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和張季鸞的情誼

周恩來和原《大公報》主筆張季鸞，雖說年齡相差十歲，但一前一后都留學日本，在國家歷史大轉折的關鍵時刻回國，辦報紙以喚醒民眾。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他們都投筆從戎，致力于全國統一。后來他們走上不同的道路，張季鸞沒有加入任何黨派，以文章報國；周恩來加入共產黨，救民于水火。抗日戰爭開始，他們在武漢一前一后分別創辦了報紙，并經常交往，周恩來對張季鸞的學問、才華、見識十分欣賞，特別稱贊其辦報“優哉游哉”的本領；在重慶期間，周恩來常去拜訪張季鸞，結成深厚情誼，共同反對內戰，堅持抗日統一戰線，為國家和平統一努力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張季鸞病重及去世后，周恩來親自探望并參加追悼會，并撰寫挽聯，譽其為“國士”。 周恩來和張季鸞的情誼，可謂國士知音兩高明。

少年同遭不幸

周恩來和張季鸞少年時期家庭和經歷相似，都留學日本，回國后辦報紙寫評論，1919年五四運動時期，都互相聞知對方。

他們都生于清朝末年貧寒的書香之家。周恩來原籍浙江紹興，1898年3月5日生于江蘇淮安。張季鸞1888年3月20日生于山東鄒平，原籍陜西榆林。他們都出生在父親為官之地，少年都隨父親宦游外地，經歷極其相似。周恩來的父親周貽能，曾取得清廷規定的最高學位“國學生”，官階署正六品主事銜，沒有擔任實職，輾轉安徽、河北、江蘇和東北擔任幕僚。張季鸞的父親張楚林，也考取進士，從陜北輾轉山東曲阜、鄒平、寧陽等地為官任縣令。他們的父親，本質上是讀書人，性格都厚道質樸，為官清正廉潔，擅長文辭和書法，對兩個少年產生了巨大影響。巧合的是，周恩來小名大鸞；張季鸞本名熾章，字季鸞。可以看出他們的父親，都希望自家孩子像鸞鳥一樣展翅高飛，對他們都寄托著無限希望。

不幸的是，周恩來和張季鸞在少年時代，都經歷了親人的生離死別，離家求學外地名校。1907年夏，周恩來生母萬氏病故。因他父親周貽能在外地謀生，年僅十歲的周恩來，不得不過早地承擔起照顧兩個弟弟和操持家務的重擔，品嘗人世間的辛酸苦辣。在1910年春，為了讀書，周恩來離開自古繁華的江南淮安，隨宦游的父親和伯父，去了苦寒之地東北，先后入奉天省銀州（今遼寧鐵嶺市）銀崗書院和奉天（今沈陽市）東關模范學校讀書。周恩來后來考入名校天津南開中學讀書，和父親聚少離多，常思念父親。1916年2月，周恩來寫作文《試各述寒假中之事況》，文中有：“北堂久不聞喚子之聲。回思依依膝下，此情此景，不必讀蓼莪之章，便已悲慨無垠。矧茲（值）今夕，尤令人淚盈枕席，竟夜不能寐矣！”對沒能與父親春節團聚感到無奈與悲慨。后來，在那強敵入侵、國土淪喪，到處兵荒馬亂的歲月里，周恩來做地下工作時，上衣口袋裝的貼身小夾子里，有一張他父親的照片。周恩來一直看重孝，也在時時關心著自己的父親。全面抗戰爆發后，漢口八路軍辦事處成立，周恩來將生活無著落的父親輾轉接來奉養。一天，周恩來在漢口出席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第二次理事會。周恩來在講話的最后，含著眼淚說：“要失陪了，因為老父親今晚10時到漢口。暴敵使我們受了損失，遭了不幸，暴敵也使我的老父親被迫南來。生死離合，全出于暴敵之手。生死離合更增強了我們的團結！告辭了！”與會的人為他真摯的父子之情而鼓掌，也為他們父子團聚而鼓掌。

