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掉的愛

1.

夏鈴音在看到不遠處男人的背影時，心中一窒。那個高挑沉穩的身影，讓她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人。

于是她不自覺的握緊了決明的手。決明是她的男友。

決明曾對鈴音說過，父親常年外出，他的這個叔叔，雖然沒有長他幾歲，但是對他有時比父親還要嚴厲幾分。

而當面前的男人轉過頭，逆光看著他們時，鈴音全身的血液，都倒著涌上腦袋，她確定她沒有認錯人，原來決明的叔叔真的是他。

“這是我叔叔，韓夜。”宋決明笑著介紹。鈴音頭腦空白，只能機械的握手問好。

一桌精致的日式料理，是按照鈴音喜好點餐，可是鈴音卻食之無味。

“我去洗手間補個妝。”鈴音說完，匆匆離席。

冰涼的水撲在臉上，鈴音才頭腦清明了些。她雖曾聽決明說起，他有個事業成功的年輕叔叔。卻想不到他的叔叔竟然是凌夜的總裁，年紀輕輕就身價十幾億的韓夜。

而她完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韓夜，她想到以前那些事情，怕得發抖，卻只得甩掉那噩夢般的記憶，推門出去。

她看到站在門外的韓夜，垂著頭，在黑暗中安靜的吸煙。

“夏鈴音，我還沒忘記你。不要玩花樣玩到決明身上，小心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韓夜冷冷的說，手上的香煙明明滅滅。

“你離開他，不然隆盛就得離開你家了。”韓夜丟下這句，先她一步走回包廂。

2.

那晚，鈴音在宿舍樓下站了很久。她首次知道，原來望著心愛的人離開的背影，是那么容易傷感，而天氣即將變冷，也許再也沒人能讓她取暖。

宋決明送鈴音回宿舍后，一回頭，發現本已上樓的鈴音又回到一樓。像個失魂落魄的孩子，一動不動的望著自己。他走回去，而鈴音正好接到一通電話。

“鈴音，你是不是又招惹凌夜總裁了？董事會幾個大股東突然說要拋股。都是和凌夜有關系的幾個高層。”父親無奈的在電話中對她說。

“孩子不要再犯傻了。別再去招惹韓夜。”父親的語氣突然變得蒼老。

“好，我知道了。沒關系的，爸爸安心。”鈴音掛斷電話。

決明笑著望她。看她眼淚汪汪的樣子，伸手要攬她入懷。

鈴音一手打掉決明伸出的手，然后笑笑說。

“決明，我們可能要結束了。”

“就因為我隱瞞我叔叔是凌夜總裁的事情嗎？”決明覺得她只是耍小孩子脾氣。

“他是他，我是我。”

“不是，我是想說。”鈴音顫抖著聲音，她要保持微笑，盡管那么想哭。

“我是想說，其實從頭到尾，我從沒愛過你。”她轉過頭，才終于敢安心的留下眼淚。

“分開吧，宋決明。正因為你不是他，所以我不想跟你耗了。”

鈴音要走回宿舍樓。而決明卻一把抓住她手腕。

“夏鈴音，說清楚，怎么回事？”

“當初我只是想通過你來接近他。現在才發現，通過你，我也勾引不了他。所以你，沒有用了。”鈴音一字一句的說，然后回頭看他，月光下，她掛滿淚痕的臉，同樣寫滿了鄙夷和不懈。

而決明，終于忍受不了，那樣傲慢而又陌生的眼神，轉身離開了。

鈴音走回臥室，她想今天她應該是最好的演員。她回撥了剛才的電話。

“爸爸，不用怕。明天董事會不會施壓了，隆盛不會跨掉。”

