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打折促銷中

一、

原糯每每提到佐藤鄞，都要強調她和他是世仇。

所謂世仇，就是一出世就結下的仇恨。固然佐藤鄞有錢有才又有臉，但是這并不能妨礙他們在所謂言情小說中青梅竹馬的道路上分道揚鑣，越走越遠。

原糯和佐藤鄞小時候住在相鄰的大院里，雖然兩家人因為家境差異巨大而沒有什么交情，但兩個孩子年齡一般大，讀的同一個幼兒園。剛上幼兒園大班的那一年，電視里正熱播著電視劇《無雙公子》，里面英俊瀟灑的棠無雙用一節竹笛啪啪啪打壞了強搶民女的惡霸，白衣翩翩，讓無數少女傾倒。佐藤鄞深深地記住了這個情景，到了幼兒園，正巧碰見了蘋果班的原糯討好地笑著給他的西瓜班的同班同學小雪吃糖。原糯胖胖的，衣服穿得邋里邋遢，笑的時候粗粗的眉毛扭起來，佐藤鄞一下子就想到了剛剛看電視時里面的惡霸，心中潛在的棠無雙的靈魂就油然而生。

“啪！”佐藤鄞沒有竹笛，隨便拿了一支竹條，狠狠一抽，恰就抽在了原糯的臉上。

“哇……”原糯的肉臉上立刻浮出了一條紅痕，她楞了兩秒，放聲大哭起來。

佐藤鄞撇了撇嘴扔掉竹條，把被他救下的“民女”抓過來攬在自己的懷里。這個惡霸戰斗力太低了，他還沒發力，惡霸就哭了。

這件幼兒園的小事，直接影響了原糯的性格走向。她的臉上那一道痕跡最終沒有完全消失，被竹條刮出的一指長的白色傷痕永遠地留在了她的臉上，她也因為這一打，變得無比的懦弱膽小起來。而對于佐藤鄞……日后，凡是有原糯在的地方，再沒有人相信他所說的：“我從不打女人。”

“我不是女人嗎！”原糯每每指著臉上的疤痕含淚控訴。

“你小時候那么丑，誰知道你是女人！”佐藤鄞皺著眉辯駁。

“哇……”

二、

原糯在梧桐城土生土長二十二年，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到大學都走的一條路，避不開當年她破相的事發地點。因此她一直特別努力地學習，終于踩在別人的筆試分數線上考進了上海的一所知名公司，雖然以她的資歷只能做個打雜的，但是能告別梧桐城她就很開心了。

八月底，艷陽高照。原糯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飄飄然地來到了上海，好不容易找到了公司，好不容易從那輝煌的大門繞進去，等了半天的電梯又拿著表格拍了半天的隊，終于輪到她放下行李坐下來填表格的時候，她聽見了前面負責招人的兩個前輩竊竊私語。

“聽說他今天也要來……”

“胡說，公司業務那么忙，他怎么可能下來管我們這些小兵小將……”

“他今天好像是來……呼……”后面半句是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

原糯憑直覺就知道是那個“他”現身了，看到面前前輩的表情還可以判斷，這個他一定很帥。原糯美滋滋地轉過頭去眺望尋找，卻在轉臉的一瞬間對上了一張挑著眉的俊臉。

“哎喲，糯糯，多年不見瘦了不少啊。”長著一雙桃花眼，因為混血而皮膚超白的佐藤鄞嘖嘖感嘆著，順手還擰了一把她的臉。

“董事，呃……這是你的妹妹啊……”前面一個前輩操著一口飄忽的花癡腔問道。難道自己還小瞧了這個土不拉幾的姑娘，原來是有這么硬的后臺么，看來還不能分到辛苦的地方啊……

“不是啊。”佐藤鄞笑著否認，把幾個前輩的心呼啦一下都吊了起來，一副生怕他說出“是我的女朋友啊”這樣的話。這位董事年輕有為，和他相關的八卦小道從來就沒斷過，據說佐藤鄞除了剛上大學的時候曾經和一個大三的學姐走的很近，但最后也不了了之之外，一直到現在沒有什么花邊緋聞。