再說張季鸞在十三歲時，他的父親張楚林去世。他外出游學，輾轉南下關中煙霞草堂，求學于關學最后一個大儒劉古愚門下，不僅在學問上長進很大，在性格上也深受其恩師影響，勵精圖治，百折不撓。張季鸞年僅十七歲，接連身受母親、妹妹及恩師離喪之苦痛，后來在其《歸鄉記》中流露：“這尤是我終天大恨，三十年來，時時想起，不由得感到無可如何的悲哀！”他后來說：“我的人生觀迂淺得很。簡而言之，可稱為報恩主義。就是報親恩，報國恩，報一切恩！我以為如此立志，一切只有責任問題，無權利問題，心安理得，省多少煩惱。” 這種報恩思想，在其對早逝的父母身上也得到充分體現。三十年后，即在1934年10月10日，值他父親冥誕一百周年、母親逝世三十周年，張季鸞偕夫人回到闊別二十六年之久的家鄉榆林謁墓立碑。一生儉樸、行為低調的張季鸞，這次為父母謁墓立碑卻極其隆重。

周恩來和張季鸞少年時代經歷相似，同樣為了求學顛沛流離，相當坎坷，都積淀了深厚的報國情懷，造就了高尚的人格魅力。

同有辦報經歷

周恩來和張季鸞都是留日學生，分別在祖國大變革的時候，毅然選擇了回國，辦報紙宣傳新思想，為民主革命鼓與呼。

1910年武昌起義前夕，張季鸞回到國內，到于右任創辦的《民立報》任記者。孫中山辭去臨時大總統后，張季鸞也離開臨時政府，再返上海，擔任上海《民立報》駐京記者，同時創辦北京《民立報》，五四運動前后擔任《中華新報》等報紙主筆，以評論犀利著稱。

周恩來在五四運動前夕從日本動身回國，主編《天津學生聯合會報》，發行量達兩萬多份。周恩來作為主編，撰寫了大部分社論，還以“飛飛”的筆名發表專欄文章，筆鋒辛辣、犀利。在此期間，周恩來經常瀏覽京滬各大報紙，尤其注意《中華新報》等，對主筆張季鸞的文風很贊賞。張季鸞也對和自己當年一樣二十出頭就當報紙主編的周恩來有所聞知，敬佩其魅力。可惜的是，他們在軍閥混戰的年代分別于一南一北辦報，張季鸞后來入獄，周恩來則留學德法，兩人無緣相見。

周恩來和張季鸞都支持和擁護孫中山提出的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投身民主革命洪流中。周恩來在1924年8月毅然從巴黎回國，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國民革命軍第一軍政治部主任，領導進行了第一、第二次東征，為鞏固和發展廣東革命根據地和進行北伐作出了重大貢獻。 張季鸞在1924年《中華新報》停刊時，從上海北上擔任陜軍暫編第一師師長胡景翼駐京代表，參與了北京政變。后來他隨胡景翼的國民二軍南下河南，和于右任、焦易堂等輔助胡景翼，中國民主革命在河南出現了新的高潮，一時“八方風雨會中州”。

在孫中山病逝后，國共合作的局面被破壞。他們都對蔣介石、汪精衛進行抨擊。1927年3月，周恩來領導上海工人第三次武裝起義獲得勝利。已主辦《大公報》的張季鸞，在4月29日寫出社評《黨禍》，抨擊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殺戮進步青年，殘害民族精英。11月4日，張季鸞在《嗚呼領袖欲之罪惡》中，點破蔣介石、汪精衛政客的本來面目。

1937年七七事變后，張季鸞決定增出《大公報》漢口版，“以樹立戰時言論之中樞”。八一三事變后四日，僅率兩位同人，冒險離滬，“舟車毛驢，病不輟行，兼程抵漢”，終于 在9月 18日創刊《大公報》漢口版，并獨立主持該版言論。

