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草木繁盛,有幸來到了安徽銅陵市,在東道主熱情周到的安排、陪同下,在不長的時間里走馬觀花,切身感受了銅陵的大氣與精致。銅陵其實不大,是我國最小的地級市,位于安徽省南部、長江下游南岸。小小的銅陵環山抱水,風光秀美,氣候宜人,物產豐富,以其文化深厚,物華天寶而入選“CCTV2004”全國20家魅力提名城市,并榮獲“全國創建文明城市工作先進城市”稱號。
對我來說,來到銅陵最大的收獲就是在這里見到了似曾相識的銅。銅陵的日日夜夜,所見所聞激活了我對銅的記憶,印證了我對銅的美好向往。來到銅陵,我最喜歡甚至羨慕的,就是一切和銅有關的東西。因為日常生活當中我似乎本能的喜歡銅,對于銅的興趣似是與生俱來的,什么事情,一說是銅的,我就條件反射式的認同,向往,尊重。家里裝修,買落地燈,吊燈的時候,覺得價錢偏高,商家的一句話“是銅的”就立即讓我釋然并不再計算利弊得失性價比之類的事情了。
深究起來,也許我于銅的喜好,可以回溯到我童年在新疆的生活經歷。銅礦是新疆開發利用較早的一個礦種,據考證其歷史可追溯到戰國時期,如尼勒克縣境內的奴拉賽銅礦,在公元前400~600年前已開采,其古礦坑深達80余米。從清代到新中國成立前被間歇性開采利用的銅礦,有庫車縣境內的恰克瑪克銅礦、烏魯木齊的達坂城銅礦、木壘的波斯塘銅礦,以及阿克陶縣境內的卡拉瑪銅礦等。維吾爾族傳統銅器手工制造工藝曾經盛極一時,900多年來,經過維吾爾人不斷辛勤勞動和創造,已形成了一套完整、系統的工藝,能夠制作各種復雜的銅器,維吾爾族傳統銅器手工制作工藝中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銅的熔化。因為原料上的制約,銅熔化起來需要萬分小心,如果溫度把握不好,銅不能得到很好的熔化,冷卻時就會出現很多銅皮,捶打時容易變成粉末狀,影響制品的質量。除了這項重要的環節以外,維吾爾傳統銅器手工制作中,待制作的銅器的各個部位都需要另外單獨打造,即拆散打造,其工藝流程多,程序復雜,是一項細膩異常的活。維吾爾銅器手工制造工藝打造出的銅器種類繁多,多以日用品和各類飾品為主,比如銅質的“阿布都和其拉布奇”(洗手壺和接水盆)、“潘德努斯”(托盤)、“皮亞勒”(碗)、“恰依以”(茶壺)等銅器,做工精細,雕有花紋和圖案。在我的童年記憶當中,這些物品是和善良慈祥的維吾爾族老媽媽,熱氣騰騰的香甜的奶茶,新鮮誘人的瓜果,清潔溫馨的環境和文明有序的禮儀直接聯系在一起的。本來堅硬的質地與線條的流暢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而銅制品卻將這兩者奇妙地結合到了一起。相對于青銅銘刻歷史的莊重而言,我更喜歡紅銅或黃銅的人間煙火氣息,那種不事張揚的暖色光澤,那種堅硬而又溫潤的質感都使我迷戀莫名。
一個人的童年對他一生的方方面面都有重要的影響。毋庸諱言,我的這種對于銅的愛戀延續至今。2009年夏天,我與山西作家葛水平結伴走在新疆伊寧市一條素樸的街道上,兩邊是一些簡陋的商店和作坊。無意中我發現了一個銅作坊,急忙奔跑過去,用維語與作坊主人攀談討價,最終買了一個紅銅做的洗手盆,手工鍛造的印記像美麗的葉片,層層疊疊隱現在盆內,我滿心歡喜地帶回了北京,擺放到了家中的最高處。
從踏上銅陵界,銅的無處不在就在不斷喚醒我的兒時記憶,廣場上各式各樣的雕塑是銅的,賓館長長的大門把手是銅的,房間門的把手也是銅的,走廊里的擺設是銅的,甚至賓館大廳里的一整面墻也是銅的……銅的潤澤、光輝、厚重隨處可見、可觸、可感。銅的材質,工藝給人帶來的典雅高貴,沉靜雄渾被銅陵人發展到了極致。一時間,神思恍惚,遙遠的過去和現在,遙遠的新疆伊犁地區和安徽銅陵有了一種奇妙的對接。聽陪同的朋友介紹,原來,銅陵這種銅的驕傲與極致也是有緣故的。銅陵是銅的故鄉,銅文化源遠流長,是中國青銅文化的發祥地之一。銅陵的銅采冶始于商周,盛于唐宋,綿延3000余年而未曾中斷,這在長江流域目前已知的古銅礦遺址中非常少見。現存數十處采冶銅遺址和大量的青銅文物,有古西周的銅煉渣、漢代的古銅井,唐宋期間的青銅文物更為鼎盛且史料記載甚詳。不妨說,銅陵的歷史,就是安徽冶銅史的縮影。大文學家李白、王安石、蘇東坡等曾來此游歷并留下詩跡,李白的“我愛銅官樂,千年未擬還。要須回舞袖,拂盡五松山”,以及描寫冶銅場面的“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赧朗明月夜,歌曲動寒川”,更是千古名句。今天,銅文化已經全方位地融進了銅陵的城市建設和市民生活。
近年來一句“經濟搭臺、文化唱戲”讓各地政府成了地方文化建設與發展的有力推手,文化大繁榮大發展的歷史機遇與時代要求更讓地方文化的建設發展風生水起,而銅陵人對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鄉那種強烈的認同感與自豪感給我留下的印象頗深。銅陵市委、市政府一貫重視文化工作。那天一次和文化有關的講座,蠻大的禮堂里居然座無虛席!下至百姓,上至市領導,對于文化的喜好,對于文化的重視程度大大超乎我的預料,越來越多的人有文化談文化,越來越多的有文化愛文化的有識之士走上了領導崗位,這似乎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社會的進步和我黨執政水平的不斷提高。
中國從來就不是一個風格單一內涵單調的國度,從人文到地貌,風土人情千姿百態,各具特色,其差異性和多樣性是遠遠超乎我們所有人的想象力的。比如新疆,比如銅陵。另外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學寫作,也從來不可能脫離開某個具體的地域實體而存在,難以想象,一部文學作品不帶有地方氣息和色彩風情的文化傳承,如果將一個民族的文化傳承看作一個有機的整體,那么,每一個地方的文化就是構成這個有機整體的一個細胞,豐富多樣的細胞各具特性,各司其職,異彩紛呈的特性才匯聚成了我們這個民族文化的整體生命力。
今天,銅人無淚,銅陵,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