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風習習,柳樹飄搖,只見房間內伸出一雙玉蔥般的小手,動作輕柔地將門窗掩上。
展云翔發誓,等他身體能動,一定一槍崩了眼里這個毫無廉恥的賤人。
小手微顫,秦宛心咬了咬唇,慢慢解開他胸前的扣子。
“秦宛心,你再不住手,明天我一定將你的丑事公諸于眾,讓你悔不知當初。”展云翔罵得狠毒,可是該死的,眼前這個滿臉裝著無辜,但又要對他逞色欲的女人就是不肯停手。
“對、對不起,娘說了,就一晚……你就忍忍,很快就過去了。”嘴上雖是這樣說,但當他的上衣被自己褪去,露出肌膚均勻的胸膛時,秦宛心的雙手抖得更是厲害。
猶豫了下,她的手緩緩地向他的褲腰伸去。
狠抽一口氣的同時,展云翔瞪大眼睛,氣極敗壞地怒罵:“秦宛心,一定要殺了你!”
他瘋了!氣得快要瘋了!想不到他縱橫沙場這么多年,哪一場戰不是打得驚險又艱辛,好幾次他可是從死人堆里爬了出來,在那樣血腥十足的環境他死不了,如今卻栽在一個女人,一個他還得喚她一聲“小嬸嬸”的女人手上!更要命的是,被下藥的身子根本就不聽使喚,卻唯獨一個地方精神得很,面對秦宛心的審視,它正歡快地高歌著,這怎能不叫他氣炸!
男人的反應令秦宛心面色羞紅,一陣尷尬過后,她還是鼓起勇氣上了床。
展云翔狠抽了一口涼氣,眼前的春色與他的怒氣形成鮮明的對比。
一
民國七年,隨著大都督的軍隊統治了整個山東,濟南在得到片刻的安寧后,沈家失散多年的小少爺終于找到了。
秦宛心一大早就守在門外,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管家和展云翔偉岸的身影才漸漸映入眼簾。只不過當兩人的視線對上的剎那,紛紛愣住了。
“怎么是你?”齊口同聲。
說起來算是緣份,自嫁入沈家后,秦宛心就很少出門,唯一的一次還是因為娘病了,她代替娘回鄉祭祖,卻不幸在半路上遇到強盜搶劫,那時候展云翔正好經過,救了她。
秦宛心淺笑露出梨花般的酒窩,道:“云翔是嗎?你好,我是你的小嬸嬸,我叫秦宛心。”
“小嬸嬸?”展云翔挑眉。如果他沒記錯,他那位常年臥床養病的叔叔,今年應該四十左右吧,但眼前這個小女人很明顯才二十出頭,還真是典型的老夫少妻。
看看他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嘲諷,秦宛心先是一秒鐘的尷尬后,倒也不以為然,只道:“娘已經在屋里等著呢,我們快進去吧。”
大廳內,色香味美滿滿一桌的佳肴,沈老太太就坐在上方的最中間,她眼角修長,眼神犀利,雕板的五官不茍言笑,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倨傲之意。
沈老太在看著他的同時,展云翔也在看著她,毫不掩飾身上的恨意。
兩人就這樣僵著,最后,還是沈老太不滿地先開了口:“來了就坐下一塊吃吧。”
說得竟還是施舍,不過這倒符合了她以往的高姿態。
冷冷一笑,展云翔故意道:“我一賤身賊骨的,坐在這里,你就不擔心污了沈家這高貴的椅子嗎?”