就在1937年12月，周恩來直接領導的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成立，張季鸞和周恩來有了交往。當月，主持漢口版《大公報》的張季鸞，通過周恩來直接領導的八路軍駐武漢辦事處協調，特派記者陸怡到延安采訪毛澤東。在20日刊載的通訊《毛澤東談抗戰前途》中，毛澤東表示：“堅決擁護最高領袖蔣委員長抗戰到底的主張，以獲取中華民族解放的勝利。”此文在《大公報》刊后，使國內外看到中共聯合抗戰的誠意。《大公報》后來還刊載了八路軍一一五師師長林彪撰寫的《抗日戰爭經驗》的文章。

周恩來積極努力，1938年 1月 11日也在漢口創辦《新華日報》，這是中國共產黨在國民黨統治區公開出版的唯一報紙。為了團結抗戰，周恩來和張季鸞經常來往。作為曾經辦報的內行，周恩來對張季鸞的報人風骨和氣度極其欣賞。一次，名記徐盈、子岡要離開《大公報》去延安。周恩來特意派人將他們叫來予以勸阻，強調在《大公報》工作的重要性。周恩來對《大公報》名記徐盈等人說：“做總編輯，要像張季鸞那樣，有優哉游哉的氣概，如騰龍躍虎(一作游龍飛虎)，游刃有余。”

協力議政參政

抗日戰爭時期，國難當頭，周恩來和張季鸞都不計個人、黨派得失，主張聯合抗戰，積極參政建言。在抗日戰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的國民參政會，于1938年6月17日成立，中共方面有七人當選為參政員，即毛澤東、陳紹禹（王明）、秦邦憲（博古）、董必武、吳玉章、林祖涵（林伯渠）、鄧穎超。國人吃驚的是，一向低調不參加任何黨派和組織的張季鸞，竟然當選為第一屆國民參政會參政員。周恩來領導的《新華日報》立即派記者采訪張季鸞，張季鸞發表談話說：“民國元年以來，我幾次被推為參政一類職務，都卻而未就。這次參加國民參政會，是因為國難深重，義不容辭。”國人為張季鸞的大義所敬佩，國共兩黨要人，也都看重其氣度和胸懷。

1938年7月7日下午，國民參政會召開第一屆第一次大會，推舉九位參政員為宣言起草委員會委員，張季鸞為召集人。同一天，蔣介石發表的《抗戰周年紀念告全國軍民書》，也是張季鸞參與的大手筆。國民政府遷都重慶后的1939年2月20日，在重慶召開的國民參政會第一屆第三次大會上，蔣介石代表國民政府作了《國民精神總動員綱領》報告，這又是張季鸞的手筆。他在第二部分“共同目標”，“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的口號中，加了“意志集中、力量集中”。這一年的5月1日，毛澤東在延安各界“國民精神總動員”暨各界“五一”勞動節大會上，作了演講，對“國家至上，民族至上，軍事第一，勝利第一，意志集中、力量集中”的口號，作了精辟分析。

在重慶期間，為了推進中蘇邦交，國民政府計劃重新派遣駐蘇大使。周恩來得知消息后到張季鸞和于右任寓所拜訪溝通，協力推薦中共認可的邵力子出任。張季鸞利用擔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的身份，聯合于右任等，全力向國民政府推薦邵力子，因為通過他可以設法爭取蘇聯更多的援助。1940年5月15日，周恩來、張季鸞等參加重慶各界歡送邵力子赴蘇大會。翌日，張季鸞還在《大公報》發表了《送邵大使赴蘇》社評。邵力子到莫斯科就任后，經種種努力，蘇聯援華的軍械物資源源運往國內。

張季鸞在《大公報》刊登周恩來的來信

1938年12月，國民政府搬到重慶。當時，這座陪都集中了大量的國民黨高層人士、民族資本家和知識分子。周恩來花費許多心血和他們接觸、交往，經常和民主人士聚會座談，多次看望于右任、張季鸞、邵力子，就抗戰問題交流意見。他的堅持抗戰，戰則存，和則亡，國共聯合抗日的思想，深得這三位先生的贊賞。張季鸞也經常到周恩來的寓所拜訪，了解中共和八路軍、新四軍消息，他們的關系更加密切。

