,商場太復雜不適合你?!?/p>
聽他的?就是因為聽他的,她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這地步。
宋瑩婕理了理額前碎發,笑得故作天真:“你以為我還是當年叫你江遠哥的那個小女孩嗎?”
她的裙擺擦著他的褲邊,溫柔地摩挲而過,而后漸行漸遠,像他們之間的關系,曾經溫存,如今涼透。
第四章
寶萊股價漸漸回升,跌的是寶明,報紙上整版都是他們的消息,據說宋寶明將大筆資金套現投入金融業,賠得血本無歸,寶明集團現金流出現嚴重短缺。
宋瑩婕站在二樓窗口看報紙,那上面影影綽綽是宋江遠的背影,他是去美國會見投資方。
“怎么?心疼了?”顧偉喬遞給她一杯酒,順手攬住她的肩。
“準你欺負宋家,難道就不準我心疼嗎?”宋瑩婕斜眼看他,媚眼如絲。
顧偉喬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把她抱到沙發上來,挑著她的下巴逗她:“在你眼里,我就壞到這個地步了?”
“你分分鐘都想讓宋家死絕了,不是嗎?”
她就是故意要提起,故意不要讓他忘記兩家的深仇大恨,當年宋家兩兄弟把顧漢良逼得無路可走,讓顧偉喬的童年顛沛流離,現在逮著了機會對宋家窮追猛打,一時半會兒的,他怎么歇得了手?
宋瑩婕比誰都清楚顧偉喬,她越是心疼宋江遠,宋江遠必然死得越慘。
他慘敗,她樂見其成,多多少少,她還恨著宋江遠,而恨的根源,誰說不是愛呢?
她主動將嘴唇貼在他臉頰,在滑過他耳側時輕輕吐氣:“你恨宋家,也恨我嗎?”
顧偉喬沉默著將她揉進懷里。
他這個人,就是這么難捉摸,宋瑩婕安靜地伏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出神地想,有時候,覺得他壞過撒旦,全身上下都是毀滅的火焰,有時候,他又溫柔得讓人不相信他的雙手沾滿鮮血。
比如現在,氣氛太好,宋瑩婕差點兒以為自己愛上他了。
幸而轉瞬她便醒了過來,她跟顧偉喬,互相利用相互提防,生意場上是拍檔床上是伴侶,什么都可以發生,但唯獨不能有愛。
然而寶萊多多少少還是受到了影響,畢竟宋寶明還持有小部分寶萊股份,他垮臺,波及寶萊的股價,漲了幾天之后,出現回跌現象。
宋瑩婕到底初入商場,坐在辦公室盯著電腦屏幕看走勢,跌到二十六塊,終于是穩不住了。
對顧偉喬,沒有愛恨,只是習慣性依賴。
更何況他本來也是個值得依賴的人,天大的麻煩到了他手上,也如塵埃。
顧偉喬在開會,聽得出來聲音有幾分不耐煩:“有事說事,一分鐘。”
“股價跌了,有什么辦法補救?”
那邊沉默,似乎是從會議室往外邊走,宋瑩婕篤定地等答案,她知道,他不會不管。
“短時間內回升?”
“越快越好。”
“跟我結婚!”
宋瑩婕一愣:“你說什么?”
“我說,跟我結婚,寶萊的股價一周內能漲到三十五塊,你三天后給我答復,我現在要回去開會了?!?/p>
電話那頭響起嘟嘟聲,宋瑩婕失神地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走勢圖。
把一生都搭進去,值得嗎?
或者說,她的一生本來也沒什么價值。
第五章
三天,很短,但可以發生很多事。
寶明易主,宋江遠本事不淺,在美國拉到了大筆資金,坐穩寶明第一把交椅。
宋寶明走投無路,成了業內笑柄,養虎為患,悉心栽培的養子奪走了他的一切。
生意場上的現世報來得最快最解恨,前段時間他在寶明大廈喝著咖啡看笑話,現在,輪到他到寶萊給宋瑩婕賠笑臉。
“到底是一家人,我的股份就便宜折給你了?!彼趯毴R喝著茶,臉上堆著毫無誠意的笑容。
他手里并沒有多少股份,套現實屬無奈之舉,顧偉喬之前就囑咐她狠狠砍價,人人愛打落水狗,這是商場定律。
宋寶明逆著陽光坐在她面前,頭發白了,皺紋爬滿額頭,背略微佝僂著。
眼前的這個人怎么會是她那叱咤商場的叔叔呢?宋瑩婕不忍再看,胸中的悲切一直沉到心底。
血濃于水,一筆寫不出兩個宋字,她下不了手。
宋瑩婕望著他,許久才緩緩吐出一句:“一千萬。”
這遠遠高于市價,如果他改掉泡夜總會和豪賭的惡習,也足以頤養天年了。
宋寶明端起茶杯的手,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瑩瑩,你考慮清楚了?”
