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厘米的距離,與愛情擦肩

楊丞琳和賀軍翔在《換換愛》里說，人生就是一段用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人的生命碰撞愈合的時光。

初識蘇輕漾，是高一那一年的初秋，天微涼。

我側著頭和小南說著話走上樓，卻在三樓的拐角處，和迎面走過來的男生撞個滿懷。我的額頭觸到了他的胸膛，只覺柔軟的衣服微微有點涼，棉質的味道混合著青草的香。我在慌亂中手里的東西哐當全部掉下來。他身后幾個男生吹著口哨起哄，我在哄笑聲中臉霎時紅到了耳根，然后彎下腰撿起掉落的書本拉著小南慌亂地跑開。

一直跑出好遠我的心還像無數小鹿亂撞。偷偷回過頭去，秋日干凈遼遠的天空下，穿白色襯衫的少年和伙伴們嬉笑著走遠。那時候，我并不知道這個明亮而又落拓的男孩叫做蘇輕漾。我也不知道那一撞不過只是命運的開始。

楊丞琳和賀軍翔在《換換愛》里說，人生就是一段用自己的生命和其他人的生命碰撞愈合的時光。我把這句話寫進日記本里。然后良久，又補充上一句，如果我能知道那個男生的名字就好了。

合上日記本，封面上是湛藍的天空下，一個白裙子少女拎著裙裾奔向蔚藍色的大海。我在琳瑯的貨架上一眼就相中了它，并且毫不遲疑地付了錢把它帶回了家。然后在無數個日日夜夜里，把十七歲少女所有細碎柔軟的心事都印刻進它的身體里。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的日記本竟然會像故事里的阿拉丁神燈一樣，擁有神奇的力量，可以滿足主人的愿望。 因為我在那之后不久，就知道了那個男生的名字。只不過是以那樣血腥的一種方式。

那是中午，喧鬧的餐廳里坐滿了學生。我邊吃飯邊和小南聊著天，周圍一片熙熙攘攘。突然“咣當”一聲，把這一片和諧打破了。遁聲望去，就看到了水池邊圍著一群人，白色的襯衫在人群中很是耀眼，我一眼便認出了他。有人在叫罵，幾個男生推推搡搡。猝不及防的，有個男生抄起地上的凳子朝他砸去，我捂著嘴，驚呼尚未沖破喉嚨，就聽到有人大叫一聲：“蘇輕漾！”他被身旁的一個哥們兒推開，舉起的凳子就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那個人身上，紅色的血液順著他的額頭像是小溪一樣流下來。

所有人都嚇傻了眼，蘇輕漾一邊大叫著：“慕北！”一邊瘋了一樣地背著受傷的男生往外沖。他的眼眶里似乎充溢著血，雖然嘴上罵罵咧咧，可是明顯帶著哭腔，他說：“慕北，你他媽的怎么這么傻！”

事情很快調查清楚，不過是因為幾句口角引發的群體打架。我在通報批評的宣傳欄中看到了他的名字，高二（3）班蘇輕漾，擺在那么醒目的位置。

后來聽說，那個叫慕北的男生頭上被縫了好幾針，一直到冬天都過去了都沒有回來上課。我還聽說，蘇輕漾一下課就急匆匆地趕往醫院，卻總是被慕北的父母拒之門外，他們說，要不是因為蘇輕漾，自己的兒子不會變成這樣！而蘇輕漾，總是一言不發地沉默著站在門外，一站就是好久好久。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幫他，也許就是因為他也曾經幫過蘇輕漾。

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慕北竟奇跡般的出現在學校里，而且，是出現在我們班的講臺上。他斜跨著包云淡風輕地做著自我介紹，我叫慕北。他臉上的笑容很淡，眼里有明明滅滅的光，細碎的劉海下隱約可以看到舊日的傷痕。