“鈴音，你哭了？”父親在電話中說。

“沒事。爸爸。我不招惹韓夜，再也不招惹他了。你放心，我們隆盛不會再像一年前那樣。”鈴音父親的企業隆盛是凌夜集團贊助的一個公司，一年前，隆盛遭到凌夜集團的資金封殺，資金周轉不靈，各大股東也紛紛準備撤股，公司股票降到最低。鈴音親自去凌夜公司找韓夜談了一個下午，回來后，鈴音兩天兩夜窩在房中沒有言語，誰也不知道那天下午發生了什么，但凌夜集團，確實放了隆盛最后一條生路

掛完電話，她想到一年前的事情，果斷的關了手機。鈴音希望自己還能控制的住，但是關機后，她依然一遍又一遍，不停的用手機去撥決明的號碼。

她哭著呢喃。她說：“決明，我愛你。你聽到了嗎？”

她說：“決明，我說的都是假的，我是真的愛你，你能聽到嗎？”

3.

自那晚到現在，已經是第三天了。決明好像沒從宿舍樓前離開過一步。

而她終于決定打開手機。

一百零五條短信，都是宋決明。

手機鈴又響了。

手機傳出那個男人的聲音。低沉危險的威脅著。

“你想折磨決明？”韓夜問。

“…………”

“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自己斷的干脆點。”

“你非要這么逼我嗎？我真心喜歡他。”鈴音絕望了，她是在跟魔鬼談條件。

“……你是勾搭不上我，才去找他吧。女人，我當時還真小看了你。”韓夜的聲音里，滿滿的鄙視。

“我要是知道你是他叔叔，死也不和他在一起。不要把人都想得想你那么齷齪。”鈴音冷語。

“齷齪？哈哈。更齷齪的也在我這里，那天晚上的錄像，你想讓他看到嗎？對，你那里好像也有備份。”鈴音能想象到韓夜惡鬼一樣的笑。她怎么會，曾經覺得這個男人是她所見最好看的人。

“夏鈴音小姐，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依我對你的認識，你沒資格說別人齷齪。”

她掛斷了電話，只能關機。眼淚卻停不下來。

4.

鈴音每次想起與韓夜見面的那個夜晚，都會痛恨自己。為什么，當時竟聽了繼母的話。

那時她才大一，而父親的企業隆盛公司，急著拓展新項目資金周轉不開，便想找贊助商投資項目資金。于是父親東奔西走，而她的繼母，也佯裝輾轉忙碌在社交場合為公司找機會。

她是好奇才跟著繼母一起去了一個酒會。豈料那一次，讓她悔恨終生。

韓夜出現在那個酒會完全是個意外，因為韓氏主辦的酒會，所以他去走個過場。而滿場華貴雍容的貴婦、名媛里，有一個違和的女孩，穿著淺黃的禮服，卻極不淑女的吃著食物。雖不淑女但蠻可愛的。韓夜那時想，于是望著女孩多站了片刻。

而鈴音的母親，發現酒會的主人正對著自己的繼女微笑，便計上心頭。

鈴音已經忘記繼母是怎么做的了，但是她記得的事情是，她給韓夜敬了酒后，韓夜就開始對她笑。直到后來，韓夜笑著脫下她的嫩黃紗裙，她才發現，那時她已經躺在觸感柔軟的床上了。鈴音終于望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疼的流出眼淚。而那雙眼睛的主人，就溫柔的親吻她，好像對待珍寶般。那時鈴音覺得，那雙眼睛的主人，海一般的溫柔。

第二天早上，卻像噩夢一樣。繼母帶著人進來，扔出一沓照片。

她說：“如果告韓總強奸罪，不知道罪名成立不成立？”

“所以，隆盛這次的資金，韓總，是不是該幫忙一下？”繼母說的那些話，把鈴音打入地獄，她慣性的想縮到身邊男人身上，結果男人輕蔑一笑，扯起她遮蓋用的床單，纏在身上。

“隆盛如何，和我無關，那些帶子，我拿一盤欣賞，剩下的，隨你們。”韓夜慢條斯理的穿戴好衣物，自始至終，沒有再看鈴音一眼。

“下次，再使這種手段，換個人來。我喜歡處女，這個，已經用過了。夏夫人。”韓夜挑起繼母的下巴，而后輕蔑一笑，狠狠的摔門離開。

而鈴音，赤身裸體的龜縮在床角。跟繼母一起進來的還有幾個男子，是雇來幫忙的打手，她面對這么多男人赤身裸體，竟也麻木的不知羞恥了。鈴音那時只想，把身子蜷起來，再蜷起來。不要面對，不要面對。

5.

