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銅都三次難忘的采訪

從事記者工作幾十年，名揚海內外的古銅都銅陵自然是必訪之地。屈指算來，前后曾十多次涉足這塊令人迷戀的熱土，其中三次讓我刻骨銘心沒齒不忘。

說起來，知曉古銅都，還是得益于詩仙李白的指引。由于自小喜愛古典詩詞，唐代偉大詩人李白的詩作自然在必讀之列。據史料記載，李白晚年曾三次漫游銅陵，先后留下數十首（篇）瑰麗華章。詩曰：“我愛銅官樂，千年未擬還。要須回舞袖，拂盡五松山。”（《銅官山醉后絕句》）“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赧朗明月夜，歌曲動寒川。”（《秋浦歌》其十四）“銅井炎爐歊九天，赫如鑄鼎荊山前。陶公矍鑠可赤電，回祿睢盱揚紫煙。”（《答杜秀才五松山見贈》）文曰：“銅崇朝而山積，工不日而云會。乃采鳧氏撰鳴鐘，火天地之爐，扇陰陽之炭。回祿奮怒，飛廉震驚。余精轉涾以融熠，銅液星熒而璀燦。光噴日道，氣歊天維。紅云點于太清，紫煙矗于遙海……”（《化城寺大鐘銘并序》）……在才華橫溢的詩仙筆下，那遍地爐火熊熊、滿天紫煙彌漫、到處七彩繽紛的煉銅景觀，恰似一幅幅色彩斑斕的瑰奇畫卷鋪展在人們面前。吟誦這些不朽詩文千古絕唱，自然撩起我對銅礦冶煉強烈的好奇之心，對千年古銅都也就生發濃厚的向往之情。

機會終于來了。1978年5月，應銅陵市領導的邀請，我有幸隨同著名作家、時任《安徽文藝》主編的江流先生和省文聯老作家錢鋒先生，第一次踏上古銅都的大地。市委宣傳部專門委派新聞科洪哲燮先生（后任《銅陵日報》總編輯、市政協副主席）全程陪同。其時，“文革”剛盡，群魔入籠。九州大地春光初現，百廢待興。而采冶青銅始于商周、盛于漢唐、延綿3500多年的古銅都，在遭受十年浩劫之后，也是滿目瘡痍，百業零落，民生凋敝。為了控訴、清算“四人幫”禍國殃民的滔天罪行，為了激發古銅都民眾重整山河、振興銅業的力量和信心，在市委領導的大力支持和精心安排下，江流先生率領我們一行，歷時一個多月，夜宿“天井湖”，晨上“五松山”，深入礦山第一線，馬不停蹄日以繼夜地采訪，收集了大量翔實的歷史資料和豐富感人的第一手素材。其后，江流先生撰寫的長篇報告文學《一枕銅官夢》，我和錢鋒先生合作的長篇報告文學《無聲的悲歌》一經面世，便在省內外產生了強烈反響。其后不久，北京召開了《一枕銅官夢》大型研討會，與會的領導、專家、學者對這篇作品高度評價，稱其為我國文藝界清算“四人幫”滔天罪行的開山之作，由此在社會各界產生廣泛而持久的影響。

第二次令我終生難忘的古銅都之行，是在14年后的1992年初夏。此前的1991年，中國的改革開放正處在何去何從的十字路口，就在姓“社”姓“資”尖銳交鋒的關鍵之際，一篇長達4000多字、署名“龔聲”的長文《醒來，銅陵！》，由時任銅陵市市長汪洋（現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簽發，于1991年11月14日赫然出現在古銅都市委機關報《銅陵報》的頭版頭條。文章全面深刻地總結了銅陵過去10年的成績和不足，并將銅陵與皖江三市以及沿海一些發達省、市作了橫向比較。文章從大量事例入手，運用理性的解剖刀，剔膚見骨，揭短亮丑，深挖了古銅都人思想封閉陳舊、改革意識薄弱、對外開放滯后等等病根，對多年沉積的固守計劃經濟的僵化保守思想進行了無情的解剖和批判。文章最后深情地呼喚：“改革大潮澎湃。歷史不允許我們再躺在產品經濟上酣睡了。環顧神州，時不待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醒來，銅陵！》像一顆重磅炸彈，在古銅都即時炸開。幾十萬銅都人爭先恐后地參加了這場解放思想的如火如荼的大討論，無數一針見血的意見和建議飛到編輯部，納入市領導的議事日程。隨著大討論的深入，一場涉及黨政機構調整、行政審批制度、國有企業投融資體制、城鄉統籌發展等等方面的改革攻堅戰，在古銅都全面打響并迅速取得成效，古銅都一舉成為安徽改革開放的領頭羊。此后，古銅都的均衡教育改革、社區綜合體制改革、城鄉二元戶籍改革、干部初始提名權改革等等新思維新舉措新路徑引領了全國改革風氣之先。

