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 慣

馬大姐睜開眼，往上抬了抬身子，拿過床邊的手機，看了看，剛好四點。馬大姐笑了笑。每天早晨，不需要鬧鐘，只要一睜眼，準是四點。二十年了，早上四點起床，已經成了馬大姐的習慣。

二十年前，馬大姐和丈夫、孩子從老家重慶來到小城的時候，丈夫去了鉆采公司，馬大姐沒文化，通過別人介紹，進環衛站當了一名保潔員。

第一天上班，丈夫就極力反對，說環衛站的工作，盡是些臟活、苦活、累活，沒人愿意干。但馬大姐卻絲毫不放在心上，笑著對丈夫說，臟了我一個，干凈了大家，我值啊！丈夫又擔心別人瞧不起。馬大姐說，憑自己的雙手吃飯，沒什么丟人的。

就這樣，馬大姐毅然穿上環衛工衣，走出家門，走上了街道。一干就是二十年。兒子長大了，馬大姐也到了退休的年齡。

前段時間，單位通知馬大姐辦理退休手續的時候，馬大姐還愣了一下。馬大姐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二十年的時光，就在每天清理果皮箱、擦洗垃圾桶、清掃街道中打發掉了。現在，自己竟然可以退休了。馬大姐覺得有點不習慣。馬大姐想了想，沒有去辦理退休手續。

昨天晚上，吃飯時，馬大姐沒忍住，還是告訴了丈夫自己退休的事情。后來，在兒子和丈夫地勸說下，馬大姐終于同意了去辦退休手續。

這天，馬大姐起床后，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穿上環衛工衣，然后左手提上土簸箕，右手拿著掃帚，打開門，走了出去。

馬大姐剛一出門，兒子醒了。兒子叫住母親，說，媽，你干啥？今天還出去？不是說今天去辦退休手續嗎？

馬大姐一愣，拍了拍頭，猛然醒悟過來似的，說，哦，還真是！今天說好去辦手續的。你看我這習慣！馬大姐轉身，走進屋，又去了廚房。馬大姐在廚房里忙碌了一陣，走出來，想了想，還是提著土簸箕，拿起掃帚，打開門，走了出去。

走下樓，走到小區門口，保安看見馬大姐，微笑著問，馬姐，又去上班了？不是說你要退了嗎？咋還沒退？馬大姐笑笑，說，快了，馬上就退了。說完，馬大姐走出小區門口，站在街道邊，看了看街上閃閃爍爍的路燈，放下土簸箕，拿起掃帚，細心地掃了起來。

掃完，馬大姐看了看時間，剛好六點。馬大姐擦了把頭上的汗水，拿著工具，蹣跚著腿，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丈夫已經上班去了。兒子煮好飯正在家等著。

吃過飯，兒子陪著馬大姐去了環衛站。

辦完手續，走出環衛站，馬大姐又返身看了看環衛站的大門，一股失落感慢慢地就浸遍了全身。

馬大姐走下臺階，天上的太陽暖陽陽地照著。汽車揚起的灰塵在陽光里飛舞。馬大姐皺了皺眉，對著陽光，閉著眼睛，打了一個噴嚏。睜開眼，馬大姐忽然看到街邊有一塊黃黃的香蕉皮。一個小孩正在那里跳動。看見香蕉皮，馬大姐的心里習慣性一驚，忙跑了上去。馬大姐剛跑到丟香蕉皮的地方，一輛小車沖了過來。馬大姐一躲閃，迎面又過來了一輛自行車。馬大姐被自行車撞到了地上。

兒子沖到馬大姐面前，扶起馬大姐，生氣地說，媽，你咋了？咋啥都撿？你不是已經退休了嗎？

馬大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看著兒子，笑笑，說，嘿嘿，習慣了，改不了，看見垃圾就想撿！說完，摸了摸摔痛的胳膊，似乎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彎下腰，將地上的香蕉皮撿起，走幾步，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筒。

兒子站在旁邊，看著馬大姐的動作，眼睛慢慢地有了一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