他很久不叫她瑩瑩,宋瑩婕、敗家女、小賤貨,商戰到白熱化,怎么傷人怎么來,他幾乎忘卻,她曾經是他的小侄女,梳羊角辮承歡膝下的那些時光,恍若隔世。
打爸爸也去世的那一天起,唯一跟她有血脈關系的,就剩宋寶明了。
有時候她固執得可笑,內心深處她仍舊認為,宋寶明是疼愛她的。
宋瑩婕握筆的指節蒼白有力,不帶絲毫猶豫地寫下支票。
宋寶明默不作聲地接過來,他起身,灌了鉛似的,恍若身體有千斤重。到了門口,他忽地回過頭來:“瑩瑩,我當年不該和你爸鬧得水火不容,也不該設計將你卷進來?!?/p>
他頓了一下,又苦笑:“江遠那個人,哎, 是我瞎了眼,當年處心積慮讓他設計你搞垮寶萊,其實他一直也沒欠過債,要不是你招惹了顧偉喬,大哥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原來一切早就設計好,不過是請君入甕而已,他開一空殼公司,假裝負債,在討債公司面前一人做事一人當地秀大男子氣概,不讓宋瑩婕插手。
她那么愛他,自然為了救他不惜赴湯蹈火。
宋瑩婕恨宋江遠,不過是恨他愛事業勝過愛自己,然而今天,她明白了一個更為殘酷的事實——他從來沒有愛過她!
她面色平靜,一直將宋寶明送到電梯門口去,關電梯門的那一剎那都還笑意盈盈。
轉身之后,內心苦楚,突然想到寂靜無人處大哭一場。
宋瑩婕蹲在電梯門口給顧偉喬發短信息。
“我們結婚吧!”
第六章
顧偉喬是聰明人,不然也混不到今日的地位。
聰明到極致,便懂得何時該清醒何時該糊涂。
他多多少少猜得到宋瑩婕答應跟他結婚的原因,然而那又如何,以一個商人的角度來看,最重要的就是結果,他贏了,不是嗎?
打那天之后,宋瑩婕就變了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兩天,不聲不響,然而出來以后竟然一如往常,該吃則吃該喝則喝,氣色大好。
這有點兒像顧偉喬剛認識她那時候的樣子,她小心翼翼又暗懷不軌的樣子,在他眼里出奇地可愛。
他是在倫敦遇見她的,她丟了錢包和一切身份證明,可憐巴巴地在酒店大堂向他求助。
從商久了,連血都沒有熱度,可當宋瑩婕那楚楚的眼神朝他一望,顧偉喬努力狠了狠心還是挪不開步。
商場如戰場,每一步都陷阱重重,顧偉喬知道危險,可這危險實在來得太甜蜜,他想拒絕,但又無法拒絕。
后來的戲碼兒沒有什么新鮮感,她騙他,從他手里套現大筆資金去填前男友的虧空。
顧偉喬有時候也質疑自己的智商,他曉得她的話最好不要信,她的事最好不要管,但只要她開了口,他無論如何也硬不下心腸來拒絕。
這一次,顧偉喬看了看秘書遞上來的行程表,猶豫片刻,用紅筆將倫敦圈了出來:“給宋小姐也訂一張?!?/p>
宋瑩婕不喜歡倫敦,跟當年在倫敦跟顧偉喬的戀情多少有聯系,但既然他非讓她去不可,她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還是第一次遇見的酒店,宋瑩婕坐在同樣的位置,面無表情地看著顧偉喬拖著大包小包辦理入住。
這也算得上是高規格待遇了,顧氏總裁親自侍候。
他辦完了入住,卻沒有馬上進去,倒是過來挨著宋瑩婕坐下。
“三年前我不把你從這里帶走,或許,你也不會陷入今天這個境地?!?/p>
“所以爸爸的死,你也有責任?”
顧偉喬沉默了一會兒,難得沒有運用商人的推諉托詞,他點點頭:“可以這么說?!?/p>
宋瑩婕低下頭去,看光潔可鑒的地板上映出她自己的倒影來,人,有時候活不出自己的影子,也走不出別人給的陰影。
許久許久,她聽見顧偉喬說:“如果這里是起點,我們還可以重來一次嗎?”