1992年1月4日，《經濟日報》在頭版用幾乎一個整版的篇幅轉載了《醒來，銅陵！》，并配發了“本報評論員”文章，開辟了《醒來，不只是銅陵》的專欄；其后，該報又在頭版連續推出了3篇評論員文章，刊發了數十篇報道。時任《經濟日報》總編輯的范敬宜先生（后任《人民日報》總編輯）親自撰寫了《“醒來”和“起來”》一文，振聾發聵地發問：“喚醒也好，自醒也好，醒來之后最要緊的是起來。醒而不起，與睡何異？”他還特意賦詩贈予銅陵報社：“一聲震九皋，報壇足自豪。志在凌絕頂，池小亦騰蛟。”隨著多家中央媒體相繼轉載《醒來，銅陵！》，一時間，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掀起了一場“如何學習銅陵，再揚改革風帆”的解放思想大討論熱潮。

1992年3月26日，我國改革開放的總設計師鄧小平的“南方講話”《東方風來滿眼春》公開發表。至此，古銅都的解放思想大討論因為完全契合了社會進步的潮流而放射出獨特的時代光芒。當年九月，《醒來，銅陵》一文榮獲第二屆中國新聞獎一等獎。

也是在那個草長鶯飛、綠肥紅瘦的季節，我們省城媒體的一班記者，慕名來到激情迸發、熱氣騰騰的古銅都，汪洋市長聞訊，親自設宴招待。那是一桌怎樣的宴席啊！十幾道菜肴，竟然全是由大豆、甘薯、土豆、蔬果等農副產品混合制成，雖說成本充其量不足百元，卻讓我們一行大開眼界大快朵頤，吃得津津有味酣暢淋漓！后來得知，那席菜肴菜單，是以汪洋市長為首的市領導，為了改革公款宴請，特地召集了一批農業、烹飪、營養等方面的專家精心研制的。古銅都人的改革創新，由此足見一斑！在此后幾天的采訪中，古銅都廣大干群改革開放的思想意識，強市富民的堅定信念，揚鞭奮進的精神風貌，大干實干的務實作風，給我們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短短幾天，我們也真切地經歷了一場解放思想、更新觀念的洗禮！

光陰荏苒，歲月如流。轉瞬之間，20個春秋又匆匆逝去。2012年5月下旬，我又來到古銅都采風。這又是一個草長鶯飛、綠肥紅瘦的季節。5月22日上午，陽光明媚，風輕云淡。位于古銅都天井湖畔的銅陵市行政會議中心大禮堂里座無虛席。來自全市各單位共500多人濟濟一堂，聆聽特邀而來的我國著名作家、著名學者、文化部原部長王蒙先生的講座。王蒙先生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歷萬般事入題，結合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就讀什么書、怎樣讀書，如何在實踐中應用書本知識；如何以新思維、新觀念、新思路發揚光大地方特色文化；在新的歷史時期，如何繼承和發揚優秀文化傳統，創作出更多的精品力作，為人民群眾提供更多更好的精神食糧等話題，作了深刻生動的闡述。記者注意到，一上午的時間，臺下數百聽眾目不轉睛聚精會神，認真聆聽認真筆記，對王蒙先生幽默生動精彩的講述，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和會心的微笑。