“混帳!”沈老太怒拍撫手,哼道,“你瞧你說的是什么話,難道,這就是一個晚輩對待長輩的態度?從進門來,一聲奶奶都不叫,倒是我這把老骨頭先打的招呼。”
“娘,你別氣。”說變臉就變臉,秦宛心被沈老太的怒火嚇了一跳,暗暗扯了扯展云翔的衣角,用眼神示意他快叫“奶奶”,豈料,他一出口卻將氣氛弄得更僵。
“少奶奶,我想你弄錯了,我姓展不姓沈。”他堅聲道。
秦宛心為他的固執心臟徒然跳了下,不禁替他擔憂,余光瞥及,只見娘額間青額跳起,整張臉都黑了。在沈家呆久了,她知道,這是狂風暴雨欲來的前兆。
不過……
須臾過后,倒聽沈太太嘆了一聲,無可耐何道:“我知道你恨我,確實,當年我硬生生拆散他們的手段是過份了點,但我也已經得到了我應得的報應,我兒子死了,到死都不肯原諒我,我這個當娘的,心里的痛又有誰知。”
她聲音哽咽,痛心的眼淚含在眼眶里,顯得更加悲切和凄愴,可是展云翔一點都不同情她,這是她的報應。
“其實這些年我一直都有在找你,但捎出去的信一直沒有回音。我答應過你爹,將你接回來,讓你認祖歸宗,這是他的心愿。”
那些信全被他燒了。
“那我娘呢?”展云翔冷冷地看著她。
沈太太又是嘆了聲,力不從心地說道:“等三叔公從鄉下回來,我會召集族里的人,當著大家的面,給她一個交代的。”
展云翔靜靜地看著,當初那個驕傲從不向人低頭的女人不知何時起,已經老了,烏黑的秀發添上了不少白絲,眼尾唇際,也多了些皺紋。
這應該是她最后的讓步吧?
等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這個?
為娘拼一口氣,縱然他有多不屑這個沈家嫡親長子的身份,但娘親渴望。
沉默就是接受,沈老太見他不吭聲了,甚是滿意地露出一個長者慈祥的微笑:“那現在可以坐下來吃飯了吧?”
盡管如此,展云翔還是沒有動,因為他打從心里嫌棄怨恨這個地方,一刻也不想多呆。
秦宛心見狀,推了推他,將他按在位子上,在娘目光的示意下,替他倒了杯酒,微怯道:“云翔,歡迎你回來,你二叔身子不好,出不得房門,在此,小嬸嬸替他敬你一杯。”
話完美得無可挑剔,但不知怎的,展云翔心里卻隱隱覺得有點怪,但哪里怪了,他又說不上來。遲疑著,他還是接過酒杯,臉色不算難看地喝下。
只是他萬萬想不到,這酒竟是被加了料的,而兩人一生的悖德糾纏,也由此展開。
二
房門,被來人慌張地推開。
沈忠義奇怪地看向自己的妻子,正想要出聲詢問,便見她接過貼身丫頭小翠手上的熱毛巾,動作熟練地開始替他擦拭全身。
“發生什么事了嗎?你看起來不大對勁。”
面對丈夫關心的目光,秦宛心心虛地移開視線:“沒、沒事。”
“如果真的有事可別瞞我,我們是夫妻,不管發生什么事都該一起承擔。”對于母親的苛刻專霸,沈忠義太過清楚了,當初如果不是她一意孤行,強行娶宛心進門,他也不會害了她一生。想到這,他心中的愧疚便又深了幾分。
“嗯,我知道了。”秦宛心小聲應著,內心卻猶如擂鼓般忐忑不安。
幫他擦完臉后,秦宛心正準備出去將水倒掉,誰知道房門卻在此刻由外自門被人一腳踹開,水盆打翻的同時,她人也跟著被強勁的力道撞倒在地。
“宛心——”沈忠義轉頭怒罵來人,“你是哪的奴才,是誰允許你未經允許就冒冒失失亂闖進來的嗎?小翠,給我叫管家過來。”
剛扶起少奶奶的小翠連忙應了聲“是”,但腳才踏出去,手臂便被人拽住了,是少奶奶。
“忠義,你誤會了,他是云翔。”秦宛心出聲道。
“云翔?”沈忠義太過驚訝了,當年見到他時,他還是個七八歲的孩童,如今倒真有些認不出來,就覺得了他眉眼間隱隱透露出的堅忍,還是沒變。
“二叔,別來無羔。”展云翔雖然笑著,但笑容冰冷。
“云翔你回來了,這些年你在外面過得可好,原諒二叔身體不適,不能親自替你接風,但有你小嬸嬸在,我相信她會做得更好的。”對于這位侄子,沈忠義是打從心底的真疼。
“那是,小嬸嬸做得可是好極了,里里面面,該‘照顧’的,她都‘照顧’到了。二叔,你說我該怎么‘謝謝’小嬸嬸好呢?”
