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是我這輩子除了家人以外認識時間最長的人了,從我們上幼兒園記事時就在一起。她爸和我爸是一個廠的同事,她姐和我姐是小學同學,她和我一樣大,是從小學到初中的同學,她家離我家只隔了兩幢樓房。
那時的學校星期三下午是不上課的,休息半天,學校就坐落在半山腰上,我和老朱于是漫山遍野地跑著。春天,我們戴著油桐花編織的花環在山上采茅芽,剝開外面包裹的葉子,把白白的嫩莖丟到嘴里,吸出汁液,吐出來。夏天,我們頂著毒辣的日頭爬上山頂,找一片松樹下的樹陰躺著,聊著亂七八糟的事情,然后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隨便做一個夢。秋天,山上的螞蚱太多了,那是我們斗蟲的天堂,呆在榛樹林里,吹著榛殼的口哨,那聲音又清又脆。冬天太冷不上山,只在樓下打打雪仗。每每想起老朱,腦海中總閃過這些場景,那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無憂的時光。
老朱不老,那是我給她起的外號,老朱也不胖,魔鬼般的身材,長長的頭發,巴掌大的小臉。秀氣的外表下,卻常常語出驚人。每次升國旗的時候,國旗都升完了,她還死死地盯著國旗,我問她,你在干嘛呢?其實我每次升旗時注意力不是在國旗上,而是看看國歌奏完時,國旗是不是正好停在桿頂。老朱說道。還有一次,老朱大晚上的把我和另外幾個同學叫到她家,拿出幾袋零食,讓我們吃。正吃得歡呢,來了一句:快吃,過了十二點就過期了。我一聽差點沒噴出來:怎么不早點拿出來?私貨,藏忘記了。所有人全體暈倒。
以前小時候,電視很單調,中午吃飯時喜歡聽一段收音機里的評書。我常常去老朱家睡午覺,大大的床上就躺著我倆。睡到一半,我突然醒來,聽到某人囈語:翼德賢弟,扶我上馬(三國演義)。五分鐘后:好頭顱,不知誰來砍?(隋唐演義)。五分鐘后:小李飛刀果然名不虛傳!(小李飛刀)。五分鐘后:寶哥哥,我來了!(紅樓夢)五分鐘后:狠狠,嘿嘿,哇哈哈哈(據我猜測,可能是侍魂)。我真的很想知道她做的是什么夢……推推老朱,她翻個身又接著睡了,可我怎么也睡不著了。等老朱醒來,問她時,她一臉茫然,很奇怪地望著我。唉,真是無語。
都說女大十八變,老朱越長越漂亮,圍在她身邊的小男生一波又一波,看她換男朋友也是一個又一個,照她的話說,那些小男生是給她解悶用的,一個也瞧不上,但是旁邊總得圍些男人捧捧場,才能體現出漂亮女人的優越感!老朱很快結了婚,很快有了孩子,很快離了婚,那一年她二十五歲。用她的話講,就是我要尋找我自己的生活。于是她背起行囊,孤身一人去了上海。她永遠都是那么干脆,那么有主見,有想法。
老朱現在在上海經營著一家玉器店,有了自己的房子,也有了另一段感情,只是還是單身。算算我們已經有十多年未見了,工作的壓力,生活的忙碌,讓我們只剩下了節日的問候和QQ上的偶遇。一句“你還好嗎?我想你”總是勾起我關于童年、關于青春、關于懷舊的回憶。我們之間沒有驚天動地的大事,沒有勾心斗角,有的只是婆婆媽媽的閨閣瑣事。這種友情是一種最純潔、最高尚、最樸素、最平凡的感情,也是最浪漫、最動人、最堅實、最永恒的情感。
我們生命中的每位過客都是獨一無二的。他們會留下自己的一些印記,也會帶走我們的部分氣息。陪我牽手走過的路不會忘記!有一種感情,不再濃烈,卻一直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