人們常說，時間就是金錢，一寸光陰一寸金。而銅陵市的精英們甘愿在百忙之中，花費一個上午的寶貴時間，聽取一位著名文化人的講座，所為何來，所得何益？這是古銅都人面對21世紀的機遇和挑戰，奮力推進軟實力戰略，謀求更好更快地科學發展的一項重要舉措。

歷經30多年的改革發展，當今中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以開山取寶、鑿石求金而興市的古銅都，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然而，百舸爭流千帆競，強中自有強中手。面對逼人的形勢，素具改革創新、拼搏爭先精神的銅陵人絲毫不敢怠懈，早在“十二五”開局之年的2011年，便確定了把古銅都建設成為“現代產業之城、創新創業之城、精致大氣之城、平安幸福之城”的奮斗目標，以硬實力為先導，以軟實力作后盾，雙管齊下，齊頭并進。記者在其后幾天的采訪中了解到，如今的古銅都，硬實力成績驕人：這個曾經冶煉了新中國第一爐銅水、第一塊銅錠的銅工業基地，如今已成為我國最大的電解銅生產基地，是我國重要的硫磷化工基地，全國重要的建材生產基地，國家“火炬”計劃電子材料產業基地，擁有全國最大的水泥生產企業和30多種稀有金屬礦藏，其中銅、硫、石灰石儲量位居華東乃至全國之首；六家上市公司形成獨具特色的“銅陵板塊”；生姜、鳳丹等“八寶”產品聞名遐邇，交通網絡四通八達，更有流經境內的長江黃金水道，對外籍輪船開放的國家一類口岸……如今的古銅都，已獲得全國衛生城市、國家園林城市、中國優秀旅游城市、國家科技進步先進市等等諸多殊榮，城市化率已超過80%，工業化率達到67.6%，人均GDP已近8000美元……構筑世界銅都，打造世界級銅產業的宏偉規劃，已日漸成為古銅都的現實圖景！

而軟實力呢？這可是21世紀決定一個國家、一座城市、一個企業興衰沉浮的關鍵所在啊！智慧的古銅都人始終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們深知自己的軟肋，要強筋健骨，必須增強各級干部的整體素質，必須深化全體市民的文化內涵，而這項工程既浩大又無形，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立竿見影，需要沉下心來，精心運籌，腳踏實地，持之以恒，積土成山，積水成淵。于是，發揚光大源遠流長的銅文化，以更豐厚的銅文化底蘊，更強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推動銅文化走向中國走向世界的一整套軟實力戰略應運而生。近些年來，銅都人投資40多億元建成匯聚全國獨特民俗風情的“天井小鎮”；發掘得天獨厚、博大精深的自然和人文景觀，建成安徽最大的休閑度假勝地永泉農莊，著力開發千年古鎮大通鎮，重新規劃位于江心洲上的和悅老街的三街十三巷；依托“銅都講壇”、“機關書屋”、“在線學習”等等載體，深入開展全民閱讀活動……如今，1113平方公里的古銅都大地書香四溢，城市文化品位、市民的文明程度不斷提升。請來王蒙先生為全市精英講學，便也成為實施軟實力戰略的重要一環！可以預見，在70多萬古銅都人堅持不懈地齊心努力下，古銅都在不久的將來，硬實力會更上臺階，軟實力會大放異彩，古銅都人定會美夢成真，古銅都的明天會更加光明美好！

千年古銅都因銅得名，以銅而興。她不僅最先開創了我國冶煉銅礦的先進技術，而且鑄造了我國最早的青銅器具，文獻記載和考古挖掘的大量先秦到唐宋的珍貴的青銅藝術杰作，為古銅都增添了輝煌久遠的光彩！時至今日，各種類型、千姿百態的青銅器具和青銅工藝品已進入尋常百姓家。在我家客廳的墻上，就懸掛著一件購自市場、產自古銅都的工藝品，它以唐代著名畫家韓滉長盈數尺的名畫《五牛圖》為藍本，采用產自古銅都的紫銅鑄就，配以紫檀木框架，古色古香，精美典雅。每當閑暇之際，凝視這幅自己十分珍愛的仿古銅雕，我的思緒便被牽回到火熱沸騰的古銅都，便會聯想到平生在古銅都幾次難忘的采訪……