聞聽此言,早已是驚弓之鳥的秦宛心更加不安,想著該用什么借口將展云翔支出去時,便見沈忠義擰眉問道:“云翔,你有話不妨直言,是你小嬸嬸哪里做得不對嗎?”
“你還是自己問她吧!”展云翔怒哼一聲,粗魯地將秦宛心推倒在沈忠義的身旁。
雙手被捉得生疼,骨頭似要碎了般,但秦宛心含著眼淚,吭都不敢吭一聲。
見狀,沈忠義不由得更加覺得古怪:“宛心,你說。”
“我、我……”安伊然難堪至極,這種事叫她如何啟語。
“說不出口是吧,那我替你說。”展云翔嘴角噙著笑,看著她的目光卻像看一塊破布般那樣垃圾。“二叔,你的老婆不甘寂寞,背著你在家里偷男人呢。”
“宛心不會這樣做的。”乍聽之下,沈忠義臉色驟變,但他仍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妻子。
“后院那張床就是最好的證據,需要我帶你去看嗎?昨晚,我們可是在那忙活了一夜。”展云翔冷酷的話不留一點情面,如刀子般,刨割著秦宛心的心臟,她臉色慘白。
“宛心,他說的是不是真的嗎?”因為動怒,讓他常年蒼白的臉上難得漲上一絲潮紅。
“忠義,事情不是你想像中那樣的,我、我是有苦衷的”
聽完她的話后,沈忠義的心頓時涼了一半:“什么苦衷,你說!”
“我、我不能說……”那關系到沈家的名聲,娘的聲譽,秦宛心為難了。
沈忠義完全失望了,怒火讓他一口氣提不上來,頓時咳得厲害,秦宛心像往常一樣,連忙為他倒水順背,卻被他無情地推倒在地,冷冷道:“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頃刻間,秦宛心覺得天都塌了。
三
事情一下子就鬧到沈老太那里,看著堂下分別坐著跪著的三人,沈老太嘆了口氣,走到秦宛心的身邊,將她的袖子卷起來,見那枚耀眼的守宮砂,顏色已經變得很淡很淡后,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隨即扶她起身,拍拍她的手,說了一句:“辛苦你了。”
這一幕看在沈忠義和展云翔的眼中,又是極帶震懾。
“娘?”沈忠義不懂了,難道這一切娘是知道的?
“傻孩子,這是娘的意思,宛心是個好媳婦,一開始她也是不肯的,還不是娘求她,為了我們沈家,她不得已才同意的。”沈老太語重心長,轉而看向展云翔又道。“云翔,你小嬸嬸也不容易,為沈家傳宗接代是她的責任,希望你能體諒奶奶的做法。”
展云翔回頭,就見秦宛心低著頭,眼角含著淚,明明是一臉的不情愿,卻沒反抗。
“娘,你瘋了,竟然想出這么荒唐的主意。之前這么說,我還可以原諒,但現在云翔都已經回來了,沈家的擔子也有人挑了,你為何還要這樣做!為什么偏偏是云翔?”沈忠義低吼,問出眾人心中的疑問。
是啊,為什么是他?連秦宛心都有懷疑了。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沈老太的身上,但見她故作輕松地一笑:“就因為云翔不是外人,所以宛心若懷上的是他孩子,也是件好事。”
“這根本就不是理由。”沈忠義氣怒攻心,說完這話后,又費勁地連咳好幾聲,看得秦宛心心里又一陣難過,忙拍背倒水讓他滑喉,勸道:“忠義別說了,小心自己的身體。”
諾大的大廳,一下子只剩下沈忠義的咳嗽聲。
“我想,我知道理由。”一直沒有開口的展云翔突然出聲了。“因為你始終都沒打算認我,你要的只是我的精血,好讓這個女人懷孕,為沈家留下子嗣。你說,我說得對嗎?”