有人說，慕北是因為住院三個多月沒來上課，功課落下太多才會從高二留級到高一。可是我看著這小子把干凈得一塌糊涂的課本豎起來作掩護側著頭和同桌小南聊得吐沫橫飛的模樣，確信他留級并非是因為缺課太多，而是學習本身就不好。

老班似乎看到了他的小動作，停止了講課，用手扶了扶鏡框：“慕北，你來解釋一下，‘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這句話什么意思？”慕北慢騰騰地站起來，尷尬地撓撓頭：“這個，那個……”我在下面小聲地說：“認識到過去的錯誤已不可挽救，知道了未來的事情尚可追回。實在是誤入迷途還不算太遠，已經覺悟到今天‘是’而昨天‘非’。”慕北按照我說的話一句一句大聲地讀出來，我看到老班的臉由青變紫，最后無奈地揮揮手讓他坐下。慕北坐下的時候還飛快地側過身和我說了聲謝謝。

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幫他，也許就是因為他也曾經幫過蘇輕漾。

我覺得我是喜歡上了他，喜歡他明亮的眼睛，喜歡他干凈純粹的模樣。

我又開始在日記本上碎碎念了。

今天蘇輕漾來我們班了，他站在門口，逆光而立，手里轉動著籃球。視線輕輕掠過整個班級，最后停留在我這里。我的心咚咚直跳，像是要從喉嚨里跳出來，雙手死死地抓住裙子。然后他揮揮手：“慕北！”坐在前面的慕北就站起來跑了出去。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看著他們的背影漸漸遠去，我攤開手，因為剛剛握得太緊，手心竟有細微潮濕的汗珠。我覺得我是喜歡上了他，喜歡他明亮的眼睛，喜歡他干凈純粹的模樣。

如果我能有一張他的照片，就是讓我去死我也樂意。

小南笑嘻嘻地湊過來，唐詩婉，你整天神秘兮兮的在寫些什么？

我趕緊把日記本合起塞進書桌，才沒有！

小南裝出一副我懂了的樣子，噢~~你一定是暗戀哪個男生吧！才不是！我急急地辯解，追著小南撓她的胳肢窩。

年少時的暗戀，大多都是這樣，總想把它藏在最隱秘的角落，不被任何人道破天機。

直到跑到樓道上我和小南才停了下來。我們肩并肩趴在欄桿上看操場上那群男生打籃球。蘇輕漾帶著球奔跑，風吹起他的白色襯衫，像極了盤旋在天空的那些白鴿。

天很藍，似漂浮些云朵，白色的云朵。風很輕，小南的聲音吹進我的耳朵也很輕。她說，唐詩婉，我好像也有喜歡的人了呢。

我轉過頭去看她，一臉錯愕，誰啊？

小南的嘴角浮起一抹壞笑，不告訴你！

她的笑容，在那個午后，羞澀又美好。

我不得不感嘆我日記本的神奇力量，因為幾天后，慕北就拿著一摞他和蘇輕漾的大頭貼來和我和小南炫耀，怎么樣，我哥們兒，帥不帥？一邊說：“讓你們養養眼！”一邊拿過我們的書本一通亂貼，我一把奪過課本來，帥什么帥！然后把大頭貼撕下來扔了出去。慕北木著一張臉和我爭辯：“唐詩婉，你什么審美啊？雖然他和我比起來是差了那么一點點啦，可是追他的女生可以排上好幾條街……不過話說回來，唐詩婉，你是不是覺得還是我比較帥？”

我翻個不屑的白眼過去，走開！

“叮鈴鈴……”上課的鈴聲救了我，我看著慕北滿臉不甘心地轉過身去，心里懊惱萬分，是不是女孩的心事都是這樣，口是心非又小心翼翼。因為怕被人輕易看穿，所以才極力否認，極力辯解，直到最后竟和自己的初衷也背道而馳。