回憶被暴雨聲打斷。

她不再去想，這段既不美好也不值得珍藏的記憶。

她看著傾盆大雨，想到站在樓下的決明。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遇見宋決明，她就好像從決明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

那次決明是和動漫社社長一起出現的，社長是個常玩COS的帥哥，但是在決明這個氣質帥哥身邊也黯然失色。決明看到鈴音的畫，再看看鈴音本人。突然說：“你就是鈴音，不如你的畫那般吸引人嘛。”

鈴音氣的腮幫鼓起，但是從那一天開始，她的心中就出現了這個陽光般笑容的男子了。

她想著那時陽光般微笑的男子，再看著現在這個站在大雨中的男子，終于忍受不了這份折磨，沖下樓梯。

決明依然傻傻的站在樓外，傾盆大雨早把他全身打的濕透。

他抬頭看到鈴音，那雙早已渾濁暗淡的眼突然有了絲光彩。

他只是遠遠看著鈴音。而鈴音也慢慢走入雨中。

“你回去吧。”鈴音低聲說。

“為什么？”決明嗓音沙啞。

“別問了，求你，就當放過我吧。”鈴音這次說的很順，因為雨天她可以肆無忌憚的哭泣。

“要是因為叔叔的原因，我去求他，他不會為難你的。他一向很疼我的。”決明抓著鈴音的手，鈴音突然想去擁抱他。這個陽光般全身溫暖的男孩，這一刻手掌卻一片冰涼。

“不是，決明，不要去問他了。我求你離開我吧。”

夏鈴音突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她對決明說。

“求你離開我吧，以前那些是我勾引你。”然后，她竟然對著決明磕了一個頭。

“現在，請你離開。”

決明一瞬間愣住了，他終于自嘲的笑了。

“鈴音，我本以為我們是真心相愛。沒想到你竟然這么怕我，不相信我。”決明抬頭看著天上的雨。那么冷，卻沒有他現在的心冷。

“夏鈴音，如果我告訴你，我能讓他不動你父親公司，你會跟我再一起嗎？”決明問。

鈴音依然跪著，一言不發。

“那如果我現在得了絕癥，你肯不肯再陪我一段時間？”決明又問。

她差點動搖，卻只能攥緊手中的手機，回想剛才收到的那條短信。

“別拿自己開玩笑。”鈴音的頭垂在地上依然不肯抬起。

“夏鈴音，你相不相信，我這次來。本來就是與你辭行的？”決明低頭想要攙扶起她。

而鈴音還是固執的跪著。

“原來你到最后還是不相信我，我是真的得了病，要離開你了。”決明幽幽的說。

“不管你信與不信，今晚我是真的來跟你辭行，以后也許是無緣再見了。”

一直到最后，鈴音毫無言語，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耳中全是沖刷的水聲和決明的無緣再見。

“鈴音，我終于明白了，這世上最致命的病，不是什么癌癥，而是，愛上你……”決明說完，劇烈的咳起來，他用濕透的手帕擦干凈唇，便將手帕扔到地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而地上用過的手帕上，泛著絲絲血紅痕跡。

鈴音聽到最后一句，差點就脫口而出，求他別走、求他留下來。而最終她只是用指甲把自己的手心掐出血痕，卻仍舊毫無言語。

被雨水濕透的手機，屏幕依然顯示著一條短信。

你繼母已經被我逼瘋了，你父親的公司，就看你表現了。

——韓夜

6.