“不可能,娘要是真這樣想,又何必找你回來。”說話的是秦宛心。
“否則又怎么解釋她矛盾的行為?”他氣極反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沈老太也沒什么好隱瞞的,當即臉色一變,聲色俱厲地說道:“不錯,當我的庭兒快要撐不住,我捎信讓你們回來見他一面你們都不肯的時候,我就發誓,既然沈玉君要讓我兒子死不瞑目,那我也不會讓她的兒子好過的。沈家的大門,她這輩子都休想踏入。”
不是不肯,而是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因為信,他們一封都沒有看過。
展云翔仰天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那奇怪的模樣,看得大家心里都涼嗖嗖的,特別是秦宛心,心口無端地痛了起來,緊緊的,一揪一揪。
“你終于將你的心里說出來了,這樣也好,什么沈家,我展云翔還不屑踏入,要不是為了我娘,你們就是八人大轎抬我進來,我還不愿意來呢。你們讓我感到惡心,就算光站在這里什么都不做,但一想到每次呼吸的空氣都是跟你們一樣的,我就想吐。”
展云翔的話在靜謐的大廳內顯得特別響亮,秦宛心身子微晃,竟有些站不住。
在他的眼里,只怕她就是這里最骯臟的人了,他見證了她的齷齪,看著她如同柳巷里的那些女人爬上他的床……所以,與那么丑陋的自己發生關系,對他來說,是一種恥辱吧。
四
上天是公平的,他從不會將好運隨便降臨在壞人身上,特別是她這種臟污的女人。
一個月過去了,她并沒有如愿懷孕,為此,娘對她的態度又開始變得挑剔起來,但秦宛心卻暗自慶幸,因為她還沒有心里準備去迎接一個由恨而產生的孩子。
“表嫂,天色快黑了,距離下一個地方還有幾里路,我們現在趕過去也來不及了,要不先找個地方住下,明天再走?”街道旁一家飯店前,男子突然停住了腳步。
葉靜文是娘那邊的親戚,算起來也只是一個遠親,不過人倒是能干,這些年來沈家的生意大部分都是他幫著打點,從沒有出過差錯,娘這次是特地讓她跟著出來學習的。
秦宛心點點頭,應了聲:“好。”
葉靜文到前臺做登記時,秦宛心有些無聊地打量著四周,正巧對面館子的二樓傳來戲子唱曲的聲音,她一個好奇,目光被吸引了過去。
咦?那不是……
驚訝中,秦宛心連忙將視線收回,但忐忑中又帶著一絲不確定,忍不住,她余光瞥及。
是展云翔。
今日的他穿著軍裝,軍綠色的軍服將他的英氣完美地襯托出來,他腰桿子挺得筆直,坐在他對面與他一同用飯的,同樣也是名軍人,從兩人談話的面容看來,這兩人應該早就認識,關系算是不錯的那種。彼時他們各擁一名佳人,女子笑容嫵媚,打扮花俏,盡管是在外面,但她們仍視若無人地倚在他們的胸前,又是點煙又是奉茶的,好不親密。
秦宛心的胸口被狠狠撞擊了下,她想起那日展云翔離去前的最后一句話,只怕在他心中,她真的連那些風花雪月的女子都不如。
“表嫂?表嫂?”葉靜文的手在眼前揮了揮。
“什么?”秦宛心心慌地回神。
葉靜文笑著說:“已經辦好了,我們進去吧。”
秦宛心又是習慣性地點頭,表示知道,直到飯店的服務生將他們領到二樓,她這才發現了一件事。“我的房間呢?”
“老板說今天客人特別多,只剩下這一間了。”
這話原本沒什么不對,可是秦宛心看見他的眼睛就想起,方才坐在展云翔對面,那個色迷迷看著懷中歌女的男子的眼光是一樣的。
不好的想法在心中騰起,秦宛心慌張地轉身跑開,但還來不及出門,她的手便被捉住,頓時花容失色:“葉靜文,你想干什么?”