輕輕地攤開手，手心里靜靜地躺著我剛剛撕下的那張大頭貼，其實，我并沒有真的丟掉。

我喜歡的人，在幫我找日記本，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些日記里，寫的全都是他。

我決定幫慕北改邪歸正，重新做人。我覺得這是我作為喜歡蘇輕漾無限光榮的使命，是我不可推卸的責任。

于是慕北趴在桌上睡得酣暢淋漓的時候，我就會在后面猛踹他的凳子。他自習課拿著手機打游戲打得樂此不疲的時候，我就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他的手機奪過來。慕北每次都會拋個衛生眼過來，眉毛擰得像麻花，唐詩婉，你不要這么八好不好？

我撇撇嘴，心里暗暗嘀咕，要不是因為蘇輕漾，誰高興管你啊。

說是這樣說，可是慕北真的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回答問題的時候即使沒有我在下面做軍師他也能夠答上來了，早自習他也開始朗讀那些他曾經發誓有它沒我的“鳥語”了。

我想，看到這樣的慕北，蘇輕漾應該是高興的吧。

慕北又打籃球回來了，他右手食指上轉動著籃球，走路大搖大擺的模樣在我看來像極了半身不遂。他說話的時候眉飛色舞，怎么樣，我們這周五和鄰校有籃球比賽，要不要來給我們加油啊！

一聽這，小南的眼睛里便亮起了光，點頭如搗蒜，好啊好啊。見我不說話，小南猛晃我的胳膊，唐詩婉，一起去嘛。我沖她笑笑，點了點頭。

慕北說，我們，那么這個們里一定也包含蘇輕漾了。

我在日記本上寫，希望這周五可以見到蘇輕漾，如果可以和他說說話就好了，他會不會記得我就是曾經在樓梯拐角處撞過他的女生呢？

當我看到穿著隊服奔跑在操場上神采奕奕的蘇輕漾時，我抱緊了自己的書包，隔著書包撫摸著自己的日記本，我的日記本，真的不是一般的日記本！它再一次實現了我的愿望。

蘇輕漾和慕北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力。蘇輕漾沉穩地截球，帶球奔跑，漂亮的三分投籃，每一次進球都會引得觀眾席上的女生們一陣尖叫。慕北不一樣，他進球后就朝觀眾席上得意地擠眉弄眼，樣子臭屁又張揚。

那場籃球賽我們贏得毫無懸念。可是周圍的歡呼是那么轟轟烈烈，那些女生像打了雞血似的往前沖，我的書包被擠落在地，東西散了一地，我趴在地上被人踩了N腳才把那些東西重又塞進書包，然后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可是當我回到家，打開書包的拉鏈后，卻發現那本日記再也找不到。我瘋了一樣地跑回學校，在觀眾席上找自己的日記本，可是卻遍尋不獲。我心焦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突然耳畔響起一個清澈的聲音，“你在找什么？”“找日……”我轉過身，就看到了蘇輕漾。他斜斜地倚在那里，夕陽灑了他一臉一身，這仿佛是一場最美麗的夢境，夕陽的余暉被拉長，映射在他和我的臉上，他像個天神一樣站在我旁邊問我，你在找什么？記本兩個字被我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在找一個本子，封皮是藍色的，你有沒有見到，它對我很重要。”蘇輕漾微微搖搖頭，不過隨即嘴角揚起一抹笑，我幫你找吧。我嘴邊的不用了尚未來得及說出口，他便俯下身很認真地找起來。

我喜歡的人，在幫我找日記本，可是他并不知道，那些日記里，寫的全都是他。

我萬分懊惱地向老天爺祈求，千萬不要讓他找到啊！

原來老天爺是聽得見禱告的，只不過他非但沒有讓蘇輕漾找到，也沒有讓我找到。夜深了，風有些涼，蘇輕漾把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身上，我又聞到了那種熟悉的青草香。他輕聲安慰我，沒關系，也許并不是丟在了這里。回去再好好找找。我點頭。