鈴音淋了那場雨后，高燒好幾天。等她醒來時，決明已經離開，去了美國。

這么決絕，是真的不想留下一絲回憶了吧。

鈴音苦笑，這樣也好。

我寧愿你，只記得我的卑微，卻不想你覺得我卑鄙。

之后有一年時間，鈴音清淡度過。只是心底深處，隱隱有個缺口。她想她曾經真的愛過一個陽光般的男孩，她也曾那么徹底的傷害了，那個男孩。

法式餐廳，坐在鈴音對面的，是父親為她介紹的男子，據說門當戶對。

她只覺好笑。原來不管是繼母還是父親，都是把她當做一種貨物在進行等價交換。

西餐吃到一半，她卻被冰水兜頭澆下。鈴音抬頭，看到那張憤怒的臉，連潑水都潑得優雅，韓夜，韓總裁。

“你真是越混越低級了。跟梁衡這樣的貨色吃飯，你的姿色就只值他這種小公司了？”韓夜嘲笑著鈴音，斜眼撇著門當戶對。

“女人，跟我去看決明。”韓夜不曾理會梁衡，拉著鈴音要走。

“我不去，放開！”鈴音掙不開他的手，便使力一咬。

“當初，讓我離開決明，我做到了。如今又讓我去看決明，絕不可能！”她死死的盯著韓夜，此刻的心情直想把他抽筋剝骨。

“你還真的喜歡這個梁衡不成了？”韓夜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升起一股無名火。

“是，我愛他。”鈴音雖然對梁衡沒一點好感，卻梗著一口氣故意這樣說。

“好，夏鈴音！你果然是我認識的那個女人，水性楊花的人從不缺男人。”韓夜冷笑著，之后凝重的看鈴音一眼。

“夏鈴音，也許有一天，你會后悔。”

鈴音的心，突然莫名一跳，還有些疼。但是她依然逞強說：“其實，我早就后悔了，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我竟然遇到了你。韓，夜。”韓，夜，那兩個字，被她咬得一字一頓，幾年的恨意，仿佛都要揉在這幾個字里。

7.

一個月后，鈴音后悔的想要撞墻。她想，如果那個中午，她放下了尊嚴和驕傲，跟韓夜去看決明，是不是事情，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親自收到了決明的喪禮請柬。鉛灰色的折子上，是決明的筆跡，看得出那時候他已經沒什么力氣拿筆。但是那溫潤的筆鋒，還是讓鈴音看得恍惚。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她無法想象，決明到底是用什么心態，在生命盡頭，寫下對她的喪禮請柬。

而她趕到加州，卻被韓夜攔在門外。

圣瑪利亞教堂外，韓夜蒼白著臉看著鈴音，一言不發。

鈴音亮出請柬后，韓夜看得眼睛都紅了，他伸手奪過請柬便要撕掉，鈴音奔過去搶。

“那是決明送給我最后的禮物，別再毀掉他。”她央求著，可是韓夜看著她，冷靜的看著她。

卻動手，緩慢的撕裂那張請柬。

“夏鈴音，你想過，他給你寫自己的喪禮請柬時，到底是什么感覺？”韓夜將碎紙屑扔到她頭上，轉身步入教堂，而鈴音面前，依然站著幾個保鏢。

鈴音突然發瘋了一樣，猛力的往教堂沖。

“韓夜，求你，讓我見他最后一面。”

“我求求你……”

大門一直沒有打開，幾個保鏢站在她面前一直阻擋。

天上下起細微的雨，而決明的送喪儀式結束。鈴音看到棺木被人抬出，送上靈車。她像發了瘋一樣，掙脫那幾個保鏢的限制，跑到棺木旁邊。

韓夜就站在館前，他看到鈴音走近，突然冷笑一聲。然后當著眾人的面，一掌揮過去，鈴音吃痛的被打到地上。

“這一掌，是我替決明還你的。在他癌癥晚期的最后關頭，痛苦的在床上打滾，嘴里卻一直叫喊著你的名字。而你卻在和別的男人親熱。”鈴音木然坐在地上，就像聽不到韓夜說什么一樣。