“表嫂,姨媽說了,只要我們遂她愿,幫沈家生個大胖小子,以后她不會虧待我們的。”
秦宛心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不、不可能,娘可是答應過我的,就一次……”
“別傻了,姨媽是怎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你覺得在目的未達成之前,她會信守自己的承諾嗎?”葉靜文有些迫不急待,反問的同時,已向她壓過去。
“不要,你放開我,求求你放過我……”
手腕被鉗制,秦宛心整個人被葉靜文強行壓制在床上,繡著淺色花紋的淡藍色旗袍被扯破了領口,袖子滑落的同時,誘人的雙胸若隱若現,忍了許久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滑落。
就在這里,房門被人一腳踹開了,葉靜文猛一回頭,還沒有看清楚狀況時,頭部就被槍把子狠狠地敲擊,他摔向床尾,血瞬間流了下來,變得猙獰。
“要是不想死就給我滾!”一把槍抵在他的腦門。
“我、我走……”葉靜文恐慌地捂著流血的地方,在對方失控前,落荒而逃。
“少尉……”身邊的副官剛開口,就被展云翔涉怒了。
“滾!”他臉色鐵青得難看。
極少見到少尉失態的副官一愣過后,連忙唯唯諾諾地照做。
秦宛心用被子將自己包了個密密麻麻,她不懂這種軍銜稱謂代表的是多大的官,只知道那些人一見他臉色變了,都露出很害怕的樣子,想必官位不低。
“媽的!”展云翔一腳踹在床腳上。
床身一動,秦宛心整顆心都跟著跳了起來,淚眼婆娑地抬頭,猶豫了半天才鼓氣勇氣準備解釋,誰知道還沒吭聲,就被展云翔一口搶了去。
“秦宛心,你就那么下賤?為了得到個孩子,只要對方是男人,是誰都無所謂嗎?到底那個女人給了你多少好處?”
眼淚就這么掛在臉上,秦宛心停下所有的動作:“原來你真是這樣看我的……對,我就是你說的那樣,只要娘說是為了沈家好的,我就得做,誰讓我沈家媳婦,我有這個責任……”
“狗屁!”展云翔突然動作粗魯地扯下自己的軍帽,解開領口扣子。
見他一步步朝她靠近,秦宛心整張臉都變了:“你想干嘛?”
“想做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嗎?上次你可是做得很徹底,而且,這不正合你的意,這樣你就可以向那個女人交差了。”大手伸到她的腦后方,用力一扣,將她拉到自己的眼前,展云翔低下頭,咬噬般的激吻鋪天蓋地地落下。
“呀——”秦宛心吃疼地發著呻吟聲,身子被死死地制住,想反抗根本就無能為力。終于等到他換氣時的離唇,她激動道:“不,你不可以……”
“但我會讓你明白,只有誰才可以。”霸道的話甫一落下,綢緞的撕裂聲頓時響徹云霄。
五
半夜,秦宛心發起了低燒,整個人陷入了摻雜著往日記憶的夢境里。
那日天空的余陽,像火燒般一樣的紅,回鄉祭祖的秦宛心沒想到會在半路上遇到搶劫,當土匪把槍口對準她和小翠的腦門,洗劫她們身上所有的錢財,想捉她上山當山寨夫人時,一記槍聲嘣響了天際,展云翔出現了。他像足了正義的化身,全身散發著光芒。
雙方僵持之際,小翠足下凌空,跌落山坡,秦宛心想也不想地撲了過去,捉住她的手,陡壁將她的皮膚劃破。小翠趁機尋了塊突出的壁石墊腳,人才剛一站穩,失去平衡的秦宛心已經從她的眼前栽了下去。她驚惶地剛喊了聲“少奶奶”,便見一個男子自眼前跳了下去。
畫面一轉,山洞內,跳躍的火焰將山洞照得一片紅彤彤,展云翔將枯枝丟進火堆里,破口開罵她這個笨女人:“你不要命了,從這么高的地方摔下來,隨時連骨頭都不剩。”
“那你呢?不也跳下來了。”秦宛心眨大著杏仁大眼,平靜地陳述事實。
展云翔一口氣頓時就這樣哽著,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只是看了她好一會,才問道:“為了一個下人,值得嗎?”