蘇輕漾送我到公交車站，我同他道別，他也笑著和我揮手，再見，唐詩婉。

我捂著嘴高興得想要蹦起來，原來，他竟是知道我的。

我徹底把丟日記本的苦惱拋到了九霄云外，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慶幸它的丟失，才讓我和蘇輕漾有了如此親近的接觸。

我唐詩婉是如此執拗又固執的女子，即使沒有了蘇輕漾，也不需要別人愛情的施舍。

小南把日記本拿給我，吶，比賽那天在觀眾席上撿到的，還好是讓我撿到了，要是讓別人撿到后果不堪設想啊。你呀，趕快保管好，別再弄丟了啊。我朝小南敬個禮：“Yes，madam！”然后把日記本塞進書桌，余光卻落到前面空著的座位上，慕北呢？他怎么沒來上課？小南聳聳肩，不知道，病了吧。

深夜，我打開藍色的日記本，一筆一劃寫得極其認真：我喜歡蘇輕漾，我想知道他喜不喜歡我？

可是我忘了，做人不能太過貪婪，連阿拉丁神燈也只可以實現三個愿望。而我的日記本，讓我知道了蘇輕漾的名字，給了我一張大頭貼，并且讓我和蘇輕漾有了那日余暉下的相處，我是不是就應該不再奢求更多？

當小南牽著蘇輕漾的手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感覺全世界都崩塌了。已經三天沒來上課的慕北叼著面包走進教室，只一秒，他的面包就跌落在地上。

小南湊近我的耳旁，她說，你不是問我喜歡的那個人是誰嗎？就是他。他叫蘇，輕，漾。

我看著他們十指相扣，看著小南倚在蘇輕漾身旁幸福羞澀的模樣，眼淚蔓延至雙眼，卻又被我硬生生地逼了回去。我想要問，怎么會？怎么會變成了這樣？可是千言萬語堵在我的喉嚨里，最會只凝結成兩個字，挺好。我喃喃道，挺好。

我抱著日記本縮在操場的角落里一直哭，一直哭，哭到眼淚都干涸。暮色漸漸垂下來，我定定地盯著日記本封面上蔚藍色的大海，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去海邊，去看海。

沒有一刻遲疑，下一秒，我就背起書包，大步流星地離開。大概，每個人的年少都會有一次，為愛奮不顧身的逃亡。

我奔向火車站，坐了整整四個小時的火車，抵達海邊。夜幕下的大海是那樣深邃，海浪聲聲，敲擊著我破碎不堪的心。涌過來的波濤瞬間就淹沒了我的腳踝，我一步一步，往海的更深處走去。

慕北不知道是從哪里沖了出來，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拖出大海，死死地壓在沙灘上，他說，唐詩婉，你千萬別干傻事啊！

他的力道那樣大，弄疼了我的手腕，我卻只是掙扎，你放開我！放開我！

慕北把我壓得更緊了，我一張口，就死死地咬住他的肩胛，慕北吃痛地叫出聲，卻仍舊絲毫不肯松動。

良久，我慢慢松開口，在他的懷里哭泣，由壓抑的小聲的哭泣最后變成嚎啕大哭。慕北微微一怔，旋即抱住了我，他像安慰孩子一樣的柔聲安撫我，不哭了啊。我用力捶打著他的后背，大聲地哭喊，為什么？你告訴我，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我終究是哭鬧累了，靠著慕北的肩膀沉沉睡去。其實我走進海里，并不是為了要尋短見，我只是想把那本日記本扔進大海，連同我對蘇輕漾所有的愛戀和過往統統扔掉。

慕北輕輕搖晃我，他說，唐詩婉，你快看，日出！

我微微睜開眼，那一輪太陽帶著萬丈光芒，從海平面上緩緩升起，廣闊的大海和天際的白云都被染上了炫目的色彩。

慕北笑得欣喜若狂，他說，你看，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是的，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我跑出幾步，把那本日記遠遠地拋向大海。面對著一望無際的海面，我在心里對自己說，再見了！蘇輕漾。