“我真搞不明白，他為什么到死都能想著你這個賤女人。”鈴音的眼淚突然開始流，可是她明明沒有抽泣，只是面無表情的流著淚。

“讓我見他，最后一面。”她死拽著韓夜的褲腳，終于有了動作。

韓夜踢開她的手，對前面人說：“抬棺上車。”

鈴音就那么坐在雨里。雨越下越大，她卻不知道站起來。

身體終于像被抽空了一樣，在遙遠的加州，她嚶嚶哭泣。然后由小聲哭泣，變成了大哭，好似從出生就未哭過般，要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出來。

8.

大雨傾盆，韓夜望著外面紛亂不停的雨絲，聽著那通電話。

“讓她坐在雨里哭，不用管她。”他對電話里的人說，那邊人輕聲答應。

一夜過去，雨一直不停。

第二天，韓夜駕車趕到教堂門口時，鈴音已經昏死過去。在教堂門口趴著，衣服早被雨水打透。他咒罵了一聲，下車把鈴音抱上車，驅車回家。

鈴音想她一定是做夢了，所以決明又活過來了，還很溫柔的抱著她。她就用力回抱，她說：“決明，別再離開我了。求你，我再也不騙你，我愛你。”

她說：“決明，這次我死也不放你走了。”

韓夜不得不動容了。如果她的所有感情都是假的，那么為什么決明死了，她卻那么傷心？

他看著那個蒼白的女子，病態卻依然精巧美麗的鼻眼。他想起初次見到這個女孩子，覺得她那么可愛，而第二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卻讓他感到惡心。那時他不敢回頭看她一眼，他怕看了鈴音，會忘記他記憶里那個可愛的女孩，或者，看了鈴音，會忍不住想要憐憫她。所以他轉身走了。

有段時間他想，如果她愛的只是他的錢，那他就用錢得到她。可是這樣一個讓自己變得混亂的女人，他若不能愛，那便只能恨，不停的恨。

再次看到她時，她卻跟決明好了。那個瞬間他不知道，他的感情是憤怒還是嫉妒？

韓夜只知道，當鈴音看他時，就用一種警惕的眼神，而她看著決明，卻是完全的信任和愛戀。他寧愿拆散兩個人，也不想讓她的微笑，對著別的男人，就算那個男人，是他最疼愛的親人。韓夜無法解釋自己的怪異心理，于是更加痛恨鈴音。

而鈴音突然把他的手拉向自己。“別走，決明。別走……”黑夜中，韓夜也能想象出她的表情，又是像被遺棄的小狗那樣，可憐兮兮讓人舍不得再傷害她。鈴音的手那么冰，但皮膚卻那么滑。韓夜想他一定是中了蠱，他明明恨痛了床上的人，卻希望她嘴里出現的名字不再是決明，而是他。

9.

第二天，鈴音醒來時，已經中午。

她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房間，而韓夜推門進來，她嚇得習慣性縮回被單。韓夜皺皺眉，心里不快。

“你病好了就起來吃飯。”頓了一下又說。

“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我虐待同胞。我帶你回來，只是因為碰巧和你是一個國家的人。”