佐藤鄞又慢悠悠地在原糯臉上摸了一圈，才笑瞇瞇地說：

“你們看她長的這么丑，和我一點都不像，怎么可能是我妹妹嘛。”

“……”

原糯包了兩眶眼淚，忍了忍，才開口問：“佐藤，你怎么在這里？”

佐藤鄞看著心情很好的樣子，說話的時候都帶著一個小小的酒窩：“你拼盡了你那不高的智商來到遙遠的上海，費盡心思也要為我的公司效力，我當然要聊表一下欣慰之情。”

原糯直接忽略了毒舌的前半句，她頂著一副天打五雷轟的表情，張口結舌地問：“這，這公司居然是你的？”如果她沒記錯的話，當時投簡歷的時候就是沖著這家公司迅速的崛起速度來的。

她在梧桐城被他打過的慘痛記憶纏繞了二十二年，辛辛苦苦跑到外面來工作，結果就是為了面對本尊嗎？！

佐藤鄞很快地答了個“是啊”，但緊接著，他皺了一下眉頭，再說話時酒窩不見了：“你的意思是……我們分開了這么久，你都沒關心過我是在復旦念的大學在這里工作？”

原糯欲哭無淚地看著他：“你居然連讀大學都讀的那么好……”

佐藤鄞本來晴空萬里的表情漸漸陰云密布起來，他咬了咬牙，欲言又止，也不管還沒填完表格的原糯，提起她的行李轉頭就走，留下她一個人望著他的背影短暫地“欸”了一聲。

原糯愣愣地轉頭看著已經風化很久的兩位招人前輩，怯怯地問：“他要把我的行李拿到哪里去啊……”不會是拿去扔掉了吧。

一個前輩的眼睛還直直地望著走遠的佐藤鄞的背影，另一個前輩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啊……董事，大，大約是到你的宿舍去了……”

等到原糯填完表格到達宿舍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后了。

不愧是大公司，連她這樣最底層的員工都有個小小的單人間，東西很少，但收拾的很干凈，不過是一張鋪著白色床單的床，一副桌椅，還有一個正坐在床上生悶氣的男人。

原糯看了看被他翻得滿地亂滾的行李，皺了皺眉輕聲問他：“你怎么把我的東西弄成這個樣子？”

佐藤鄞很不高興：“熊呢？”他像小姑娘喜歡看的言情小說里寫的一樣，長情專一地暗戀原糯近十年，無奈原糯不待見他，他只有考到外地去，每年寄一點禮物會老家，提醒原糯別忘了他。

“啊？”

他更不高興了：“我送你的熊呢？你每年生日的時候我都送你的熊你怎么不帶來？一個都不帶！”

原糯呆呆地“啊”了一聲。她看著佐藤鄞的臉色就知道，要是她把真實情況“一直不知道這些從上海郵過來又沒有署名，但是看起來格外昂貴所以不敢丟掉的熊是誰給的”這樣的真實情況說出來，佐藤鄞一定會火山噴發的。

原糯瞅著佐藤鄞，小心地措辭：“呃……因為是你送的嘛……所以，所以拿出來萬一弄臟了就不好了。”

佐藤鄞的臉色稍微好了些：“你還算有點良心。”

他手指敲了敲桌子：“你要和部門的同事好好相處知道嗎，不要給我惹麻煩。”儼然是大人管教小孩的口氣。

原糯低著頭：“知道了。”

“你們部門今天要新來一位經理，是從其他公司空降過來的，能力很強，你要跟著他好好學習知道么？”

“知道了……”

“還有……還有什么我想不起來了，改天再和你說。”佐藤鄞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皺了皺眉，揮揮手像攆小狗一樣把原糯攆出去，就開始接電話說著原糯完全不懂的名詞了。

三、

原糯回到部門，發現她來的時候都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的同事們，此時都在經理辦公室不遠的地方聚成了一個小圈，正竊竊私語著什么，神情像是很興奮。

原糯悄悄走到一個已經是孩子媽的徐姐的身后，聽見徐姐正把手背貼在臉上：很是扭捏地說：“沒想到啊，他居然這么帥……”