返程的路上，慕北寸步不離地守護在我身旁。我呆呆地望著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景，一言不發。慕北輕輕握住我的手，他的聲音很輕，他說，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轉過頭去看他，然后不動聲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仍舊一言不發。我唐詩婉是如此執拗又固執的女子，即使沒有了蘇輕漾，也不需要別人愛情的施舍。

車廂很靜，慕北的聲音很輕，他說，我會等你。無論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

他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說，唐詩婉，你等我，我一定會考到北京去。

那次海邊之旅成了我們心中的秘密，誰都絕口不提。我漸漸疏遠了小南，每次見到她和蘇輕漾出雙入對的模樣，都會遠遠地避開。那份只屬于我的初戀還未及綻放就已被生生凌遲。

這個夏天，蘇輕漾高考失利，又重新回到學校復讀。而我們的高三轟轟烈烈到來的時候，學校通知我盡快返回生源地。我的戶口在北京，為了在高考中考出好成績，兩年前，父母送我來到學風濃厚的H市借讀。

走的時候，慕北來送我。只是我沒想到，蘇輕漾和小南也來了。小南望著我，一臉的欲言又止，然后抱緊我不停地哭，口中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微微一怔，而后輕輕拍她的后背，喚她，傻瓜。我想，她一定是知道了我也喜歡蘇輕漾。

蘇輕漾站在身旁一臉哀傷地望著我，他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最后只說了兩個字，保重。

我笑著點頭，晃落了眼角的淚珠。慕北走上來，假裝瀟灑地說，臨走前也擁抱一個吧。

我抱上他，他緊緊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說，唐詩婉，你等我，我一定會考到北京去。

這是在這個城市，慕北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回到了北京，高三的生活，繁忙又機械。每個人心中都有無形的恐慌和壓力。人生和前程，如同河流一般，清晰而又冰涼地橫亙在眼前。

慕北總是會給我寫信，他總是在信里吹噓他現在變得有多么多么好，有多么多么強，連老班每天要是不夸他都活不了。他還說，唐詩婉，你都不知道，我現在變得有多帥，追我的女生那海了去了，個個都是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可是沒辦法，誰讓我的心里，早就住進了一個你。我還和我的心商量了一下，問它能不能讓唐詩婉給那些美女挪個地兒？結果我的心表示了強烈的抗議，撲通撲通跳得老快了，差點把我跳缺氧。

我看著信笑得前仰后合，其實我又怎會不知，他只是想用這種方式讓我緊張的心情得以片刻的休閑和放松。

在信的末尾，他總是寫，唐詩婉，你等我，我一定會考到北京去。

可是他卻最終沒有來，并且永遠也不會來了。因為在高考前一個月，慕北被推進了搶救室，再也沒有醒過來。

五月的夜晚，慕北和蘇輕漾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當那個醉酒的司機開著車狂飆沖向他們的時候，這一次，慕北，就如同三年前一樣，毫不遲疑地推開了身邊的蘇輕漾。