兩個小時后，決明進屋發現鈴音依然粒米未盡。

“起來，吃飯。”他對鈴音吼。鈴音毫無動作。

“起來，不起來我就親自喂你。”韓夜居高臨下，望著那雙失神的眼睛，不知為什么突然心痛。

鈴音依然沒有動作，韓夜喝了一口清粥，就去吻鈴音，鈴音突然掙扎的厲害。

“別碰我！”她歇斯底里的推開韓夜。

“我恨你！你走！”她警惕的看著韓夜。韓夜的心，突然就變得冰涼。

“你走……把決明還我，你走。”鈴音抱著被子，突然開始哭。

看過她哭那么多次，都沒有動容，這一次，韓夜的心卻狠狠被絞了一下。

他想伸手把鈴音抱在懷里，好好安慰。可是卻突然不敢伸手碰她。

最后，他轉身離開。

晚上，鈴音很早便睡去，韓夜就回主臥，抱著她一起入眠。一整晚都能聽到，她在呢喃，決明，決明。

早上韓夜都醒得極早，便早早離去。

只是這一天，鈴音卻提早醒來。那時她身體已經好個七七八八。她懵懂的睜開眼睛，看到枕邊人熟悉的眉眼，她甚至想微笑著去親吻那人。卻突然想起決明已經，死了。

她用力推開韓夜。韓夜也醒了，看到鈴音那一臉的警惕，突然煩躁不安。

“你在我床上干嘛？”鈴音已經縮到床邊上。

“你說呢？”韓夜冷笑。

“滾。”

“夏鈴音，你睡著我的床，還有我花錢給你治療。你憑什么讓我滾？”

“那我走。”她起來準備離開。

韓夜卻一把將她拽到懷里。

“你以為，這里隨便你想來便來的？”韓夜知道也許說的都是唯心的話，可是他卻軟不下語氣。

“放開我。”鈴音開始掙扎，而韓夜卻愈發的迷戀她的身體。他撕掉她的睡衣，不顧她的呼喊，用力親吻她。

威逼利誘，韓夜或許都有使用。這一次發生時，兩人都是清醒的。鈴音的眼淚，從頭流到尾。

10.

鈴音后來昏睡過去了。等她醒來，看到韓夜正端食物進房間。

韓夜并沒有看她，輕聲說：“吃點東西。”

轉身要離開，鈴音叫住他。

“讓我走吧。我想回家……”韓夜那時不敢回頭，他害怕看到鈴音的眼睛，他就忍不住答應。而他突然覺得，見不到她的日子，他會害怕。

“你先休息吧，等身體養好了再說。”他淡淡的說，不帶情緒。

次日，傭人告訴鈴音，韓夜回國了。鈴音便索要護照、錢包。

女傭說：“韓少爺有吩咐，夏小姐在加州好好養病，他會回來看您。”鈴音被窒的說不出話來。這算什么，把她軟禁嗎？

“我要回去，他沒權利軟禁我。”鈴音冷冷說。走到大門口，卻看到兩個保安，彬彬有禮的“請”她回屋。

夏鈴音想，她的人生真的不是凄慘能夠形容了，可能就是因為最初那一面，她見到韓夜時，曾經對他微笑。

也許就是那個微笑，毀了她一生。

她躺在浴缸里，而鮮血汩汩的從手腕中流出。時間靜止，她只聞得到滿室芳香。

其實鈴音并不覺得疼，她只是覺得，意識又模糊了。所以才能又看到決明出現了。

韓夜撞開浴室大門，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鈴音。他覺得那么心疼，那感覺，從沒在別的女人身上出現。而鈴音就算意識渙散模糊了，也一直在叫著一個名字。決明，決明。