《大公報》重慶版創刊后，張季鸞因肺病時輕時重，逐漸將編輯業務交給王蕓生處理。不料，王蕓生寫的一篇《為晉南戰事作一種呼吁》社評惹下了麻煩。

原來，1941年，《蘇日中立條約》剛簽訂，墨跡未干，日軍挾“條約”的所謂“威力”，認為八路軍會聽蘇聯的話，不會配合國軍作戰，即在5月，兵分九路，以五萬余兵力向山西南部黃河北岸的中條山地區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決心消滅黃河以北最后一部分國軍。

傳言首先在日軍中興起，什么“八路軍不愿和國民黨中央軍配合作戰”，什么“共軍坐山觀虎斗”等。此時，王蕓生由于蘇日簽訂中立條約而對蘇聯產生了疑問，寫了篇社評發表于5月21日的《大公報》上，題為《為晉南戰事作一種呼吁》。

社評綜述了日軍對八路軍的種種說法，然后說：“這些說法，固然大部出自敵人的捏造，唯既播之中外，其事實真相自為中外人士尤其我們忠良軍民所亟愿聞知，因此我們熱誠希望十八集團軍能給這些說法以有力的反證。第十八集團軍要反證這些說法，最有力的方法就是會同中央各友軍一致對敵人作戰，共同保衛中條山，粉碎敵人的‘掃蕩’！”

接著又說：“十八集團軍向主團結抗戰，并常將其衷曲向國人呼訴，全國同胞皆知十八集團軍是抗日的，是會打游擊戰的，現當晉境敵軍求逞之際，近在咫尺的十八集團軍，豈能坐視敵軍猖獗而不抗？豈能坐視國軍苦戰而不援？”

正在重慶的周恩來看到《大公報》社評后，十分重視，當晚親筆給張季鸞和王蕓生寫了一封長信，信中除了駁斥日寇的謠言外，還一層層解釋《大公報》對八路軍的誤會，進一步闡明了十八集團軍的抗戰業績和中共團結抗戰的誠意。他首先說：“季鸞、蕓生兩先生，讀貴報今日社論《為晉南戰事作一種呼吁》，愛國之情，溢于言表，矧在當事，能不感奮？唯貴報所引傳說，既泰半為敵人謠言，一部分又為華盛頓《明星報》毫無根據的社評，不僅貴報‘不愿相信’，即全國同胞亦皆不能置信。”

周恩來在引述敵謠和無根據之語后接著說：“在貴報所引事實，一則謂‘十八集團軍集中晉北，迄今尚未與友軍協同作戰’，再則謂‘我們相信統帥部必然已有命令，要十八集團軍參加戰斗’。但我可負責敬告貴報，貴報所據事實并非事實。在貴報社論發表一周前，晉南白晉公路一段即為十八集團軍部隊襲占，停止通車；其他地區戰事正在進行，只因這在敵后，電訊聯絡困難，此間遂不得按時報道。而中樞及前線旬余軍事有效磋商與夫配合作戰之計劃，皆因軍機所限，既不便且不得公諸報端，亦不宜在此函告，于是慣于造謠者流曾公開向人指摘十八集團軍拒絕與友軍配合作戰，我曾為此事一再向中樞請求更正，不意市虎之言亦影響于貴報，當自承同業聯絡之差。唯環境限人，賢者當諒我等處境之苦。”