大雨滂沱了整個城市。我站在慕北的墓前，哭得不能自已，任由大雨澆灌全身。照片上的慕北是那樣年輕又帥氣，可是我卻再也見不到他。

我一轉頭，就看到了同樣哭成淚人的小南，她渾身癱軟地靠在蘇輕漾懷里，像是被人扒了筋剔了骨。

小南臨走的時候說，唐詩婉，這就是真相，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相。

我沒有想到小南會來找我，她整個人都消瘦了，眼窩深深地陷下去。這樣的小南，讓我覺得好陌生，她再也不是那個曾經和我親密無間形影不離的朋友。

她直直地看著我，聲音清冷，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么？

我不自覺地后退幾步，心里無端冒出一片寒涼。

小南自顧自地說下去，自打三年前，我就知道，慕北喜歡你，他那么費盡心思地接近你討你歡心，努力地學習，打籃球時也只會沖你得意地使眼色，一直在背后跟著你，無微不至地照顧你，他為你做了那么多事，可是你卻看不到，因為你的眼里，只看得到蘇輕漾！你還記得那場籃球比賽你把日記本弄丟了嗎？其實撿到它的人不是我，是慕北。他那么喜歡你，可是你的心里卻完完整整的，裝的卻是另一個人。那天，我看著慕北拿著你的日記本蹲在墻角哭，那么傷心那么絕望。我的心疼得絞在一起，那一刻，我也躲在他看不到的墻壁后偷偷哭泣。

我喃喃道，原來你喜歡的人，竟然是慕北。

小南抬起滿是淚痕的一張臉，是，我喜歡他！從看到他推開蘇輕漾為他擋下那一凳子時，我就喜歡上了他。可是他喜歡的人是你！唐詩婉。所以那天我找到蘇輕漾，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必須和我在一起。因為慕北喜歡唐詩婉，而唐詩婉卻喜歡你。蘇輕漾當時就沉默了，一邊是肯為他豁出性命的好兄弟，一邊是他心里真正喜歡的你……可是后來，他還是答應了。所以，你就看到了我和蘇輕漾手牽手出現在你面前，可是這么多年，我和他之間，從來就沒有過愛情。我之所以這么做，就是為了想要慕北幸福，想要我愛的那個人，能夠幸福。

我呆呆地看著已經泣不成聲的小南，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南臨走的時候說，唐詩婉，這就是真相，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真相。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慕北有多愛你，他臨走時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抓著蘇輕漾的手讓他好好照顧你。

門咣當一聲關上了，我頹然地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可是當我真正失去他的時候，我才明白，自己是有多愛他。

每個人少年時，總會碰到這樣一個男生，他逗你開心給你講笑話，對你微笑為你瘋狂。陪你難過為你落淚，陪你奔波陪你流離失所。很多時候，你都很想愛他，卻總覺得不可能。

慕北之于我，便是如此。我告訴自己蘇輕漾早早走進了我的生命里，我愛的人，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于是，久而久之，就以為自己對慕北，只是感激，不是愛。

可是當我真正失去他的時候，我才明白，自己是有多愛他。

可是我親愛的慕北，卻再也回不來。

我像是得了失語癥，再不肯開口講一句話。只是一遍遍的看著慕北寫給我的那些信，傻笑，然后落淚。

我的母親終日以淚洗面，她說，詩婉，媽媽求求你了，你開口說句話好不好？我呆呆地望著她，仍舊是不肯開口。

蘇輕漾和小南來看我，把慕北臨終前寫給我的最后一封還沒來得及寄出的信拿給我，我急急地展開，熟悉的字體就展現在眼前。

他說，唐詩婉，還記得嗎？你曾經在樓道上撞到了蘇輕漾，當時我就站在他身后，十厘米的距離。你當時一定不會注意到我，可你像個小鹿一樣驚慌的樣子卻闖進了我的心里。我記得，你耳畔的紅暈，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燦爛。

他說，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當時我走快一步，撞到你的那個人是我，那么結果會不會不一樣？你會不會像愛上蘇輕漾一樣的愛上我？

我的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氤氳了紙上的字跡。蘇輕漾輕輕握住我的手，他說，讓我來照顧你吧。

一瞬間，時光好像倒流回兩年前從海邊返程的那截寂靜的車廂，慕北握住我的手，他對我說，讓我來照顧你吧。

我終于痛哭失聲，撕心裂肺地哭喊，慕北，我好想你啊！

這是三個月來我第一次開口說話。

我又一次來到了慕北的墓前，我對著照片上的慕北微笑，我說，放心吧，我會幸福的，因為你曾來到我身邊，因為你會一直在我心里，陪著我走下去。

慕北在信的最后說，唐詩婉，你一定要幸福哦！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想要，給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