“誰這么帥？”原糯怯生生地插嘴。

徐姐旁邊的小梅翻了個白眼，接著雙手捧臉四十五度角仰望經理辦公室大門：“當然是我們的新經理，江湖人稱凱意一支花的文澤冉經理！”凱意，是文澤冉跳槽前的公司。

“凱意一支花？好名字……不過我現在是遠騰一枝花了。”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帶著漫不經心的調侃，但正埋頭八卦的同事們，聽到這個聲音紛紛脊背一抖，沒等人說話，就默契地以光速鳥獸散了，只留著完全不在狀態的原糯站在原地，看著那個拿著一杯咖啡的男人發楞。

真的好帥……

文澤冉摸摸自己的臉，笑著說：“你就是剛剛沒來，和我一樣也是今天新來的原糯？”

原糯有些奇怪：“咦……你怎么知道？”

文澤冉笑著指了指自己：“第一眼看到我的人都會被我的美貌迷倒啊，現在只有你一個人傻看著我，擺明了剛才不在嘛。”

……好自戀的人啊。

文澤冉像是看穿了原糯的內心吐槽，微微一笑：“開玩笑啦，剛剛我來的時候別的同事我都見到過了，所以對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有印象啊。”

原糯立刻擺出一副很驚奇的表情：“誒？見過一面的人你都能記住啊？你記憶力真好！”

“……”

“呃，怎么了，我有什么話說錯了嗎……”原糯看著文澤冉一臉無語，有些緊張。

文澤冉呼出一口氣，喃喃道：“佐藤鄞說你聽人說話抓重點有問題，果然沒錯……”

“你和佐藤鄞很熟？”居然直接直呼其名。

“是蠻熟的啊，你不知道吧，我的妹妹文澤柔，可是我介紹給他的哦。”文澤冉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曖昧的光，或許男生做紅娘是個很不光彩的事情，他臉上居然有一絲靦腆的表情。

文，文澤柔是誰啊……是佐藤的女朋友嗎？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一個人，難道是因為真心交往，所以保護得太好嗎？

原糯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失落起來。雖然自己一直討厭讓她破相的他，但是好歹兩個人也是發小……怎么連這么大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訴她呢，也不知道那個文澤柔漂不漂亮，佐藤鄞這么優秀，文澤冉又這么帥，文澤柔一定很美麗的吧……

原糯正胡思亂想著，渾不知她的所有表情都被仔細地看進了別人的眼里。文澤冉瞇了瞇眼，雖然極力維持著笑容，但牽強的嘴角仍然顯示出了他的一絲不快。他調轉眼光，朝辦公室眾人的方向拍了拍手。本來就無心工作意在偷聽的眾人立刻抬起頭來。

文澤冉微笑著說：“我知道大家為了一個項目已經忙了將近半個月了，今天就算紀念我來到這里，慶祝我們新成員原糯的加入，我做東晚上請大家唱K怎么樣！”

小梅尖叫一聲：“經理我愛你！”她的聲音迅速被淹沒在眾人的笑聲和歡呼聲中。

文澤冉和幾個性格活潑的職員交談了幾句，迅速確定了唱歌的地點和時間，就又低下頭來看著尚自跟著別人傻笑的原糯：“晚上一起去哦。”

原糯慌了一下，連忙擺手：“我我我還是算了吧，我不會唱歌……”

文澤冉假意沉下臉來：“那怎么行，你剛剛也聽到了，這本來就是為了歡迎你的加入而舉辦的活動，你都不去，那這個活動還有什么意義？”

頂頭上司話說到這份上，原糯雖然有些不情愿，但還是只有點了點頭。文澤冉迅速地多云轉晴，甚至還摸了摸她的頭：“恩，真乖。”

原糯看著文澤冉變得比變色龍還快的表情，瞬間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突然大衣里一陣震動，原糯趕忙走到一邊去，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是“佐藤鄞”，就連忙接起來。

“喂？”