那一刻，韓夜竟然想，幸虧決明死了。他想，他真的是為了這個女人瘋癲癡狂了。

鈴音睜開眼睛的時候，頭還是陣痛不已。她看到趴在病床旁的那個人，那么相似。但她清醒的明白。這是韓夜，不是決明。

韓夜好像有感應般的，睜開眼睛看她。鈴音覺得，從韓夜的眼中看到一絲溫柔。可她依然害怕。

她對韓夜說：“讓我回去吧。我想回家。”聲音沙啞，話語無奈。

韓夜握著她手腕的手，收緊了一下。“小音，跟我一起吧。”他的聲音也是沙啞，還有絲不知所措。

“你有了我的孩子。”韓夜低頭，不敢看鈴音。

鈴音沉默了很久后，突然放聲大笑，眼淚笑著笑著，便不自覺的流下來了。

“鈴音，你別這樣。”韓夜低頭，沉默很久。

“我，已經向你父親說過，不久我們就舉行婚禮。”韓夜，頓了一下，終于艱難的說。

而鈴音看著他那痛苦的表情，心中漫過無盡的悲傷。為了孩子，他竟然要娶自己，而她夏鈴音，是有多么卑微不堪，才讓韓夜連結婚這種事情，都難以啟齒。

毫無預兆的，鈴音使力扯下手上的針頭，終于忍受不住這弄人的命運，她摔碎藥瓶，左手攥了一把碎玻璃渣，從中挑了最大塊出來。

她準備再次割腕。

韓夜看著面前的一切，靜默。

下一刻，他攥緊了鈴音的手腕。

“夏鈴音！你發什么瘋！？”

“我已經答應娶你了，你還想要怎樣？”韓夜居高臨下看她，而鈴音自始至終不想抬頭看韓夜一眼。

如果她有看韓夜，便會看到像韓夜那般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會露出傷心絕望的表情。而那表情，只是因為她。

鈴音全身的力氣突然卸光了，她松開手中的碎玻璃。垂著頭。

“韓總裁。我告訴你我想怎樣。”她依然低頭。

“你放過我吧。讓我回家……”

韓夜一直沒有說話。

過了許久，久到鈴音以為這是地老天荒。

韓夜握著她手腕的手，突然有了動作。幫她整了整弄皺的病號服，然后扶她躺好。

“你如果真的想回去。”韓夜看著鈴音，而鈴音想她一定是看錯了，她竟然從韓夜眼中看到了傷心和絕望。

“那就回去吧……”

“先養好身體再回國吧。這段時間，忘掉以前的事情，陪我幾天。”

“孩子，你要是想生，以后費用我來承擔。”他看到鈴音又有些激動。

“如果你不想要，就打掉吧。”他補充。

“其實，我……對你……”韓夜欲言又止，卻釋然的笑了下。

“算了。只是我想對你說，你不用那么警惕的看我，其實我已經不恨你了。”韓夜留下沉默的鈴音，離開了病房。

11.

之后的日子，韓夜把鈴音接回家。

他每天都來陪鈴音。聊天或者靜默的坐著，各做各的事情。他不像決明那樣，能逗鈴音開心。可是鈴音能夠感覺到，這個男人是真的不再恨他了。

而鈴音也發現，這個男人竟然怕打雷，到了下雨天，便膩在她房間，孩子般無賴的不肯離開。而她終究妥協，像個母親一樣拍著他背，擁他入眠。

韓夜那時問她：“鈴音，如果我得了絕癥，你會留下來照顧我嗎？”

鈴音再一次聽到這個問題，害怕的抱住他。“別亂說！”

隔了很久，她輕聲說。

“如果你生病了，我就留在你身邊。我不想再失去了。”

“鈴音，你是不是終于愛上我了？”又是很久后，韓夜幽幽的又問。

而這一次，鈴音已經沉沉睡去。

其實這一句，鈴音有聽到。但她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確實愛上這個寵溺她的韓夜。可是她不能夠忘掉決明。

一個月后，鈴音的身體基本痊愈，便開始收拾行李。

這天，韓夜的手機響了，鈴音發現他將手機忘在自己房間，便接起來。

“小音，手機是在家里嗎？”韓夜問。

“恩。”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晚上我接你去吃法國菜。”韓夜那邊叮囑。

“好的。”

韓夜聽著鈴音掛斷電話。他抬頭看看淺灰色的天，想到自己耍的小伎倆，不禁輕聲嘲笑自己。卻又無奈，倘若這樣能留住她，那有何不可？

鈴音關掉電話。發現韓夜的手機屏幕是自己的一張睡顏。安靜蒼白的臉上，甚至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她又悄悄翻了韓夜的相冊簿，里面僅有的兩張照片。一張是她的睡眼。另一張，正是一年前，在她和韓夜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酒會上，她歡快吃著餐食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子，一身嫩黃色的小禮服，蕾絲頭飾，臉上洋溢著無憂的燦爛笑容。照片的名字是，我的小音。

12.