宋瑩婕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來,像是想說什么,可最終什么也沒說,她仿佛有點兒累了,將頭靠進顧偉喬懷里,蹭了蹭。
一滴眼淚悄然滴落在他的混紡西裝面料里,很快,消失無蹤。
顧偉喬了然地拍拍她的頭,發絲柔軟,溫柔得像一場不愿意醒的夢。
他清楚,她也清楚,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不只是宋江遠,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如同要過冬的刺猬,不在一起,難以過冬,但相依相偎,卻會被彼此刺得遍體鱗傷。
拔掉刺嗎?那會丟了性命!
第七章
宋瑩婕覺得她現在試圖活在一個由謊言編織的世界里,假裝自己是甜蜜的準新娘。
她給顧偉喬做早餐,豐盛賽過日本肥皂劇,連雞蛋都煎成心形。
她開始不再關心寶萊的股價以及宋顧兩家的恩怨,一副安安心心要做顧太太的乖巧模樣。
她自己都把自己感動了,也許能感動顧偉喬也說不定。
忘掉舊情,最好的方法不就是愛上新歡嗎?
宋瑩婕把顧偉喬當做感情世界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打小失去母親,喪父、遭青梅竹馬背叛算計,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她這個不會游泳的人到了深海里,自救無法,只得抱緊了顧偉喬來尋求安全感。
難得的是,顧偉喬倒是愿意配合。
吃早餐的時候,他會笑著揉她的頭發,笑容和煦,真如一個享受妻子愛心早餐的幸福丈夫。
給她買鉆石,卡地亞的古董項鏈,捧在手心里,珍而重之。
她心底明白這是假象,可又實在不舍得戳穿。
誰說假裝的幸福不是幸福呢?
日光如水,一轉眼就到結婚前夕,宋瑩婕在婚紗店試完禮服,滿心歡喜地在蛋糕店選結婚蛋糕的款式。
女店員笑吟吟地向她賀喜:“恭喜宋小姐,真人比報紙上要漂亮多了,你看蛋糕周圍綴百合花好不好,寓意百年好合……”
宋瑩婕一頁頁地翻畫冊,上面的吉祥話令她心底歡喜,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無論是不是真的,多聽些悅耳的祝??偸呛玫摹?/p>
還沒最終選定款式,卻被顧偉喬的短信打斷,他叫她去公司取份資料。
宋瑩婕有些奇怪,顧偉喬這個人,公私分明,歷來也不讓她干這種秘書的活兒。
可既然他巴巴地發了短信過來,她也不好不去,便馬馬虎虎地定了一個款,就開車去了。
顧偉喬的辦公室在二十八樓,這個時間他大概還在午睡,宋瑩婕悄悄地擰開辦公室的門,沒敢發出聲響。
辦公室寂寂無人聲,他應該是在里面的休息間。
她踮起腳,輕手輕腳地走到休息間門口,正要轉動門鎖,卻聽見里面傳出對話聲。
那兩個男聲,她最熟悉不過,是顧偉喬和宋江遠。
“你現在目的達到了,該給我的,怎么能食言呢?”
“我答應你什么了?你經商多年,難道不懂得要白紙黑字的契約才算得了數嗎?”
“白紙黑字?”宋江遠笑得諷刺,“這個世界上最懂契約的,怕就是你了,結婚證一到手,宋瑩婕名下的股份就有你的一半,寶萊集團就是你囊中之物了。至于寶明,早就奄奄一息,你一出手就如囊中探物,顧偉喬,你可真有契約精神……”
話猶未了,門砰的一聲打開,宋瑩婕一張蒼白驚惶的臉撞了進來,瞳孔失色。
顧偉喬顧不得宋江遠,沖上去試圖要解釋什么,迎來的卻是一個響亮的巴掌,宋瑩婕臉色太過平靜,平靜得讓他的心如墜深海,毫無方向。
她吵她鬧,他還能把得住她的脈,她這么平靜,顧偉喬卻完全不知道她會干出什么事情來。
他想伸手抱她一下,宋瑩婕卻很快側身出了門。
她跑得飛快,按下電梯,顧偉喬追都追不上。
顧氏樓下的十字路口,車水馬龍,他聽得一片的汽笛聲響,刺耳,錐心。
宋瑩婕急匆匆地要穿過馬路,被一輛大客車撞到在前。
玫色裙子映著蒼白的臉,嘴角的鮮血順著脖頸流到顧偉喬的白襯衣上,似玄色花朵,她抓著顧偉喬的手,體溫漸涼,想說什么,最后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淚到了眼角,始終也沒有流下來,顧偉喬抬起頭,覺得怎么天突然就陰了下來。
四周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那司機驚魂未定地向眾人解釋:“真的是綠燈啊,她忽然就沖過來,我剎車沒剎住……”
顧偉喬恍如未聞,整個世界,忽然沒有聲音與色彩。
第八章
宋江遠接受完《財富》雜志記者的專訪,和和氣氣地將記者送出門,秘書遞上一杯茶來,他悠然自得地呷了一口。
來采訪他的,是位初出茅廬的小記者,提問提得含沙射影:“聽說您僅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就完成了對顧氏的收購,這是否跟顧偉喬失蹤有直接關系?”