“今天晚上我請你吃飯。”對面停了停才開始說話，似乎有一點別扭。

“啊？今天？可是我們部門今天晚上要一起出去唱歌……”

“……那算了反正我本來也不想請你吃飯你要是不想吃更好！”佐藤鄞氣呼呼地說完，就掛了電話。

原糯拿著已經變成忙音的手機，內心有一點同情。她看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文澤冉，他的臉色也不大好。原糯想，離這么近一定聽到了她和佐藤鄞的交談，或許是在同情她胡亂被人亂發脾氣吧。

這么多年，佐藤鄞每天就是在生氣中過日子嗎？才短短幾個小時已經看他生氣好多次了，這樣的性格……很折壽吧。

四、

晚上7點，ATT。

五彩斑斕的包廂里，原糯一個人縮在沙發最角落的地方，捏著一小堆松子慢慢地剝殼吃掉。一干同事們顯然是加班太久有些憋壞了，一個個爭相鬼哭狼嚎著，還盡選擇死了都要愛、離歌這種適合干嚎的曲目。明明他們連嗓子都要吼啞了，原糯卻覺得很無聊，她心里莫名惦記著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氣的佐藤鄞，一邊昏昏欲睡地打起瞌睡來。

身邊的沙發一個下陷，有人坐過來。原糯睜開眼睛一看，是文澤冉

“怎么不去唱？”

“我說了不會唱歌啊……而且同事們都很有激情的樣子，讓他們唱就好啦。”原糯擺擺手。

“那怎么行呢，你是這次聚會的主角啊。你想唱什么，我去幫你點。”最后一句說話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坐得近的幾個同事都朝他們的角落看過來，一副曖昧不已的表情。

原糯有些局促地看了看他們，只好胡亂點頭：“好吧……我就唱一首。麻煩你找一首英文歌，名字叫……”

在一個男同事帶領吼完嘻唰唰之后，畫面上突然出現了片片紅楓，輕柔的前奏響起來。文澤冉在原糯的背上輕輕一推，原糯拿著話筒，就站在了同事們灼灼的眼光之下。

這是一首老歌。原糯握著話筒緊緊盯著歌詞，一板一眼地唱完，才敢轉頭迎上觀眾們的目光。

所有人都奇怪地沉默著。過了一會兒，文澤冉才笑著開口：“原糯，你還說你不會唱歌，這不是騙人嗎。”

同事們紛紛附和起來。原糯抿著唇握緊手指，被所有人表揚她很開心，可是其實，她不是自謙，她真的不會唱歌……

這首歌，是她N年前，參加初中的聯誼活動的曲目。當時老師要求她必須唱一首歌，五音不全的她急的差點眼淚掉下來。被路過的佐藤鄞看到了，佐藤鄞二話不說就把她拖回家里，拿著小竹竿殘暴教學了整整一個下午，她才終于把這首歌練好。除了這首歌，她再唱哪一首，都會跑調……

想到這里，她不禁摸了摸手機。佐藤鄞那個人懶得要死，也不知道現在吃飯沒有呢。

等她再回過神的時候，自己竟然已經走出包間，握著電話往外播了。

佐藤鄞接的很快，好像是在手機邊蹲守很久了似的：“干嘛？”

原糯怯怯地問他：“呃，那個，你吃飯了么……”

佐藤鄞“哼”了一聲，不知道為什么，讓原糯的腦海里憑空出現了委屈的棄犬的形象：“你還會關心我吃沒吃飯啊。”

原糯心中負罪感油然而生，雖然佐藤鄞沒吃晚飯其實跟她沒什么關系。她靠在包廂外面的墻上揉著衣角：“要不然……我等下，恩……去你那里給你做點……”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原糯你怎么出來了？在給誰打電話？”是文澤冉。

原糯心里一慌，也顧不上佐藤鄞在那邊吼著“你旁邊誰誰誰！”的聲音，手忙腳亂地按掉了結束通話鍵擠出一個微笑轉回身去：“沒，我和我媽聊呢。”文澤冉是那個文澤柔的哥哥，要是他誤會了她和佐藤鄞之間的關系，進而影響到佐藤鄞和文澤柔的關系，就不大好了。