九月二十五日，決明的生日。

鈴音終于還是決定。離開美國，離開加州，也離開她日益沉迷的韓夜。她害怕終有一日，會接受韓夜。除了決明，她已經不能原諒自己愛上別人。

韓夜在公司接到家庭助理打來的電話，向他匯報了鈴音離開的消息，韓夜便驅車離開公司。

而此時，鈴音正在決明的故居，看著他之前寫的日記。

叔叔那么驕傲的人，也會有敗在女人手上的時候。有一次他喝醉后，對我說：“女人，都不是好東西。”他曾經遇見一見鐘情的女孩，結果那女人卻是個只為錢跟她上床的賤人。

可是，他說了那么多那女人的缺點。到最后卻一遍又一遍不停叫她的名字。小音，小音，小音。

那時我便想，這叫鈴音的女人，到底是有什么魅力？便想帶我叔叔教訓她。

……

我想我是真的愛上鈴音了。我知道叔叔在逼她離開我，而我應該能夠留住她。只是為什么，老天要那么不公。偏偏這時，得了癌癥。

我來美國，也許能治好，也許還是無效。但是無論如何，我想見到鈴音，越來越想。鈴音，我對你的愛真的不比叔叔對你少。神若是憐憫我，就讓我活下去能夠繼續照顧你。你在雨中哭的樣子，我想我這輩子都忘不掉了。

……

我對叔叔說，你若是還喜歡她，便帶我照顧她吧。他叫我安心養病，說會帶她來看我。結果幾天后陰沉著臉回來，說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跟別的男人好了。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他還深愛著鈴音，因為他臉上寫滿醋意……

……

后面終于因為決明體力不支，而無法書寫。但是鈴音已看得淚流滿面。

她想，她還是終于淪陷了，淪陷在韓夜的情網中了。

而九月二十五日，美國電臺插播了一條緊急新聞。由于恐怖分子的襲擊，加州機場南站于下午2點48分，發生小規模爆炸事件。造成了一定程度的人員傷亡。

鈴音看著電視上的新聞，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因為剛才，韓夜給她打電話，說要去機場送她。而她鬼神神差的，突然不想去機場，卻來到決明故居。

鈴音瘋了一樣的催促司機奔去機場南站，因為恐怖分子事件，站口十分混亂。而防暴警察阻著安檢口，任何人不得入內。

鈴音站在門外不停的呼喊：“韓夜韓夜韓夜。”

卻沒人應她。

尾聲

三個月后，鈴音的肚子已經有輕微的隆起，她穿著孕婦裝，和往常一樣曬著下午的太陽。加州的郊外別墅里，鈴音準時吃曲奇喝紅茶，仆人說，這是韓少爺往常的喜好。

而后，鈴音給韓夜打了通電話。

“親愛的，醫生說之后要盡量少打電話了，輻射對寶寶不好。那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打電話了。剛才寶寶好像有在動呢。

“對了，我剛給寶寶想好了名字，就叫，韓宋吧。你說，好嗎？”

手機，自始至終是嘟嘟的忙音。而鈴音最后又看了一遍那條短信。

水來，我在水中等你。

火來，我在灰燼中等你。

小音，請別離開我。

我愛你。

——9月25日 14：03分 韓夜

曾經，向她作出這個曾諾的兩個人。現在，竟都已消失不見。

清風吹過，鈴音突然，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