“當然,那也是一條性命。”長長的睫毛下,清眸滿是堅定。
枯枝在大火的燃燒下,發著噼啪噼啪的脆響,展云翔再次盯緊她秀麗的容顏,沉雜的目光漸漸布上一層迷霧。這樣的她,像極了童年記憶里的某道身影,揪緊了他所有的心思……
感覺到身邊的人動了動,秦宛心才回頭,展云翔特大號的俊臉便近在咫尺,嚇得她心臟猛烈一跳,忙雙手擋在他的胸前,阻止他的行動。
“不可以,我已經成親了……”
失了心魂的展云翔聞言身心一顫,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已無方才的迷戀。
曖昧的氣氛在狹窄的洞里停留,后來他又說了什么,秦宛心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心口因為他的靠近而跳得很快,還有他看向自己,眸中閃過的溫存柔和……
那時候,他到底說了什么?
印象中,那是讓她的心第一次會悸動的話。
秦宛心努力想著,但記起來的,竟是那夜,他氣極敗壞地怒罵:“秦宛心,一定要殺了你!”還有,“……你就那么下賤?為了得到個孩子,只要對方是男人,是誰都無所謂嗎……”
在帶著怒意的凌厲目光的瞪視下,秦宛心猛地驚醒,冷汗涔涔。
陽光,明亮的視線,還有白色床單,她這才想起昨日發生的一切。
不遠處,展云翔就坐在床尾的后方,動也不動,似乎在發呆想著什么。這時候的他已經平靜了下來,剛毅的側臉少了昨日的犀利,安靜的模樣讓她想起山洞內的他,當下心怒如火燎,不顧身子酸痛,沖上去,捉住他的手臂就是一陣狠咬。
展云翔眉頭微微皺了下,既不推開她,也不閃躲,像是早知她已醒。
當腥臊的味道充滿整個口腔,秦宛心這才顫著身子,將唇撤離。
“為什么你可以那么殘忍……你明明知道在那個家里,我什么都不是……娘讓我做什么,我根本就沒有拒絕說‘不’的權利……”她捂著臉,泣不成聲。
抬起頭,展云翔就這樣看了她半響后,伸手將她摟進懷里,微帶痛楚的聲音竟有些無奈地響起:“我知道。”那個女人,確是這樣。
“不,你不知道!”秦宛心怒不可遏地用手拍打著他的胸膛,崩潰地哭倒在他的懷里。“你只知道罵我下賤,罵我不知廉恥,但你又知不知道你是我第一個男人……從我嫁進沈府以后,娘就沒少跟我提這件事,不管她怎么逼我,我從來就沒有同意過。直到你回來,直到是你……”
修長的手指微顫,展云翔聞聽此言后,清眸大睜,幾乎是自內心地激動起來。
她的意思是……
“我喜歡你!因為喜歡你,所以可以!可是,你怎么可以這樣欺負我,怎么可以……”到了此時此時,秦宛心再也欺騙不了自己。不是為了報恩,而是早在第一次相遇的時候,她便已經對他動了心。
展云翔是個心思縝密的人,秦宛心只需說一句,他便能聽懂她的意思,只是,他不敢承認……就像承認自己對她也有感情一樣,否則昨日便不會那般失控……
因為——
他也有不得已。
六
接下來的半個月,秦宛心一直住在飯店里,每晚展云翔都會準時出現,直到天亮才離開,兩個人的關系早已昭然若揭,而且他對自己也很好很溫柔,這讓她暗暗下了決定。
擺脫迷障,秦宛心迷惘的雙眸瞬間變得極清極澈,拿起洞房花燭夜丈夫給她的信封,一刻也等不了,她匆忙跑出飯店,欲往展云翔辦公的地方去他。
只是才出了飯店,她的腳步卻在拐彎處停了下來,當初在半路攔截她的土匪正囂張地站在一處死胡同與人攀談,還一身軍裝?