文澤冉笑了笑沒說什么，只是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帶回了包廂。眾人看著這兩個人以這樣的姿勢進來免不得又是一陣起哄調侃，原糯手忙腳亂地應付著，很快就把剛剛在電話里答應佐藤鄞去做飯的事情忘在了腦后。

五、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公司的氣壓很低。

據說，大BOSS面有饑色地頂著一張怨婦臉飄來飄去，時不時從原糯的辦公桌前面經過……可惜原糯作為一個剛踏進社會大門的新丁，一腔熱血全都在工作上，一個上午連頭都沒有抬過一次。

于是，佐藤鄞的臉色更怨念了。

佐藤鄞回到辦公室，在辦公室里轉來轉去想了一個小時怎么才能居高臨下地讓原糯和自己出去吃頓飯，糾結來糾結去，平常在錢方面轉得特別迅猛的腦袋此時像是塞滿了漿糊，像是情竇初開似的，最后臨到下班，還是決定用最笨的辦法直接去找她。

可是，沒想到剛下樓到他們部門，就看見許多的員工都在大聲起哄，原糯很靦腆地低著頭，文澤冉正在拿起她的包包，像是要帶她離開的樣子。

佐藤鄞腦袋“轟”地一聲就爆炸了。他幾乎是沖上前去，一把把文澤冉推開：“你干嘛！”

文澤冉退后了一步，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他看了看自己被佐藤鄞甩開的手，臉色不由自主的有一點陰沉。

“你竟然推我？”

原糯看著文澤冉臉色不佳，權衡了一下，還是直接管轄自己的文上司的心思比較重要。于是她也幫著開口了：“你推他干嘛，是我自己主動答應的……”文澤冉剛剛邀她吃飯，她的確有點頭。

佐藤鄞聽到她這么說，反應竟然出乎意料的大，甚至輕微晃了晃。連文澤冉的表情都有些訝異，看了看佐藤鄞蒼白的臉，又看了看原糯單純正義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微笑起來：“佐藤鄞你聽見了？”

佐藤鄞簡直要氣死了。可原糯此時還火上澆油：“而且我有個男性朋友也很正常啊，你都有女朋友文澤柔了……”

佐藤鄞兩眼發著黑，手都顫抖了：“你，你在說什么啊。誰告訴你我和澤柔……”

原糯咬咬唇，有些不高興地說：“看，你都叫澤柔了，還說沒有。我不想理你。”

佐藤鄞被重創得有點凄慘。暗戀了那么久的女孩子，有一天驚喜地接到了她的簡歷，一直興沖沖地期待著。原來在上海獨自求學創業的時候，遇到了困難，他也總是幼稚地靠著把自己想象成在外求取功名的男人，原糯就是在老家等待他的姑娘。這樣想一想，似乎所有的壓力都減輕了很多。

原來，一直都只是自己在白癡地自作多情么……

可是！佐藤鄞哀怨地回神，身上的毛又炸了起來！

“不對啊文澤冉！你混蛋！你不是……”

“噓……不要說出來嘛。”文澤冉的眼睛里有著曖昧的笑意，他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佐藤鄞嘴上，一手攬住原糯：“我們等一下要去‘茶花’，你要是舍不得原糯的話，可以跟過來嘛。”

原糯“誒”了一聲，很奇怪地偏頭看著文澤冉：“他干嘛舍不得我？我今天工作已經完成了啊。”

佐藤鄞卻知道文澤冉說的是什么，臉瞬間變紅：“我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說完立刻就落荒而逃了。

文澤冉搖搖頭，嘆氣：“唉，我還以為從他已經從大學里的混血正太變身成了成熟的男人了呢，沒想到被戳中心事的時候，還是表現得這么幼稚啊。”