周恩來在列舉十八集團軍在晉南作戰，在華北作戰，在江南作戰事實后說：“我們可負責向貴報及全國軍民同胞聲明，只要和日寇打仗，十八集團軍永遠不會放棄配合友軍的任務，并會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最后提出希望，“敵所欲者我不為，敵所不欲我為之。四五年來常持此語自勵勵人。今敵欲于積極準備南進之際，先給我以重擊，并以封鎖各方困我，力不足則輔之以挑撥流言，和平空氣。我慮友邦人士不察，易中敵謠，故曾向美國通訊社作負責聲明，已蒙其19日在上海廣播，不圖今日在此復作又一次聲明。我信貴報此文是善意的督責，但事實不容抹殺，貴報當能一本大公，將此信公諸讀者，使貴報的希望得到回應，敵人的謠言從此揭穿。”

收到周恩來的來信后，正在汪山養病的張季鸞，專門下山來到李子壩《大公報》編輯部與王蕓生商議，準備回復周恩來的來信。5月23日，《大公報》全文發表了周恩來的來信，公布來信的版面并以“敵所欲者我不為，敵所不欲我為之”作為眉題。

同時，張季鸞還發表了他撰寫的長篇社評《讀周恩來先生的信》。

張季鸞坦誠地談到，前天《大公報》社評為何要呼吁。他說：“就是抗戰四年的結果，敵我都到了嚴重的階段。這時候，敵人希望中國分裂自亂的心理當然更迫切，因而中國人團結、自衛的需要也當然更緊急。”張季鸞還說，“最好毛澤東先生能來重慶與蔣委員長徹底討論幾天，只要中共對于國家前途的基本認識能真實成立、一致諒解，則其他小問題皆不足障礙合作，而這種團結抗戰的新示威，其打擊敵人的力量比什么都偉大。”

《大公報》全文刊登的周恩來這封信和張季鸞的社評，在國民黨統治區產生了廣泛的影響，不僅澄清晉南戰事關于八路軍不愿和國民黨中央軍配合作戰的各種謠言，還是最早提出國共和平談判的倡議者。

毛澤東讀到《大公報》刊登的周恩來這封信和張季鸞的社評，曾對周恩來說：“你的信和《大公報》的文章，我都看了，很有意思，你那封信寫得很好。”

1940年9月的一天，周恩來在黃炎培組織的形勢報告上作演講，張季鸞特別派他的侄子高集采訪寫了消息，登在《大公報》上。

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爆發后，蔣介石發布命令，宣布“新四軍”為“叛軍”，取消其番號；將“新四軍”軍長葉挺“革職”，并交“軍法審判”。同時，要求各報刊登國民黨中央軍委的“通令”。

張季鸞雖然因病在身，但知道這一事變之后，坐臥不安，寫好了社評，刊登在1941年1月21日《大公報》上，不僅通篇不見“叛軍”、“叛變”等污蔑性詞語，而且更可貴的是，雖然重申大敵當前，必須“一個軍隊”、 “一個軍令”，但贊賞中共在西安事變的大局意識，指出：“在信守國家至上、民族至上的原則下，任何黨派的政治主張或因求治之急而近乎激烈，非但可諒，也且可敬……”為中共開脫，最后還請求寬大處理葉挺。

周恩來稱贊張季鸞的國士精神

周恩來作為抗戰時期《新華日報》的董事長，先后有四年駐守重慶。對《新華日報》，他從采訪到編輯、從出版到發行、從辦報方針的制定到言論稿件的撰寫，都傾注了心血，特別留意借鑒《大公報》的辦報經驗。

1941年4月，《大公報》獲得密蘇里新聞學院獎。5月15日，重慶新聞界舉行了隆重的慶祝會。蔣介石的代表賀耀祖，國民黨元老于右任，以及國民黨要人吳鐵城、王世杰、陳立夫、何應欽的代表唐宇縱，美國大使館秘書賽維斯，英國大使館新聞參贊郝戈登，蘇聯大使館武官德列科夫、新聞專員瓦列夫·沙露若夫，中國新聞學會理事長蕭同茲，重慶各報聯合會總干事陳博生，以及中國新聞學會會員、各報社代表三百余人參加了會議，可謂盛況空前。