他含笑不言,很快便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到運動養生。
喝完茶,他想得給他們主編去個電話了。
他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向下俯瞰,二十九層,視野開闊,果然登高才能望遠!
這棟大廈,三天前已經正式更名為江遠大廈,寶萊、寶明、顧氏,三家企業并為一體,成為江遠集團。
幼時進入宋家,他便幻想著有一天能夠坐在這把椅子上,將從宋寶明那里丟失的自尊找回來。
他領養他,卻從未停止過虐待他,他的存在猶如人肉沙包,僅供他發泄心中不憤。
那樣的童年,磨煉他的心性,他如同冬日荒原里的餓狼,為了目標,忍凍挨餓,甚至于放棄一切。
放棄一切,最開始也包括宋瑩婕。
她是一個太好征服的對象,三言兩語,就被他迷得沒了魂,完全聽他擺布。
滅掉寶萊,算是輕松。
可他萬萬沒想到,在寶萊面臨危機的時刻,她第一個想到要求助的,居然不是他。
他更沒想到的是,顧偉喬,居然愛上了她。
寶萊項目剪彩儀式的那天,他看見顧偉喬在女洗手間門口徘徊,那么慌亂無措的顧偉喬,他從未曾見,而宋瑩婕一出來,他便馬上閃回了男士間,那表情動作,完全似不知如何表達愛意的少年。
那時候,他便知道,要坐上寶萊董事長的位置,必須把顧偉喬也連根拔起。
對付宋寶明,不難,跟顧偉喬暗地里聯手讓他入股市,現金很快全套進去,斷流之后,由顧偉喬出面跟各大銀行打招呼,不再放貸,一星期之內,就把他踢出董事局了。
可要對付顧偉喬,那就困難得多了。
他的死穴,是宋瑩婕。
別人他不了解,但宋瑩婕,他是再了解不過了。
宋寶明去寶萊賣股份的時候,他便料定他一定會跟宋瑩婕揭自己的老底,這算是幫了他的大忙,她對自己死了心,恐怕就答應顧偉喬的求婚了。
再讓他們相處個把月,感情淡轉濃,他復制了顧偉喬的手機卡,將宋瑩婕騙至顧氏辦公室,聽到她進門的腳步聲后便開始揭露所謂的真相。
他太清楚不過,這是致命的一刀。
顧偉喬抱著宋瑩婕在馬路中央大放悲聲的時候,他站在窗前,不知為何,心底有種莫名的快感。
為什么要毀掉她?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因為要讓顧偉喬徹底喪失斗志嗎?也不完全是。
是因為他某天黃昏開車經過九龍,看見顧偉喬牽著宋瑩婕在散步,她鞋帶開了,他便蹲下去細心地為她系好,她看著他,眼里眸光瀲滟。
淡金色的夕陽籠罩下,仿佛有愛意在他們周身流轉。
場面太溫馨,刺痛他的雙眼,宋江遠眼睛里進了沙子,紅紅的,就快掉下眼淚來。
那種眼神,曾經是他獨有的,怎么可以跟顧偉喬共享?如果他再也得不到這眼神的眷顧,那,就不如毀掉。
宋江遠喝完茶,到樓下買了一束百合,一個人步行到宋瑩婕的墓前。
每天下午,他都來這里,坐上半個小時,有時候絮絮叨叨地說些小時候的事,有時候一言不發地呆坐。
照片上,宋瑩婕一張圓圓的臉,笑容溫柔美好。
今天,好像是她的周年祭。
似乎有些累,他起身,膝蓋有些發疼,夕陽西斜,宋江遠沿著墓地石階拾級而下,才走到車行道,一輛白色的轎車風馳電掣般撞了過來。
宋江遠來不及躲閃,一個不穩,整個人躺在了車下。
他覺得體溫在漸漸變冷,可又覺得非常溫暖,在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他看見了宋瑩婕。
她笑意盈盈,一如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