六、

茶花酒吧。

茶花酒吧地處偏僻，雖然名字聽著很文雅很小資，但本質仍然是鬧騰的人群夜生活的聚集地，身著清涼的美女和熱辣的舞蹈，曖昧的肢體接觸什么的，一點都沒有改變。

原糯從小就很本分，從來沒有來過這樣充滿著酒氣和霓虹燈，瘋狂扭擺的人群和葷素不忌的玩笑的地方，雖然從進門開始就被看起來很放松熟稔的文澤冉牢牢牽著手，但是不免還是低頭自覺地避開不看幾個高挑美女露出的雪白胸脯和大腿。那些女孩子們不知道保守，自己非禮勿視就好了……

幾個看起來和文澤冉相熟的人和文澤冉擦肩而過，紛紛互相打了招呼，文澤冉便貼心地帶她坐到一個旁邊放著巨大盆栽的沙發位里，自己點了一杯酒，給她要了一杯果汁。文澤冉看她有些局促地緊緊靠在沙發里，微笑著給她講了幾個笑話，他是調節氣氛的好手，沒一會兒，原糯一直緊緊繃著的肩膀就放松下來，開始捧著果汁打量起舞池里的人群來。

剛看了一會兒，舞池那邊的人就異樣騷動起來。跳舞的人群從中間被分開，三四個長得和文澤冉一樣好看的男人帶著兩個美女說說笑笑地從人群中穿過，看方向，似乎是沖著他們來的。

原糯又有點緊張起來。

一群人果然走到他們身邊，為首的一個打著單邊耳洞的男人給文澤冉打了個招呼，笑著看了原糯一眼：“喲，今天居然還帶了女孩子來玩啊，頭一次啊，真是太讓我驚訝了。”

另外一個穿著緊身牛仔褲的男人也笑著附和：“有人在門口看見你牽著這個妹妹進來，可都是驚掉了下巴，跑得跟趕投胎似地來告訴我們，我們剛才還不信呢，就都下來看新鮮了。”

“我們得看看能打動我們文公子的女孩子是什么樣的……唔，挺清純的嘛，不常來酒吧吧？原來文少你好這一口啊？”

“是挺清純的……讓我仔細看看……”

幾個人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團團把原糯圍住，原糯十分沒用地緊張著，可是好像越緊張，那些人就對她越有興趣，不但七嘴八舌地評頭論足著，最后似乎有上下其手的趨勢來。而文澤冉則悠閑地坐在一邊，沒有接收原糯的求救眼神，只是微笑地靠在沙發背上看熱鬧。

“呀！”

突然，一個女人輕叫了一聲。她像是看見了多么恐怖的東西似的，尖尖的指甲撥過原糯的臉。

“這里有這么長一條疤啊，好惡心……”她指著原糯的臉說。

原糯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文澤冉唇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

那個打耳洞的男人看了文澤冉一眼，對著那個女人說：“Ann，閉嘴。”

可是穿那個緊身牛仔褲的男人突然提高了聲音：“一個破了相的女的，居然還能打動文澤冉，看起來這么清純，恐怕不知道背后用了什么一點都不清純的手段吧！”

他的聲音很高，這下子不但文澤冉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連附近幾個跳舞的人都被聲音吸引了過來。

牛仔褲男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原糯，臉上有一絲惡毒的笑意。突然有人在他肩頭拍了拍，他回過頭去，一個黑影迎面而來，“呯”地一聲，他直接被打翻，桌子上的酒瓶酒杯被他一推，嘩啦啦碎了一地！

酒吧里有人開始尖叫起來，凌亂跑動的步伐響起：“啊啊啊！打人了！打人了！”

佐藤鄞臉上帶著盛怒，揮出去的拳頭還緊緊地攥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滾！”他指著那個牛仔褲男，又看向剛剛說風涼話的女人：“我不打女人，但是你要是想試試看的話，就站到這兒別走！”

牛仔褲男捂著臉，狠狠地看了佐藤鄞一眼，幾個人自知理虧，迅速地離開了。

七、

佐藤鄞陰霾地盯著文澤冉，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攬過面無血色的原糯：“沒事了糯糯，沒事了沒事了。”

原糯靠在他懷里一言不發，鼻尖有些發紅。她低聲說：“你怎么跟過來了。”

佐藤鄞抓抓頭發：“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文澤冉嘆了口氣，向著原糯說了一聲抱歉：“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