周恩來派人以《新華日報》名義贈《大公報》及張季鸞一副賀聯“養天地之正氣，法今古之完人”，還有一條幅：“同心協力。”這可以說是對張季鸞及其《大公報》中肯的評價。

1941年8月31日，張季鸞病重住院。周恩來親往醫院探視，當得知張季鸞的內侄高集因工作繁忙，還沒有來得及來醫院探望時，立即派《新華日報》的魯明到大公報社去找高集。

張季鸞在1941年9月6日去世后，國共領導人紛紛發來唁電，給予高度評價。在重慶的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唁電：

季鸞先生，文壇巨擘，報界宗師。謀國之忠，立言之達，尤為士林所矜式。不意積勞成疾，遽歸道山。音響已沉，切劘不再，天才限于中壽，痛悼何堪。特此馳唁，敬乞節哀。

周恩來青年時代主辦過報紙，深知張季鸞作為報人在軍閥混戰及抗日戰爭期間的貢獻，唁電可謂蓋棺論定。張季鸞“心事浩茫連廣宇”，在他的心目中，整個民族，整個國家，整個黎民百姓都和自己息息相關。他辦報三十年，特別是主辦《大公報》十五年，堅持“不黨、不賣、不私、不盲”的“四不”辦報方針，強調獨立精神、自由思想的極端重要性，力圖保持報紙的獨立、客觀和公正，頗得中國文人論政遺風，也得西方近代新聞自由的實質。這種“鐵肩擔道義”的情懷，源于對自我在社會歷史中的角色、立場的一個選擇，在百年中國報林無人能出其右。

9月26日，大公報報社暨中國新聞學會和重慶各報聯合會在國民黨中央禮堂舉行公祭張季鸞大會。四壁擺滿了鮮花，掛滿了國民政府各軍政機關、團體、學校及國民黨高級官員送來的花圈、挽聯等。蔣介石率孔祥熙、宋子文、張群、張治中、于右任、陳布雷等人吊唁。

周恩來和董必武、鄧穎超等，親自前往吊唁。周恩來、鄧穎超送來了挽聯： 忠于所事，不屈不撓，三十年筆墨生涯，樹立起報人模范；病已及身，忽輕忽重，四五月杖鞋矢次，消磨了國士精神。

國士精神，是周恩來對張季鸞蓋棺論定的評價，正合張季鸞一生的人格精神。

國士之風是什么？司馬遷總結道：“事親孝，與士信，臨財廉，取予義，分別有讓，恭儉下人。常思奮不顧身，以徇國家之急。其素所蓄積也，所以為有國士之風。”

周恩來領導的中共機關報《新華日報》也于9月26日發表短評，題為《季鸞先生對報業的貢獻》，高度評價張季鸞的一生。

1944年，中外記者團訪問延安，毛澤東舉行歡宴，執意要《大公報》記者坐在首席，并舉杯說：“只有你們《大公報》拿我們共產黨當人。” 這也是毛澤東對張季鸞的肯定。 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后，國共開啟重慶談判。毛澤東在重慶期間，多次會見《大公報》報人，還特地為《大公報》寫下五個大字：“為人民服務。”這是對張主筆的《大公報》堅持“四不”精神，特別是對和平解決西安事變，作全民抗戰精神長城的認可。新中國成立后，1958年國慶前夕，9月30日下午，毛澤東在豐澤園接見吳冷西時說：張季鸞搖著鵝毛扇，到處作座上客。這種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觀察形勢的方法，卻是當總編輯的應該學習的。

新中國成立后，擔任共和國總理的周恩來還派人對張季鸞在上海的遺屬給以照顧。1958年，周恩來會見當時《大公報》負責人費彝民時說，《大公報》“第一是一貫愛國的，第二是堅決抗日的”。這也是對張季鸞個人的評價。“文革”期間，張季鸞位于西安南郊的陵墓遭到破壞甚至被搗毀，周恩來曾批示妥善修復。

周恩來可謂張季鸞的知音。國士之風如日月星辰，經緯天地，有生之類，皆知仰其高明。

（責任編輯/譚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