“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嗎?”說話的男子背對著她,但太過熟悉的嗓音仍令秦宛心心頭一震,因為他正是展云翔。
“都辦好了。”猶豫了片刻,那名土匪又說。“少尉,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趁著貞節堂的人還沒有來,趕緊帶伊姑娘離開。”
空氣在瞬間凝結,不知過了多久,展云翔的聲音滿是疲憊不堪地響起,仿佛方才靜默的那一會功夫,他已在心中斗爭了上千年。
“二寶,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被喚二寶的土匪算了算:“十五歲那年村里蝗災,我逃了出來,差點飯死在路上,是你救了我,從那以后我就一直跟著少尉,到現在差不多快十年了。”
“十年了,那你該明白……在我心里,沒有什么比報仇更重要……”頓了頓,他口氣又冷又恨地說道,“沈家欠我們母子的,我一定要討回來。”
站在他面前的二寶沒有接話,反而見鬼似的瞪著他身后。
展云翔見狀,回過頭來,就見秦宛心站在不遠處,臉色慘白如紙,朱唇已被咬破,紅色的鮮血停留在上面,濃艷艷的,竟帶著幾份妖異的媚。
微啟的唇幾度欲言,最終還是忍住,他揚揚手,讓二寶先離開。
“你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嗎?”伊安抖著聲音問。
不敢對上她殷殷期盼的目光,展云翔清眸飄蕩著,最后,聲音微啞道:“沒有。”
秦宛心抬起手,一個巴掌響亮地落在他俊美的臉頰上,她眸中含淚:“從一開始你就設計我對不對?土匪是假的,救我也是假,那假裝被下藥與我共度一晚也是假的嘍?”
否認……只要你否認,我就相信你。
可是展云翔卻沒想這么做,他的緘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當即撲通一聲,秦宛心清澈的眼淚隨之滴了下來。
“還真是難為你了,為了報仇,竟然連跟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上床都愿意。”她凄慘的冷笑。“那現在呢,你準備怎么報復沈家……”
話至一半,她突然而止,圓目大睜。
他們剛才提到貞節堂,難道……
“你真的要這么做?”如果說,她剛才的臉雖白但還有點血色的話,那么現在,血色已完全從她的臉上退去。
展云翔的目光漸漸陰狠:“你認為,像這種深宅大院,有什么是比丑聞更好的攻擊嗎?”
確實,道德輿論才是人最致命的武器。
只是,那她呢?一個女子的名節是何其重要,背著丈夫偷漢子,這是眾所不能容忍的。到時候她的下場會是如何?他想過沒有?
想說的話在喉口滾來滾去,最終,秦宛心還是沒有問出口,只是苦澀地說著另一件事:“知道這是什么嗎?是休書,成親當時忠義給我的,他告訴我,只要我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可以把它拿出來,本來我以為那個人是你……但是現在,它已經不需要了……”聲音未落,她已經將手中的信封撒成碎片。
省悟自己將錯過什么的展云翔眸子大睜,不能置信,他想奔過去抱住她,但僵硬的身子卻動彈不得,只能看著絕望慢慢布上她的眼。
“你放心,我會幫你的。”擦掉最后一滴眼淚,秦宛心告訴自己不會再為這個男人哭了。
半個小時后,貞節堂的人來了,秦宛心被押進族里的祠堂。當她見到跪在一旁的葉靜文,還有臉色難看至極的沈老太太和沈忠義之時,心里倒是釋然了。
面對族長的質問,她一一承認,唯有有關展云翔的一切,她閉嘴不提,無論族長怎么逼問,如何酷刑加身。
私牢內,看著遍體鱗傷的自己,秦宛心笑了笑,留在嘴邊的全是苦澀。
明天,她將按這里的規矩被進行私休——活埋,但她現在的心情卻很平靜。而娘,也因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了代價,下輩子將在貞節堂度過,長伴青燈古佛;至于她所在乎的沈家財權,族長決定另擇一房親戚接收。
撕心裂肺的痛楚突然朝她襲來,秦宛心難以忍受地捧著肚子在地上打轉,觸目驚心的殷紅液體慢慢滲出,染紅了她的下半身。
一個不安的想法在腦中驚現,秦宛心瞬間倒抽了口涼聲,難道……孩子?!