“沒關系啦，”原糯低著頭小聲地說：“這條疤的確很丑，是人都會討厭的。從小到大，我已經被說習慣了，真的沒有關系。”

佐藤鄞突然提高聲音：“誰說是人就會討厭！我不討厭！”

“你不討厭我？”原糯嘴角翹了翹，有些自嘲：“你不討厭我怎么會讓這條疤永遠留在我臉上。我覺得，最討厭我的人就是你了。”

文澤冉嘆氣，眼睛里有些黯然：“小糯，你真是沒眼光。”

原糯很委屈地看了文澤冉一眼。今天的事情都是文澤冉一手造成的，他不但沒有進行誠摯的關懷，現在還在說風涼話。

文澤冉嘆著氣指指自己，打斷她的滿腔委屈心思：“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恩，雖然你今天很討厭，但是總的來說挺好的，幽默風趣，以后嫁給你的姑娘有福了……”原糯悶悶地，實話實說。

“……”真的很沒眼光。

佐藤鄞插了一句：“糯糯，以后嫁給他的姑娘太慘了。”他的眼神看向舞池里穿得花里胡哨的美麗的男人們。

原糯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驚訝得要吐血。

“怎么可能？那剛剛那個穿緊身牛仔褲的男的，是你的……”現在想一想，那樣惡毒的表情，像是在吃醋。

文澤冉又嘆了一口氣：“前夫。”

“我從來不帶女孩子進這里，但是不代表我不帶人來這里，他們驚訝的原因，只是因為你是女的，你明白嗎糯糯？”文澤冉干脆挑明了說。

原糯大張著嘴巴，很沒形象地發呆。佐藤鄞眼神柔和地看著原糯，眼光一轉，突然釘在坐著無所事事的文澤冉身上。

“好好，你別用這種嫌棄的眼神看著我，我走，不礙著你們談情說愛。”文澤冉似乎是很了解佐藤鄞，一眼就明白了佐藤鄞的意思，舉起雙手投降，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點的酒一飲而盡。

“等等！”原糯突然抬起頭，拉住了文澤冉的衣擺。文澤冉低頭看她，她小臉紅彤彤的，吞吞吐吐地問：“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可以么？”

文澤冉輕笑：“你說。”

“那你和佐藤……”

“我曾給他寫過情書。”文澤冉倒是很豁達地坦白。

“那，那你現在還對佐藤……”回想起來，原來文澤冉那些害羞失神等等的小表情，原來都不是替他妹妹著想，而是他自己的感情么！

文澤冉掛著一絲笑，把原糯的手輕輕拿開。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他的臉側著光，一般籠在陰影里，眼睛里似乎有著迷蒙的霧。

于是等原糯從文澤冉那傷感的表情中找回自己的理智的時候，文澤冉已經消失很久了。酒吧不知道什么時候關掉了昏暗迷離的霓虹燈，打開了明亮的白熾燈，原糯瞇了瞇眼，下意識地將自己有著疤痕的那半邊臉用頭發擋起來，不讓人看見。

可是這個小動作還是被佐藤鄞看見了，他看著原糯平靜的臉和壓抑在眼底深處的一點點自嘲和悲傷，心里又懊悔，又心疼。

酒吧的燈很快又滅了，這次響起的是慢搖，彩燈的旋轉也變得慢起來。

佐藤鄞趁機靠到原糯身邊。他不知什么時候拿來了幾瓶啤酒，挨個排在他們兩人面前。

“喝酒吧？”

他垂著眼，“哧”地打開了瓶蓋。

八、

事實證明，酒后發昏，走錯床位這種事情，是真的會發生的。

那天晚上兩人喝了很多酒。臨走的時候佐藤鄞還能保持一絲清醒打車，原糯則已經完全醉成了一灘爛泥。

佐藤鄞家住在十七樓，他幾乎是公主抱著原糯到了臥室，替她脫掉鞋子，平放在床上。從出酒吧到家一直都安靜地睡著的原糯似乎酒意過去了一些，突然直起身來，看著蹲在床腳替她放鞋子的佐藤鄞，輕輕地叫了一聲“佐藤”，一下子伸開雙臂，向床下他的位置栽過去。

