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夜班,我就立馬騎了摩托車匆匆趕往距縣城二十里以外的鄉村租住屋。三年來,天天如此。大白天的,我不敢在城里多拋頭露面,我怕看到警察。我一看到警察就心驚肉跳,就以為他要抓我。但我又不能象老鼠那樣整天躲在洞里。帶出來的錢早已坐吃山空,要活下去就得出去打工。好不容易找到這家廠子,老板說必須每天上夜班。這其實正合我意。于是我每天夜里在縣城廠子里埋頭干活,白天在鄉村租住屋里悶頭睡覺。
十幾分鐘后,我已看不到縣城的燈火。朦朧的月光籠罩著空曠的馬路,萬籟寂靜。我無心欣賞這美麗的夜色,只顧一路前行。
突然,遠處朦朦朧朧出現一個白色的人影。后半夜通常是不會有人敢一個人獨自在這空蕩蕩的馬路上行走的,我懷疑是自己看花了眼。漸近,果然是一個人。從背影看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披肩長發,一身白衣。我放慢了車速,當我與她擦肩而過的時候,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一看不要緊,我幾乎被嚇得魂魄出竅。是她?怎么會是她!她肯定死了。即使她沒死,她又怎么會跑到與我們家鄉相隔千山萬水的這個小地方來呢?肯定是長得“像”。可是這長得也太“像”了!不管是“是”,還是“像”,我都不敢停留,我一加油門向前沖去。
“大哥大哥!”她在后面叫我。
我身不由己地停了下來。
她趕了上來,“大哥,能不能捎我一程?”
我穩了穩心中的慌亂。看來是我多慮了,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她”。我讓她上了車后座。
她感激地說:“謝謝大哥。”
我還是心有余悸,不敢跟她說話。
到了一個岔路口。她說:“大哥停一下,我就在路口下,我家就在前面的王莊。”下了車,又說:“謝謝大哥。”然后走向岔路。我一楞神,她就沒了人影。
第二天,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我又與她相遇。我主動停車帶她。我問她為什么每天這個時候在路上走,她說她在鎮上的服裝廠上夜班下班回家。她也問我同樣的問題,我說跟你一樣也是上夜班下班回家。到了岔路口,她要下車。我要送她到家,她不要,固執地下了車,走向岔路。我一楞神,她又沒了人影。
第三天,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我又與她相遇。我說:“你一個女孩子,在這夜深人靜的馬路上走太危險了。從明天開始,你下了班就在你們廠門口等我,我去接你,然后把你送回家。”
她說:“沒事的。你每天在大路上捎我一程就可以了。”
又到了岔路口。她堅持不要我送她到家,固執地下了車,走向岔路。我一楞神,她又沒了人影。
每天,我都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與她相遇。我們很快相愛了。原來我每天幾乎都是在恐慌和不安中度過,自從路遇她后,我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我要忘記過去的一切,我要開啟我人生新的頁面。每天我都盼著白天快快過去,夜晚快快來臨。夜晚給了我希望,夜晚給了我快樂,夜晚給了我幸福。當她坐在我的后座上,摟著我的腰,小鳥依人般地靠在我的后背上的時候,我簡直幸福得要醉了。我情不自禁地輕輕唱了起來——
深夜花園里四處靜悄悄,
只有風兒在輕輕唱,
夜色多么好心兒多爽朗,
在這迷人的晚上——————
又到了岔路口,我欲停車讓她下來。她輕輕拱了我一下,低聲說:“今晚我不想回家——————”
我心領神會,一加油門,車歡快地向前沖去。
在我的租住屋里,我們做了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事畢,我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似聽到她在哭泣。我問她怎么了,她說:“我想跟你說件事。你還記得三年前的那件事嗎?三年前的一天夜里,月色也是這么美麗迷人。在這樣美好的月夜,本應產生美好的故事,但卻發生了一幕慘劇。你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同樣也是下班回家的女子。你頓時心生歹念。可憐那女子苦苦哀求你放過她,可你還是獸性大發地強奸了她。你怕她事后認出你來,竟然殘忍地殺害了她。我想告訴你,我就是那個被你殺死的女子。”
我驚叫道:“不,這不可能!”
她說:“請你繼續聽我說。你殺死我以后畏罪潛逃。我發誓做鬼也不放過你。三年來,我四處追尋,終于在幾千里外的這個偏遠的小地方找到了你。我本來想慢慢地嚇死你。沒想到你卻那么細心周到地關心我體貼我,讓我對你產生了感情,以致不忍心弄死你。你呀,你當初要是不那樣禽獸不如,而是象現在這樣幫助我愛護我,我最終肯定還是會成為你的人。那樣的話,陰間就少了一個屈死鬼,人間卻多了一樁美滿的姻緣。那樣多好。”
她的眼里在流淚,不,她眼里流出的分明是血。
我終于被驚醒,睜開眼,她卻沒了人影。可身旁的枕巾上分明是濕的。
此時天已大亮。我決定結束我的逃亡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