七
沈家的二少奶奶死了,同一時間,秦家多了一名女兒。
秦宛心睜開眼,四周并不是暗暗無火的天地,也沒有呼吸困難。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已經按規矩被活埋了嗎?此時,她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了,這里是秦府,什么秦宛心,她不是已經死了嗎?小姐你提她干嘛。”
“那沈家呢?”
“聽說,沈老太瘋了,沈二爺失蹤了,至于沈家的財產則是被軍閥沒收了,有人說那名姓展的長官是沈家飄蕩在外的私生子……”
聽完這些話后,秦宛心知道,展云翔的目的達到,沈家是真的徹底毀了。
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關她的事了。
雖然猜不透這是怎么回事,但秦宛心還是很安心地住了下來,期間有個自稱是她胞兄的男子來看了她幾次,噓寒問暖,眼里的關心倒是假不了。他告訴她,自己下個月就要成親了,對方是父母從小給她訂下的娃娃親,長相品德還不錯。其實嫁誰都已不重要,對她來說,心已死,有如行尸走肉,未來會怎樣,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
直到蓋在頭上的喜帕被掀開,秦宛心看清新郎容貌后,捧在手上代表著吉祥如意的紅蘋果瞬間摔滾落地。
“是你!”聲音有著震驚,也有著難以置信。
秦宛心終于知道,為何之前會覺得她那位胞兄眼熟了,原來他便是那日與展云翔一同在館子里聽曲的男子。
展云翔才一靠近,就被她如遇蛇蝎地避開,臉上不免露出受傷的神情:“宛心……”
“不要叫我!”秦宛心退到燭光照不到的角落里,黑暗漸漸吞噬著她的身影,突然間,她明白了。“……這些,全是你安排的?”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像隨時會消失了一般,展云翔當下急得冒出一身冷汗,凝神屏息地不敢靠近。良久過后,他才啞著聲音說:“我愛你。”
“啪!”眼淚滴落在地上,在黑夜中顯得異常大聲。
曾經,她以為眼淚流盡,再也不哭,孰不知今日會再為了他流淚。
可是,她累了。
秦宛心悄無聲息地摸上置放在針絲包下面的剪刀,絕望道:“太遲了,如果你肯早點說,我一定會不管不顧死心塌地跟你一輩子,但是現在……晚了……你可知道,你報仇的同時,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銀光一閃,“嗞”的一聲,是利器穿透肉體所發生的聲響,但彼時的展云翔卻被她的話震驚住,完全沒有注意到。
“你說什么?”他上前一步抓住她,誰知道還沒怎么用力,她的身子便已經軟了下來,插在胸口的剪刀和鮮血顯得異常刺目。“宛、宛心……你為什么這樣做!”
滿腔的恐慌和不安壓抑不住,展云翔緊緊抱著她,害怕失去她的想法令他手抖得厲害。
以為心已死,便不會再痛,此刻秦宛心才發現,她完全是在自欺欺人,溫暖的懷抱讓她想起往日的溫存還有他的殘忍,不禁更加淚干腸斷。
“我恨你,從孩子沒有的剎那,我就恨你了,也恨我自己……忠義說,愛一個人的感覺是幸福的,可是我愛得好累好累……好想休息……”
“我命令你不許閉上眼!秦宛心你聽到沒有!”展云翔眸子赤紅,瘋狂的嘶吼聲隨著他的奔跑響徹整個府第。“快準備車,快叫大夫!快點!”
她始終無法跨越心中的那道墻,如果還有下輩子,她祈求不要再遇到這個男人。
在展云翔的懷里,秦宛心氣若游絲地想著最后一個心愿后,緩緩閉上眼睛。
當手腕垂下,展云翔心中鐺地發出巨響,他低頭一看,整個人頓時癱倒在地,淚珠斷落,他無法接受現實的撕心痛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