佐藤鄞生怕摔著她，連忙接住了她的身體，溫軟嬌小的身軀帶著甜蜜的酒香一下子撲了個滿懷。佐藤鄞暗暗感嘆自己定力非凡，面對自己暗戀了這么多年，現在還醉在自己懷中傻笑的女孩子，都沒有變身野獸。

雖然……他看看自己的褲子。現在的狀態，實際上是半獸人了。

原糯擱在床上的腿慢慢滑落在地上。她緊緊圈著佐藤鄞的脖子，唇印在佐藤鄞的脖子上，沒說一個字，都幾乎逼得佐藤鄞顫抖。

“你，你真的不嫌棄我？”

“恩，我不嫌棄你，你放手。”佐藤鄞幾乎咬牙切齒了。他也喝了酒，再不放手，他恐怕就沒有清醒可言了。

“你說了不嫌棄我，干嘛要我放手！不放！我不放！”原糯胡亂地喊起來。她的聲音軟綿綿的沒有一絲攻擊力，腦袋在他身上胡亂磨蹭著。

佐藤鄞咬了咬牙，突然抱著她起身，一下子把她甩在床上！她的手環在他的脖子上，很緊，他也被一下子帶向了大床，撐在原糯身體兩邊。

“你真的不放？不后悔？”佐藤鄞的眼睛里已經全是熱浪，他慢慢俯下身子，親吻著原糯的耳垂，低沉著聲音說。

“不后悔……”原糯傻笑著，她被弄得好癢。手無意識地想去摸癢的地方，抬到一半，卻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佐藤鄞慢慢解開襯衫扣子，一顆，兩顆。解完了自己的，接著解原糯的。原糯乖乖地任他擺布，時不時還抬手配合他動作，但她一直都在重復著：“你不嫌棄我嗎，我臉花了……你也不嫌棄？”

佐藤鄞親了親原糯的嘴角，抬起頭來看著她的眼睛。雖然他的眼睛里全是沖動的火光，但幸好仍然是堅定的。

“糯糯，你的臉是我弄的，我很抱歉，我會負責。”

“況且，最重要的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八、

第二天，一紙調任書扔到了腰酸背疼腿抽筋的原糯面前。

公司里的人都驚奇了。原糯作為入公司最短的成員，升職卻最快，幾乎可以創下吉尼斯紀錄。一夜之間，她從一個打雜的職員，變成了董事身邊的高級助理。

當初那兩個招她進公司的前輩八卦著，不愧是有后臺的人，而且這個后臺不但硬，而且靠譜。

她們不知道，佐藤鄞此時正非常沒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看著把東西搬進來的原糯嘟囔著：“你現在是我老婆了，怎么能放任你隨便給別的男人看！”

原糯一邊收拾東西還一邊發愁。她錘著自己脆弱的腰桿，心里有些擔心：“這么明顯的偏袒，你的屬下會不會不服呢……”

佐藤鄞哼了一聲：“哪里偏袒了，我收了你的賄賂啊。有本事她們也來賄賂我。”說完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就她們那樣，賄賂我我都不收。”

原糯費解：“我哪里賄賂你了？”

佐藤鄞摸摸下巴，淫蕩地笑了：“當然是……身體……賄賂……”

原糯一個字典砸在他腦袋上。想起……她就有些臉紅。自己怎么會那么沖動？

一個晚上過去了，她卻沒有像小說中的很多女主角那樣，把該忘的情節都忘得一干二凈。相反的，所有的細節，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尤其清楚的是，他對自己說的那句“不知道有多喜歡”。

原糯紅著臉，假裝生氣地背對佐藤鄞，手中胡亂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聽到后面佐藤鄞好像開始慌里慌張地安慰生氣的自己了，她克制著抿抿嘴唇，卻還是被一絲笑意，泄露出了唇角。

她想她這一輩子都會把他說的“喜歡”，深深深深地放在心里。其實她一直欠他一句。——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